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阑好像明白事情的关键点在哪里了。
自己现在的情况好像是“你不情,我愿”。
他低声道:“只是我朋友爱她。”
“那就是单相思啊。”这个蔺七之前听恨水说过,恨水以前看过很多小话本,虽然没能理解爱情,但是对话本里的那些狗血故事简直是铭记于心,“暗恋。”
这话一出,他就不自觉地想到之前恨水还惊天地泣鬼神地分析了一波司阑暗恋连久园长这种离谱的事情呢。
蔺七轻咳一声:“这也很简单,让那个人也爱上你朋友不就好了。”
“不可以。”司阑声音微沉,目光追随着温暖的灯光,“她太好了,我朋友不配。”
“不配?”
司阑的朋友,再怎么说也是个妖神吧?
能有什么不配的?
又不是去配连久园长。
司阑淡淡道:“我朋友是地狱爬出来的修罗,她是世间明月,沾染不得。”
蔺七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这个人总不会是连久园长吧……还有人比她更像世间明月?”
司阑:“……”
“也不对。”蔺七又自我否认,“如果是连久园长,你不得把你那个朋友活撕了。”
司阑现在的确是想把自己给活撕了,任由麒麟去胡思乱想,不再多说。
蔺七想了想:“主要就是你朋友觉得自己不配嘛,两个办法,要么就不爱了,克制一点,要么就把自己变得好一点,争取能配得上,不过我觉得爱情这种事情很复杂,配不配的谁说得准呢。”
“不爱了?”
蔺七点头:“就是离远一点,不接触,不靠近,及时止损。”
司阑一想到这种画面就觉得难以接受,想也不想:“他做不到。”
蔺七:“那就只有第二种办法了。”
变好一点。
要怎么才能算是变好一点……
司阑眉心皱得更深,自己带着罪恶降生,她却是世间万物的希望,自己能怎么办?
两种极端,本就不可能融合。
不管自己现在做什么,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自己永远都是那个,一直仰望她的,在她眼里不知名姓的狼狈又邋遢的乞丐。
沾染不得。
如果她真的能看到自己,他想都不敢想。
司阑闭了闭眼:“也越不过。”
“你这什么都不能做?”蔺七皱眉,“有这么严重吗?”
“嗯。”
蔺七想了想:“既然你朋友又远离不得,又越不过那个差距,那不如继续暗恋着吧,反正这样也能一直待在那个人身边,至少能满足一点是不是?”
满足吗?
司阑不知道。
蔺七评价:“但恕我直言,要是连两人之间的差距都越不过去,那就谈不上什么爱不爱的,你这个朋友也太没种了。”
司阑捏了捏手,不置可否:“修罗和明月,本就遥遥不可及。”
“都是修罗了。”蔺七哼道,“还怕什么明月不明月的?直接搞到手就完事儿了吗,再说了,能有你修罗吗?”
司阑:“……”
蔺七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你那个朋友是谁吗?”
“你可以滚了。”
用完就丢的狗东西,蔺七将自己的瓜子全都抓了回来:“不说就算了,不过你还挺讲义气啊,为了你朋友激动得耳朵都不受控制了。”
“滚不滚?”
“告辞!”
从司阑房里出来,蔺七边走,还忍不住边回头看。
见司阑房里还是亮着光,心里疑惑更甚。
能在司阑心里称得上的是修罗的妖神,应该没有吧?
他曾经就把自己当做世界上最可恨的存在啊。
“狗贼!”宿才丰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目标明确地瞄准了自己那袋丢失的瓜子,“给你一次机会!将我瓜子还来!!”
蔺七晃了一下神就被抢了回去,气道:“都是两个妖界的经济总管了,怎么还那么扣。”
“要你管。”宿才丰抱紧自己的瓜子,转头就走。
蔺七眼睛一转,跟上去:“老宿,你有没有认识什么地狱修罗级的妖神?”
宿才丰想也不想:“司阑。”
“没有其他的了?”
“还有妖神比他更地狱?”
蔺七回想起司阑的话,觉得我有一个朋友真是一个很好的说辞,于是说:“我有一个朋友,最近遇到点麻烦。”
“停。”网上5G冲浪的貔貅大人停下来,似笑非笑,“你说的那个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
蔺七:“当然不是!!”
“得了吧,一般这么说的,这个朋友都是自己。”宿才丰双眼发亮,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快说,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蔺七仿佛天打雷劈,立在原地不动了。
世界观快速崩塌重建又崩塌,最后成了一片废墟,最后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
玛德,狗司阑是真他娘的敢想啊!
作者有话说:
麒麟:放心,我嘴很严的。
◎你不是犼,是狗(二更)◎
走在吃瓜一线的宿才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拿出了自己冲浪的速度:“快快快,跟我说你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
蔺七已经崩溃了:“真的是我一个朋友!!!”
算了,跟这只貔貅压根说不清。
蔺七瓜子也不想要了, 他觉得自己再磕下去世界就要完蛋了,于是又气势汹汹地冲了回去。
走到司阑门口, 这次的门再也没有为他打开。
“司阑!”蔺七也顾不上什么了,拍打着他的门,学着江安和舒恨水看的那些狗血剧, 大声道, “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别躲着不出声!你出来给我说清楚!”
