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如遭雷击,失声道:“陛下被掳去?什么贼人这般大胆!”
这护卫翻身跪倒在地,急声道:“不知,昨夜我等奉将军令护送陛下回城,谁知刚走到半路,就遇见一群蒙面黑衣人,二话不说砍杀过来。我等自然拼死护卫,又派人去城内求救,可那海城知府守门不开,我等力有不逮,这才……”
谢泽大怒,忍不住骂道:“老匹夫害我!”
原来海城知府与海军前统领乃是同族,向来交好,只是谢泽异军突起,上位抢了统领之职,便惹得他们怀恨在心。谢泽原也知道,只是他谢家也不是吃素的,不惧而已,只是没有想到对方蠢笨至此,自家护卫前去求救,竟然连城门都不开。
想到这里,谢泽问道:“你们可曾说过,是皇帝遇刺,需要人前去护驾?”
这护卫连连点头,不忿道:“说了,我等喊得嗓子都哑了,却不见一人开门!后来我等无法可想,只得赶回去自行护驾,可想寡不敌众,难当敌人黑手。”
“其他护卫呢?”
“其他兄弟死伤惨重,唯有卑职几人尚且腿脚便利,刘宗带着几个兄弟追着黑衣人去了,卑职便回来报信给将军知道。”
谢泽蹙得死紧的眉头松了松,有人去追踪就好,不至于没有方向。
“行了,先下去叫军医看看,别落了病根。郭副将,你领着一队人马,去接应昨天的护卫;李副官,你再点一百人马,命他们速速准备,随我前去营救陛下。”
谢泽下令之后,扭头对身边的文书说道:“你立马拟一封请罪折子,待我誊抄过后,八百里加急送入京都去!”
说罢谢泽借口更衣回了营帐,悄悄给谢飞和陈昭各自发了电报求救。
待到写完折子,简单用过些吃食,谢泽又马不停蹄去救人。
而京中的陈昭和远在南洋的谢飞,对于幕后黑手却有所猜测,不是柳轻眉就是云若华了。算起来,柳轻眉动手的概率要大些,毕竟她和小皇帝不睦已久,且称帝的心思越来越明显了。
想到此处,陈昭连忙托人带了消息进宫,叮嘱云若华保重自身。
小皇帝此时该是凶多吉少,若是真的确定了死讯,那么下一个登基的人就该是柳轻眉了。几年前陈昭还能看清这位皇太后的心思,觉得对方是想做一番事业的,可如今看来却也是被权势迷了眼睛,失了心神了。
待到柳轻眉上位,云若华所生的孩子许是能留下命来,可她本人恐怕就小命危矣。
京都暗潮涌动,随着谢泽和海城知府的请罪折子先后呈上,终于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朝天子被人掳走,堪称笑话,群臣激愤之下,有人更是提出要把谢泽和海城知府诛九族,以儆效尤。
这谢家如何肯,便是柳轻眉也是不愿的,她如今还用得着谢飞和陈昭,谢泽本人也是海军的一把好手,岂能因为她私下的谋划,反倒砍了自己的左膀右臂。故此柳轻眉和云若华力排众议,叫谢泽和海城知府将功赎罪,务必要救回小皇帝。
至于他们二人的罪过,只等小皇帝下落分明之后,再行处置。
海城那边搜救工作还在进行, 这边柳轻眉已经在准备登基大典了。
毕竟人是她下令掳走的,是生是死她心里最清楚,如今只等着万事俱备, 再放出小皇帝被贼人害死的消息, 便能顺利登基了。
陈昭还能稳得住, 云若华也很沉得住气, 这个局面早在她忽悠小皇帝去前线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从她当上夏国的皇后开始,云若华就觉得自己终究会有和柳轻眉对决的一天, 这一天来的甚至比她想得还要晚些。
说起来, 云若华手里的钱、权、兵都不如柳轻眉, 她手里的王牌只有三张。一个是她膝下有小皇帝唯一的皇子, 二来是陈昭真正支持的人是她,第三么,皇城禁卫军统领是她的人。
皇子确立了云若华的正统性, 柳轻眉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登基,但是她一来是女儿身, 二来并非皇家血统, 许多古板之人是不会同意的, 必将引发骚乱。
