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升看着王昀远去的背影,略带恨意地磨了磨牙,算什么东西,区区童生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他提高音量高喊了声:“王昀!”
王昀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脚步不停,急步离去。
“那你知不知道,你娘就是纱云梦乡的老板娘,烟娘。”
王昀脚下一个踉跄,呆愣在原地。
往来的学生不少, 全被徐升这句话给震住了。
纱云梦乡的烟娘是谁谁的娘?烟娘还有儿子?还是书院的学子?
顺着徐升的目光看过去,竟在廊下尽头看到呆愣在原地的王昀。
“王、王童生,是、是烟娘的儿子?”很多人难以置信地问。
徐升那一嗓门非同小可, 连在文具店的乔宁都惊动了,等她出来时, 一眼就看到王昀那震惊又无助的眼神。
烟娘有个儿子在书院她一早就知道, 王昀衣裳上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和文具店从纱云梦乡那买的香料味道一模一样。
烟娘谨慎, 王昀身上的味道很淡,旁人要么根本发现不了, 要么也以为是香味橡皮的气味。
这么一联想,乔宁几乎可以确定,烟娘说的儿子就是王昀。
而且看王昀的反应,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就是纱云梦乡的老板娘。
小王昀也只比乔承大个三四岁, 个子还没长高,小小的少年僵在原地,独自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徐升,你瞎说什么!”
乔宁喝了声, 快步走过去把王昀护在身后。
徐升却不管不顾道:“我瞎说?你问他聚商街后头的五道巷尽头, 是不是他王昀家,他是不是有个年轻貌美的娘?”
乔宁冷声道:“王昀怎么样都不是你该议论的, 徐升,管好你自己的事吧,瞧瞧你现在, 书院还有人愿意搭理你吗?”
这话是事实, 而且专往徐升痛处戳。
徐升眼底闪过一丝闪躲慌乱,很快就被狠厉取代:“你少管我的闲事, 这王昀想要买彩铅笔,还嫌弃那颜料出自纱云梦乡,这不是很好玩的事吗?我问问他让他知道真相又怎么了。”
乔宁知道,王昀被烟娘保护得很好,这么多年没有受到一丝一毫流言蜚语的困扰,像乔承一样健康长大。
可这个为人母苦守的秘密,竟被人轻易戳破,只是为了“好玩”。
王昀小身板发着抖,临近贴在乔宁身后,仿佛这个纤瘦的女子能为他挡住漫天流言。
半晌,他才瑟瑟问乔宁:“宁儿姐,徐、徐升说的是真的吗?我娘亲真的是、是烟娘吗?”
乔宁默默,过了会才道:“昀儿,不管你娘是谁,她都是生你养你的亲娘。”
王昀似乎从这句话中猜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摇着头后退:“不是的,我娘是长的漂亮,可她不是,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说完,他便聚商街的方向发疯似的跑过去,乔宁叫都叫不住。
然而王昀刚跑出院门,恰好撞上烟娘。
乔宁和一众学生追到门口时,看到的恰好是这样一幕:王昀目光惊恐地看向烟娘,连连后退;烟娘也是一副尴尬的神情,看着王昀,没搞懂什么情况,不知道该不该叫他一声。
“乔小娘子,这趟我是来找你的。”烟娘有些无助地看向乔宁。
沈老儿不在,乔宁只能一个人处理这种复杂的场面,她:“你先去文具店门房等我。”
而后又急忙去安抚王昀,轻声道:“昀儿,不管怎样,先冷静下来,咱们昀儿是童生,读书人,万不可失了体统,有什么事情宁儿姐陪你一起面对。”
轻声细语地安抚让王昀安心了不少,乔宁带着他回到门房,掩上门,在门口挂上“暂时歇业”的牌子。
看热闹的人群久久不散,企图隔着窗子往里看,以满足自己“青楼老板娘竟然还有儿子”的八卦心理。
门房内,气氛有些沉闷,明明平日里是最亲的母子,此刻却谁也没说一句话。
烟娘很是尴尬,轻咳了一声对乔宁道:“乔小娘子,我这次来其实是找你有些事。”
乔宁看了眼王昀,这孩子平时就有些多思,今日受的打击有些大,让他冷静会儿也好,便先行和烟娘说话:“姐姐来寻我何事?”
