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帝摁了摁眉心,他不觉得太子五感尽失这件事只是个意外,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人五感尽失呢?若不是精心谋划,潜藏已久,又怎么会得手。
先前东宫有过清查这件事,庆元帝是知道的,他尚且没察觉出来什么,其他人就更加了。
又或者……
庆元帝神色微冷,他的耳目出问题了。
“请。”
一个‘请’字就足以让宣昌长公主和褚明华听出来庆元帝此刻心情不愉了, 饶使这件事现在还不明朗,宣昌长公主也明白这件事非同小可。
太后是独自来的,身边只跟着戚宫令这个积年的老宫人, 进来见太医跪了一地, 她只是皱了皱眉, 宣昌长公主和庆元帝起身给太后行礼, 褚明华也握着太子的手起身, 戳了戳他的掌心, 在手掌上飞快地写了个太字, 太子会意一同请安。
太后并不止文德殿发生什么, 梁王还在大平安殿,褚元墨也在那儿, 便是知道消息也无法传递。
“皇帝,今日百官贺岁之事哀家听说了, 又听你召了太医, 可是有何不适?” 太后关切地看向庆元帝,她以为是庆元帝不大舒服。
庆元帝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多谢母后关切,儿子突然头晕,太医来看过, 并无大碍。”
庆元帝没有对太后说实话这件事, 宣昌长公主和褚明华淡定自若的听着,不管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太后点点头, 她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皇帝看着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太子也好好儿的:“既然没事, 那就好了,哀家就放心了。”
“让母后担心了,崔吉,各地上贡的贡品都到了吗?” 庆元帝看向崔吉,崔吉立刻会意,特意提了江南今年给太后上贡了一匹罕见的贡缎,色泽与往年都不一样,圣人特地给太后留着的。
庆元帝接了话,便让宣昌长公主陪着一同去看一看那贡缎,若得合适,叫宫人用此给太后制衣。
太后倒是不着急,“哀家都一把年纪了,那些鲜艳的颜色哀家都穿不上了。”
宣昌长公主上前扶着太后,有意无意挡住了太子,她笑道:“母后哪里的话,您风华正茂呢,什么样的颜色您驾驭不了呢。”
宣昌长公主把太后哄得眉开眼笑,庆元帝也上前陪同太后坐在一处,这时褚明华已然带着太子退到后边儿,捎带手也把南康带离了太后的视线。
南康看见太后的眼神,她心跳如鼓,皇伯父没有告知皇祖母,太子阿兄五感尽失的事情,她知道太后来的目的定然是为了打探消息。
南康心中慌乱,她明白皇伯父的意思,身在帝王之家,养在太后跟前。南康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太后居然别有心思……
褚明华此刻看出了南康的慌乱,她塞了个玩意儿给太子,太子握在了手里,她又去抢,太子偏偏逗着她不给,看着兄妹俩像是在玩闹一样。三人的位置在旁边,距离太后与庆元帝几人有一段距离。
褚明华突然把手里的东西抛给了南康,南康下意识接住了,拿起来一看是个纯银的小貔貅,上面还镶着小宝石,这手工活灵活现,瞧着不太像宫里的技艺。
南康捏紧了小貔貅看向褚明华,就听她说道,“文德殿不好玩,我们去昭鸾宫!”
南康心头猛地一跳,震惊地看向褚明华,去昭鸾宫?太子阿兄看不见,这一动岂不是要露馅儿了!?皇伯父不是不想让人知道太子阿兄的事情吗!
还不容得南康多想,就看见朝宁蹦蹦跳跳地往庆元帝那儿去了。
南康心都要蹦出来!
“父皇,时辰都差不多了,我就不陪您了,长靖阿姊说不定就已经在等我了,还有景行阿枞他们,您陪皇祖母说话,太子阿兄和南康阿姊地跟着我玩儿。”
公主殿下理直气壮:“方才替父皇办事,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父皇得好好补偿我。”
庆元帝看爱女神采飞扬,佯作无奈:“不心疼父皇了?”
