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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帝君求我莫寻死(皮卡貂蝉)


风阮抬眸看向弗彻,视线撞入男人的晦暗眸底。
双眸对视的这一瞬,沁凉的夏夜里升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
风阮不自在地咳了咳,双手接过他递来的瓷碗。
“鱼汤刚出锅,小心烫手。”男人低沉地道。
风鲸喝下一口鱼汤,大眼睛在二人之间乌溜溜转了几番,脆声道:“阿爹,你很过分呀。”
弗彻坐到他身侧,大片阴影压在风鲸身畔,“你倒是说说,阿爹哪里过分?”
男人的声音轻描淡写,身姿优雅,就连勾唇的微笑弧度都没变,可风鲸瞧得分明,他眸中隐匿的威慑意味几近夺笼而出。
风鲸不敢招惹,将那句“怎么就不跟我说小心烫手呢”咽回腹中。
“阿爹含辛茹苦将我抚养长大,教导我说话、走路、写字、念书、术法......大到为君之道,小到洗衣做饭,所有事关我的事情,阿爹都亲力亲为。”
他噼里啪啦歌颂了一遍他的功德,真挚的语气陡然一转,回弗彻以同款阴柔微笑,带着只有父子俩才能听懂的嘲意,“阿爹把我扔到仙鬼河中更是用心良苦。没有阿爹的这番举动,哪里来的这碗鱼汤,阿爹辛苦做汤自己都不舍得喝一口,阿爹自然过分。”
风鲸把‘用心良苦’四个字咬得很重,说罢他双手端起白瓷碗,“阿爹,孩儿干了这碗鱼汤。”
弗彻被风鲸阴阳一番以后神情没有变化,端起鱼汤抿了一口,低低沉沉地道:“火候小了些。”
“好喝的,”风阮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不自然地将眸光低垂下来,“很好喝,多谢你。”
“还有......伤好些了吗?”
她没有提逼他离开神域并非她所为,或许是怕伤及他的自尊,只是过问了那日落下的神劫伤口。
夏夜的风吹起她落在颊边的一缕青丝,拂过长如鸦羽的睫毛以及秀挺的鼻尖,落在红润的唇珠间。
少女模样的神明身后花团锦簇,她端坐亭间伸出手指拂去那缕发丝,抬起氤氲着水色的双眸,稍显局促地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不回答......是还是很痛吗?”
她单手化出一只白釉瓷瓶,用着与两万年前同样的动作,或许连她自己都不自知,“喏,给你。”
仅一句话便将人击得溃不成军,弗彻眼眶温热,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触她温软的手掌,将药膏收入怀中。
这是施舍,还是看在他可怜的动容?
男人向来玩弄人心于鼓掌之中,却再不敢奢想冰山融尽的春水会落迹到他的天空。
再露出点破绽吧,再给点温暖吧,再给点爱吧。
让他知道死烬可以重燃,覆水可以收回,丢失的爱人可以追赶回来。
血味烧入喉管,神明少女的半点垂怜已将男人击得溃不成军。
“阿娘,他都能把我五花大绑扔到仙鬼河,自然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啦。”
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突然凝固起来,风鲸不明所以,咽下最后一口鱼汤,回味地道:“阿爹的手艺愈发精进了,可是......”
风鲸眼睛里带着亮光,对风阮撒娇道:“我还没有吃饱。曾听闻人间夜市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阿娘带我去好不好?”
风阮看着他圆滚滚的肚皮,眼神柔软,笑着摸了摸风鲸的发顶,“人间烟火最是暖心,今日恰好是中元节,街上定热闹好玩得很。”
开安城如今是中原的都会,今夜百姓们成群结队,争相出游。说话叫卖声、丝竹管弦弹奏之声、名妓瘦马婉转歌声在街巷久久不绝,街面上摆放着各色琳琅珠宝、脸谱面具,还有小孩子喜欢的糖果与磨喝乐,一幅盛世夜景图正缓缓拉开。
如烟柳树环绕着落星河,河中划船的老翁采菱高歌,客人们在船尾纵欢豪饮,待到船只逐渐靠了岸,老翁吆喝着客人下船,那在岸边正采莲的姑娘对着老翁笑道:“阿爷,红绣楼里的花魁娘子今日在广元台弹琵琶呢,您这船钱什么时候都能挣,看花魁娘子表演的机会可不多,快随我去凑个热闹!”
老翁摆了摆手,摸了把白胡子,声音苍老却浑厚有力,他笑道:“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去凑这个热闹啦!今夜大家都出来玩,囡囡当心些!”
