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陈昭手里还有另一个法宝:科学院。
这几年,眼看着太后重视杂学,百工之业的发展可谓如火如荼。
从前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是如今那些动手能力强的人,在社会上才更吃香。他们能更快的找到工作,赚到钱财,若是脑子足够灵活,发明了什么得用的好物件儿,那就发达了,发明会被科学院高价收购不说,自己还能加官进爵,光宗耀祖,一步登天!
而在科学院最开始建立的时候,朝堂上那些大臣俱都嗤之以鼻,觉得都是洋人出没,干得也是三教九流的下等活计,耻于与之为伍。柳轻眉对着科学院也不够重视,只是陈昭劝她建一个,对外也好跟各国的科学家交代,所以她才允了。
陈昭见众人都不理会,便以皇家郡主的名头,担了这科学院院长的名头,算是捡了个天大的漏。
如今这科学院和皇家学院里头的人,也都算是她的嫡系了。
在外人看来,这些洋人、匠人、学生之流,在夏国无权无势,最多只是担了个虚名,待遇好些罢了。可在陈昭看来,这群人日后是能抵千军万马的,纵然给她一支百万人的军队,她也是不会交出去的。
养精蓄锐, 砥砺数十载,柳轻眉性子沉稳得可怕。
在所有人都担忧小皇帝性命不保的时候,她居然真的遵从承诺, 在小皇帝二十岁生日前夕, 为他选了一位妻子, 并且把他从软禁中放出来, 还亲口允许他在婚后处理政事。
不过这妻子的人选,就相当微妙了。
这人是陈昭的得意爱徒,皇家学院第三批毕业生里的头名, 先礼亲王的外孙女, 名叫云若华。
出身自然不必说, 礼亲王乃是先皇的堂叔, 夏国皇室人丁不茂,云若华的母亲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室郡主,若要拉关系, 云若华和小皇帝还称得上是表兄妹。
只是礼亲王府因为没嫡子,在先礼亲王去世后, 便降等成了郡王府。而这任礼郡王庸弱无能, 许是等他儿子袭爵之时, 爵位还要往下降。
而云若华的父母, 则是典型的女强男弱,云母是按照男子的规格养大的,素来心高气傲, 且能文能武, 若不是困于女子之身, 这爵位绝无可能被庶弟拿去。至于云父,则是典型的文人做派, 从前被云母“美人救英雄”一回后,便一见倾心,死皮赖脸地求娶对方,从此以妻管严闻名京都。
因为当年云母生云若华之时,受了许多产育之苦,所以云父便执意吃了药绝育,安心守着云若华母子过活,一时间也传为京都笑谈。
也因为这些前情旧事,云若华从小便十分要强,样样都要做到同辈中的第一。
后来皇家学院成立,她便想要进去读书,联合一众小姐妹对各自的父母施压,终于求得了女子入学的名额,也成功入了太后柳轻眉的眼。所以在考察了好几年之后,柳轻眉确定这个姑娘心机手腕俱都不俗,且难得和她自己分外相似,早就在心里择定云若华为皇后人选了。
陈昭在旁边看着,觉得这不像是在给小皇帝选皇后,倒像是在给柳轻眉自己选继承人。亦或者说,借着小皇帝的身份,让云若华可以正儿八经地参政议政。
怪不得皇太后突然如此善心,允许小皇帝成婚亲政。
恐怕等到云若华生下个一儿半女,小皇帝就又该被软禁在寝宫,更甚者直接丧命也未为可知。
只有陈昭的思维异于常人,除了她之外,其他人也都觉得柳轻眉是服软了。毕竟她现在年近六十,人老了心气也会衰弱,想要同小皇帝和解,过过含饴弄孙的日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陈昭绝不这样认为,一个心老气衰的人,怎么可能把大半时间花费在朝政上,还死死地抓住军权不放呢。
再说,即便小皇帝被允许大婚亲政,可朝堂上都是柳轻眉的人,忠心于他只有那几个老臣,还多数都被架空了。
亲政说来简单,真正做起来何其复杂。
小皇帝被软禁这些年,心志早就被磨灭了许多,至于手腕能力,更是平平。虽然有太傅教导,可毕竟那先生也是柳轻眉挑的,教些什么都由柳轻眉做主,小皇帝想要从她手中夺权,难如登天。
事实也果真如陈昭所想,即便帝后大婚的典礼,办得隆重盛大,可小皇帝却不十分领情。
也不知道是谁在他耳边怂恿了些什么,小皇帝对着柳轻眉和云若华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连平和都做不好,拉着一张脸行的三拜九叩之礼。
陈昭有些为自己的学生委屈,谁知云若华却十分看得开:“山长何必如此,为了那皇帝可不值得。学生自愿当这个皇后,是盼着日后能像山长和太后这般,为天下万民,为夏国女子做些实事,至于男女情爱,都是浮萍之事,何须放在心上!”
