成年僧人上前敲门:“施主,您醒了吗?”
房门内没有丝毫声响,里面的人似乎睡过去了。
李仁贵不在意地说:“既然人家睡过去了就不打扰人家了吧,咱们自己去看。”
余清韵瞥见走廊上的李智勇面色闪烁,她突然用力大声地拍房门,把众人吓一跳。
李仁贵个人素质很高,担心地说:“要不别拍了吧。”
潘妮其他人也都发现了不对劲。
“不行,”陈杰说,“要听余姐的。”
最后僧人也感觉不对,拿出钥匙开门。
众人看到了口罩男的尸体。
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都沉默了。
客房里窗帘被拉上,幽暗的床上躺着口罩男,他早已经把口罩摘下,眼珠子消失不见,巨大的眼眶能看到白骨和血肉。
有几根长长细细的红色肉丝自眼眶深处冒出,粘在外面的皮肤上。
他的眼球是硬生生被掏出来的。
嘴巴大张,舌头没了。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血腥味。
李仁贵这才反应过来,咽了咽口水,猛后退好几步。陈杰吓得嘴唇一颤。
余清韵看见李智勇更是一个哆嗦,一瞬间靠在旁边的墙壁,双眼满是惊恐。
他昨晚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比如说,死人破开口罩男的门,把口罩男杀了。
这一刻,每个人心思各异。
余清韵看到四名僧人的脸非常难看,接着成年僧人叫一个武僧去喊住持和几名大僧人过来。
李智勇听着他的吩咐,如梦初醒:“对,对。僧人,是僧人。昨晚杀死他的就是那个死掉的僧人!肯定是他!”
对死亡的恐惧让他看起来有些不正常,他抓住成年僧人的肩膀,几乎是吼着:“快带我们去钟鼓楼看尸体!为什么不给我们去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成年僧人皱着眉睁开他的双手,说:“阿弥陀佛,今晚的事情本寺深感抱歉,届时施主们离开,本寺将会给予一定的精神补偿。客人你要看尸体,刚才我是已经答应带你们去看尸体的,还请不要在寺内大声喧哗。”
“今晚我们会在这里举行超度,到时将会有十多名僧人在场,请施主不必过于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若是觉得超度仪式吵闹,可以在二楼住宿。”
最后所有人都欣然接受了成年僧人的说辞,然后心照不宣的仍然选择住宿一楼的客房。
住持很快赶来,花白发须的老者脸上满是凝重,跟着他前来的还有好几名僧人。
住持让所有人不要进入房间,让身旁的僧人拿出长线把房间门给拦起来。
住持对一旁年轻僧人说:“现在有信号了吗?”
年轻僧人说:“今早看了,还是没有。”
住持叹了口气:“待会还是赶紧下山去报警吧。”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点头。
一旁的陈杰急了:“不能下山!现在不能下山!”
没等余清韵有所表示,李仁贵快速拉住陈杰,小声说:“你干什么呢?”
陈杰说:“余姐说不能下山,会出事。”
李仁贵一愣,随即说:“你怎么知道余小妹说的是对的?现在不报警事情就大发了!我还等着警察来了做完调查笔录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陈杰惜命,“余姐是高人,知道这方面的东西,我听她的。”
余清韵倒是主动拉住了陈杰,对他摇头,让他别说话。陈杰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在场的其他人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没有其他表示。
成年僧人继续说:“各位施主,真是非常抱歉。走吧,我带你们去钟鼓楼。”
住持和几名僧人要留在这里布置仪式,余清韵等人就先和成年僧人去往钟鼓楼。
走出客房住楼前,余清韵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名年轻僧人,他跟在住持身边,被住持吩咐着什么,还没有要离开寺庙的迹象。
一路上无事发生。
快接近钟鼓楼时就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吟诵声和极有规律的木鱼敲打声。
这一次有成年僧人带着,余清韵等人没有被拦。
上到钟鼓楼上面,有一口巨大的梵钟自屋顶到地面,死去的僧人半坐在梵钟旁,被一块白布盖住。
李仁贵有些瑟缩,但看到陈杰这个未成年都比他镇定,而且周围这么多人,慢慢就放下了心。
柳南风和僧人们交涉,让他们把白布拿开。
超度的僧人有些为难:“这……说实话,我们一整晚都在这里超度,确实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李智勇急不可耐:“你什么意思?话说半天就是不想拿开白布吗?我们都走到这里了,说不开就不开?”
