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妤蹙着细眉,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她。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秦晟替她撩开碎发,动作温柔,只是眉间稍稍拧了些细皱。
姜清妤指尖抚着他眉间,同时自个儿眉头舒展,莞尔一笑,“好,那我也许愿,也不告诉你。”
秦晟被她的俏皮话逗地笑出了声,嗓音低沉沉的煞是好听。
“那好吧,小狐狸。”
他轻轻唤了唤。
第58章 王府不受宠的正妻
华灯初上, 星月交辉,纷升起的花灯寄托百姓心愿,随着深蓝夜空不断绽开的烟花, 一同漂浮消散, 熠熠生辉凌越星海。
街市熙熙攘攘唯见一女子,美貌惊绝,媚眼藏娇, 着尊贵红羽鹤氅, 斜髻发掺流苏镶玉步摇, 头戴珠饰颈部落金银珍珠, 华丽明媚,瞧一眼便觉得非富即贵。
“穿这么华丽,会不会太招眼了?”姜清妤侧身,摇了摇秦晟紧牵着的手。
这一身还是秦晟亲自给她挑的,亲手替她更的衣,不过描眉画鬓的功夫差了些。
秦晟垂目, 他此时衣着颜色与她同样, “没有。”
“这样更衬你娇艳。”
姜清妤抬眼浸满笑意, “你不是想放花灯吗, 前面就有。”
秦晟凝着她,澄净双眸映人间烟火色, 娇媚灵动, 哪怕这张脸再不一样, 她的眼神一瞧便知晓了。“好啊,走。”他应着她声。
放花灯的人不少, 等候了一会儿。
秦晟紧扣着她的小手, 忽地看到了什么, “小狐狸,你在这等我一小会儿,我就回来。”
姜清妤有些不解,还是点点头,瞧着他离去的身影,想起来,那个从前威风的上古战神替她去寻桃花酿时,也是这个背影。
若不是那次意外,他哪怕巅了整个天界,也不会让她坠诛仙台。
突然间,有些怀念那时候了。
姜清妤思绪有些飘远。
“姑娘,姑娘。”
“可先写下您的愿望,再挑花灯便可。”
女子耐心温和朝着她说道。
姜清妤回神,“好,我还有一人,他等会儿过来。”
“我知道的姑娘,您可先写。”女子自然看到她刚才身边站着的男子,两人瞩目的一眼便是。
姜清妤漾笑道:“也好。”
案上取了两个字条,姜清妤提笔,将早已想好的心愿轻松地写下。
落笔时,秦晟就回来了。
姜清妤偏头望他,倏地弯腰不由笑出了声。
相貌堂堂的冷淡男子,一身华服锦衣,手里却板正地收了一根冰糖葫芦。明亮烟火色下,红山楂被糖裹挟,光泽碎闪。
这样的俗物落在他手里竟也不违和,望向他时冰蓝瞳眸流转柔光,斑斑点点,却比那星星烟火还要光彩夺目。
“冰糖葫芦。”秦晟走上前,将手里串了六颗裹着糖的山楂球,递到她的唇边,“尝尝呢。”
“我看那好多女子聚集,等的无聊就想给你买一串。”
“你写好愿望了?”秦晟忽低头,瞥见了一张字条内染了笔墨。
还没来及瞧清,就被姜清妤收了起来,顺便夺过他递来的冰糖葫芦。
“无赖,不告诉我,还想偷看我的愿望。”姜清妤仰面撇嘴,咬了一口糖葫芦,酸酸甜甜恰到好处。
秦晟瞧着她眼睛亮晶晶,舒展开眉,“错了。”他俯身低声说道。
“但。”
“还是想看。”秦晟噙了一笑,似有逗弄她的意思。
姜清妤嘴里糖还未化,眯眯眼荡笑意,“想看啊,我们交换。”
秦晟轻唏一声,他就知道小狐狸不会肯。“那还是算了。”
“说出来就不灵了。”
姜清妤盯凝着眼前人,他很少这样几乎没有,除非那个愿望对他来说很重要,才能让他如此信凡间的迷信。“是啊,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许的这个愿望,也很重要。
秦晟写完字条后粘在花灯上,姜清妤学着他的动作重复。
两盏花灯顺着风向往夜幕飘扬,与那千千万万盏融在一块。
秦晟盯的认真,心底又将愿望念了一遍。
站在他身侧的姜清妤瞧着他,总觉着他似乎有什么心事。
收了视线,姜清妤瞧向空中,已经忘了自己那盏飘到哪去了,只闭了闭眼,心中虔诚。
愿吾与尔终不相离,永绥即邵。
“陛下,湘王还在外头跪着。”曹言上前将斟好的茶放到秦玄面前。
