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可那眼神落在他身旁的大长老,已经不言而喻。
温逊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脚步微顿。
“剑尊大人,你又何必这么匆匆离开呢,不如和我二人一起去见见你那徒弟,看看她究竟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大长老高声。
温逊这下彻底停下了步子。
他在两人的注视下,微微颔首。
“那就请。”
三人各怀心思,朝谢惊帷所在的水牢而去。
而在前方两人看不见的身后,温逊紧紧攥拳,手背青筋鼓起。
他注视着身前两人,垂眸隐去了其中戾气。
想到方才传递回来的消息,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可眼底却实则暗藏波澜。
没有得手。
又没有得手。
要她何用。
他并不担心谢惊帷没有及时回来会被前面二人撞见,也不担心她会真的当着他的面说出不利于他的话。
除非她忘记了,她那条命还捏在他的手心。
只要他稍微动动心思,她便会彻底成为他最好使的傀儡。
就在他刚准备在两人进入水牢之前隐晦施下一记法术,用来触发谢惊帷一走他便留下的替身时,前面的人已经抬手挥开。
水牢中的场景暴露在三人眼前。
温逊动作一顿,在看见瀑布前已经回来的少女,表情有一瞬间的惊愕。
不是惊她突然回来,而是——
元素再三确定那背对他们的人当真是谢惊帷后,错愕地看向了身后的温逊。
而他身边的大长老,更是表情难看非常。
他瞪了眼身后的温逊,三步作两上前,发现那背对的少女果然浑身上下无一不是伤。
那些伤口有些在他眼皮子底下迅速愈合,有些更为严重的伤势却愈合得较为缓慢,像是有人在她身上挖去了几块血肉。
而在她不远处,一把遗落的寒剑开鞘,上面血肉淋漓。
大长老和元素如何不知道,谢惊帷体质的特殊,当年的事毕竟他们也有所参与。
所以在看见谢惊帷如今这幅模样时,他们便已经心中明了。
之前他们是亲眼所见温逊从这水牢里出来,而以谢惊帷的身手,若是旁人根本伤不了她分毫。
而现在如此惨状,唯有温逊一人能够做出。
更惨的是,少女浑身僵直,犹如一个随意摆弄的傀儡。
元素越看表情越“酸楚”,他连忙上前点在谢惊帷身上。
少女在两人关切的注视下,缓缓睁开眼。
一双刺目的血眸,让元素两人表情难看。
“惊帷,你感觉怎么样?”元素上前想要去扶她。
谢惊帷却在他伸手之前便起了身,脸色煞白,嘴唇发紫。
她在看见两人身后的温逊时,表情一变,那只藏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师,师尊,你回来了。”
元素眼尖,立马瞧见了她的恐惧,替她挡住了那表情难看的雪衣人视线,目光沉痛,“惊帷,你告诉师叔,你这究竟是怎么了?你别怕,不论是谁欺负了你,师叔和大长老都不会徇私情!”
谢惊帷闻言一怔,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匆匆地别过头,将藏在身后的手捏得更紧。
大长老自然瞧见了她的动作,没有等她说话,便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可没想到,刚碰到她的手臂护甲时,便一阵灼痛给刺得缩回了手。
而这一下,他更加惊骇,又是想要去拉少女的胳膊。
谢惊帷连忙后退,“大长老,我没事的。”
“没事?”老者被气笑了,他瞪向那边看不清情绪的温逊,又指了指谢惊帷睫毛上的冰霜,以及她烫到软化扭曲的护甲,“这叫没事?”
“温逊,我之前敬你身居剑尊之位,可即使这孩子确实犯了错,可也绝对轮不到你对她做出这等事来,你也知道她的情况,你想要做什么我也一清二楚。”
“不过,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她体内为什么会有这等禁术?如果我没记错,这东西不仅能够控制她的思维,甚至还能够转换她体内的血脉筋骨,莫非你想要成为第二个所谓的人造神?我们离飞升最近的剑尊大人?”
“好了, 感觉怎么样?”
谢惊帷缓缓睁开眼,抬起手来,体内已经没有之前那难以忍受的冰火两重天之感。
她回头看向大长老元临, 感激道:“多谢大长老。”
元临只是摇了摇头, 看向她如今身处的水牢,语气仍然强硬,“虽然温逊做的事确实不地道, 但到底是你师尊,而且他如今见证的地位仍然难以动摇, 不过放心, 我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谢惊帷对上老者锐利的眼,落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不过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 状似担忧道:“我想知道, 师尊他会不会因为我而受罚?”
她垂眸,“这些年里即使大家对我多有误解,可师尊到底是最维护我的那一个, 我不想他因为我而受到惩罚……”
“若要惩罚,”谢惊帷突然抬起头,语气哀哀,“那就罚我一人好了!当初要不是师尊带我离开了那个地方,恐怕现在的我早已不是人样。”
“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啊, ”元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以为谢惊帷会就此事而去对付温逊, 可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维护他,让他都不免心痛, “他若真是把你当自己的徒弟,就不会让你承受如此痛苦。”
他想到了之前在大殿上谢惊帷说过的话,问道,“你之前不是说什么有关系着咱们苍临宗以及整个修真界的秘密吗,这个秘密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与你师尊有关?”