游客这边不知为何咄咄逼人,加上连续出了这些事,寺庙方面理亏,成年僧人无奈,对超度僧人说:“揭开吧,住持同意的。”
超度僧人就拿开了白布,众人看着那名为慈诚的僧人尸体,倒吸口凉气。
潘妮几人昨晚没有和它正面冲突,乍一看到这和口罩男如初一辙的恐怖死相,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毛。
余清韵心下果然。
她观察慈诚的尸体,除了面部的凄惨死相外,衣服和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任何外伤的痕迹。
昨晚它追着余清韵进入小道,随后走在泥土上隐去。鞋底上的泥土根本看不出是慈诚活着的时候路过小道沾上的还是昨晚追逐她沾上的。
而且天亮之后伤口,被破坏的房屋,一切都会被重置。
余清韵眼睛移开这具毫无线索的尸体。
看来也没什么可探究的价值了。
余清韵面色古怪地重新看向那句尸体。
她心头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她趁僧人们不注意,把尸体火化,晚上它还会不会出现?
这个想法很快被余清韵抛弃。要是等他们脱离夜晚那个诡异状态后,警察来了,她该怎么解释?
限制太多了,不好烧尸。
余清韵深感遗憾。
尸体没什么大碍,李智勇消停了,他沉着脸走下钟鼓楼,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刘思华坚持蹲守在这里说要观察个所以然来。潘妮这对情侣让成年僧人带他们在寺庙周围转转,顺便讲解一下历史之类的,讲解寺庙历史是假,最主要还是要熟悉寺庙布局,以便晚上不会迷路。
陈杰和余清韵自成一派,只留下李仁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陈杰心软,就对李仁贵说:“大叔,要不你跟我们找线索去吧?”
李仁贵跟着他们下楼,说:“找什么线索?”
陈杰说:“就是逃离寺庙的线索。我们要是没有找到线索,每天晚上都要被死人追,迟早全死在这。”
李仁贵说:“呸呸呸,乱讲什么不吉利的话?”
陈杰撇了撇嘴,倒是没再说话。
他们跟着余清韵走到钟鼓楼旁边的树林,确保这个距离远处的几名僧人完全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余清韵这才开口:“先不急着找线索了,现在最主要的是拦住那个要去报警的僧人。”
李仁贵发出疑问:“为什么?警察来早点我们就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不是好事吗?”
陈杰说:“大叔,你还是没搞清楚状况。现在这个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这寺庙有不干净的东西,手机没信号,谁也出不去,谁也进不来。你说那个僧人下山,会不会直接出了寺庙没多远就死了?而且人家死了到晚上会不会又复活然后来找我们?”
李仁贵被陈杰说的怕了,但还是犹豫着说:“你这个说法也是不成立的啊,现在谁也没下山过,万一能下山怎么办?”
“要不我们下山吧?”李仁贵突然想到,“虽然说现在提前下山,到时候警察来调查那个死人的尸体,可能会怀疑我们畏罪潜逃不配合调查,但我们可以自己下山去找派出所说明情况不就好了?干嘛还要待在这个鬼地方?不待在这里就不会被死人晚上找上门了。”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性很高,说完才发现身边的余清韵和陈杰一脸古怪的看着他,同时两人已经和他保持了相当安全的距离。
李仁贵这才发现不对劲:“怎,怎么了?”
陈杰说:“你等等。”
他转身和余清韵偷偷说:“余姐,你说,这个李仁贵正常吗?”
余清韵说:“目前来看是正常的。”
陈杰说:“可我怎么觉得他的动机不正常,居然想要引诱我们下山?”