秦玄披着奏折,眼都未抬一下,“圣旨已下,已成定局。”
“他再跪几天几夜也没用。”
“你再去说一回,不听就派侍卫遣了去。”
秦玄挥挥手,示意曹言下去。
曹言应道:“謶。”
养心殿外。
裴憬一动不动,腰身挺直,跪姿毫无松懈,额间不断冒着一层层薄汗。
“王爷,请回吧。”曹言从养心殿出来,朝裴憬道。
裴憬微抬眸,“曹公公……”
他口中话没说完,就被曹言打断。
“王爷不必再求情。”
“陛下说了,和离一事已成定局。”
“王爷请回吧。”曹言看向裴憬的神色略微有些瞧不起。
那日景象历历在目,这湘王分明是想再对姜姑娘动刑,为了个妾室的片面之言,不见得有多爱待姜姑娘,现在又来这长跪不起求收回旨意。
曹言都看不太清眼前人到底什么想法。
裴憬不动,“若是陛下不收回旨意,臣便长跪不起。”
曹言为难啧了声,“湘王爷如此,奴家只好让侍卫将你压回去了。”
话音一落,裴母李黛携着姜槐喻听了消息,赶忙一同过来。
就瞧着好几个带刀侍卫将裴憬压着在刀下,都快吓死她们了。
“曹公公手下留情!”裴母李黛匆匆道。
曹言举手示意停,他道:“太妃娘娘来得正好,湘王爷久跪不起,您且带回去吧。”
“若再有此举,惊扰圣上,那可是死罪。”
裴母李黛道:“谢公公。”
赶忙上前拖住裴憬,瞧着他这般李黛泫然欲滴,“儿啊,你这是干什么,离了就离了罢。”
“再说你与她已多年不曾快意过。她又是个不能生的,你竟为了她不顾我裴家,糟蹋自个身子在这跪着。”
“快跟我回去,闭门思过!”
姜槐喻掩去面上落寞,上前搀过摇摇欲坠的裴憬,细细轻咬唇瓣,像是不理解不甘心。“王爷,跟妾身回去吧。”
裴憬面色如纸,大手撑着跪麻了的膝盖,眼中不见情绪,偏了偏头,“本王自己回去,你们先走。”
“王爷……”姜槐喻出声,就被眼前人突然失控般吼了一声。
裴憬的声彻响,甚至让殿内的秦玄笔一抖。
“走啊!”
姜槐喻恍惚看了看李黛,裴母李黛拭去泪,凝了裴憬一瞬又一瞬。他竟为了那女子对她大喊大叫。
“槐喻,将他拖走。”李黛不理会裴憬的疯魔。
姜槐喻刚再上前想要揽住他的手臂,忽地裴憬不知哪来的力气,手利索,轻易抽出身侧侍卫的佩剑,剑光亮于眸前,愈发狰狞。
剑搭落在裴憬身侧,裴憬幽暗看着二人。
裴母李黛和姜槐喻都惊了,姜槐喻脸色煞白,不甘心想上前,被李黛拦了下来。
李黛知道裴憬的性子,瞧他如此,冷冷笑了声,心凉道:“随你罢,你若想死,别带裴家。”
“槐喻,我们走。”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们再相见。”
裴憬剑哐当落地,整个人在二人走后瘫软在殿前。
曹言见如此道:“湘王爷,早些回吧。”
侍卫散开,曹言不再说任何话,进了养心殿内。
裴憬笑了又笑,凉薄讽刺至极。
他抬眼瞧那早已变了色的天,原来跪了这么久了,他竟一点知觉没有。
脑海里攀着姜清妤的话,怎么也挥之不去。
怎么会,怎么会到如此局面。
裴憬不愿和离,他不过是想她低头,从未想过要与她分开。
这件事,裴憬从未有过半点念头,也从未想过要降她正妻之位。
萧习听了消息就赶过来了,一眼望去,就看见了如丢了魂的裴憬。
“王爷。”萧习缓声道。
裴憬扫了眼,突然地瞳眸中闪了泪花,“萧习啊,这么多年了,她就那么狠心。”
萧习拧眉不语,不知该怎么回裴憬的话。
“扶我起来罢,回府了。”裴憬搭住萧习的胳膊,顿了顿脚步,回眸瞧了那养心殿冰冷紧闭的大门又一眼。
秦晟的势力又是何时大到这般地步的,竟让当今圣上亲自下诏书。帝王家最无情,谁也猜不透。
萧习点点头,携着裴憬一路上无言。
“萧习,你今日可是去见那小丫鬟了。”裴憬瞥过视线道。
萧习心一紧,“回王爷,是。”
“那她呢,她可开心?”裴憬搭着萧习的手攥了又攥,不甘问道。
萧习浮现姜姑娘和三皇子,姜姑娘喜笑颜开的神色是在王府很少见到的,几乎每日见她都是以泪洗过面,要么满脸愁容哀伤。
现在萧习又不知该如何回答裴憬了。
只好沉默。
裴憬自欺欺人地扬了一笑,见他不答又问道:“萧习,你觉得本王错了吗?”