至于陈昭, 她其实也不觉得如今是女子登基的好时候,太早了些。
在她看来,夏国现在虽然在快速发展, 但是比之西方各国还是差了许多, 只是因为地盘大, 所以依旧显得有底气而已。但是内忧外患交加,各地农民起义频出不说, 外国侵略者也都虎视眈眈,远的不说,琅西国和佛萨国的战舰还在南洋停着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硬是要女子登基为帝,便是要在此时把夏国的内部矛盾激化,难保外国不会趁虚而入,那夏国百姓就遭殃了。
陈昭的设想中,怎么也得先稳定了内部,然后徐徐图之。
只是柳轻眉的年纪大了,她已经是要六十岁的人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还不知道能再活多久,自然没有办法忍了。
暗潮涌动之际,陈昭也没有闲着,她手下没有什么实权,但是人脉却是非常广的。
这些年来,皇家学院和科学院的人,一批批的走出去,在夏国各个地方发光发热。他们或许因为资历和出身的缘故,如今还没有坐到高位上,但是分散得足够广,彼此之间又接受了同一种思想,所以凝聚力不容小觑。
而且,纵然这座学院是柳轻眉花钱建的,但是费尽心血维持它的人是陈昭,每天潜移默化影响他们的人,还是陈昭,所以比起柳轻眉而言,学子们更尊敬陈昭。
故此在收到陈昭暗地里传来的消息时,大家也都警备起来,防止出现突然的动乱。
除了他们之外,京都好些触觉敏锐的人,都察觉到了风雨欲来,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
而远在海城的谢泽,则是秘密见到了堂弟谢飞。
此时距离小皇帝失踪,已经过去七八日了,可依旧未曾找到他的踪影。那天跟着黑衣人去的护卫,也都在背人处被杀害了,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留下,谢泽早就急的不行了。
“堂兄莫要再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我收到了可靠的消息,陛下早就已经被灭口抛尸了。如今要想的是咱们谢家,该如何从这次危机中脱身,保住全家人的性命!”
谢飞对着谢泽语重心长道:“堂兄,咱们这次就是城门失火,被殃及的那条池鱼,稍有不慎,便是族灭的下场了。”
谢泽眉头皱得死紧,却找不出活命的路来。
护卫陛下不利,这是死罪,哪里还用什么出路呢。
他沉吟片刻,忽然压低声音道:“鹏举,咱们,咱们反了吧!”
开了头后,谢泽更像是有了勇气:“这皇家不义!分明是他们母子斗法争权夺利,倒叫我谢泽来做了替罪羔羊,背上这滔天大祸,我如何能忍。再说,这也忍不得了,灭族的祸事将至,若还不揭竿而起,我等就成了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谢飞闻言惊讶了一瞬间,他可没有想到这个便宜堂哥胆子如此之大。
不过想着对方从小就爱舞刀弄棒,被陈昭明里暗里洗脑了好些年,如今又在战争上见了许多血,能有这个想法倒也不算奇怪。
其实谢飞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直接推翻了这个朝廷,重建一片天地。只是他认真思索过后,还是觉得夏朝气数未尽,如今大兴兵戈只会苦了百姓,还会给外国可趁之机,故此还是按兵不动了。
所以此刻,面对谢泽的义愤填膺,他也只是淡然道:“造反这事说得轻巧,可你做足了准备了吗?兵力财力物力,靠谱的情报组织,老百姓的拥戴维护,这些哪一样是咱们能拿出来的?”
