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孕,的确是她没想到的。
萧直居然真的能让皇儿带着谢家血脉。
让她有孕,加封皇贵妃,旁人觉得羡慕的恩德,郑元娘都觉得她熬出头了的宠爱。
都让谢期觉得恶心。
而最恶心的,是她还要跟他上演恩爱情深。
皇权至上,如果不是全家性命都捏在这个人手里,她绝不跟这个人如此做戏。
她有孕已经六个月多,小腹凸起,腰身也慢慢圆润了起来,倒是不吐了,食欲也好了些,半夜总是会觉得饿。
而她显怀后,肚子比普通孕妇要大一些,显得人格外笨重。
不过萧直倒是很高兴,越发爱捏她日渐圆润的脸蛋,爱摸她的肚子。
她现在很是贪睡,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吃过午饭就还犯困。
而萧直说要跟她重新开始,居然也好像是真的,自来嫔妃有孕是不能侍寝的,皇帝表现看重也不过时常来看看,多问问脉象,给拨些珍贵的药材便已经算很是重视。
可萧直只要没有朝事,晚上也会宿在昭阳殿。
后宫中最不消停的小周氏已经被关了长期禁足,除了嘟嘟囔囔各种不满的原贤妃现充容宋氏,裴修仪不愿争宠,别的地位嫔妃又说不上话,郑元娘乐的不用伺候萧直。
而且萧直原本就是不重欲的帝王,一个月召幸嫔妃屈指可数,大家也都习惯了。
后宫如同一潭死水。
谢期瞧着镜子里,自己圆润的可见双下巴的脸叹气,现在动不动就觉得饿,食量上来后,整个人就像充气一样的胖起来。
萧直听到了她的叹气,原本赖在她的美人榻上看闲书,现在却凑过来:“这又是怎么了,长吁短叹的。”
见谢期闷闷不乐,手里还拿着描眉的毛笔,顿时他来了兴致,非要给她上妆。
自从有孕,她用的粉成了大米珍珠制成的天然粉,萧直一开始不允她上妆,怕胭脂螺子黛对孩子不好,但见她郁郁不乐,还是松了口,让尚宫局制了一批最天然的妆品来给她用。
堂堂皇帝在这种小事上下功夫,还颇为上心,外人看来,好像的确对她动了真心。
就连月儿都觉得,她谢期的好日子来了。
“朕今日读书,看到南朝寿阳公主做梅花妆,后宫女子便以眉心花钿为美,今日朕给你画个更好看的。”
他有兴致,谢期便也不跟他对着干,由着他去。
萧直却不用她妆台上的胭脂,从袖口中另取了一盒,打开来里面是白色膏体,透着盈盈细闪。
他用毛笔蘸了,专注的在她额头描绘了起来。
因为有孕,她的脸丰润不少,肌肤却更显细腻光泽,依稀他记得,大许氏和郑元娘有孕时,虽不狼狈,却也不美。
可谢期,却因胖了些,只显丰润,整个人从原先细弱的玫瑰花变成了鲜嫩多汁的桃子,从赵飞燕变成了杨贵妃。
虽不如从前弱不胜衣,弱柳扶风的风情。
萧直却更觉得此刻看着她胖一些,壮实一些,更让他安心。
他的喜好,实则更爱细腰纤弱的女子,出尘纯美的女子,谢期其实本身与这两点不大相符。
她的美是明艳瑰丽的,是先声夺人让人注目的。
这些年,她也有细腰,却能上马骑射,会舞刀弄枪,是个将门虎女。
她的性子,也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真的柔顺的如同菟丝子,好掌控类型的女人。
但不知为何,心中就是不舍,让她也落得与王若君孙芍一样的下场。
可事做都做了,萧直也不会后悔。
萧直竟是将她的眉毛也画了,唇上的胭脂也涂了。
她的眉心,是一朵纯白的带着月光般皎洁的花钿,带着细细的闪片,很美。
谢期下意识就想去摸摸,萧直攥住了她的手:“别碰,要干一会才不会掉。”
“这是尚宫局新制出来的面霜膏,不涂开的时候可以画白色花钿,涂开了可有润面,里面添加了珍珠云母,还有百越贡上来的夜光石。”
他挖了一坨,涂抹在她手上:“怎么样,香气是不是也挺好闻的,里面加了安胎息神的香,免得你晚上总是睡不好。”
谢期的内心毫无波澜,脸上却露出一个颇为感动的笑。
“多谢陛下挂心,这么好的东西,后宫其他姐妹可有?”
