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局无解,弗彻难逃一死。
风阮摩挲着手中的钥匙,眸光逐渐坚定。
风灵将风飞飞塞回乾坤袋,看风阮皱眉沉思,问道:“这钥匙是有什么问题吗?”
风阮将钥匙收回乾坤袋,认真地看着风灵的双眼,“风灵,最后一次,允许我再任性最后一次,我要救他出皇宫,我要他自由地活着。”
哪怕他的余生再无她。
五月已至,风阮往清仁殿一路行来都闻的到扑鼻花香,宫道上以虞美人为主,素馨、山兰为辅,纵横交错地摆放,花朵的颜色不一,看起来却是情致十足,颇具画意。
行至清仁殿,皇后已等待多时,她瞧着风阮面色如故,将心放下来,嘘寒问暖了一会儿,便提起了帝后大婚。
即墨随闻言说道:“母后不必担心。父皇驾崩一事瞒不了多久,孤与内阁众元老商议,待妖蛛事了,再命玄姬法师为孤占卜,择日登基。”
他说完将眸光转向风阮,“登基那日,便是我与公主大婚之时。母后意下如何?”
皇后见他并不再像从前一般抗拒此事,心下宽慰,道了声好。
外间宫人匆匆而入,“禀皇后娘娘,玄清宗清御道长在外等候。”
“宣。”
皇后说完,又含笑看着风阮,“本宫早就听说玄清宗能人辈出,昨日也听太子说今日宗中道长前来捉妖。不知这位清御道长道法如何?”
风阮回道:“清御师叔乃师祖的亲传弟子,道法高深,降妖从未有败绩。”
随着风阮的话音落下,清御已从殿外走来。
他穿着蓝色道袍,行走之间飘逸如仙,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模样俊秀,神情冷然。
“啪——”
皇后看着逐渐走近的人影,失手打碎了宫女递上来的茶盏。
她面色激动,一时无法自控,抖着唇瓣,目光紧紧锁在清御身上。
清御微低着头,缓缓施礼,一字一顿道:“贫道玄清宗清御,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久久未曾应声。
即墨随在一旁提醒道:“母后?”
皇后这才反应过来,轻轻扭转了一下身子,由孟嬷嬷擦掉眼睛中溢出来的泪珠,“被茶烫到了手,一时有些失礼,道长勿怪。”
话中没有用本宫,也未加任何主语。
说罢又对即墨随说道:“你与道长在这里先商议吧,母后下去换身衣裳。”
未等即墨随言语,皇后已匆忙离开。
风阮瞧着这一幕若有所思,想起孟嬷嬷曾在言语之间曾无意透露姑母并不心悦皇帝。
降服妖蛛一事既然有了清御师叔相助,风阮在这里呆着听他们二人商议也觉得无聊,于是便起身去寻皇后。
孟嬷嬷领着风阮进殿,在殿门前定了一定,说道:“公主您冰雪聪明,今日一观想必也知晓娘娘心中为何这么多年郁郁寡欢。娘娘一直不让老奴瞒着她的病情,可事已至此,老奴无法再替娘娘隐瞒。”
风阮说道:“孟嬷嬷,你是真心为姑母好的,你说便是。”
孟嬷嬷咬了咬牙,一股脑讲了出来,“娘娘沉疴良久。自前年里夜间便犯上了咳疾,召御医前来只说心中郁闷难解,神思不畅所致,以为开了几服药有了起色。哪知娘娘竟然连老奴也瞒着,不久前娘娘宫中的翠儿告诉老奴,在娘娘换下的绣帕上看到了血迹,老奴才知娘娘已经病重至此!”
“娘娘她这是要熬死自己啊!老奴是看着娘娘长大的,她心里藏着什么事情老奴清楚得很,她这是想耗完自己的生命!”
孟嬷嬷跪在风阮脚下,“您是如素的亲侄女,您可能不记得,您小时候她抱过您,整日里带着您玩,老奴恳请公主救一救她,御医说再这样消耗下去恐......活不过今年!”
风阮扶起声泪俱下的孟嬷嬷,喉中有些干涩,“孟嬷嬷,我问你一事,你不可再瞒我。”
“您说。”
“我师叔......清御,他以前是不是认识姑母?”