萧习低顺眉眼,依然不语沉默。
“本王让你说话,回答我。”裴憬不喜萧习这般。
萧习抬眼望了眼,缓缓道了一句:“属下不知。”
湘王府离花市不远,行径路上也能瞧见那满天烟火和花灯。
裴憬望去,心底凉意更深了几分。
往日里每每这时,他也会同她一起许愿放花灯,如今却到了这地步。
忽朝那人海中一瞥,两抹大红色晃得刺眼极了。
裴憬盯得瞳眸泛猩红,此刻的她明媚粲然,与他言笑晏晏,仿若那府邸对他横眉冷对的不是一人。
跪太久了精力匮乏,又怒血攻心,眼前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
怅惘浸润心房,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想要将那一抹红,落入手里。
却在最后一秒消散开来,终成空。
裴憬突地阖眼,直直倒下,萧习猝不及防。
“王爷,王爷。”萧习急道。
意识昏去时,裴憬只听见萧习唤他的声,那一点儿模糊视线竟幻想出她的模样来,好似又回到了从前,他与她无限好时。
姜清妤回望去那,瞧见了昏倒在地的裴憬,指尖一动,替他寻了梦。
庄生晓梦迷蝴蝶,裴憬又怎不知这都是幻想,一时竟也愿意沉溺于此,希望那梦再长再长些。
雲凌楼。
“也不知这湘王爷是何福气,竟娶得姜正黔嫡女, 那容貌那身段, 放眼整个京城,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书生与其兄曰。
其兄道:“你不知,那湘王爷与姜姑娘青梅竹马, 亲密无间。不是我等可以悖论的。”
二人从高处远眺。
京城满红绸繁花盛, 鸣乐声奏响, 裴憬一袭红袍, 从马上踏下。那时的他光彩焕发,止不住的笑意浮在眸中,他紧张不安地走到那停下红轿边,伸出手将要扶过新娘姜氏。
红缎霓裳袖里露出她纤纤指,鲜红更衬她赛如雪的皮肤,裴憬牵过, 只觉手如柔夷, 心底掀起丝丝涟漪。
“清清, 我终于娶到你了。”裴憬喜上眉梢, 虽此时还看不清她的面妆,只觉一定极娇艳, 幻想着她的模样。
听见她羞嗔道:“王爷, 可能矜持些。”
他知晓她不喜人多, 却心生了些玩味,“听你的, 夫人。”
“夫人”一词他说的婉转清荡。
她像似生气般拽了拽他胳膊, 引得裴憬笑了又笑。
不再逗她, 携她进府。
夜深浓,裴憬特意早些时候进了洞房。
醉时迷人眼,又是洞房花烛夜。
“夫人,夫人,夫人。”裴憬脸上微微泛着醉酒的红,柔着音一声声唤她,着了酒气,有些撒泼地揽着她不松手。
她似是担心,双手回抱着他,她道:“裴郎,你醉了。”
裴憬摇晃着脑袋,“不,我没醉,我还没替夫人掀盖头呢。”
“你唤我一声夫君可好。”裴憬道。
裴憬替她慢慢掀开红盖头,女子蛾眉皓齿,娉婷婀娜,倾城色展在眼前,仅一瞥就失了神,他瞧着女子羞地垂眸,玉指抵了抵他,娇声唤着:“夫君。”
那一声落入耳畔。
下一秒裴憬眼前突然换了场景。
眼前人竟变成了她的庶妹姜槐喻。
浑身紧绷,震得他立马推开了怀中女子。
只瞧姜槐喻眼中含泪,似有不解,“王爷,妾可有不对的地方?”