谢惊帷闻言一愣。
她神情复杂,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垂下了头,“大长老或许你记错了,我并没有说过这种话。”
元临被她这幅怯懦的样子气笑了。
“怎么?当时在大殿如此气势汹汹,如今反而不敢说了?”
她看见谢惊帷左顾右盼的模样,最终无奈叹了口气,安抚道:“放心,他已经和元素离开了,有什么委屈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告诉我。”
谢惊帷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不过很快她便不着痕迹地掩去了那抹冷然。
表情一变再变,像是经受了无数的心理考验后,才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眼前唯一能给她主持公道之人。
元临朝她点了点头,“放心吧,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他人。”
谢惊帷对这些人的心思心知肚明,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她也自然清楚,只不过对她已经无甚关系。
既然温逊不放过她,那么她就给他们一个引火之物,让他们自行狗咬狗去吧。
再说她也并没有诬陷之举,不过是重述事实罢了。
谢惊帷抬眸,对上眼前老者锐利的眼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大长老应该也知道我之前乃是谢家……”
元临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否认。
谢惊帷苦笑一声,“那是年幼,自认为逃离了那层厚重的枷锁,也就是那时候遇见了师尊。”
谢惊帷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漫天的飞雪,在当时的她看来,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
像是老天爷终于显灵,听到了她的诉求,派下仙人前来接她离开。
那段日子,可以说是身处黑暗的她第一次见到了一寸月光。
仙人护着她,退去了那些曾经在她看来无法摆脱的枷锁。
为她准备了人能吃的饭菜,给了她漂亮的衣裳,问她:“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小小的谢惊帷很警惕,不过她猜自己多半打不过他,于是她准备假意答应再逃走时,那人下一句却让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复仇二字。
“你拜我为师,我就能助你报仇,把那些伤害你的一一毁掉。”
“不会逼我吃我不喜欢的东西?”她问。
“不会。”
“不会随便打伤我,供人玩乐笑话吗?”
“不会。”
“那,那我跟着你,能变成一个正常人吗?”
“傻孩子,你本来就是一个正常的人,是他们伤害了你,他们才是不正常的人。”
从那以后,谢惊帷就拜入了温逊门下。成为剑尊首徒。
可谢惊帷怎么也没想到,当时那样一个清风霁月之人会变为另外一副嘴脸。
他当然还是口口声声说要帮她报仇,甚至在谢惊帷拜入他门下的半个月后,他就带她到了狐妖一族的大本营。
手把手的教给她了杀人之道。
当时小小的谢惊帷并不清楚屠杀一族真正的可怖,她只记得当时的她鲜血淋漓,蓝白相交的弟子服上被染成了绯色。
在被指导的一举一动下,她体内似乎沉睡着的野兽被唤醒,鲜血溅入她缩小的瞳孔。
她每一次出现犹豫的时刻,身后带动她的“仙人”便会点在她后颈。
放她自己出手。
那是谢惊帷第一次手中沾染妖命。
而事后,她最清风霁月的师尊,满意地蹲下身来为她擦拭了眼角的血迹,一双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血色,拍了拍她的肩,“乖孩子,看来你果然就是我要找的人。”
她被高大的师尊揽入怀,浑身沸腾躁动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她格外贪婪那事成之后,他短暂而微凉的怀抱,那时候是她唯一能够缓解体内燥动的戾气。
可后来她才知道,那人实则是借刀杀人。
从一开始,他就像谢惊帷开始,便充满了利用。
而且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谢惊帷便发现自己的情绪越来越不像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不懂喜怒哀乐,也不明白宗门里的弟子为什么总是成群结队,嬉笑打闹。
她就像一个外来者,对这世界格格不入。
就算是她最敬爱的师尊,也从来不会像其他弟子的师傅一般,数年以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都是在温逊的冷漠中成长。
需要她时,她是他对外最锋利的刀。
而不需要她时,她则是可以随意发泄情绪对象。
每次他在外遇到不平之事,谢惊帷完成任务回来时,还必须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和他练剑。
美其名曰是练剑,可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是温逊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如果说从一开始,温逊是打着为她报仇的名义,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人却将准头对向了那件事以外之人。
一开始是莫家。
而刚好,那时候她撞见了莫烟,眼中含泪地在她动手之前,一把抽出她腰间佩剑,银剑一落。
血花四溅。
后来他还想让她去动一个名声远扬的医修世家时,而这个世家当中有个少女曾经在她被人追杀,身受重伤之际替她疗伤。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体内五毒俱全。