“当然只有你有,夜光石可不是凡品,这样珍贵的珠宝碾碎了用来做面脂,朕也就对你才舍得了。”
谢期笑了笑,不继续问了。
萧直的兴致还没结束,又从袖口掏出一枚钗子,簪在她鬓发间。
钗子通体泛白还有些透明,是萧直喜欢的素净风格。
“这是夜光石的钗,晚上的时候你戴在头上,会像月亮一样泛出莹莹的光,好看,很配你。”
萧直从身后,将她拥在怀中。
“你还记得,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吗?”
“是妾身刚进宫时?妾身记得……”
她刚入宫,萧直那时的确对她示好,对她很温柔,那时周慧荑还没成皇后,也是贵嫔。
宫里四个贵嫔,她,周慧荑,还有王若君和孙芍,萧直最喜欢她,他那时的温柔,也一度迷花了她的眼的。
但很快,萧直的偏爱就让她成了众矢之的,这种情况直到周慧荑成了皇后,也没能更改。
多年后,谢期才品味出来,萧直应该,是故意的。
故意捧杀她,让孙芍和王若君都站在她的对立面,给周慧荑呐喊助威。
这样的心机,用来欺负她一个弱女子,不论前朝如何为他歌功颂德,说他是中兴仁爱之君,在她这里,萧直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
“不是你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还要更早。”
“更早?”
谢期茫然,更早的时候,萧直基本远离西京权贵圈子,她如何能见到这么一位废太子的长子。
“那时在槐序大街,你穿着一身红衣,骑着马,那么的……”
意气风发,明媚动人。
灿烂的好似天上的太阳一样的姑娘,那时他便下定决心,要将这团烈日团入怀中,为他所有。
第23章 试探
“爱妃,爱妃……”
“谢期!”
谢期感觉到身子被人摇晃,皱着眉头醒来,却看到萧直略显憔悴的面庞。
“陛下……妾,这是怎么了?”
萧直拿过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她双手冰凉,冷汗不仅额头上有,连脖子胸口也沁出来,几乎湿透了白色寝衣。
“你魇着了,这是做了什么噩梦,梦里都在哭喊个不停。”
萧直很怜惜,他在昭阳殿晚上留宿,已经不是第一回看到她睡得不安稳,被噩梦吓醒的样子。
谢期乖觉的靠近他的怀中,神色还有些困倦,下意识蹭了蹭他的脖颈。
萧直半夜被吵醒,神色也颇为疲倦,他有几日没来昭阳殿,因为前朝的事,江南的大雪过去赈灾都进入了尾声,黄河又决了口,下游百姓损失惨重,流民要安置,春耕要安排,又查出首辅的惊天贪腐案。
他这几天一直在乾元殿,根本没睡一个整觉,五天连下来也不过睡了八个时辰。
可此刻,被谢期的亲近,顿时磨的没了脾气,那点不耐烦也消失不见,神色中只有温柔。
如果此时有面镜子,萧直一定不会相信,他居然也会有如此温柔的样子。
“梦到了什么,这么害怕?”
