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月(姜温夏)

曲盈回身望进他一双藏着期盼的漆黑眸子时，没忍心拒绝。
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
霍予闻读懂了她的默许，拉着她往身边站站，手臂松开她的，自然垂在身侧。他的指尖又轻轻动了动，嘴角含着笑，抬着头去看不断上升的楼层。
光滑的电梯墙壁上映出他一张像吃到糖果后满足的脸。
电梯到达，霍予闻走在前面，开门时报上一窜密码。
曲盈跟在他后面进门，没去深想他这一酒后行为的含义。
霍予闻这边的房子是平层，面积很大，三面落地窗，江景和繁华街区一览无余。客厅沙发上摆着几个抱枕，旁边小桌上散着些细小物件，处处是他生活过的痕迹。这里应该是他常住的地方。
曲盈收回目光。另一边的霍予闻在餐厅已经拆开蛋糕盒，他拿出一根数字蜡烛后又去翻找，片刻后疑惑地抬头，语气不太确定地问她：“是不是少买了一根蜡烛？”
酒后的人总是有种打动人心的可爱。
曲盈咽下到嘴边的笑意，走过去将蜡烛插到蛋糕中央，“店员说蛋糕太小，只能插一支蜡烛。”
几公里外的背锅店员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霍予闻抿着唇没吭声，像是不相信。
曲盈跟他要过打火机，“啪”的一下点燃，飘乎的火苗靠近了灯芯引燃，蹿起高高一节火苗后又缩回小小一株。
曲盈将打火机还回去，“你看，是不是正合适？”
霍予闻盯着蛋糕上的数字蜡烛4还是没啃声。
这个小小的4，和大大的他实在不搭。
曲盈仍旧憋着笑，抬手看过时间后催人，“还有2分钟12点。”
霍予闻听到后马上妥协，他将房间里的灯光全部关闭，只留蛋糕上的一盏烛光。
“可以为我唱支生日歌吗？”霍予闻撩起眼皮看她，又是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
曲盈在心里叹上一口气。霍予闻是不是专门修过某门课程，知道他正长在她的审美点上，看她时眼角眉梢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她很快妥协，清了下嗓子后再次唱起生日歌。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霍予闻闭上双眼，黑长的睫毛垂下，双手握在胸前。烛光映在他脸上落下淡淡光影。曲盈看着往日那个沉冷的人剥掉外壳，露出些生活中的温软。
霍予闻的愿望许了很久，蜡烛堪堪在零点前被吹灭。
黑沉夜色下，她捕获了一声极轻的“谢谢”。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小霍脑袋终于要开窍了吗

第19章 小少爷卖的一把好惨
曲盈并没有停留太久, 吃了一小块蛋糕后便告别出门，霍予闻跟在她身后出来，手里拎着车钥匙，长臂一伸在她之前按亮电梯下行键, “我送你回去。”
他虽然站得很稳走路也不晃, 曲盈知道他醉得不浅。她诧异地抬头, “那我不是白送你回来了？”
霍予闻今天确实喝了不少, 之前全靠薄荷烟的清凉来顶着, 现在的脑袋其实已经有些混沌，秉着本能出来送她, 现在被她一问, 脑袋完全不转, 看向她时眼里还写着大写的懵。
曲盈看着他慢几拍的反应又觉得他可爱, 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解释：“你想，你送我回去, 我还要再送你回来对不对？你想一下，你从这里出发, 一会儿还要回到这里，是不是等于不用送？”
霍予闻皱着眉头，看起来更懵。
曲盈想让他快点安生回去睡觉，见糊弄都讲不通直接开始哄骗，“乖啦, 喝醉酒的弟弟都要乖乖回去睡觉哦。”
霍予闻这次反应倒是很快, 丢下一句“我要送你回去”后就去戳面前的电梯下行键，从一个4岁讨糖吃的可爱小男孩变回24岁一身沉冷的男人前后只花了不到2秒。
曲盈有点懵, 不知道是刚刚那句话里的哪个词眼刺激到他, 他周身的烦躁感满得像是要溢出来。
“叮”一声电梯到达, 霍予闻一步跨进去，看着站着没动的她时蹙起眉头，像是在催“你怎么还不进来”。
曲盈被他单纯的执拗打败，抬脚迈进电梯。