采莲姑娘拍拍衣衫上的水珠,“阿爷,那我先去啦,别给我留饭,我要买牛肉饼吃!”
阿鲸拽了拽风阮的衣袖,仰着头问:“阿娘,花魁娘子是什么?”
风阮想了想,对他道:“花魁乃百花魁首之意,而花魁娘子则是最漂亮的女子。”
风鲸疑惑道:“最漂亮的女子,那她比阿娘还好看吗?”
“不知道呀,阿鲸想去看看吗?”
风鲸重重点头,“想去!”
三人顺着人流的方向一路边逛边吃,不一会儿风鲸小小的掌中就攥满了各色小吃还有玩具,他趴在弗彻肩头,高举着自己方才买下的橙黄糖人,伸出一只手来指向河岸断阶处,“阿爹,那是什么?”
“飞盏传觞。”
“那个呢?”
“投壶。”
“我也想玩儿!”
弗彻停下脚步,轻笑道:“到底是看花魁娘子还是玩投壶?”
风鲸想了想,歪着头在弗彻耳畔悄声说话,眼睛却骨碌碌地在风阮身上打转。
风阮言笑晏晏,“打什么坏主意呢?”
弗彻素白的衣袍已被风鲸蹂|躏得褶皱满满,还沾上了一点黄色糖渍,随手将趴在后背上的风鲸托到左臂上,另外一只手隔着衣衫握住风阮手腕,“小心火烧到身上。”
原来不知何时杂耍艺人来到了三人附近,口中喷出的火焰溅起的火星子差点烧到风阮的发丝。
那杂耍艺人也吃了一惊,见风阮无事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抱拳致歉道:“在下学艺不精,惊扰到娘子了,抱歉抱歉。”
风阮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身侧男人的大掌却再未松开,一直拉着她行至红绣楼下。
数百盏火红的灯笼成串垂挂在红绣楼前,将这里映得灯火通明,高楼前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男女老少皆有,人人都想目睹一番花魁娘子的美貌与绝世琵琶技。
弗彻长身玉立,怀中风鲸几乎要爬上他的肩头,小脸上兴奋异常,他新奇得看着眼前盛景,眸色炽亮,“阿爹,我以后也要长高个子!”
弗彻声音淡淡陈述事实,“嗯,约莫再过个千百年,阿鲸会长高一尺。”
风鲸:“......”
我谢谢你啊爹,你真会说话。
风阮瞧着风鲸哭丧的小脸噗嗤一笑,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鼻尖,“你自小化神,神躯长得比普通人要缓慢上许多,只不过是瞧着比同龄的孩子小了些,其他没什么影响啦。”
“快看快看,花魁娘子出来啦!”周围百姓兴奋呐喊,目光划一地落在红绣楼前高台之上。
身着霞色彩衣的女子覆以轻纱半遮面,怀中抱着琵琶踱步而出,一举一动之间意态如秀竹,丝毫没有风|尘女子的浮浪之态。
她在台前站定,对台下百姓躬身行礼时依然没有开口,环抱着琵琶坐上身侧高凳,纤手拨弄两下琵琶试音,检查无误后眼神示意身侧奴婢可以开场了。
琵琶声起,百姓喧嚣声停,众人目不转睛得盯着台前女子瞧,沉浸在婉转动人的琵琶声中。
风鲸跟风阮小声咬耳朵,“阿娘,花魁娘子为什么掩面不让我们瞧呀,不是说今日可以一睹花魁娘子美貌吗?”
风阮道:“先保持神秘感留百姓多驻足一会儿,时机到了自然会让大家一睹芳容。”
风鲸靠风阮极近,他身上沾染的华凉气息浸在风阮鼻尖,她不禁侧眸看了男人一眼。
灯影迷离,光晕落在弗彻深邃眉眼间,温柔缱绻的眼神替换了属于上位者那份亘古不变的漠然冷鸷之色,他没有看台上花魁,眼睛里倒映的身影只有她。
四目相对,风阮慌乱地挪开视线。
风鲸将二人之间的互动收在眼底,慢慢握紧了小拳头。
不够不够,还得再加一把火......更不能操之过急,像上次一般铩羽而归......
他脑海里高速运转算计,面上属于童稚孩童的笑容丝毫不减,“阿娘阿爹,你们快看!这姐姐要抛绣球唉!”