谢期的双眼红了,酸酸的,有水光在其中闪动。
“妾,梦见了父亲。”
萧直的身子陡然一僵。
谢期仿若不曾察觉,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妾知道,是父亲做错了事,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可天下人都能指责他,妾却不能……”
“这个梦,好真实,父亲对妾说,他知道错了,自戕而死不能怪罪旁人,让妾不能怨怼陛下。”
“他说了好多话,说了妾小时候的事。”
“哪怕他不是个合格的臣子,对不起陛下和大梁,可到底对妾身那样宠爱,如果没有父亲遮风挡雨,妾也不能无忧无虑的活了十六年。”
她抬起头,落入萧直那双幽深的黑色眸子中:“陛下会责怪妾身吗?说起了让您不愉之人。”
“对不起……”
她眼圈红红的,像一只小兔子,这么贴在他的胸口处,萧直便是有十分的怒火,也发不出来。
而且他也并不是生气,反而觉得心虚。
“无妨。”
萧直摸了摸她的头:“当着朕的面说自然可以,莫要当着外人说,你父亲……毕竟仍是戴罪之身,被旁人听去,又要拿你的错处。”
谢期点点头,毛茸茸的发顶蹭到他的下巴和鼻尖,有点痒。
这痒却不仅仅是鼻尖,而是一直痒到了心里。
他并不重欲,在别的嫔妃看来甚至清心寡欲的能去做道士和尚,如今前朝已经有大臣隐晦的提出萧直子嗣不茂的事,不过因为他是实权皇帝,没人敢干脆直接的提罢了。
可面对谢期,他却总有些不受控制的冲动。
从前谢光在,这种冲动被他视为威胁,而现在完全不同了。
算来,谢期有孕后,他也召幸过几次后妃,却总是兴致缺缺,就如同完成任务一样敷衍,也从不留宿嫔妃。
到现在谢期月份逐渐大了,他不喜欢,也没人逼他,索性就不召幸后妃。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男人拒绝不了,一生都能去追寻的目标。
不过萧直还是觉得,权利比美色更让他心动,而对女人,他一直也是可有可无,这么多年也只是对谢期这个女人,有些执念。
等她收了心不再跟他作对,慢慢的好好过日子,想来这点执念也会消失。
他会对她也淡下来,却不是现在。
谢期并没撩拨他,却愕然抬头,因为臀下已经感觉到某处硬邦邦,顶着她。
萧直的脸有些红,难得羞涩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这些天,朕忙于宫务,也要陪着你,没有召幸嫔妃,就……”
谢期有点茫然,他不会是想在她孕中要她服侍吧,欺辱她这么多年都不够,还要这样糟践她?
“要不,陛下回乾元殿,翻个牌子?”
后宫嫔妃的宫中,除了有名分的,也有没名分的,比如宫妃身边年轻貌美的丫鬟,就是主人身子不适时服侍萧直,用来笼络住这位后宫的主人,好固宠。
但昭阳殿,是没有的。
自她身边的流云被逼死,昭阳殿的宫女们哪一个不恨周慧荑,不惧怕纵容周慧荑的萧直。
而萧直,本就是个,没有利益可图,连一个温和笑意都不会施舍的男人。
“你希望朕翻牌子?”
萧直的表情晦涩难明,并不是开心的样子,可要说生气,也远远够不上。
萧直此刻的心情也非常复杂。
“你想让朕临幸别的女人?都不吃醋吗?”
他犹然记得,周慧荑曾对着他发疯的样子,她说过,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把自己的丈夫让给旁人。
如今的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却叫女人三从四德,要忍耐要遵从,不过是因为男人强而女人弱。
萧直并不认为,男人天生就配拥有很多女人,但他是皇帝,富有四海,拥有天下,他是强者中的强者,可以肆意的挑选女人。
有谁听说过,让皇帝为一个女人守贞呢。
所以当时他毫不犹豫的驳斥了周慧荑,还冷淡了这个女人近乎一年,他利用了她的嫉妒心,而她也心甘情愿做他手里的这把刀。
可周慧荑疯狂的嫉妒,只要他对任何一个女人多看一眼,就算是在做戏,她也会想去害那个女人,已经陷入了魔怔。
但萧直认为,周慧荑说的,是对的。
他与郑元娘,也曾有过一段算是恩爱的时光,不然也不会与她生下赢婼,还让她怀了第二个孩子,虽然那个皇子没有生下。
但他的确曾喜爱过郑元娘不爱多话,温柔小意的性子,也宠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很快就丢开了手。
然而贤惠大度如郑元娘,在他宠幸别的女人时,到底也是会吃醋的,会截宠会伤心,会流泪到天明。
为什么谢期却能毫不犹豫的,说出让她临幸别的女人的话。
这些日子,她确实改变不少,能感觉到她是真心实意的跟他好好过日子,但是……
“不妒难道不是妾妃之德?”
“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难道不是想宠幸谁就宠幸谁,妾身不妒,还做错了吗?”
谢期不解,他居然想要她管着他?