为了避免送来送去，她直接叫了辆车。两人一左一右坐进后排后都没有再开口。
曲盈看着闹着小脾气般看向窗外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的霍予闻，想着他今天的全部反常行为，想要分辨出那天游湖时的清醒拒绝，和今天酒后的主动来寻，哪个才是他更真实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一旦产生这种念头，可能会再走一段回头路再经历一次失意，但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
一直到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她还没有答案。
曲盈和司机师傅交代好把人再送回去，和霍予闻的后脑勺道别之后下了车。
她向前走了几步，始终没听到车子开走的声音。再转回身时，霍予闻已经挪坐到靠近她的这一侧。
没有了车窗玻璃的阻碍，路灯的光直接落在他脸上，那双狭长的眸子正注视着她的方向。
曲盈没错过他移开目光前眼底的温柔依恋。
她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
想了想，她还是走上前开口，“霍予闻，我下周一要出国一趟。”
连续两夜宿醉，霍予闻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头疼欲裂。脑子里闪过许多有关曲盈的片段，他仔细回想也分辨不出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梦境里的事。
看到餐桌上放着她忘记带走的那盒泡芙，他才勉强记起昨晚他去楼下等她，她送他回家，又陪他过了生日。然后呢？他翻着手机里那一条长达一小时五分钟二十九秒的通话记录，完全想不起来通话内容。
曲盈现在对他是什么心理？
他们昨天到底说了什么？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团乱麻。
相较于霍予闻的毫无头绪，曲盈今天的心情还不错，收拾出国物品时都哼着歌。
黎语吸着一瓶酸奶坐在飘窗上看她忙活，“所以，小少爷昨天喝醉了跑来找你，你送他回去他又送你回来，之后你又送他回去，把他搞上床后你又回来，哦，你们两个还通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一直到你回家后又互相说了晚安？”
曲盈把一件衣服扔进行李箱，不忘纠正她的措辞，“不是把他搞上床，是让他上床，”她强调，“他自己上床、自己睡觉。”
事实上讲卫生的小少爷不洗漱坚决不上床，所以她还等他洗了个澡。不过这个可以略过不提，小少爷穿戴整齐，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黎语好奇死了，“那你们那一个多小时说了什么？小少爷看起来也不像话多的人，能和你煲电话粥？”
曲盈找了两套耐脏耐磨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他话确实不多，我们也没聊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霍予闻只是每隔一会儿喊一声她的名字，确认她安全，等她回到家里收拾稳妥，他那边熬不住了才挂了通话。
黎语“哦”了一声，“那你们两个现在什么情况？他不是才拒绝了你吗？你怎么想的？你们要开始追妻火葬场先婚后爱了吗？”
曲盈想到昨晚霍予闻对她隐隐的依恋，又想到自己前几天受的失恋苦，勾了一下唇，“总不能说不要就不要，说要又马上能得到吧。他可以是霸道总裁，我可不是什么小娇花。”
黎语赞同地点头，“对对对，做什么小娇花呀，要做就做霸王花！你还有一个可以帮你绑人的弟弟，完全可以绑了人调戏一番报复回来，看着他哭着求你……”
眼见她越说越离谱，曲盈拿了颗葡萄塞进她嘴里，“我是想趁我出国工作这段时间想清楚。”
她原本想着换个环境缓解心情，现在正好用这段时间想清楚。
不同于拥有昨晚全部记忆的曲盈，只拥有美色的霍予闻还在被头疼困扰。这种头疼在家门被两个损友敲响时更甚。