烟娘不自然地瞥了眼儿子,才道:“我听说了,近日不知怎么的,文具店在我纱云梦乡进购香料和颜料的事在书院传开了,乔小娘子你为了我,硬生生没撤去那些颜料香料的文具,这些事还是昀儿跟我说的。”
这话几乎承认她就是纱云梦乡的烟娘,王昀的小身板瑟缩了一下,神情很是无助。
乔宁安抚地拍了拍王昀的背:“的确是这样,烟娘姐姐不必挂怀,同为女子,我知道你的辛苦,自然不会为了几句流言蜚语就把那些文具下架。”
乔宁说的随意,烟娘却非常感动。
这些娘,她因为青楼老板的身份遭受过多少白眼,亲儿子都不敢在大街上相认,可当年若不是青楼的营生,他们娘俩就要饿死在街头了。
乔小娘子却是为数不多对自己毫无偏见的,第一次见就夸自己的衣裳好看,一点都不嫌弃地叫姐姐,若说那时候是她有求于人,想要买香料,可这次却实打实看出了乔宁的人品。
生意人谁不是利字当头,可乔宁为了维护她心中的那份正义,硬是顶着压力继续卖纱云梦乡的文具。
烟娘是个爽利人,直言道:“乔小娘子,你不介意我却不能不感激,还有你对昀儿的照顾,我都记在心里。”
说到王昀,乔宁又忍不住担心起来,明年三月就是童生试了,若是他绕不出这个弯儿,对他的学业将是很大的打击,说不定还会影响童生试。
烟娘更是担心,既担心又生气,气那不安分的人,为何要将她苦苦守护的秘密公之于众。
“昀儿,娘一直瞒着你,娘其实就是纱云梦乡的老板娘。”她本就是个直爽的性子,眼见秘密瞒不住,干脆直言告诉儿子,“当年你爹狠心抛下我,我才得知自己有了你,我本可以一副药将腹中的胎儿打掉,继续我潇洒的人生,可娘舍不得,娘觉得你就是上天派来陪伴我的。”
“为了生计,我只能继续在青楼卖艺,是青楼的姐妹们轮番照顾,将你养大,后来我开了这家纱云梦乡,咱们的生活还逐渐好转,但是昀儿你上学堂需要钱,我这生意不敢不做……”
烟娘讲得情真意切,把这些年的所有的无奈都讲了出来,乔宁听得心酸,悄悄去看王昀,这孩子眼角也挂着泪花,不知是对娘亲的心疼,还是记恨那狠心的男人。
王昀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乔宁和烟娘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希望能从孩子的口中听到理解的话,若是王昀不肯原谅烟娘,烟娘便真的要伤心了。
王昀话没说出口,眼泪却先留了出来,第一滴眼泪就像一个引子,接下来的泪就跟决堤了一般,泄洪似的往下流。
烟娘触景生情,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抱住王昀,母子俩哭成一团。
乔宁倒地还是个小姑娘,对这种场景也不知道安慰些什么好,只默默递上手帕,不至于让两人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过了好半晌,母子俩才止住哭泣,王昀带着鼻音喊了声“阿娘”。
烟娘认真地看着他。Μ??漫漫
“刚才是我不好,这些年一直都是我不好,我不听话,不理解你,还说过很多伤你心的话,今儿更是差点听信外人之言,怨恨于你。”
王昀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烟娘和乔宁都送了一口气。
乔宁感慨道:“昀儿这孩子,太懂事了,倘若当朝仍有举孝廉制,昀儿定能被举荐。”
烟娘被逗笑了,又把王昀紧紧搂在怀里:“阿娘做青楼的营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往后昀儿大了,又要科考,我是要改改营生了。”
乔宁柔声安慰道:“姐姐有经营能力,又调的一手好香好料,改任何营生都是不愁的。”
烟娘心中宽和,郁气被一扫而光,言语颇为狠厉道:“乔小娘子,你告诉我,是谁把纱云香料的事抖出去的,又是谁对昀儿说我是烟娘的?”