这个问题显然就涉及到每个人的心理层面的不同了。毕竟陈杰一个小年轻看过那么多小说电影,心里对于这类东西接受程度很高。李仁贵虽然也是来寺庙求神拜佛的,可一旦发生这些不利于自己的灵异恐怖事件,心里总会有些回避。
余清韵不知道怎么把这些东西给陈杰讲清楚,只能说:“别理他怎么想的,不要让他下山,也不要让那个僧人下山就对了。”
陈杰点头表示了解,然后转身清了清嗓子,说:“大叔,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不能下山。这下了山,我们没有代步工具,少说也要一两天才能下山。这一两天在外面睡,还有可能碰到昨晚的死人,你难道不怕吗?”
事实证明,李仁贵还是怕的,在陈杰的劝说下他立刻打消自己的念头。
不过就他这个心理状态余清韵也不放心带着他去拦僧人了。于是让陈杰找个借口把李仁贵打发掉,顺便和他说如果有人上前主动拍他那就回应,要是有人在背后叫他就不要回应也不要回头。
李仁贵都被陈杰说的怕了,哪里还敢到处乱走,和他们打声招呼要走后,就直接往客房住楼的方向走去,打算回房间。恰好余清韵要和陈杰去到寺庙大门,路过客房住楼查看一下年轻僧人有没有离开。
年轻僧人在住持身边,拿着木鱼和晚上要用的香安置在口罩男的房间周围。
余清韵带着陈杰离开客房住楼,路过小道,平安穿过小道后找了个僧人问路,然后来到寺庙大门。
他们最后决定在寺庙大门前那个道路两旁的树林藏身。
余清韵让陈杰藏在右边的树后,要是年轻僧人出寺庙,就让陈杰叫住他,余清韵在背后把他打晕。
余清韵掂了掂刚在寺庙里随手捡到的木棍,这个木棍比成年人胳膊都粗。她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打晕人也是要有技巧的。不过眼下情况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了。
余清韵就藏在左边的树木后,她看着陈杰进入右边的树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安静下来。
“你藏好了吗?”余清韵确认。
可藏着陈杰的那颗树后却没有了回应。
她往寺庙大门处方向瞥了一眼。
寺庙前有两尊大象石像,周围几棵参天大树下放着好几个小石像,今天的扫地僧人还没来,大门空无一人。
确认年轻僧人还没有要出寺庙的迹象,余清韵收回眼神。
她把木棍放到地上,手往后面背包伸去。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她养成了一个小心谨慎的好习惯,背包拉链没拉完,留了一个小口子方便拿出剔骨刀。
剔骨刀事先就被她放好在背包,刀柄正对着拉开的口子。
蹲下放木棍,抽出剔骨刀,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
余清韵低着身子悄无声息的靠近隐藏着陈杰的那颗树。
眼下她有两种猜测,一是陈杰被人给控制了,二是陈杰被先前小道上的那个诡异僧人给找上了。
但这两个猜测都有被推翻的可能。
如果是被人控制了,那个人肯定也听到了余清韵的声音,知道她在附近,那么那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离开。离开必定会有声音出现,但余清韵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从陈杰那颗树后传出。
诡异僧人迷惑人需要有发声条件,而余清韵也没有听到。
那陈杰到底怎么了?
她绕过那颗树,将剔骨刀横在胸前,整个人蓄势待发。
接着看到一个人背对着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余清韵没有上前,而是慢慢后退,仔细打量那个背对她的陈杰。
一片枯落叶自大树枝桠慢慢落下,掉在陈杰脚边。
陈杰有些驼背,因为营养不足,身子比同龄人矮小,小小年纪没人管教不学好,染了一头红毛。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橘色短袖和牛仔裤。短袖袖口还有劣质制造多出来的线头。
很好,是真的陈杰。余清韵垂下紧握着剔骨刀的右手。
她仍然没有靠近陈杰,因为她不知道陈杰背对着她有什么意思,又为什么不回应她。
陈杰有问题。
余清韵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然后慢慢移动身子,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陈杰背影遮挡着的东西。
也就是他在看着的东西。
那是一座小石像。
原来陈杰中招了。
这座小石像就放在一颗树下,也是和陈杰一样的姿势,身子正对着那颗树,但头却扭了一百八十度,正对着余清韵和陈杰。
眼角溢出的讥笑和余清韵房间里的那尊小石像一差不差。
这座寺庙里充满了小石像,而寺庙外也遍布小石像,这到底是为什么?