里面毫无反应。
司阑当然听到了麒麟和貔貅的对话, 现在蔺七反应过来了,打开门不就是听他逼叨逼叨吗?
一点用都没有, 还说自己嘴巴严?
呵,厨房的漏勺都没他嘴巴大。
“司阑!!”蔺七才不管三七二十一, 这件事可是个大事儿啊, 司阑怎么能一声不吭就搞出这种大动静来!
隔壁的老师们都被惊动,纷纷跑出来:“神君?出什么事儿啦?”
连久也以为司阑真的遇到大麻烦了,着急出来:“怎么回事?”
看到连久, 蔺七就想到司阑那种大不敬的想法,差点吐血。
还没说话, 面前的门啪一下就开了。
蔺七更生气了, 合着还要园长来你才开门是吧!
但是总不能将这件事给园长说, 蔺七憋了又憋:“没事儿,我们闹着玩呢, 你们快回去休息, 是我声音大了点。”
说着就着急忙慌地推开司阑的门, 砰的一声就给关上,锁死。
蔺七一把拍在司阑的桌子上,小夜灯都移动了一段位置。
司阑依旧坐在原地,小心翼翼将小夜灯又放回原位,确定没有一点损伤才凉凉道:“是不是要给你装个喇叭?”
“装!你给我装!”蔺七揪起他的耳朵,“我就把你大不敬的想法告诉整个妖界的妖怪!让他们谴责你!”
司阑理亏,耳朵在他手里动了动,滑了出去。
完了,这反应就是石锤了。
蔺七现在就很恨司阑这种喜欢默认的表现,崩溃地说:“真是园长?”
司阑依旧不说话。
蔺七坐在自己之前坐下还没凉透的那张凳子上:“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事儿,你一点风声都不漏?”
见麒麟这么激动,司阑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表现就还过得去,心里诡异地平衡了下来:“我也才知道。”
原来有一个人可以替自己承担一下这种压力也是不错的。
司阑顿时开朗了,看向麒麟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温度。
听这话,蔺七忽然想到在海底时,司阑一直没说话最后却冒出一句“懂了”是什么意思。
合着是这种懂了?
人家鲛人谈情说爱是用来给你开窍的吗?!
你不要太离谱了!
蔺七左看右看,自己去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下,这才稍微心静了一点:“从头到尾,你给我交代一遍。”
“没什么好交代的。”司阑说,“你们不都看到了吗?”
“问题是我们没有你这么大不敬的想法啊?”
司阑皱眉:“你还想有?”
“……这是重点吗!!!”蔺七只想抓住他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你的占有欲是用在这个地方的吗!重点她是圣人啊!”
但凡换做其他人和一个普通人,蔺七都不会觉得这么难以接受。
可是圣人,这是所有妖界乃至妖神都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是救世主。
司阑垂眸:“我知道。”
“你知……”
剩下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想到之前司阑说“不可以”,“自己不配”,蔺七顿时就觉得这件事糟透了。
为什么偏偏就是圣人呢。
蔺七冷静下来,仔细地问:“是这次回来的事?”
“不知道。”司阑吐了口气,“反应过来时已经这样了。”
“那以前你跟她,到底是什么情况?”蔺七问,“你不是说她都不认识你吗?”
“嗯。”
蔺七等着,但没想到司阑嗯了一声后就没下文了,他叹了口气:“你都能听到,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她让我来的。”
司阑微微抬眸。
没错,就是因为听见了,第一次才会打开门让蔺七进来。
“她都知道你平时是个闷葫芦,怕你把自己憋坏,你自己就不清楚吗?”蔺七说,“这么多年来,你什么事儿都自己藏着,今天要不是貔貅点了我一下,我也想不明白,你自己一个人想得这么痛苦,怎么就不愿意跟别人说一说?”
司阑默默看向他:“你是个大嘴巴。”
“……”
想到自己出门就差点说漏嘴的情况,蔺七打死不承认:“谁让你不跟我说实话,还什么朋友朋友的,我当然想弄明白,而且我不是刹住车了吗?”
司阑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小夜灯。
他其实在意的不是麒麟的大嘴巴,只是自己却没有做好要说出口的准备,因为她藏在心里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一个习惯了,不想跟别人分享,不想让别人知道。
可她如今一直都在尝试把自己拉出这个怪圈。
就像当初一样。
司阑控制不住自己受到她的影响,也想在这仅有的八十年里,得到一点点所谓的生活。
包括这些——朋友。
司阑第一次在其他妖神面前提起自己跟连久的初识。
那会儿他甚至都没见过其他妖神,如同一只困兽整日在云间在海里闯荡,看到那些因为自己出世而受苦受难的人,心里郁气也越来越深。
甚至曾经试图将自己毁掉。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出现了。
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同自己一起看着地面上的那些百姓。
她问:“你很难过吗?”
