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行冷哼一声:“那你便背上篇。”
完了完了,陶崇欲哭无泪,他只是找个借口,没想到先生就顺杆爬了,问题是上篇也不会背啊!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亦将……”
阎行要求秀才背四书的程度,要一口气流利地背完,中间不能结巴,陶崇这样的背法指定过不了关。
果不其然,阎行怒气冲冲走来,一把苍老的声音却中气十足:“伸手!”
陶崇颤巍巍伸出左手,右手还得留着抄书呢,除了打手板,抄书必定也少不了。
啪!啪!啪!
三声清脆响亮的声音从陶崇手掌心传来,疼得他五官都扭曲起来。
商屿同情地看向陶崇,只见陶崇用口型给他挤出两个字——“酸爽”。
他失笑,这小子的心态非常人可比。
“《梁惠王》上篇,抄五遍,明日上交!”阎老先生丢下这么一句,气冲冲地转身。
其他学子则又紧张起来。
阎行阎王点兵一样又开始扫视:“王昀,你来背!”
王昀背影一颤,朝乔承投递一个“慷慨赴死”的壮烈眼神,旋即站起来。
和陶崇的垂死挣扎不同,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将三千多字的上篇背下来,竟一闭眼,直接道:“学生尚且没有背会,请先生责罚。”
阎行倒不意外,这俩厮要是能背下来,那德馨书院的前途就光明了。
王昀都主动伸出手了,阎行也不客气,“啪”得一戒尺打在手心上。
秀才打三下,童生打一下,这是阎老先生一早就说好的规矩。
“同样,抄写五遍。”
王昀诺诺应了声“是”,揉着手心坐下。
乔承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又见阎先生不再打算抽查背书,直挺挺的肩膀微塌下去,有些微微失望。M??漫漫
听先生讲了一上午《孟子》,乔承在书本上记的讲义满满当当。
下学时,他长长舒一口气,颇有成就感地看着一字不落的讲义。
反观王昀,累的满头大汗也没把先生讲的记全乎。
“完了完了完了,我没跟上阎王爷的速度,他若是明日提问,我更是什么都答不出来。”王昀哭丧道,“乔承,你怎么写这么快?”
乔承转了转手里铅笔:“堂姐给我的铅笔太好用了,写字比平时快三倍,现在手腕也不酸。”
平时他虽然也能勉强记全乎,可总是需要龙飞凤舞地奋笔疾书,等记完小手都要断了,可今日却能游刃有余地赶上先生的进度。
王昀傻眼了,惊叹道:“这不是神笔吗?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拥有!”
说完,他“腾”得站起身,撒腿往外跑。
跑到讲堂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到位子上对乔承道:“那个、承弟弟,我想去买支铅笔,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乔承摇摇头:“我跟你一起去也不能便宜,这笔可是堂姐和沈老伯千辛万苦做出来的。”
王昀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需要便宜,我想让你堂姐帮我也削朵花出来。”
乔承:“……”
早上那波胜负欲竟还没完事儿,还想着呢。
削笔又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他自己的铅笔也该削了,一上午下来,笔尖都快磨平了。
“那走吧。”
最后一排,陶崇看见乔承带着王昀往书院大门的方向去了,对铅笔的好奇心一下子又升腾起来。
“锦年,咱也去大门口瞧瞧去呗?”
他呼唤商屿,可谁知这损友兄弟不仅没回应他,连人影都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出讲堂了!
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溜出去做什么。
算了,陶崇微叹口气,先吃饭吧。
书院门口的摊位前围着几个学生,乔宁正热情洋溢地教他们握笔、写字,等那几人能自己用铅笔写出字时,高兴地欢呼起来。
“宁儿姐姐。”乔承朝乔宁招招手,“生意挺不错嘛。”
第一天,生意谈不上太好吧,用也不至于太冷清。
乔宁笑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凑合。”????漫漫
乔承说明来意,乔宁爽快地拿出一杆新铅笔,边削边教王昀削铅笔的技巧。
“右手要控制好铅笔刀的力道,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太深容易把笔芯儿削掉,太浅则不能一刀到底,须一刀下去恰好在笔杆和铅芯儿之间,这样削一圈下来便是花朵形状啦。”
乔宁把削好的铅笔显示给两人看,果然又一朵小黄花诞生了。
“最后只需用刀刃把铅芯儿刮一刮,刮细一些方便写字,这样就好啦。”
王昀看得兴起,竟觉得买一套笔具根本不够用,倘若乔承堂姐的这些铅笔卖光了,那后续岂不是就买不到了?