她刚到书院门口那一幕的场景太难以忘怀,那么多学子,个个目光好奇,王昀独自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承受众人审视的目光,她这个当娘的看到这一幕可太难受、太生气了。
“若不是乔小娘子你把我与昀儿迅速带到文具店里来,昀儿不知还会被多少人嘲讽。”
乔宁犹豫了一下,答道:“两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同一人,徐升。”
文具店外,徐升和一帮学生还在等着瞧热闹。
“你们着什么急,这文具店就这一个人,那对青楼母子还能跳窗子逃跑不成?总会出来的,等他们出来,咱们就有好戏看喽。”
不少学子在这等候良久,都有些站不住了,省试和童试在即,耽误的时间太多总有一股罪恶感,况且这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一群人围在这里总归不太好。
可那徐升一直在旁添油加醋,心里又有好奇心和八卦之心驱使,到底没离开。
没想到过了会儿,木门果然“吱呀”一声开了,烟娘率先走出来,乔宁揽着王昀紧随其后。
“呦,这不是烟娘么?怎么,还不到散学时辰,就来接儿子下学了?”徐升笑面虎似的道。
烟娘目光阴沉:“你就是徐升?专门挑拨离间的那畜生?”
徐升一听脸色猛地变了:“你怎么还骂人?”
“骂的就是你!”烟娘攻击性十足地说。
徐升从小到大面对的都是读书人、文人,对烟娘这种人还真招架不住。
烟娘则一口喘息的机会没留给徐升,继续输出:“乔小娘子是世家女,我可是野生野长的泼妇一个,收拾你这种烂人最是拿手了。”
“我可没惹你啊。”徐升后退半步道。
“你还没惹我?”烟娘一个美貌的女子,此刻插着腰骂人,气势上一点都不输,“老娘苦守的秘密,岂是你一个烂人能说出口的,你以为你是谁?街头那些臭要饭的品德都比你高尚。”
徐升自诩堂堂一少爷,竟有人拿他跟街头乞丐比,气得手都在发抖:“我家可是京城的!”
“那就滚回你那京城去啊,江德谁欢迎你啊!”烟娘不带喘气,大手一挥对围观的其他学生道,“我烟娘现在就放出话来,纱云梦乡我正在转手,往后我会干旁的营生,我儿子王昀从此干干净净,你们谁再敢嚼他舌根,老娘撕了你们的嘴。”
听说阿娘要把纱云梦乡转手出去,王昀有些担忧地看向乔宁。
乔宁轻声道:“没关系,相信烟娘。”
“还有一点。”烟娘继续道,“乔小娘子文具店里所用的香料,以前是出自我手,你们可以嫌弃,但是往后……”
烟娘眼神凌厉地扫视众人:“我会把这调香调色的手艺亲手传给她。”
乔宁诧异地看向烟娘, 轻声说:“不用的烟娘姐姐,事情都己经解决的差不多了。”
烟娘回头道:“乔小娘子你不懂,如今趁着九央的东风, 这些读书人说是风流,可若这阵风, 他们就又会重新计较起来, 到时候你怎么应对?”
乔宁语塞, 也是事实。????漫漫
烟娘抬高音量:“我烟娘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徐升,走着瞧吧。”
她霸气地宣告完事情, 便不去管那些愣在原地的学子和骚动的声音,转头对乔宁王昀柔声道:“昀儿,好好上课,娘先回去了;乔小娘子, 这几日昀儿拜托你多照看着些,等我忙完纱云的事,再来教你手艺。”
乔宁有些担心:“烟娘姐姐,你真的没事么?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烟娘嫣然一笑:“你把我想的太柔弱了, 根本不需要, 好好做你的生意,再会。”
乔宁点点头, 便带王昀回了文具店。
她打了盆清水:“昀儿来洗把脸,下午便待在门房里吧,我待会去讲堂帮你把先生留的课业拿来, 你在这写, 承儿便经常在这里写。”
正说着,乔承突然急切地推门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神色低沉的王昀。
“瞧你跑这一头汗,和昀儿一起洗洗脸。”乔宁温和地笑道。
她有意让这俩小的接触接触,这些时日两人有些闹别扭,为着彩铅笔的事。
自从出了纱云颜料的事,王昀便不太想买彩铅笔,而乔承则是坚定地站在乔宁这边的,为着王昀这般反应,乔承便有些护姐地不跟王昀说话,闹别扭好几日了。