“皇祖母都来看父皇了,还有姑母心疼您呢。” 公主殿下丝毫不畏惧:“皇祖母,您守着父皇,他要是不听您的话,就不是个好榜样,我也不听父皇的话。”
庆元帝无奈摇头,伸手虚点了朝宁三下:“你啊你,去吧,莫玩得误了晚宴。”
得了准话,在太后面前过了明路,公主殿下转身就奔到太子和南康面前了。
太后一直看着朝宁的举动,嘴上夸起她来:“朝宁素来活泼,难怪皇帝喜爱她。”
庆元帝也随着太后的目光看向爱女,对此颇为赞同:“朝宁聪颖,朕喜爱她也不止这一点。”
宣昌长公主听着庆元帝和太后打机锋,面色如常地看着朝宁奔向太子,却发现朝宁拽了太子一下没拽动。而南康背对着宣昌长公主,不然的话长公主就能看到南康张大了嘴失态的样子。
公主殿下拽了太子一下,太子愣是没动,头也不抬道:“别闹,孤等会儿要陪父皇与皇祖母用午膳。”
这下不得了,公主殿下‘唰’的一下松开手,气急了,倏地扭头看向南康:“阿姊也不跟我一起午膳吗?”
南康甚至不知道要如何配合朝宁,只能磕磕巴巴地接了一句,“那,我去?”
“很好。” 公主殿下放心了,扭头看了惊蛰一眼,惊蛰会意,屈膝福了福,就退了出去。
宣昌长公主看得有些莫名,但看太后和庆元帝看朝宁与太子两人相处的样子似乎习以为常了,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心里揪得紧紧,她知道,从皇兄隐瞒太后那一瞬间开始,她就知道,此事或许跟太后也有关系。
当中到底是什么原因暂且不说,当下不能让太后起疑心才是最重要的。
无论如何,她永远都会无条件的,跟哥哥站在一边,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将来,永远。
惊蛰去而复返,带着大雪小寒,还有几名青玉卫也一同进来。
宣昌长公主不解,“朝宁这是要做什么?”
长公主话音刚落,公主殿下就一声令下:“把太子给我绑了,今日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南康都吓傻了,青玉卫当真就上前把太子挟制住了,太子也不反抗,只无奈道:“不然让我自己走着去?”
公主殿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阿兄糊弄我的时候还少吗?带走!”
青玉卫是褚明华的贴身卫队,得圣人令也只听从公主殿下的指令,这会儿她一句话,青玉卫就直接把人架起来抬了出去,还听到太子一边被抬出去一边喊着‘父皇儿臣今日舍命陪妹妹了皇祖母莫怪’之类的话。
南康看着这一出,眨巴眨巴眼,看着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挑眉,笑得十分和善:“阿姊要朝宁帮忙吗?”
南康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去,我自己走着去。”
然后连走带跑地追着太子那边出去了,公主殿下冲庆元帝得意的摇摇头,然后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宣昌长公主有些目瞪口呆地看完了朝宁的一系列操作,太后回头看到长公主这幅神情,竟笑道:“太子就愿意纵着妹妹,倒是宣昌这些年在外驻守,不知道朝宁胆子这样大了吧。”
宣昌长公主听太后的话心中也无比感叹,这意思就这操作也不是第一次的了?
长公主再看向庆元帝时,发觉庆元帝神色如常,反而提及朝宁时还目带宠溺:“她与她阿兄感情好是好事,朕记得小时候云意也常常拉着朕一块儿跑,现在都多少年过去了。”
云意,是宣昌长公主的名。
长公主方才还担心太后会不会觉得奇怪,可这话从太后嘴里说出来之后,她便知道太后是没有起疑心的。只希望朝宁这个聪明孩子,做戏要做到底。
褚明华何等聪明的小姑娘,当然不会让宣昌长公主失望,她便是出来了,也把太子绑到了她的公主銮驾上,和南康一左一右地守着太子,一路过去,大大方方地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太子被公主殿下‘绑架’到昭鸾宫。
宫中也见怪不怪了,太子对公主殿下的纵容和庆元帝相比也相差无几,这模样一看就是太子殿下自愿的呀。
公主殿下算得也对,聂嘉实的确已经在昭鸾宫门前等着她了,远远地看见了銮驾过来。待她看清銮驾上还有太子时,心里‘咯噔’一下,警惕了起来。
今日是年节,按理,太子应当去与庆元帝在一处的,怎么突然跟着公主殿下过来了?