不行不行,得多囤点才好。
“宁儿姐,我要五套!”他豪横道。
乔宁“啊”了一声,诧异道:“你买那么多做什么?这铅笔很耐用的。”
王昀解释说:“家中庶弟正好也要开蒙,买来送他们。总之不会浪费了这笔。”
乔宁哭笑不得,不过来者是客,倒也不拒绝。
她又把乔承的铅笔也好好削整一番,叮嘱两人快去食舍用膳,这俩一个十四,一个才九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下午的温习课上,王昀新颖他的铅笔,一整堂课都是眉飞色舞的,跟后桌炫耀完他的“小黄花”,再跟同桌得瑟他用铅笔写的字。
他毛笔字写得勉勉强强,铅笔写得却还不错,这可让他心花怒放起来,甚至于说重新激起写字兴趣都不为过。
一堂温习课下来,他竟抄完了两遍《梁惠王》上篇。
直到下学,王昀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
乔承收拾好书袋,冲同桌招招手:“昀哥哥,我今日依旧跟堂姐一起回家,便不和你一起啦,明日见。”
王昀“哦”了声,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纸张:“知道啦,我再写一会儿再回家。”
戌时末,书院大门落了锁,陶崇总算又见到了商屿。
他是翻墙进来的,手上还举着串糖葫芦,一看就是出去行口舌之欲了。
商屿恰巧也翻进来,倒是什么东西都没拿,看不出出去干了什么好事。
“商锦年!你还知道回来啊,我问你,下学时你为何不等我,又凭空消失!”
商屿掸掸衣袖上的灰尘,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阎先生不是罚了你五遍《梁惠王》吗?”
陶崇随意摆摆手:“嗐,没事儿,又不是第一次敢不抄书,那王昀不也被罚了吗?我猜他肯定也不会写。”
商屿不置可否,抬脚往斋舍走去,只留下一句:“那可不一定。”
第14章
翌日,王昀早早来书院,只觉得一路空气都是甜的,晨曦格外温和明亮,路过大门口时还跟乔宁亲切地打招呼。
“宁儿姐早,今日生意还不错啊。”
昨日王昀在讲堂内炫耀削铅笔技术,作为亲自跟乔宁学过这项技能的唯一人,他可谓是风光独揽。
这一炫耀也无意引起更多人的兴趣,乔宁这里三三两两来生意,虽不至于火爆,也算是细水长流。
“是王昀啊,承你吉言。今日来的倒早啊。”
这小子今日这般得瑟,除了昨日因为削铅笔风光了一把,主要缘故还是把阎先生罚抄的书给抄完了。
要知道以前被罚抄书,他与一众被罚者那是花样百出,要么偷工减料,五遍自动减少为两遍;要么“断章取义”,三千字的文章写下来只剩一千字;亦或是求人帮着焯,甚至于干脆一字不写,左不过再被打手心就是了,“活阎王”又不能真的要了他们的命。
可这次王昀竟保质保量地抄完了五遍《梁惠王》上篇。
他才知道,原来认真完成课业的感觉是这般好,不再担惊受怕,走路可以昂首挺胸,哪哪都觉得异常好看、顺心非常。
和乔宁又唠了会儿嗑,才慢悠悠往讲堂去。
到讲堂门口时遇见陶崇,王昀热情地打招呼:“杰宗兄早啊!”
陶崇一脸困意而来,见王昀不甚热情地招招手:“早,看你这么开心,书抄完了吗?”
王昀神神秘秘小声道:“抄完啦。”
陶崇压根不信,这小子估计又是偷工减料抄完的,于是递过去一个“我懂”的眼神,先一步进讲堂去。
阎行今日来的特别早,一来就要检查昨日罚抄两人的课业。
王昀一脸淡定地交到阎先生手中,陶崇见他那模样,偷偷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偷工减料还能镇定自若,王小童生不是一般人儿啊。
既然人家童生都能如此淡然,自己何尝不也淡然一些。
于是乎,他单手撑额,十分惬意地等着阎先生检查。
连商屿都多瞧了他两眼,不知这小子为何突然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下一刻,阎行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陶杰宗!三千多字的上篇你抄了半页纸,糊弄鬼呢!”