此时他已与她欢好过后。
盯着这张相似的脸,往日誓言历历在目。
心中愧意犹如疯涨的参天藤蔓盘绕他的心房。
场景再变。
是他与她的每一次争闹,他的指责谩骂,他亲自下的刑法。
光影交错,最后,他亲眼看着她衰微的面庞淡淡莞了一笑,霎时她的全身竟如粉末光速消散,怎么抓也抓不住。
他蓦然回首,却发现眼前是她的碑石。
那碑石,早已草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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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裴憬过激地叫出声,于梦中惊醒。
“王爷!你醒了。”姜槐喻道,刚替他擦拭冒汗的额头,被突然坐起的裴憬吓到。
裴憬惊地大口喘气,如梦初醒,背脊冷汗如流。
再瞥身侧人,他的声颤着道:“你怎么在这?”
姜槐喻抿唇,抽回脸帕,“王爷,您已经昏了一整夜了。”
“妾身担心,所以一直陪着王爷。”
裴憬缓了缓,清冷冷扫了眼她,“我无事,你先下去吧。”
“喊下萧习,让他进来。”
他有事问他。
姜槐喻面色不佳,“王爷,你身体还未好,还是让妾身陪着罢。”
语落,姜槐喻对着裴憬冷漆漆的目,寒意遍布,无奈低下声道:“妾知晓了。”
她竟都抵不过一个侍从吗。
似要印证了她爹爹同她说的一句,偷来的东西长久不了。
那时她还不信。
“妾身先行告退。”姜槐喻道。
姜槐喻隐忍着踱步出门,不满瞪了眼萧习。
“王爷找你。”姜槐喻不情不愿道。
萧习淡扫她,没有多余神色,连敬语都不像跟眼前人说,哪怕得罪了她。
转身就踏进了那屋内。
若不是这侧室从中作梗,姜姑娘也不会离开,他也不会难见到流嬛。
姜槐喻见此气上心头,现如今连个侍从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等她到正妻之位,定将这王府风气正一正!
姜槐喻心底暗想。
萧习进去后,裴憬就朝他问道:“我昏晕过去时,你将我带回府里的。”
“她可有过来?”裴憬问时略有紧张。
萧习低眉,眼神飘忽不定,他道:“禀王爷。”
“姜姑娘来瞧了一眼。”
“和……三皇子”
裴憬没再语,神色稍显落寞,“萧习,她还会回来吗?”
裴憬不知是何情绪问出的这句话。
萧习微怔,“这,属下不知。”他不敢妄言。
“你总是不知不知,其实你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我不罚你,你只管说实话。”
裴憬望向萧习,道。
萧习与流嬛关系匪浅,怎么不知道点儿关于姜清妤的事。
萧习犹豫了会儿,才跪下开口,“若属下直言不讳,恳求王爷不怪罪。”
裴憬看他行此礼,就料到不是些好话了,他道:“不罚你,你说便是。”
他没法子,那梦中景使他惊魂未定,此刻竟也迷茫了,他都有些不坚定当初的想法了,让她低一次头,有错吗。
“王爷同姜姑娘许过誓言,却因姜姑娘自身不能生育,而与其庶妹交欢怀子,然竟行拶刑。”
“属下逾矩,若是属下,也定不会低头。”萧习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谁先背弃了誓言。
是他,裴憬。
“本王。”本王也曾为她寻遍名医。
裴憬到嘴边解释的话语一时哽住,突然不说了。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我待会。”裴憬道。
萧习应声退下。
还念着那因裴憬耽搁的花和糖,还未送到他想送到的人那。
姜家官邸。
不似宫殿奢华,淡泊悠然。
官邸内净是些奇花异草,朴素至简。
秦晟将她送到官邸时,就让人备了一长街的马车,装的全是奇珍异宝,镖局的人一路护送到姜家。
此等待遇,何其尊贵。
足以可见姜清妤在秦晟心中的分量。
姜正黔得知消息后,大吃一惊。
邸内正妻卫子冉和妾室林柔都为三皇子的大手笔吓到了。
姜清妤被安置在从前的别院里,流嬛住在她房旁,是姜清妤要求的。
她回来时,明显可见姜槐喻母亲林柔的得意劲,却在秦晟携着万千珍宝来时,黑煞了脸。
指尖狐火灭,姜清妤便知晓裴憬的梦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