周钦手里拎着两瓶酒，身后的顾鹤旻拎着一个食盒。门打开后周钦探头探脑地先向里张望，象征性地问候：“没打扰到你吧？”
霍予闻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让开了门口往里走，靠回沙发后闭上眼睛，时不时地揉一下额头。
顾鹤旻把酒放到餐厅，隔着一段距离问他：“小曲老师来过了？”
霍予闻手臂一顿，睁开眼时周钦正替他问：“你怎么知道？”
顾鹤旻指一指餐桌上的泡芙，“霍予闻又不吃这个。昨天我遇到小曲老师去提蛋糕时看她买了两盒泡芙。”他眼睛一歪扫到桌上被点燃过的蜡烛，捏起来看了两眼之后贼笑，“看来不用我们出主意，小少爷恐怕已经抱得美人归了。”
周钦凑过去研究那半截蜡烛，“霍予闻，你今年几岁？”
顾鹤旻揽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笑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霍予闻头更疼，后悔放这两个祸害进了门。他对这只蜡烛的印象就是曲盈买到后很高兴。
他走过去将蜡烛收走，放了一夜的泡芙已经变质，他记下牌子后又将它们处理掉。
那两人总算收了正形，帮他收拾好餐桌把饭菜摆出来。
“你和小曲老师什么情况，是和好了吧？”周钦问他。
霍予闻没说话。昨天的事他只记得片段，怎么也拼凑不全。
周钦拍拍他的肩，“我之前还以为你们两个……啧，唉，有什么需要叫哥们，婚没结过，恋爱还是谈过的。”
霍予闻投过来淡淡一瞥，“不用，你只有被甩的经验。”
顾鹤旻哈哈笑着凑过来，“我就不同了，我只有被追的经验。”
周钦哼了一声，“你还是离远点吧，为害人间多年，连初中生都不放过。”
顾鹤旻瞥他一眼，“你懂什么？初中生书香门第一纸单纯——”
“所以你这个臭墨点子还不自觉离远点？”周钦抢先道。
“所以正是我这笔香墨的归处。”
周钦差点被他的自恋恶心死，去找霍予闻评理，“你说他配得上小曲老师那闺蜜吗？”
霍予闻这才想起，顾鹤旻的女朋友是曲盈的好朋友黎语，昨晚那个个子不高的女生。这也让他想起了昨天和她们在一起的男人。
周钦还在就着这事在一旁补充，“人家可是堂堂正正的大学老师。”
霍予闻夹在两人中间，思绪完全被打断，干脆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顾鹤旻那边不服，“我也是堂堂正正的家业竞争人啊，有财有貌，硬塞过来的公司到我手里起死回生，前女友断得干干净净，我怎么就不能开启一段崭新人生了？”
他说完之后看着周钦，大有一副不服来战的架势。
周钦朝他拱手，不再和他一争高低，“你这么能，教教小少爷怎么追人。”
顾鹤旻笑笑，伸出一根手指，“简单，记住一句话，女人会撩，男人会缠。”
这句话说完换来周钦一阵狂笑，仿佛他讲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分钟以后，周钦笑够了才说：“你怎么想的，让制冷机去缠人？先冻成冰棍再去缠吗？哈哈哈哈！”
顾鹤旻听完后看一眼旁边的霍氏制冷机也开始笑，他拿一侧肩膀拱一下霍予闻，“说说，你和小曲老师什么情况？我和老周帮你谋划一下。”
周钦有样学样，也拱着他说。两个人都对霍予闻的感情状况好奇得要死，一个平日总是藏着心思的人，昨天一杯一杯喝闷酒。
霍予闻眼皮都没撩，不给他们八卦的机会。
周钦啧一声，“你就是死要面子。我盲猜一下啊，是不是你某方面做错了，惹了小曲老师生气，人直接搬走了。依我过来人的经验啊，你现在去磕头认错还来得及。”
见霍予闻没否认，顾鹤旻也跟着分析，“小曲老师昨天都肯回来给你过生日了……”他拉长了话音，眼神上下打量霍予闻，“怎么你们还没和好？”
这句话恰好戳到霍予闻的烦躁点上，他向后撸了一把头发，露出额角处的旧疤痕，“我昨天去找她，她送我回来。”
“然后呢？”周钦问。
“后面我不记得了。”霍予闻有些颓败。
空气寂静了半分钟，顾鹤旻忍不住喷笑出声，后面觉得场合不对又生生把笑意收回。
他朝霍予闻竖起大拇指，“小少爷卖的一把好惨，完全可以考虑再卖一次。”

第20章 你不知道你老婆出国了？