公主殿下直接让人把銮驾送到宫内,顺带手的就把聂嘉实也带着一同进来了。
銮驾放下之后,公主殿下命人都出去,才和南康扶着太子下了銮驾。
聂嘉实见状快步跟了过来,低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公主殿下把太子扶着坐下,对聂嘉实道,“阿姊稍等,让秋秋过来,叫他亲自带人把昭鸾宫守好。”
惊蛰一直都是公主殿下的第一行动人,这句话自然也是对惊蛰说的。惊蛰颌首,转身去安排,大雪小寒两人守在太子身边。
褚明华的面容此刻才缓和了下来,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请聂嘉实坐下,又命谷雨给南康端了杯甜茶压压惊。
褚明华不是没注意到刚刚在文德殿时南康的神情,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即便太后来得突然,父皇什么都没说,南康也没有贸然开口,光凭这一点,褚明华是要谢她的。
谢她没有把阿兄五感尽失的事捅出来。
哪怕是一时呢,争取到一时,就多得一份先机。
“去把白露霜降叫来。” 褚明华看了谷雨一眼,谷雨立刻就去叫人。
这会儿,褚明华才喘了口气儿,望向聂嘉实:“阿姊,人能带进来吗?”
聂嘉实点头,“能。”
听到确切回复,褚明华稍稍松了口气,眉眼间的紧张舒缓了不少:“多谢阿姊了。”
聂嘉实摇摇头,英气的面容上尽是关切:“不要跟我客气,太子殿下如何了?”
“阿兄突失五感,听不见看不见闻不到,今日百官贺岁之礼是我替父皇和阿兄去的。”
褚明华简单地说了一下,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此刻五感尽失,无知无觉,根本察觉不到褚明华的眼神,他闭着眼坐着,好像什么都没事儿一样。
聂嘉实面上露出一丝震惊,太子居然五感尽失?
“何时发生?先前没有异样吗?”
这件事一听就不是什么意外,绝对是有人蓄意谋划,而且做这件事的人一定在东宫潜藏许久了。现在的东宫,是最不能回去的地方。
“所以你提前让我想办法求祖母把神医请来?” 聂嘉实颇为震惊朝宁的预判。
褚明华还是摇头,“我只是直觉。”
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她也只想多做一丝准备。
聂嘉实不由得再次感叹,朝宁的直觉还是一如往昔的准。救她是,如今太子也是。
第066章
“人呢?” 公主殿下知道神医能悄然入宫来, 现在已经不太担心了,她相信神医一定能让阿兄恢复五感。
聂嘉实迟疑了一下,叫人抬了个大箱子进来, 褚明华都愣住了, “这么大个箱子?”
聂嘉实无奈道, “这是最简单的法子, 不过往年侯府送来的东西也有这么多。”
褚明华眨眨眼, “那快把神医放出来, 可别憋坏了。”
小满夏至几个连忙把箱子打开, 但里头全是武宁侯府的礼物,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聂嘉实见状上前, 摸到了机关,‘咔嚓’一下打开了另一层。
褚明华连忙上前去看, 可别把苍尘子这个老头憋死了!
聂嘉实看她这么着急就安抚她, “有气孔呢,别担心。”
“苍公, 苍公?” 褚明华压低声音唤了两声,才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头从里头爬出来,褚明华见了苍尘子还能动弹, 心下大松一口气。
苍尘子爬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水喝, 他也不管是不是被人喝过了,端起离自己最近的一杯水吨吨往下灌,连喝了三杯才停了下来, 颇为委屈地指责聂嘉实:“聂家丫头, 老头子要渴死了!”