可他是皇帝啊,谁能管的住他,现在一时心血来潮,让她吃醋,让她管他,可帝王心思喜好那样难测,若有一日,他不愿意了,再以此嫉妒为罪名,说她不贤不德,她岂不是惨了。
萧直沉默。
“你没做错……”
就算是他,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对她生气,她什么都没做错。
已经不止一次对她承诺,不会欺负她,不会像从前那般,让她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如今只是因为她不嫉妒,就揣测她的心意,给她横加罪名。
也太不像个一诺千金的皇帝,更不像个男人。
“朕不愿见她们的怨妇脸。”
他捉住她的手亲了亲,这副情圣模样,倒把谢期恶心个够呛。
“现在,朕就喜欢陪着你。”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谢期翻了个白眼。
因为被噩梦惊醒,谢期一身的冷汗,衣裳都湿透了,她穿的不舒服,想要换一件新的。
可还没来得及叫月儿,萧直就阻止了她,非要亲手给她换衣裳。
他现在似乎沉浸在寻常的恩爱夫妻这个角色中,前些日子亲手给她画了额间花钿,现在又要服侍她穿衣。
谢期很无奈,也很难受,从前要尽一个妃子的义务跟他敦伦就已经让她难过极了,现在同床共枕还不够。
“陛下,妾有孕了,身子不好看,还是叫月儿给妾更衣。”
她才有孕六个月,肚子便大的惊人,太医诊了脉,是双胎,所以她怀的才格外艰难。方才的噩梦她并没有完全说真话,的确是梦见了她的父亲,但内容却完全跟她说的不同。
她是在借着那些话试探萧直罢了。
“都三更天了,何必扰她们休息,朕给你换吧。”
他何曾是个怜惜下人的皇帝,真是笑话。
谢期无奈,反正总是拗不过这个人,若是她的大肚子把他吓到,从此少些来昭阳殿烦扰她,也是好事。
顺从的被他褪下身上的衣裳,露出光裸的肩膀和被小衣锢的紧紧的胸口,再往下便是凸起的巨大肚腹。
她其实也不愿见自己的肚子,怀孕这种别的女人都期盼的事,她却总觉得身体变得畸形,像是有什么吸取她的营养,让她变得如此丑陋。
而一想到这肚子中的孩子,是萧直的血脉,她便更加恶心,生不出什么慈爱之心。
她的肚皮鼓鼓,虽仍旧雪白,临近腿部的下腹处却已经有些浅浅的红色纹路,这样高耸的腹部,其实是有些可怖的。
谢期自己都不太愿意瞧。
萧直却睁大双眼,像是看着什么新奇物件的看着。
腹部忽然一阵温热,谢期有点懵,他居然将手贴在她的肚皮上。
“朕以前觉得,妇人有孕,腰身不再细致纤弱,且身姿臃肿,是有些丑的。”
“真奇怪,如今瞧见你的肚子,朕却觉得很可爱。”
他目光灼灼,有种冲动,居然想要亲一亲。
第24章 下毒
谢期的脸色很古怪,红的不像话,羞涩中透着尴尬,想要推拒却又不能拒绝。
萧直这个怪人,居然真的亲了她的肚皮!
萧直也觉得自己十分古怪,喜欢什么不好,居然喜欢女人的大肚子,目光上移,看到她羞愤似染上烟霞的双颊,将谢期的脸替换成别的女人的脸。
不论是郑元娘还是裴玉瑶,若是露着大肚皮在他面前,都很倒胃口,别说去亲,看都不想看。
萧直想到那副画面,直接皱紧了眉,好晦气。
“都夫妻这么多年,你身上哪处朕没见过,害羞什么。”
萧直其实心里也在忐忑,他并不嫌弃她有孕肚腹臃肿,反而隐隐觉得可爱,想要摸一摸亲一亲,又怕她觉得自己是个喜好古怪的人。
下意识想要摸摸鼻子,掩饰住尴尬,却因此刻手捧着她的肚子,若是再去变换姿势,就太欲盖弥彰了。
然而与尴尬同时而来的,是熟悉的□□。
对着这个女人,他总有有股冲动,明明也互相陪伴十年了,这股冲动却一直不曾消失。
谢期也察觉到了,比刚才抱着她时更加灼灼昂扬,招示着存在感。
“朕问过太医了,你现在的月份,龙胎稳固,是可以……”
“朕轻一点,不会伤了你和皇儿。”
谢期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惊恐起来,捂住了肚子。
萧直轻轻一叹:“好吧,朕不碰你,可你总得安抚安抚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