“话是这样说,只是这条路坎坷崎岖,你如今小小年纪,我……”
云若华闻言粲然一笑,轻声道:“虽千万人吾往矣,百折而尤未悔!”
“好!有气魄!既然如此,我必当助你一臂之力。”
陈昭朗声笑了起来,顺便检讨自己这些年过得太安稳,居然失了锐意进取的心魄。如今见着后来者的雄心壮志,倒是再次激发了她的野心,既如此,放手施为便是。
三年后,云若华已经成功生下一对龙凤胎,在柳轻眉和陈昭的支持下,皇后的位置做得稳稳当当。
反之,小皇帝却逐渐背上了荒淫好色,昏庸无能的名声。
这倒不是柳轻眉和云若华背后使了什么阴招,而是这小皇帝属实不堪造就,自从在朝堂上几次被驳回后,便自暴自弃起来。早朝十天里头有七八次都不去的,整日在后宫和妃嫔们寻欢作乐,要么就是和宫女太监们玩些虐打的游戏。
柳轻眉已经罚了他许多次,可这人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打算,仗着无人敢责打于他,硬是不放在心上。
就在柳轻眉忍无可忍之时,夏国迎来了佛萨国和琅西国的海上联军!
这两国和奥伦国争斗了好几年的时间,总算是暂时压下了奥伦国的风头,在瓜分新殖民地的时候,占了大头。又修整了半年多后,他们把目光投向了东方,南洋一直都被奥伦国抓在手里,掌控了几十年之久,想要夺走并不容易。
但是夏国不同,这个国家富得流油!
而且在佛萨国和琅西国看来,夏国虽然文化和手工业发达,但是工业和军事都是一塌糊涂。
特别是早几年谢飞带着使团出访期间,那几艘军舰外表看着还行,实则内行一眼就能看出是样子货,配置的武器根本毫无威慑力。再加上这几年西洋动乱,他们对夏国的认知还停留在十年前,以为夏国依旧是故步自封,自高自大的守旧之国。
他们自己这些年损失惨重,便想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思来想去,便看中了夏国这块大肥肉。
对方是偷偷摸摸来的,可谢飞早就收到了消息。
他这些年也不是吃白饭的,时不时打着出使的名头去各国转悠转悠,见着人家有什么好东西,总要想方设法地薅一点回来。除此之外,他也知道如今国际形势越发混乱,估计要不了多久,各国之间还会有激烈的混战,所以谢飞一直没有放松搭建情报系统。
而且他所设立的情报系统,是独立于夏国皇室,专属于他和陈昭的。
只是情报系统最是费钱,就像是吞金兽一般,需要源源不断地往里面砸钱。陈昭整日里忙着科学院和皇家学院的事情,根本抽不出空帮忙,所以都由谢飞全权处理,压力也是他一力扛了下来。
所幸托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福,每次出使都会带上许多商队,单是那些商队交的“护送费”,都叫谢飞赚了个盆满钵满。再加上他毕竟还有前世的记忆,投资项目十拿九稳,再加上柳父柳母的补贴,到底叫他撑了下来。
如今敌国来攻,谢飞早在他们的军舰改换目的地,朝着夏国驶来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当时,谢飞正领着皇家学院的学生,在南洋进行每年一次的游学。他思忖片刻,给陈昭发了一封电报,由她决定该怎么处理。
陈昭没有犹豫,当即就把消息传给了云若华,让她见机行事。
之所以没有选择柳轻眉,则是因为对方这些年大权在握,满朝文武,乃至于皇帝宗室,无人不避其锋芒,所以日渐跋扈起来。从前这位老佛爷也称得上心狠手辣,但一般整治的都是对手,亦或者有罪之人,可最近她排除异己的手段越发残暴。
更甚者,柳轻眉已经开始把手伸进科学院了,对于里头别国的科研人员,时而打压时而拉拢,闹得科学院人心惶惶。