陶崇吓得差点原地摔倒,屁滚尿流地爬向讲台,在阎行的河东狮吼声中拿到自己的课业。
他抄的这书字迹潦草,长度严重缩水,难怪阎先生会如此生气。
可、可王昀的应该也好不到哪去吧?M??漫漫
下一秒阎行便圆了他的心愿,把王昀抄写的贴在他脸前:“看看人家童生写的,字迹端正、一字不落,你陶杰宗秀才的脸面往哪里放!”
陶崇这才看清王昀的课业,字迹端正不假,一字不落也不假,可那是用铅笔抄写的啊。
“先生,这……”他委委屈屈控诉。
“这怎么了?”阎行对铅笔字倒欣然接受,“能抄录完已经算是态度端正,况且这字横平竖直,一点不比毛笔差,比起你这种偷工减料的,王昀好太多了。”
陶崇都快委屈哭了,凭什么,凭什么冤种竟然自己,但又无可奈何,谁让王昀是真真正正写完了呢。
“先生骂的是,我以后一定改,不再偷工减料。”
阎行这才算不骂他了,只道:“今日抄的不算,再抄十遍来。”
陶崇:“……”
唉,早知道那日就随王昀去卖铅笔了。
一下学,阎先生刚走出学堂,陶崇立刻拉起商屿:“走!陪我去大门口买铅笔去。”
商屿看了一出好戏,颇为同情眼前这好友,便欣然同意了。
陶崇“吭哧”拉着商屿往大门口走,指着门房前面那小摊道:“就是那。”
商屿其实对铅笔没什么兴趣,大略瞅一眼,却无意发现摊位前那小娘子怎么这般眼熟?
走近了才发现,可不就是那日在后山遇见的小娘子吗?
乔宁也认出了商屿,笑着招招手:“商生员,别来无恙啊。”
商屿略有些诧异:“乔姑娘,你的脸……”
乔宁“咳咳”两声,朝商屿眨眨眼:“我的脸,这不是好好的。商生员可是要买笔么?”
那日乔宁的脸用溪水洗过,露出的是她的真实面貌,肌肤白皙如雪,今日再看,不仅皮肤暗黄,眼睛也小了一圈,不过虽没那日惊艳,依旧模样清丽。
这是人家不想让人问起来的事,不管出于什么缘由,总归有自己的原因,商屿十分默契地点点头,不再多问。
“是啊,这两日铅笔在书院传的颇热,我和同桌陶杰宗来瞧瞧,原来是乔姑娘在卖。”
陶崇听得一愣,怎么这俩人是相识吗?ΜС漫漫
“原来乔小娘子和锦年认识啊?那便是熟人了。”他道,“乔小娘子,我也想买支铅笔。”
“好嘞。”乔宁爽快答道,“你们讲堂内上午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光这一会儿都已经有数十人来买铅笔了。”
商屿笑而不语,陶崇则面色古怪。
后者憋了半天,妥协了:“嗐,还不是因为先生罚我与王昀抄书,王昀用铅笔写得极好,对比之下,先生便、便训斥了我。”MС漫漫
乔宁恍然,旋即笑道:“如今陶生员也有了铅笔,定能得到先生夸奖。”
陶崇苦笑:“多谢吉言,乔小娘子也帮我削开铅笔好不好。”
乔宁自是没有不应的,爽快拿出一支新铅笔削了起来。
商屿却看得摇摇头,暗道陶崇这厮太会打蛇上棍、以惨卖惨、博取同情。
乔宁削好陶崇的铅笔,又问商屿:“用不用我一起削了?”
商屿道:“我便不劳烦乔姑娘了,削铅笔累手,乔姑娘要擅自保养,多多歇息。”
这还是头一个顾念乔宁累手的,她感激地笑笑:“商生员体贴,我会擅自保养的!”
两人离开摊位,一同往食舍走去。
陶崇这会儿才发难:“好啊你个商锦年,故意和我作对是不是?”
商屿云淡风轻:“我跟你做什么对了?”