乔承挪动脚步来到水盆旁,小声说:“王昀哥哥,你娘的事我都知道了,之前我不清楚状况,对你态度不好,是我小人之心,请你原谅我。”
王昀眼睛恢复了一些神采,除了乔宁,乔承是第二个在得知烟娘是他亲娘后,还主动过来道歉、示好的。
他微微点点头,对乔宁说:“宁儿姐,你不用帮我那课业了,我洗把脸就去讲堂。”
转头又对乔承道:“承弟弟,从今以后,我要跟你一起好好念书,考取功名,接我娘远离这个地方,让她过上好日子。”
乔宁欣慰地笑了笑:“昀儿好样的。”
烟娘把纱云这些年所有赚得钱都集中在一起,叮叮咣咣一大袋子的银子。
她又把姐妹们都召集在大堂,神色有些凝重和不舍:“姐妹们,我说个事,咱们纱云梦乡可能就开到这儿了。”
这话来得太突然,不少姑娘都愣了。
烟娘掂量一下手中的银子,说道:“这些钱不少,我留下一部分养活我们娘俩,剩下的我会全分给你们,你们拿这个钱去营生,切莫让自己断了前路……”
她给这些姑娘们打盘得很细致,有才艺且愿意继续待在烟花之地的,便介绍到同行的青楼里去,大部分姑娘还是想从良,便多分些银子,好拿着做些买卖。
这些年她经营着这家店,没有强迫姑娘们做过任何事,反倒是像姐姐一样照应着她们,姑娘们都不是不念旧情的主儿,只是乍要分开,都十分不舍。
“姑娘们,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末了烟娘道,“德馨书院有个叫徐升的,不知从哪得知乔小娘子买了咱们的颜料做彩铅笔,你们帮我查查,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
纱云梦乡的姑娘们人多势众,打听消息的渠道更是多。
不出两日,便知道徐升的消息是从笔具阁的薛老板娘那里传出来的。
烟娘冷冷一笑:“好啊,薛二娘果然是个不省心的,去年和乔宁对着干,乔宁对她留情,我可不惯着她。”
打听出消息那姑娘嫣然一笑:“烟娘姐姐有的是手段,保管让那薛二娘连生意都做不成。”
又过几日,乔宁正在店里照看生意,突然听前来买文具的学生说,笔具阁不干了。
“薛二娘的笔具阁?她改行做别的营生啦?”乔宁好奇道。
“不是,据说是生意做不下去了,入不敷出,纱云梦乡的烟娘便把笔具阁的店盘了下来,如今笔具阁的烫金招牌都撤了。”
乔宁很是诧异,没想到短短几日功夫,聚商街上竟发生这么多事。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那纱云梦乡还开着吗?”
那学生尴尬一笑,青楼的事他知道得也很清楚:“也不开了,那烟娘还真是说到做到了,前几日在书院说要换营生,没想到这就把纱云给关了,又把笔具阁给盘下来,不知道往后要做什么生意。”
烟娘这般雷厉风行,连乔宁都佩服,心里盘算着等烟娘的新店开张,送点什么吉利的东西过去。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烟娘呢,她就来了。
“乔小娘子,昀儿今日我便接走了,这些时日麻烦你了。”她笑盈盈道。
王昀这些时日和乔宁沈老儿一起用膳,晚上跟沈老儿睡在巷口小院,乔宁置办了好些被褥。
“不麻烦,昀儿很乖,这几日整日都忙着读书,刻苦得很。”
“除了接王昀,我还想请你去我的新店看一看。”烟娘继续道,“我买了许多鲜花和颜石,教你调配香料和颜料。”
乔宁问道:“香料和颜料是烟娘姐姐的拿手活,你开了新店,往后拿这个当个手艺赚钱也好啊,何必教给我呢。”
烟娘只笑不答:“你只管跟我来。”
乔宁跟烟娘来到聚商街,醉香楼隔壁“笔具阁”的招牌已经被拆了,据烟娘说让隔壁醉香楼后厨的人拉走当劈柴烧了。
新的招牌还没挂上去。
乔宁踱步进店,店中的文房四宝已经全部被清空了,只留下搁置笔墨的博物架,这些博物架烟娘并没有让隔壁拉走当柴烧。
乔宁问:“姐姐想好开什么店了吗?”
“我叫你来,除了教你那些手艺,还有件事要与你商量。”烟娘拉着乔宁坐下,“这个店面在聚商街最繁华的地段,无论做什么生意都占优势,不过我不开,留给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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