而且或许她是真的老了,疑心病越来越重,步伐也迈得越来越大,行事几乎全无章法可言了。陈昭有时候都在想,干脆对方直接把小皇帝干掉,趁着如今云若华的孩子还不会说话,直接自立为皇,倒是比如今这略显疯狂的做法更爽快。
因为小皇帝这几年来,明显也更疯癫了。
这对母子斗了这么些年,虽然一直是柳轻眉单方面压制小皇帝,可如今她日益衰老,而对方则是年富力壮,是真的叫柳轻眉心中不安,所以行事荒唐起来。
云若华收到陈昭递进去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忽悠小皇帝御驾亲征。
这些年来,小皇帝沉迷于酒色,心中又有郁气不得抒发,虽然外表看着还强健,实则身子骨都快被掏空了。更何况他自从十来岁被软禁之后,于弓马骑射之道,已经生疏多年,上阵杀敌是万万做不到的。
但是这人又十分自傲心空,总觉得只要给他个机会,必定能够一鸣惊人,博得天下百姓的爱戴,顺利收回权柄,成为真正独揽大权的皇帝。
云若华就是抓住了他的这个心理,准备叫他去前线真刀实枪地上一回战场。
一来是缓和宫里太后急躁的心情,叫她暂停残杀异己的行动;二来御驾亲征也能鼓舞士兵的气势,对于赢得战争是有力的;三么若是小皇帝真的命不好死在了前线,也算是彻底打开了如今的僵局,还能借此反攻佛萨国和琅西国。
战火来的比陈昭想得还要快些, 小皇帝的御驾还未走到,那边就已经开炮了。
夏国海军已经训练了七八年,但是实战的机会并不多, 差不多就是跟着谢飞的使团到处晃悠, 遇见海盗的时候打几发炮弹就顶天了。而琅西国和佛萨国的海军, 那是已经在海上征战数十年, 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了。
两军对垒之初,夏国统帅心中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他觉得自家是天朝上国,西方弹丸之地的蛮夷小国, 如此长途奔赴而来, 必定已经人疲马倦, 想要拿下简直轻而易举。所以对于手下副将所说的防备警惕之言, 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想要一鸣惊人,狠狠挫一挫敌国的锐气。
但是事实教他做人, 佛萨国一马当先,几发重型炮弹打得他措手不及, 若不是副手私下做了准备, 他的旗舰估计都要被击穿个大洞。
首战仓皇逃窜的统帅, 刚平复好心情, 就见到了御驾亲征的小皇帝,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当场收回了统帅之职, 交给了副手接任。而这位表现优秀的副手, 好巧不巧也姓谢, 正是谢飞的远房堂兄,谢泽。
谢泽只比谢飞大了几天, 两人从小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只是在读书方面不如表弟灵光,家中出力给他在京都谋了个小官。后来皇家学院开课,谢泽在谢飞夫妻俩的支持下,便进去再次学习,意外发现在航海地理方面有着敏锐的触觉。
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思,陈昭更是加大了对谢泽的培养,谢飞也一直给这个堂兄开小灶。
待到学成毕业后,两兄弟密谋一番,谢泽便进了海军基地,从七品把总做起,花了四五年的功夫,一步步爬到了从五品旗舰副官的位置。这一次又抓住机会,狠狠地出了一回风头,连越三级,成了四品将军,这个晋升速度实在叫人眼红。
不过大敌当前,谢泽又是实实在在立了功的,再加上小皇帝执意如此,旁人纵然心中不满也不敢说什么。