陶崇滔滔不绝地控诉:“我说让你去买铅笔,你昨日还推辞,今日去了反而说认得那小娘子,我又说让她帮我削铅笔,你却说让人好生保养,这不是故意跟我作对?”
商屿暗笑,说出口的话却毫无歉意:“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陶崇追上去:“就没下文了?我不管,你得请我喝食舍的羊肉汤赔罪,多加二两肉那种。”
乔宁也去买了午膳,不过她去的不是书院食舍,而是醉香楼。
出来时手里拎了包油纸袋,倘若站在她三尺之内,肯定会被香的直流口水。
便是刚出炉的吊炉烤鸡了,鸡皮刷了一层蜂蜜油,被烤得金黄酥脆,香油直冒。
乔宁对这只鸡很满意,心满意足地提着往回走。
到了书院,迎面碰上沈老儿。
沈老儿也是刚从外面回来,手里同样拎着东西,只不过他拎的这东西脏兮兮的,半透明质地,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这么巧啊沈老伯。”乔宁扬一扬手里的东西,“看我给您带了什么?”
沈老儿面色一喜,同样扬起手中之物:“你怎么你知道我没给你带好东西?”
这俩人跟打哑迷似的,外人听不懂,自己心里却门清。
乔宁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惊喜道:“弄来啦?您可真厉害。”
一老一小都想要对方手里的东西,于是迅速交换完,一同欢天喜地地进了书院。
门房内,沈老儿三下五除二把烤鸡撕开,白里透红的鸡肉露出来,光是闻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他迫不及待地拧下一只鸡腿,大口撕掉最好吃的一块肉,那肉水汪汪的,一点不柴,几近脱骨,吃起来那叫一个爽。
“丫头啊,这鸡忒香了,就是有点贵。”鸡肉堵不上沈老儿的嘴,他絮絮叨叨道,“以前我在书院做杂活,也接外面的私活,挣得不比你卖铅笔少太多,你可得再加把劲儿,老夫我想实现烤鸡自由。”
乔宁正在那捣鼓那袋的东西,四四方方却无棱无角,有点像做水了的豆腐,却不如豆腐雪白,颜色呈现泛黄的半透明。
她在纸上画一道铅笔痕,再用这块东西的一角在痕迹上轻轻擦拭,铅笔痕竟然完全消失了,只留下几撮灰。
“哈哈,擦掉了!”M??漫漫
沈老儿刚好看见这神奇的一幕,惊讶地都忘记啃手中的鸡腿了:“还真能把字迹擦去?神奇神奇,你刚开始说时我还不信,现在总算信了你个小丫头。”
先前乔宁跟沈老儿说起这铅笔还少一样东西,叫做橡皮擦,做成像蘑菇头一样的形状按在铅笔顶部,则可以把铅笔字迹擦去。
沈老儿不信,说他活了五十年,就没见过能擦出的字迹。
今日算见着了……
沈老儿啃着鸡腿走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种橡胶。”乔宁解释说,“不过还需稍稍加工一下,老伯你看,现在擦出字迹之后纸张上还会留下轻微的黑印,加工后的橡皮擦只擦除字迹,纸张却依旧是洁白无瑕的。”
沈老儿已经不得不信了,由衷感叹道:“这么神奇。”
乔宁乐不可支,数着手指头盘算:“咱们的三百多支铅笔也卖出去一大半了,下一批……沈老伯,咱做带橡皮擦的如何?”
晨曦透进讲堂,焕发出书院一天的生机。
若是细看,就会发觉大半学生书案上都有一杆鲜黄色的铅笔,有的甚至好几杆。
自从阎行将王昀用铅笔抄的书夸奖一番后,学生们纷纷看到希望,争先恐后的买了铅笔;再加之这铅笔能轻而易举把先生讲得注释记下来,便更是不能不备了。
阎行还没来,陶崇便昂首挺胸走上讲堂,手里捧着昨日被罚抄的课业。
这厮平日里吊儿郎当,这般昂首阔步还是头一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上了杏榜。
“陶生员,阎王爷罚你抄的书可抄完了?”沿途有人问。
陶崇慢悠悠地“嗯”一声:“当然。”
那人便笑:“可别又是偷工减料,三千多字抄成一千啊?”
陶崇倒也不恼,只信誓旦旦道:“他阎王若不信,可以一字一句数,少一个字,我一日不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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