“是,”孟嬷嬷答道,“大约十七年前罢。”
十七年前,风如素还未及笄,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那一年,她跟随王后去上香,又嫌弃山上蚊虫太多央求着王后早早下山,王后耐不住她的磋磨,便派了一队人马护送她先行离去。
谁知路上遇到了山匪,山匪人数是侍卫的四五倍,尽管宫中侍卫训练有素,但却架不住对方人多,风如素便被抓进了山寨中。
山匪们见她长得好看,便将她进献给了寨主,寨主也是一个好色的,立刻着人布置,两日后要同她成婚。
当夜,风如素害怕得不敢入睡,恍惚看到房门外众人的厮杀声,停止了哭泣,起身去瞧,才发现山寨中已经躺了一地尸体。
一个冷面俊秀的道士模样打扮的郎君看到她,劈开房门上的锁链,将她救了出来。
那时的风如素并不知晓自己心脏的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见钟情。她知晓自己日后会和亲的结局,但依旧控制不住一颗为他而跳动的心脏,于是,她第一次大着胆子,告诉自己,只要这一年。
她假装失去记忆,不记得家人在哪里,这一年中小道君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跟随着小道君走遍九洲大陆。
时间很快,转眼便到了及笄之年,纵然对小道君再不舍,也拗不过冷冰冰的责任与命运。
害怕自己日后打听他的行踪,她连他是哪个宗门的都不敢询问,她知晓最先招惹他的人是她,如今要离他而去的人也是她,是她有负于他。
小道君那时也没有拦她,未发一言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
他无法忘却这一段尘缘,师父便为他改名为清御,灵台清明,方能御心。
世间再无小道君,唯有玄清宗清御道长。
离开清御的许多年里,思念像是附骨之疽缠绕在风如素心中,心疾无解,沉疴难愈。
......
曾经的故事消散在时间长流中,风阮听完久久未动。
她抬头望了望皇城四四方方的天空,眸光虚虚望着前方在风中飘摇的一片树叶上,苦笑了一下。
“孟嬷嬷,我不必进去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
姑母身为一国公主的职责已经履行完毕,既然接下来的责任该由她承担,又何必让姑母继续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中。
让姑母远走高飞,她来买定离手。
赌一赌这荒唐的命运,会不会为姑母开一扇窗。
“我日你仙人板板!不知道近日太子殿下重视咱们这处死牢么!”
“小狼崽子们还敢聚堆赌钱!”
“还不快给我撤了!”
沉而稳的脚步声自甬道外走来,绣着四爪蛟龙的墨色长袍在本就暗沉的囚牢中更显压抑。
即墨随的目光宛如千斤玄铁一般压在狱卒头子身上,“带路。”
狱卒自然知晓他要见谁,起身太过慌忙还不慎崴了下脚。
他跛着脚在前边执灯引路,边将情况讲给他听,讨好道:“按照殿下的吩咐,他周围一旦出现伤药之类的立刻撤走,饭食也隔三差五的送一顿馊的来,但确保他能活着。”
就是活着的滋味不大好受。
即墨随嗯了一声,行至牢门前,将烛灯拿到手中,“你退下吧。”
他缓步行至盘坐于地的弗彻身前,毫无感情的目光带着压迫打量着他。
经过一个多月的磋磨,他身上的伤口未经过处理,也奇迹得好了大半。
身上白衣染血脏污不堪,一个月的残忍对待让他身形消瘦了不少,面上的肌肤却保持着晶莹光洁。
看到他来了,脸色平静,双眸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
即墨随将烛灯放置到牢中小木桌上,负手而立,俯视着他,“弗彻,这些年,你雌伏于父皇身下,魅惑君上,使得母后郁郁寡欢。之后又引得公主为你倾心,实在是罪无可赦。”
最罪无可赦的便是,梦境之中的帝王弗彻毫不犹豫地杀了华武帝。
即墨随垂着眸子,嗓音冷寒,“孤本想将你放到象姑馆,但碍于公主,孤才姑且绕过了你。只是孤有一事疑惑许久,必须要来亲自一问。”
即墨随走进他,杀气一同扑到面前,森然道:“你究竟是谁?你同父皇......到底有什么纠葛?”
为什么这些年父皇将镣铐带到他身上,放到冷宫命人暗中看守而不直接杀了他?为什么父皇的噩梦中最恐惧的人是他?
弗彻眼底掠过一道幽凉的光,在嗜人的逼迫下轻笑出声,“这个问题,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现在可没到时候。
即墨随闻言暴怒,将早已有腐朽迹象的木桌霍然踹成齑粉,激愤道:“任何有危于华朝之人孤都不会放过!那便用你的死来祭孤的登基大典......”