被称“卖了一把好惨”的霍予闻没有天生的厚脸皮, 没想起昨晚的更多片段，更别提曲盈的主动联系。等到他终于想到一个不突兀的且看不上去能得到曲盈回复的理由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他和曲盈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一次曲盈让他给她几天时间缓冲。他久久地凝视那句话，抿了一下唇, 而后动动手指, 发过去一条消息。
之后就是长久的等待。
这一等就是一个下午。等到他忍不住拨打曲盈电话时, 只得到了对方已关机的消息。
曲盈这一天早早的到了机场汇合。这次同行去A国的除了林杨、地研所的几位, 还有一批前往A国C省援建的人员。曲盈在这里遇到了她曾经做岩土工程设计时的一位评审老师, 顾澍之。
曲盈在大学时期主修的是岩土工程，往城市地下空间和岩土地下工程方向发展。大三那年暑期, 她外出时在西山遭遇过一场山体滑坡。她幸运地刹车在滑坡前几米, 却亲眼目睹了滑坡顷刻间掩埋掉几辆车的全程。当时还是学生的她, 将前面那辆车辆被半掩埋的车主救出后, 因为不是专业救援人员，被拦在警戒线之外。
她目睹了这场救援, 意识到人类在自然灾害面前的渺小，同时也放弃了保研名额, 将考研方向转向了地质灾害方向。
曲盈在大学时期就已经参与设计过不少基坑项目，在设计中标之后的专家评审环节中她经常能遇到顾澍之。
能做到专家评审这个位置的，大多年纪不小，当时二十多岁的顾澍之出现在专家评审中时曾经在业内引起过一波轰动。年轻、履历漂亮是一方面，长相英俊是另一方面。岩土工程设计行业中的女性从业者本来就少, 当时突然出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优秀的顾澍之时, 很多单身女孩都希望在专家评审环节能遇到他，即便冒着被提半页修改意见的风险。
曲盈看到顾澍之的同时, 对方也看到了她。
顾澍之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后过来和她闲聊。两人聊过才知道, 援建项目C省就是地震发生地南托利县的隔壁省, 两地相距几百公里，他们到达A国机场后还可以再同行一段。
上午9点，终于可以登机。
A国是一个海岸线狭长的国家，目前部分海岛开发的旅游项目近年来正兴起，飞机上大半乘客便是前往海岛的游客。
曲盈要去的南托利县位于A国北部，需要先到海岛换乘另一班航班，再坐大巴车，全程下来需要20多个小时。
航程时间长，过去也不是为了度假，曲盈今天直接穿了一身耐脏的黑衣，头上扣着一顶帽子，打扮极其低调，没想到还是遇到了搭讪者。
曲盈一开始听到隔壁座位在喊姐姐时没在意，多听了几声才知道是在叫自己。
她看过去时那人笑着自我介绍。
“姐姐你好，我叫贺泽。你也是去海岛玩吗？你去跟团还是自由行？”
“不是。”
贺泽在候机时就已经注意到曲盈，他当时和朋友坐在不远处，听到了曲盈和别人聊天时的只言片语，知道她是要去工作，但又不好直接去说，本来想曲线一下，没想到对方话少人也冷。
贺泽也没放弃，又继续追问：“那姐姐是去工作的吗？”
曲盈歪着头仔细打量贺泽。贺泽很帅，很清爽的学生打扮，二十出头的样子，看起来比霍予闻还要小上两三岁。一双时下流行的狗狗眼，笑着看人时含情脉脉又温柔无辜，一副小奶狗模样。
曲盈的打量让贺泽多了几分自信，他摆出一个更乖更帅的表情，“姐姐要去哪里？我对A国还算熟悉，说不定能和姐姐同行。”
林杨坐在曲盈内侧，隔空看了这边一眼，压低声音问曲盈，“要不要我和你换一下座位？”那边那小子实在太烦人，笑得还恶心。
曲盈摇摇头，她已经看出贺泽的来意，直截了当地答了一句：“我结婚了。”
贺泽脸色瞬间胀红，他追姐姐向来没有空手而归过，今天才开口撩了没两句就被彻底封了口。
他看曲盈坐正了翻着手上的书，没有再理他的意思，也没再出声，悻悻地坐好。
同伴看他这副吃瘪的样子低声偷笑，没过一会儿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小声说：“你看她手上，没戴戒指。”
贺泽稍微侧了一下脸拿眼角余光去瞥。曲盈低着头翻着手中书页，手指纤细漂亮，干干净净，确实没戴戒指。
他心情稍微恢复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