余清韵慢慢走近小石像,同时又确保陈杰在自己余光范围内,提防着陈杰的突然暴动。
她凑近,近距离观察起这个小石像。
随着她的注视,同时余清韵也感觉自己逐渐被一股恶意笼罩。
小石像没有动,看来白天动不了,既然昨天早被盯上了,那今天也不差这一下。
余清韵眯起眼睛抬起剔骨刀,在小石像的眼珠子上狠狠划了几刀。
烧不了那个死僧的尸体,她还不能划掉这个作恶的伥鬼了?
树下的少女面无表情,阳光透过层层枝叶的间隙,映在刀面上,闪过星星寒光。
那把锋利的剔骨刀正发出“滋滋滋”刺耳尖酸的声音,在小石像的眼珠子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最后小石像的眼睛完全花了,新划上的痕迹很白,歪七八扭的白色线条在这个颇有些年头的小石像上尤为明显,
与此同时,那股窥伺感随之消失。
不过余清韵感觉到面前这座小石像身上的怨气更加浓郁了。
她并不是报复扭曲性的单纯划花小石像的眼睛,她没那份闲情逸致,也不是那种性格。
就从昨晚跳窗那段经历来看,小石像是死僧的伥鬼,是死僧的耳目,弥补死僧没有眼睛的缺陷。
剔骨刀再怎么锋利也不能够切断一个石头,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将小石像的眼睛给划花。
余清韵有个猜测,既然晚上的一切遭遇会在白天晨光乍现时消失,那她白天在寺庙里做手脚,白天的痕迹会停留在黑夜时期的寺庙里吗?
刚才她在钟鼓楼里有想过拿死僧的尸体做实验,但不行。不过眼下这个小石像倒是送上门了。
随着她划花小石像的眼睛,陈杰开始清醒过来。
他又再次被吓得倒在地上。
余清韵收起剔骨刀,扶他起身,一滴雨滴落在余清韵头上。
下雨了。
没过一两秒便有大颗雨珠滴落,猛地砸在他们身上。
余清韵和陈杰冒雨跑回寺庙里,迎面就碰上几名僧人,僧人们好心给了他们两把伞,然后又带他们回客房住楼。
路上余清韵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还不下山报警,于是几名僧人就说,寺庙决定等雨停了再下山报警。
余清韵和陈杰两人均是松了一口气。
希望下个几天几夜。余清韵心说。
回到客房住楼,两人先前身子就已经湿透。其他游客还在外面没回来,客房住楼里只有两三名已经在超度诵经的僧人,窝在自己房间里的李仁贵。
余清韵和陈杰衣服早就湿透,她没和陈杰过多寒暄,去自己房间拿好衣服要去洗澡。
主楼客房每层楼都有男女厕所各两间。
余清韵洗完澡后才出来,路过走廊,口罩男死去的房间门口大开,那几名僧人盘坐在走廊过道,门口周边,房内,低语轻诵。
僧人由三个已经增加到六个。
木鱼不紧不慢地敲打,香火的气味萦绕周围,隐约还有着其他的味道。
余清韵闻了几下,是纸张烧掉的气味。
她看到走廊过道墙角烧完的黑色灰烬,上面被僧人们泼了水,没有在室内到处飞扬。
路过口罩男的房间,侧头看去。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三个僧人就在房内低着头,转动手上的佛珠。就好像在把他的尸体层层包围。
他的头面对房门,面对余清韵,没了舌头而大张的嘴巴,无眼的骨眶。
像在求救。
余清韵扭头就走。她现在草木皆兵,寺庙气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明明是很正常的超度仪式,平常的低声诵读,可在余清韵眼里,他们每一个人的嘴角都在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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