弗彻出言提醒,“按年龄讲,你比人家年长几千岁,比人家爷爷的爷爷辈还要大,只是长得没人家高而已。”
风鲸愤愤地把小脸扭到一边,“毒舌,太毒舌啦!”
两人斗嘴的功夫,周遭的百姓欢呼起来,“抛绣球!”
“抛绣球,抛绣球!”
琵琶声停,花魁娘子将怀中琵琶交给身侧的侍女,玉指掀起绸布,将红绣球拿到手中,眸光在台下逡巡一圈,忽定在某处。
风鲸凑近弗彻右耳,小声道:“阿爹,她好像在看你。”
话音方落,花魁娘子高举双手将红绣球抛出,在半空中迤逦出一道红色弧线,径直向着弗彻的方向抛落。
弗彻抱着风鲸转身去躲,怀中的风鲸对他狡黠一笑,纵身伸出小胳膊,将绣球一把抱了个满怀。

第129章 共游人间(2)
花魁娘子眸中有欣喜闪过, 又被她很快压下。百姓们情绪高涨起来,争相围住弗彻与风鲸,风阮在人流的拥挤下与他们两个分隔开, 落在人群中。
有年轻男子艳羡道:“公子好运!千金难买的柳诗蕴初|夜啊, 她只给有缘人, 公子今晚艳福不浅!”
亦有人起哄, “春宵一|夜值千金, 瞧着公子还抱着娃娃不动,看来是高兴坏啦!”
殊不知,父子两的目光已隔空交锋数回。
————阿爹让我做马前卒, 我让阿爹做回花魁娘子的入幕之宾,咱俩扯平。
————唯小人难养。
————孩儿只是一报还一报, 在阿爹身边太久,把阿爹眦睚必报的性子学了十成罢了。
————是么, 那阿鲸觉得阿爹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一报还一报?
————哼,你少吓唬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何况阿娘在呢,我才不怕!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你来我往,像是刀枪相击不断擦出微渺的火花,众人看得纳罕,再次出言提醒, “公子?”
弗彻犀利冷沉的眸光化成一片和煦温和, “能得花魁娘子青睐自是幸事,只是孩子还小, 尚做不得男女阴阳交和之事。”
风鲸:“......”
围观百姓:“......”
不知是怀中的红绣球映衬还是男人的话太过直白, 风鲸小脸一下子变得红彤彤,憋了半口气在腹中吐不出来。
行, 不愧是他爹。
花魁娘子柳诗蕴在台前等了片刻发现意中人并没有上台赴邀,对身侧小厮使了个眼神。
小厮心领神会,下台来到被围困在人群中的弗彻跟前,伸臂相邀,“公子,我家姑娘在台上等公子呢,公子且跟我来。”
弗彻单手抱着风鲸,另外一只手拿起红绣球递给小厮,“抱歉,如大家所见,弗某已有妻儿,有劳姑娘再投一次。”
小厮挠挠头,“这......”
“他不愿意,再投一次就好了嘛,我们愿意啊!”
“是啊,再投一次!”
“请柳娘子再投一次!”
台下百姓声音再次鼎沸,柳诗蕴皱了皱眉头,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来到人群中。
见她下来,百姓们自发让开路,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瞧。
柳诗蕴在弗彻跟前站定,纤白手指慢慢摘下面罩,福了一礼道:“公子,大凉民风开化,有家室仍来红绣楼者数不胜数。且公子接了绣球,又瞧不上我,这......是何道理?”
柳诗蕴不愧是红绣楼中的招牌娘子,身段纤秾合度,略透几分妖娆,长相却是杏眼桃腮,琼鼻红|唇,整个人将清纯与魅惑结合得恰到好处。
她谈吐间并不咄咄逼人,只把自己放入一个可怜的境地,现下楚楚的模样更是能让在场男子软了心肠。
弗彻俊美的脸庞上落下几不可查的阴翳,唇畔微笑的弧度未变,“小儿方才误接绣球,弗某并无此意,更无折辱姑娘之意。”
柳诗蕴的眸光与男人的相撞,心尖一颤,手也不自然得抖了抖。
她自幼被贩卖到青|楼,妈妈早就告之过她每一个来红绣楼的女子十五岁的时候都要开始接客,这些年来,她努力从妈妈手下的众多姑娘中脱颖而出,为自己博得头牌之名,还有初|夜的自主选择权。
方才人群中一眼,她便率先看到了他。
男人身材高大修长,环抱孩童立于人群中风华分毫未减,低眉与怀中稚龄孩童笑谈,她被那俊容上的笑意眩惑,双手快于心念,将绣球直愣愣地向他抛去 ,他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接住了绣球。
可是现下他的借故推脱又是何意?