而且她也诊出了谢惊帷为什么越来越虚弱,也越来越容易受伤的原因。
那个少女口中当今世上,凡是有人降生,皆是携带有气运一说。
气运决定着一个人的机缘以及上限。
而一个人从小到大便是一个不断消耗自身气运的过程,而当气运尽散后,便是人走到了尽头。
而想要提升自身气运,修炼之人则是吸纳天地之气,以此来延长气运,也就是俗世所称的修仙长寿之理。
那少女不仅是医修世家,更是卦门的下任门主,他道谢惊帷自出生起便是大气运之人。
如今大气运人极少,而也正是因为她体质特殊,所以才成为了谢家中之人,能够在他们那般折磨之下仍然活蹦乱跳。
而如今她的气运越来越少,不像是自身消耗,倒像是有人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刻意掠夺。
甚至已经显出先天衰竭之色。
曾经遭受折磨后留下的后遗症,再加上如今被肆意掠夺气运,导致她越发像一个无情无欲的傀儡,迟早有一天当气运被人完全夺去后,她便会替代掠夺她气运之人,身死道消。
不错,如今的温逊不过是靠着她的气运,苟活于世罢了。
早在他燃烧气运登上剑尊之位之时,便已是他命衰之日。
可没想到,谢惊帷会突然脱离了那群人的掌控。
温逊便顺水推舟,看似解救了苦难少女,实则是为自己找到了续命丹药。
而被利用之人甚至还会反过来感激他。
他之所以说要帮谢惊帷报仇,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让她身上造下更多杀孽,原本牢牢依附在她周身的气运,便会因为她的杀孽而逐渐削弱。
更加方便温逊趁机掠夺。
谢惊帷说到这里,眼中尽是冷然和杀意。
元临知晓谢惊帷身世,曾经也以为她是为了报仇,所以才变成那副冷血冷情的模样。
可谁曾想,这里头居然会有这等事情。
实在匪夷所思。
他没有想到温逊既然会是如此之人。
不过他回忆当年他成为剑尊那年,确实日渐消瘦,甚至还扬言要游历,而这一出山,便带回了一个小姑娘小徒弟。
那之后,他的修为便突飞猛进,甚至连原本和他修为大差不差的元素,也不得不承受,他已然是名副其实的剑尊。
不过,元临不理解,“既然你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为何还会为他做事?”
按照她所说,那时候的谢惊帷早就知道温逊的狼子野心,可在他印象中,两人可从来没有翻脸过。
师徒情深,倒是传得沸沸扬扬。
谢惊帷闻言只想冷笑,不过转瞬她便垂眸,“从那次回去后,我确实质问过他这件事,可不知道何缘故,第二日我便像是失去了那段记忆般,再也未曾想起那位少女的话。”
她猜到元临会问她什么,笑得凄凉,“如果大长老想问我为何现在我又知晓了,不过是因为前段时间我去完成他交给的任务时,被曾经伤害过的九尾白狐施下禁术。禁术让我失去记忆,直到回苍临宗前师尊……他为我解了禁术。可他不知道的是,我不仅恢复了曾经的记忆,更回想起了当年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一段回忆。”
元临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他越听越气,呼吸都有些急促,“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元临一把拽住少女的肩膀,“惊帷,你告诉我,他现在是不是尽数掠夺了你的大气运?”
谢惊帷忍住想要将那两只手打下的冲动,犹豫地点了点头,随后她抬起眼眼眶泛红,“大长老,我这样是不是真的不太好?明明当年是他将我救出来,于情于理他就算掠夺了属于我的东西,我也不应该责怪于他……”
“放屁!”
元临那暴脾气。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死脑筋,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就算是我们这些——咳,是个人都做不出来!孩子你放心,有大长老在,定会为你主持公道,把你的气运给夺回来!”
谢惊帷闻言眨眼,无辜道:“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的性格你还不知道?这一次我就要让他知道咱们修仙人士,可不是搞这种邪魔外道之人,更何况他身居高位,乃是众修士的典范,若是人人都像他一般,那还像话吗?和那些妖道魔头又有什么分别?”
元临说得气愤填膺。
谢惊帷自然得演戏演全套,朝老者敬仰道,“不愧是大长老,惩戒殿的殿主,若咱们修真界人人都如您一般,才当的真正的大道之人!”
老者被吹捧得飘飘然。
水牢瀑布的水花激流下落,溅在他的手背上,冰凉的寒意才让他勉强恢复了平静。
他皱眉看了眼谢惊帷如今身处的地方,大手一挥,“既然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乃是温逊,那么身为受害者的你自然不应该待在这个破地方。”
“我们惩戒殿有专供弟子住宿的弟子居,温逊那边你自然回不去了,就在那暂住吧。在这里不会有人再另眼待你。”
谢惊帷感激道:“多谢大长老。”
在元临转过身,带她离开之时,谢惊帷脸上尽是漠然。
好一个主持公道。
好一个不会另眼相待。
这些年来,惩戒殿的弟子对她是何态度当真以为她不知晓吗?
之前的元临对她是什么态度,恨不得将她粉身碎骨。
如今听她几句话,便调转了态度,不过是因为她话中的信息量正对他胃口。
如今的修真界,如果说对她憎恶万分的话,那么身为她师尊的温逊,自然也是树敌不少。
尤其是这些老家伙,早就看他不顺眼。
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温逊啊温逊,你也有今日。
希望你那些曾经的老朋友,对你不要太心软,否则实在难解她心头之恨。
离开水牢后。
谢惊帷被安置在了惩戒殿弟子居最偏僻的一间。
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
她对这些倒并不挑剔,只是想到了之前晏氓因为她而回到了魔域,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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