“再说了,事情还未定呢,如今京中风云诡谲,时局变幻不定,咱们还是暂且稳一稳。不过表面还是要动起来,每日的搜救工作不能停,请罪的折子每三日上一封,至于其他的……”
他顿了顿,方又低声说道:“家中伯父伯母们,务必先要安置妥当,寻了靠谱的人保护着。还有出嫁的姊妹们,经此一事,她们的日子恐怕难熬,我已经找阿昭商量过了,以她的名义赏赐些东西下去,算是给咱们族内的女子们壮壮气势。”
谢泽被这一通说,连羞带愧地表示赞同。
他手下也有信得过的亲兵,当即就招了几个来,命他们快马加鞭回府保护好自家父母。至于族中的姐妹们,谢泽就有心无力了,只给母亲带信,叫她多打发丫鬟婆子去走动探望,不要被婆家欺负了去。
等到他安排好这些,谢飞才说道:“我在此去南洋的海上,发现了不少无人无主的小岛,若是真的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也莫要螳臂当车,只管救出咱家族人,索性出海去算了。”
谢泽眉头松了松:“鹏举放心,我手头这支海军,如今尽数都信服于我,逃命还是不难的。只是你和弟妹二人在京都,深陷权利旋涡之中,还是需要多多小心,否则一旦出事,你们俩就首当其冲了。”
谢飞又如何不知道,只是手中有保命的底牌,想要趁着混乱放手一搏而已。
若是搏赢了,最少能省去十多年的功夫,即便输了,也不过是维持现状,如此大的诱惑,即便谢飞三世为人,也难以抵挡。
兄弟俩秘密会面之后,谢飞又连夜赶回京都去,此时柳轻眉和云若华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二人身后都有一批支持者,柳轻眉多年掌权不容小觑,云若华手握皇子名正言顺,再加上一干人等浑水摸鱼,局势越发混乱到令人捉摸不透的地步了。
不停地有人站队,也不停有人背叛,菜市场的行刑台上人头滚滚,血腥气呛得人头晕。
陈昭谨慎小心,尽量展现出中立的姿态来。
毕竟她如今的身份很特殊,既是柳轻眉的义女,被她一手提拔到高位,又是云若华的先生,教导对方多年,彼此感情深厚。
在外人看来,陈昭稳占不败之地,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正是如履薄冰的状态。
一则柳轻眉早就对她起了提防之心,只是因为皇家学院和科学院这两处,没有可靠的人接手,再加上陈昭处处妥帖不曾犯过错处,对这位皇太后也恭敬有礼,这才相安无事。二呢,云若华在信赖陈昭的同时,也害怕她被柳轻眉拉拢了去,心中难免犹疑。
陈昭心里都明白,所以对于这双方的争斗,她鲜少插手,以不变应万变。
因为能做的事情,早在小皇帝失踪消息传来时,她就已经做完了:告诫同派系的人低调蛰伏,稳固民心,预防□□。
除此之外,陈昭实在不觉得,在这样的历史潮流面前,她一个人螳臂当车,能起到什么效果。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则亡,陈昭无能为力,唯有自保以待来日。
不过,她也不打算什么事情都不做,准备趁着柳轻眉上位的机会,推举皇家学院的女学生上位。
皇家学院如今在读的学生,越有七百人左右,已经毕业的学生总计能有八百多人。其中以男子居多,女子总数加起来,也没有过百。
不过这些女学生,都和云若华仿佛,不论是家世地位,还是个人能力俱都是佼佼者。若非如此,也不能在现在这社会环境下,还可以进入皇家学院,安安心心地读到毕业了。
只是这群女子毕业之后,就和云若华一样,大多以嫁人为主了。
毕竟如今朝堂之上,虽然百工之人得以为官,可女官的数量却近乎为零,只有太后和皇后身边,会用上几个女官。但那也不是承认女人的才能,只是为了男女有别,防止秽乱后宫罢了。
如今柳轻眉自己想要做女皇,自然要提高女子的地位,增加女子的话语权。
故此还不待陈昭进言,这位野心勃勃的女人便开了一场恩科,名义上是为了小皇帝祈福,其实大家都清楚这是为了加恩,挑选新的班底。值此风雨飘摇之际,还敢来参加这次恩科的,要么是有恃无恐,不惧,要么就是摆明站位,投诚。
况且,这次恩科有个大举措:允许女子参加。