既然他都来看自己这个红绣楼头牌,自己身上自然是有吸引他的地方。
况且这个人仪态装扮皆是不俗,身份必定不凡,若是服侍得好了,他能替她摆脱妓|女命运也未可知。
这样有威慑力的男子必定也喜欢有勇气、不易被摧折的女子。
人总是要搏一搏的。
她定了定心神,柔声道:“那是奴家错怪公子了,公子姿容绝世,柳娘今日见之便心如鹿撞,公子勿怪。”
话音一转,已有泣音,“只是绣球已抛,断没有再抛之理,否则明日柳娘便成了全开安城的笑话。”
她本就姿态风|流娇弱惹人怜,如今双眸含泪更是柔化了在场男子的心,一时间纷纷对站立在场中的父子两指指点点,怨怪惹这样的美娇娘伤心。
风鲸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顺便为花魁娘子点了根蜡。
他爹脾气从来都不好,除了对他娘的耐心多到两世的时间都数不完之外,对其他人向来没什么耐心,包括他这个儿子。
如今伪装温和有礼这么一刻钟,也是因为有他娘在场,他的温柔形象不能丢。
这花魁娘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爹底线上蹦跶,甚至煽动民心让他爹骑虎难下......唉......一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果如风鲸所料,弗彻面上的微笑一点点淡了下去,声音里的温度凉如薄冰,“柳姑娘......”
“柳姑娘!”风阮拨拉开人群走出,打断了男人的厉言,对柳诗蕴笑道:“稚儿胡闹,柳姑娘勿怪。至于......家夫更无折辱柳姑娘之意,他巴不得每日都进红绣楼呢!只是我嫁与他家时父母有言,若是他对其他女子破了色戒,家产则悉数归之于我。男人嘛,江山与美人之间若不能两全,大多都会选择更有利于自己的那一方,你说是也不是?”
风阮这一番话算是全了柳诗蕴的颜面,之后也不会有人拿此事取笑于她,更是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已名花有主,莫要觊觎。
柳诗蕴看了看眼前容颜绝色的女子,又看向眼神深深落在她身上的男人,忽掩唇一笑,对风阮道:“有佳人如此,无怪公子不需她人,是柳娘不知天高地厚了。”
说罢,她对风阮福了一礼,转身离开。
风鲸跳下来,牵起风阮的手,仰着头对她小声道:“阿娘,你方才是不是看了我和阿爹半天的戏?”
风阮轻咳一声,道:“我只是被人群冲开,与你们会和花了些时间而已。”
风鲸声音悠悠,“我倒瞧着阿娘在人群后乐得自在呢。”
风阮辨无可辨,只好转移话题略过这茬,“逛了这么久,阿鲸饿了没有?”
风鲸摸了摸肚子,“阿娘,我想吃莲花糕还有牛肉面。”
说着他咽了口口水,礼貌性问候弗彻,“阿爹,你是不是也想吃?”
不知什么事情愉悦了弗彻,他眉眼间的笑意一直未曾褪|去,闻言才将眸光落到风鲸身上,淡淡道,“嗯。”
中元节最热闹的时段已经过去,如今街面上游乐的人少了不少,风阮问正在收拾小摊的老伯,“老伯,你可知现下哪家酒楼还没关门?”
那老伯笑道:“这位娘子是外地人吧,这个时辰大部分酒楼都关门啦。不过倒是有个雅致的地方还开着呢!”
风鲸眉开眼笑,“老伯,哪里还能用食,我快饿的前胸贴后背啦!”
“三位顺着这条街向前走,一直到一处有莲花顶似的矮屋处停下,在那买张夜行船票,再点好小食,可在莲塘深处睡一宿呢!”
“竟有这样的好地方!阿爹阿娘,我们今夜在莲花船上睡吧。”
弗彻率先踏上乌篷船,旋身伸出一掌握住风阮的掌心,微一用力将她带上船。
风鲸见状也伸出手掌,等了半天没动静,发现他爹在船头单腿跪地,大掌握着他娘的膝盖头皱眉不语。
风鲸:“......”
他早就怀疑他不是亲生的了。
他纵身一跃跳上船板,借着星光看到风阮有些苍白的脸色,眉头也跟着皱起,担忧道:“阿娘,你怎么了?”
“无事。不过是那日在神庙祈福时腿部受了点伤,刚才上船还是不小心扭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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