他恶劣地笑了笑,“还有,孤与风阮的大婚。”
即墨随离开之后,黑暗中又有一人踱步而出。
来人身上带着罂粟般魅惑花香,暗色的灯烛下紫衣迤逦于地,柔声问道:“主上,属下听说胥绿一事未成,她被玄清宗的道士们收走了妖魂。”
弗彻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无妨,已经达到了预想的效果。”
紫衣女子抬起右手,小指上星芒戒一闪而过,将手中物什递给弗彻,启唇道:“按照主上吩咐,妖蛛已集齐七颗人头,只差最后一颗。”
弗彻把玩着手中华朝虎符,悠然道:“做得不错,收网吧。这最后一颗......”
他修长的手指在虎符中摩挲了一番,轻轻敲击了几下,金色虎符便裂成了两半。
弗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军防图,眸光一厉,吐出的话语如极北之地的寒川冰刃,“最后一颗人头,便从华武帝的尸体上取。”
“是,”紫衣女子应下,疑惑道,“主上,万事皆备,您为何还不出囚牢?”
弗彻寒凉的眸光里生出淡淡的笑意。
“我在等......她。”
天气渐渐变暖, 然而妖蛛未除,京中百姓仍然人心惶惶,不敢出门。
风阮和玄姬与妖蛛接触过, 风阮毕竟与清御出自同门, 因此风阮便承担了为清御讲这妖蛛一事具体来龙去脉的任务。
风阮将事情跟他细细说道了一遍, 清御站在皇城门前, 看着悬空的七颗人头静默不语。
这七颗人头血液已经流失大半, 口中喃喃着听不懂的话语,每一颗人头额前都闪现着神秘字符。
皇城门下人影寥寥,看守的士兵倒是多了不少。
谢娉走到清御身侧, “师父,您可有什么发现?”
清御回答道:“谢娉, 为师命你速去玄清宗,将《无相云经》拿来。”
谢娉应是, 指尖燃起缩地符,缩地千里, 疾驰而去。
谢娉离去之后,大理寺卿宁宽上前,“宁某对玄清宗大名早有耳闻,不知道长对降服妖蛛有几分把握?”
“没有把握。”
宁宽闻言一噎,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风阮瞧着这位官场老滑头吃瘪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又正色道:“方才师叔所提到的《无相云经》一书, 乃玄清宗百年前就收录在藏书阁中的经书,上面篆刻着各种复杂神秘异域文字, 想必诸位死去大人额头之上的文字今日便可破解。”
“原来如此, ”宁宽道,“道长可要再去看看这几位大人游离不定的身体?这些日子来, 无头人身都被存放在地释狱中,看守得铁桶一般。”
清御颔首,“劳烦宁大人带路。”
地释狱是大理寺看押犯人最紧要秘密的所在。牢狱门两侧摆放着砖石砌镶的两头雄狮雕塑,威严矗立,用御廊杈子隔绝在内侧。
大狱门前还有一人。
姜澄泽身着一身紫袍,锦缎在阳光之下熠熠生出些光泽来,头戴紫玉冠,同门前狱卒争吵着什么。
众人走进,才听清楚这小霸王与狱卒之间的对话。
“给小爷让开,知道小爷是谁嘛你!”
“哎呦,小的知道您是宰相大人的儿子,金贵得很,您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可别在这里为难小的了!”
“快给我让开,今天不让小爷进去,信不信小爷把你......”
宁宽上前道:\"贤侄,你这是在作何?\"
“宁叔父,您来得正好,快带我一同进去,以我的聪慧,查破此案还不如虎添翼?”
“我的贤侄哟,你可别再给我添乱了,上次添的乱子还不够大吗,你快回府歇着吧。”
姜澄泽硬着头皮:“叔父,就因为上次我害得那两位郎君掉入了无回渊,今日才来将功补过的。”
他握紧拳头,“我会降服妖族为他们二人报仇雪恨!”
宁宽还要说些什么,风阮上前似笑非笑道:“宁大人,那便让姜公子跟着吧,看姜公子如何将功补过。”
她说这话的时候,姜澄泽看过来,他确定眼前容貌绝美的少女他未曾见过,但好像又在哪里见过......
少女容色太过摄人心魄,他定了一定道:“不知这位娘子是......”