消息一出,举国皆惊,几乎把小皇帝失踪的消息都压下去了。
不论群情如何激愤, 这届恩科还是开了。
与此同时,谢泽递了折子进京,说是在海上发现皇帝的踪迹, 请求出海搜寻。
柳轻眉明知是假话, 不过却也不得不准, 故此谢泽在收到回复后便扬帆起航, 领着几艘军舰便出海去了。当然,船上偷偷多了七八个人这种小事,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谢泽蚂蚁搬山一样, 每隔几日便偷偷运些族人出海, 把他们安置在离海城四五日远的无名海盗上。同时, 为了给自己攒点军功, 面对在夏国海岸线游荡的海盗等,他下手也毫不留情,缴获了不少好东西, 还押回了许多俘虏。
而京中人士明显感觉到,这届恩科录取的人中, 女子比例颇多, 几乎占了人数的三分之一了。
有些迂腐的老夫子倒是想闹, 嚷嚷着什么“牝鸡司晨, 国将不国”之类的废话,还有些要去跪宫门,哭太庙等。这可戳到柳轻眉的肺管子上了, 连云若华也不爱听, 这俩都是有雄心壮志的人, 岂能叫人骂到自己脸上来了。
所以,在这针锋相对的节骨眼上, 二人还罕见的联手了一把,把这些老夫子杀的杀,贬的贬,狠狠地刹住了这股将其的谣言。
陈昭当然也没少出力,趁着这个机会,在各种官方民间的邸报刊物上,大肆引导风潮,倒是刷了一波平权的存在感。
时间拖拖拉拉又过了两个月,小皇帝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
谢泽只在一个渔村附近的山谷里头,找到了疑似龙袍的些许布料,旁边还有残碎的尸骨,初步判定皇帝该是早就遇害了。
柳轻眉麾下的人,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理由,奏请皇太后主政。而云若华的人手,却坚持立小皇子为帝,由太皇太后柳轻眉和太后云若华共同听政。
柳轻眉先是允了小皇子为帝,却在筹备登基大典期间,妄图谋害小皇子性命。
云若华早有准备,表面显得被柳轻眉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露出了许多破绽,实际上小皇子身边被她围得密不透风,终于引得柳轻眉下手。
下手的人被云若华当场抓住,又用了雷霆手段,找齐了人证物证。同时,云若华还联合禁卫军统领,趁夜封锁皇宫,把柳轻眉身边的人杀的杀,抓的抓,直接来了一场宫变。
这可打了柳轻眉一个措手不及,她万万没有想到,禁卫军统领居然背叛了她,反而投靠了云若华。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皇太后谋害皇帝,又意图谋害储君的所有证据,清清楚楚地摆在了朝臣们面前,叫柳轻眉麾下的大臣辩无可辩。
更何况,连柳轻眉都被云若华拿下了,早期的蛰伏叫那位老佛爷放松了警惕,以至于马失前蹄,悔之晚矣。
紧接着一连串雷厉风行地动作,更是叫世人胆战心惊。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朝堂上属于柳轻眉的势力,就被排除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那些要么是根深蒂固,暂时还动不得,要么便是留着占位置,只等云若华的人出来,便要被替换的。
关键的那些位置上,全都换上了云若华的人手,准确地说,那些人其实算是陈昭的人手,只是云若华并不知晓罢了。
而柳轻眉一朝落败,按理来说应该处死,只是念在她这些年劳苦功高,且儿媳不可杀害嫡母等规矩上,只被云若华关在了她的寝宫里。
尘埃落定之后,远在海城的谢泽也送了一口气。
既然谋害小皇帝的罪名,已经被按到了柳轻眉头上,那么他身上也就只有护卫不利这一条了。再加上那天刚好敌国军舰偷袭,他们全营都在激战,也实在情有可原,所以罪过的大头,便落在了拒不开门营救的海城知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