那时的自己甚至还不怎么会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她。
她一身白衣站在那里,跟周身血腥和脏污的自己格格不入,仿佛比云上的太阳都要耀眼,干净。
她垂着眼,看着底下的人,说:“这些灾祸和苦难跟你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
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她说:“如果我能找到原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自那以后,她每天都会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同一个位置,有时候就是看着地面发呆,有时候就想拉着自己玩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下棋。
就算自己不说话,她也能自言自语,说一些地面上遇到的事情,遇到的人。
即便得不到回答,自己说着就很开心。
地面上的情况渐渐好转了,她却一日比一日消瘦。
忽的有一天,她说:“我要走了。”
正在努力看懂棋局的自己顿时僵住,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她。
她看着地面上那些人家的灯光,笑着说:“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过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遇见吧。”
“小犼。”她倾身拍拍自己的头,“不要总是把所有的事都怪罪在自己身上,这世界上没有任何生物的出现是因为罪恶,所有生命都是带着希望降生的,你也不例外。”
“别总是待在这里,下去玩玩,看看这世界上的灯火阑珊,其实很有一番韵味。”
她笑道:“也算是替我看看。”
“你要,去哪?”
那会儿她视线望向广袤的土地,温声道:“不去哪里,我会存在于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它再一次需要我,但我希望这世界永远都不需要我。”
那是自己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在这之后的很多年,她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是圣人……”听到这里,蔺七沉声说,“自然是天下需要她是她才会出现。”
“等会儿。”蔺七惊讶地看向他,“所以在这之后,你才给自己取名叫司阑?”
妖神们的名字都是自己取的,因为那会儿还不识字,所以比较敷衍,比如自己和应龙,重明鸟,直接反过来就是名字。
像精卫那种,纯粹就是生前的旧恨。
稍微好一点的,就是江安。
据江安说,她的名字是圣人取的,希望这天下五洲四海,江山河水都能安定。
但是司阑,那会儿他还不识字,却给自己取了一个跟种类完全搭不上边的名字。
司阑默认。
她说替她去看人世间的灯火阑珊,他就来了。
司阑,思阑。
蔺七心里更加沉重,园长在司阑的心里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重要:“那后来呢?你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那会儿不知道。”司阑说,“后来知道了。”
再一次遇到,是自己化形没多久,被这些妖神们拉到人界。
那会儿已经过了很多朝很多代,又一次时事动荡。
自己每天毫无目的地游来游去,时常都夹在那些流民百姓中间,觉得人界的灯火阑珊也不过如此。
就是那时候,他再一次看到了她。
虽然穿得不同,只是一个背景就能将她认出来。
他跌跌撞撞逆着人流跑上前,终于颤着手几乎就要拉住她的衣摆,却因为看到自己的手太脏又猛地将手收了回去,亦步亦趋地跟了很久。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转过头来。
跟初见时一样,模样一点都没变,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都没老,眼睛依旧淡然温和。
然后她又笑了:“跟着我做什么?”
那会儿自己像是失去了会说话的能力。
看到她样貌依旧如初,还以为她也是妖怪,其实是有些欣喜的。
没得到回答,她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笑着道:“怎么脏兮兮的。”
然后她将自己的发带取了下来,轻轻给他束好头发,温声说:“对自己要好一点。”
那段时间她几乎一直都待在那里,跟城外越来越多流民待在一起。
自己也每天都会去那里找她,跟那些流民一样喝一碗她亲手熬的粥。
这一次,她在很多人中间说以前那些给自己说过的故事,教很多人下棋,自己总是要挤很久才能挤到她面前,可是看到她越来越累的神色,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她一会儿,再被其他人挤开。
她会教大家读书写字,教画画,只要她会的,她都能教给大家。
于是自己也想要努力一点,能让她看一眼自己写出来的字画出来的画。
后来万事尘埃落定,流民越来越少,最后只有自己会每天过去。
最后那天,她收好了所有的东西坐在那里,似乎是在专门等自己,周围干干净净,好像她之前在这儿生活过的痕迹一点都没有。
跟初见时不同,她的脸色也十分不好,越发苍白。
果然,她说:“以后不要再来了,我要走了。”
“去哪?”
“跟着风走。”她说,“风吹到哪我就到哪了。”
注意到自己还带着她送的那条发带,她轻笑着道:“活下来不是挺好的吗?再往前走走吧,这世间还是挺让人留恋的。”
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认出自己了,可是她却没有了下文,而是转身离开。
自己跟了两步却被她回头制止:“别跟上来。”
他一直都听她的话,那会儿也是。
可也是因为听话,就又一次失去了她。
蔺七记得那段时间,司阑总是每天往外面跑,每天妖神们都到处找他,而且他渐渐也变得开始整理自己,总是戴着条红色发带招摇过市,开始主动学习怎么做一个人,去体验那些人类的生活了。
会识字会看书,比谁都认真。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又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里,也很少外出了,那跟红色发带也被收了起来,再也没见他戴过。
蔺七心情复杂,没想到在大家不知道的时候,居然都是连久让司阑一次又一次地留在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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