而谢泽也确实不负厚望,他本就在这方面有些天赋,再加上这些年和将士们同吃同住默契十足,果真是稍后的几次对战中表现十分出色。再加上谢飞暗地里的指点,以及最新最快的消息,在激战半月后,成功逼退了佛萨国和琅西国的舰队。
但也只是逼退,那两国既然远道而来,自然没有空手而归的意思,总归要拿些什么东西走才行。
只是夏国明摆着是块硬骨头,啃下去废牙。
所以两国统帅商议之后,调转方向直奔南洋的殖民地而去,先行补给才是正事。
而眼看着敌军退了,夏国海军无不欢喜雀跃,小皇帝更是觉得自己英明神武,善于用人。谢泽却没有那么高兴,他早就从谢飞那里得知,西洋诸国都是强盗作风,那些所谓的海军往往摇身一变就成了海盗,这次轻易退军,必定还有所图。
只是小皇帝兴致勃勃,众人无不溜须拍马,谢泽权衡再三也不敢多言,只暗地里叫手下士兵多多戒备罢了。
这一日,小皇帝开了庆功宴,邀请众多将领同乐,之后便准备班师回朝了。
庆功宴上,小皇帝连连举杯,喝得酩酊大醉。
谢泽却十分克制,连带着他手下的嫡系们,也都只是浅斟几口,做做样子而已。只因为谢飞提前传信,说是琅西国的军舰早在三日前便驶离南洋,向北边去了,极有可能是准备趁着夏国放松警惕,来一次千里偷袭。
果不其然,时近午夜万籁俱寂,海边上有了动静。
一艘艘大船恍若幽灵一般,借着满月涨潮之际,悄无声息地靠岸停泊。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之下,士兵们鱼贯而出,默不作声地朝着夏国士兵的营地而去。
而塔台上的哨兵,早就得了谢泽的示意,半点都不敢放松,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这哨兵在偷袭者远离海岸线,距离营地尚有二里地的时候,猛地敲响了示警的锣鼓,大喊道:“敌袭,戒备!”
这个位置是谢泽早就算计好的,一来方便营地的士兵做准备,不至于被人打个措手不及。二来离海岸和战舰很远,偷袭者也无法立刻调转方向,返回船上避难。
谢泽自从收到了谢飞传来的电报,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他先是叫人护送小皇帝去城内避险,又飞快地点了将领作战,自己登上高台指挥。
那琅西国的士兵眼见对方示警,便知道今日这偷袭之事是不成了,只能真刀真枪地拼杀。
可惜谢泽却不想和对方拼杀,白白填进去许多人命。
开玩笑,他们营地配备的大炮弹药又不是摆设,能用武器解决的事情,谢泽自然不会枉顾士兵的性命。一发发炮弹脱膛而出,炸的琅西国士兵哭爹喊娘,打破了深夜的寂静,也叫小皇帝吓得哆哆嗦嗦。
小皇帝说是御驾亲征,其实也只是隔岸观火,连战舰都是在敌国撤退后,才上去溜达了一圈,这还是第一次直面炮火的残酷,可不就吓得够呛了。若是叫他自己去逃命,估计已经腿软的走不动路了,幸而谢泽安排的护卫很是忠心,见他如此害怕,背着人便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往城内避去。
只是这一去,却正落入了柳轻眉的圈套里头。
她早就安排下了人手,务必叫小皇帝死在前线,不能活着回宫。那探子见今夜混乱,实在是天赐良机,当即放出信号弹,召集人马准备趁乱下手。
谢泽在前方打生打死,却不知道后边危机四伏,大祸将至。
待到天色蒙蒙亮,好容易击退敌军,还不待他喘口气,就见着两个护卫满身血污策马而来,口中高呼道:“将军!将军!我等护送不利,陛下,陛下被贼人掳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