风阮微笑道:“南诏,风阮。”
姜澄泽被她这笑晃了晃神,回过神时,已经跟随几人步入了狱中。
宁宽在前方带路,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在一座石门前指节规律地敲击了几下石板,石门“轰”的一声缓缓打开。
步入石门之内,顺着台阶往下走了约有两层,停驻在铁杆牢房前。
透过铁杆,牢房内的场景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狱内昏暗,七具无头人身脖颈被妖蛛斩断之处露出深红淋漓血肉,脱离人头,七具人头在狭小的牢房中随意走动,时不时还碰撞一下。
清御道长问道:“宁大人,可否打开牢门?”
无头人身并不会主动攻击人,只是让人看得心中发怵,宁宽取出钥匙,将牢门打开。
清御和宁宽率先走了进去。
风阮瞧了一眼默默向后退了几步的姜澄泽,缓步到他身侧,“姜公子,我害怕,你走在我前边好不好。”
姜澄泽吞咽了一口口水,语声颤抖道:“......好,我护着公主。”
风阮眸中闪现过一丝笑意,在姜澄泽迈入牢房的那一刻,看准时机,一脚对着他屁股踹了上去。
“啊——”姜澄泽尖叫。
“砰——”姜澄泽扑倒了一具无头人身。
“啊!!!”
“啊!!!”
少年惊恐的声音不断刺痛众人耳膜。
姜澄泽撅着屁股起来,两手两脚牢牢扒在了清御身上。
风阮实在没控制住,哈哈笑起来。
害她坠崖的元凶,让你和几位大人的尸身来个亲密拥抱好了。
姜澄泽汗毛倒竖地吼完,后知后觉地想刚才屁股上的那一脚有点熟悉。
在落凤山庄中那个黄脸小子......也这么踹过老子屁股!
姜澄泽伸出一指,“你你你你......你是......”
风阮将他从已经在隐忍着快要到爆发边缘的清御师叔身上扒拉下来,“师叔,可有发现?”
清御指尖燃起符咒,符咒一一滑过七具无头人身。
“是妖法。可并不是妖蛛所为,妖蛛未开灵智,应该是有更高阶的妖物控制着妖蛛。”
风阮早已想到这个可能,从那天同妖蛛的打斗来看,妖蛛同样受人控制,只是不知是谁在背后搅弄这朝堂风云。
“师父!”谢娉的声音传来。
她这一来一去耗尽自身道法,将时间压缩在了两个时辰之内,额头上溢出晶莹汗珠,“师父,我将《无相云经》带过来了!”
谢娉自怀中将一本薄薄的经书取出交给清御。
牢中烛火昏暗,清御借着微弱的烛火一目十行地翻看书册,眉头微微皱起。
“宁大人,可有纸笔?”
“有的。”
宁远命狱卒拿来笔墨,将纸张铺陈开来,“道长,请。”
皇城上悬挂着的人头额间闪现的神秘梵文字样被清御一一写出,在梵文下面标注好了译好的文字。
姜澄泽凑过去看,将字一个一个念了出来。
“罪、当、其、有、王、诛、罪。”
“这是什么呀?”
“不对,不对,应当是,王有罪,其罪当诛?”
宁宽眸光一厉,“慎言!”
姜澄泽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话,被吓得捂紧嘴巴,声音闷闷的,“还少了一字呢。”
他硬着头皮把话讲完,“帝王有罪。少了个‘帝’字。”
清御道:“不好,妖蛛最后一颗人头要取皇帝的。”
风阮眸光一凛,“皇后娘娘今日在为皇帝守灵!”
天色渐暗,一轮明月挂在树梢之上,好似有庞大的身影遮住了明亮的月色,四面的光影突然暗了暗,不过狰狞只有一瞬间,长天之上月色依然皎洁。
孟嬷嬷端着汤药来到皇后跟前,掀开瓷白的玉盖,苦涩的药味儿传来,“娘娘,江太医亲自熬好的药汁,您喝了罢。”
皇后将递到跟前的药汁推开,“嬷嬷,我这身子,已经油尽灯枯,喝不喝又有什么用呢?”
相似小说推荐
-
七十年代泼辣妻(杳却) [现代情感] 《七十年代泼辣妻》全集 作者:杳却【完结】晋江VIP文2023.07.09完结总书评数:312 当前被收藏数:222...
-
我真想当花瓶啊(SevenHe) [穿越重生] 《我真想当花瓶啊[娱乐圈]》全集 作者:SevenHe【完结】晋江VIP文2023.07.16完结总书评数:429 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