聂嘉实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完全忘了给苍尘子准备水了。
褚明华揉揉额头, 这时候苍尘子没事儿就行了。
整个昭鸾宫此刻已经被褚明华下令,看守得如同铁通一般,哪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苍公,失礼了,用这样的法子请您。” 公主殿下向来脾气好,懂礼貌,也对苍尘子十分尊重,这样的法子叫苍尘子入宫,自然是为了行一些隐秘之事。
原本只是打算让苍尘子查一查东宫,却没有想到她阿兄真的中招了。
算她和阿兄运气好。
苍尘子点点头,他是很喜欢这个小公主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说动入宫来。
“不必客气了,老夫来看。”
褚明华领着苍尘子到太子面前,低声道:“今晨,阿兄突然五感尽失,相互之间发生变故的速度很快,并无外伤,宫中太医看过,说脉象如常。”
苍尘子摸摸胡子,摇摇头,伸手就搭上了太子的脉象:“如此情状,不可能没有异常。”
苍尘子话中不太赞同,但也并未说宫中太医的不是,这点儿子为人处世的道理苍尘子还是有的。
褚明华静静听,看着苍尘子给阿兄诊脉,心里也没底。
南康自从进了昭鸾宫就一直没有说话,她心中十分复杂,她不知道太子的异常跟太后有没有关系,但她音乐的直觉告诉她,或许是有的。
可南康心中又很是纠结,朝宁明显是信任她,所以带着她一起过来了。
而她,她方才在文德殿的行为已经算是背叛太后了是吗?她没有给太后传递异常的信息,替庆元帝一起瞒住了太后。
这样的想法反复地在南康心中出现,她甚至无暇顾忌苍尘子给太子诊脉,一直都只沉思在自己的世界里。
聂嘉实其实多少也知道一些南康对朝宁的不满,以及从前的一些不痛不痒的针对,这时候朝宁带着南康来了,其实聂嘉实是不确定南康此刻是个什么性质的。
然而她看到南康神思不属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往公主殿下的身边走了一步,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看南康。
褚明华回过神,看向南康,看她脸上明显的挣扎之色,她神色平静,“无妨,让她静一会儿吧,左右她也出不去。”
聂嘉实颌首,既然朝宁有主意,她就不插手了。
其实在驭人之术上,她一直都很相信朝宁。
苍尘子给太子双手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太对劲的地方,转头问公主殿下:“现下可有桐油?”
“什么桐油,白露霜降,可有?” 褚明华不食五谷为何物,她哪里晓得,只能问专司食的白露和霜降。
白露点点头,“有。”
褚明华立即道:“苍公所需几何?”
苍尘子还没有松开给太子诊脉的手,“巴掌大一碗。”
听到苍尘子发话,都不用褚明华再吩咐,霜降立刻就反身去取了。
苍尘子觉得奇怪,这太子的脉象看起来倒真像是没事儿,但他仔细探脉,就发现了古怪。并不是真的没事儿,而是被用了药,把脉象给藏住了。
这要查脉,得先把这藏脉的药解了。
苍尘子也想了一会儿,才想到了对症的桐油,但愿这有效。
很快霜降就取来了一碗桐油,褚明华看霜降来了,走到太子身边,抓住太子的手,写了几个字,然后就看到太子点点头。
其实此刻太子对于触觉好似也有些不太能感受到了,兄妹同心,太子只是完全信任妹妹。
褚明华接过霜降手中的碗,凑近了太子。
太子完全闻不到桐油的腥味,只知道妹妹给自己喂下了什么东西,他顺从地喝下去。
“他的脉象的确有问题,只是被隐藏起来了,要先解了藏脉的事才能再诊脉。”
苍尘子提醒公主殿下,他看公主殿下和太子之间的相处竟与寻常人家的兄妹也没什么,倒是稀奇。
帝王子女,真难得。
当下的局面可不让人想这些,苍尘子盯着已经喝下桐油的太子,掐着手指数时间,等他数到第七八个数时,太子手捂胸口剧烈地吐了起来。
褚明华顿时心都快从胸腔跳出来,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苍尘子一把拉住,“别动。”
褚明华虽然心焦,还是听了苍尘子的话,定住了脚步,只是眼神里的担心藏都藏不住。
南康看着太子痛苦呕吐的样子吓得脸色惨白,聂嘉实于心不忍,上前站了一步,挡住了南康的视线。
南康看着聂嘉实的背影,心中莫名就觉得她是为了自己,才迈出的这一步。
太子呕得厉害,可呕出来的东西却没什么,苍尘子皱眉,“再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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