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晟自然也望见了那不远处的两位女子。
姜清妤望着那树上吹笛美男子,撑腿轻松从那高处落地,不着痕迹,一气呵成,姿态逍遥。
但,他似乎是朝着她的方向,缓步走来。
“姜夫人?”
传来他渐近的试探性沉冷声。
姜清妤没应,打量着这离近了的奇异男子。
深蓝异瞳,记忆中是那北武朝的三皇子——秦晟。
秦晟和裴憬是常年棋友,关系交好。
不过这些都是浮于表面,实际上二人背地争锋相对,暗涌潮动。
是两个不同的派系,相互试探多年。
秦晟不该出现在这。
“三皇子?”
姜清妤凝着他的蓝瞳。
他的眸里有着覆于眼面的冷意,瞧向她时,却渐渐被眼底藏匿的温润侵袭。
“姜夫人何以认得?”秦晟走到她的跟前,低眸俯视。
一眼就注意到了那裹得跟粽子一样密的十指。
姜清妤抿了唇,用胳膊碰了碰呆住的流嬛,低声,“流嬛,行礼。”
语落,流嬛回神慌张,这,这三皇子怎么会出现在湘王府。
连忙搀着姜清妤起身。
流嬛立刻跪下。
姜清妤准备行礼时。
还未弯下腰肢。
一双缚茧的宽手扶起她的双臂。
姜清妤抬眸,对上那双犹如星辰大海的蓝瞳,微愕。
“身体欠恙,不必多礼。”
秦晟眸中神色划过一抹不该有的情绪。
姜清妤缩了缩胳膊,有些奇怪秦晟突然的动作。
按理说这是不合规矩的。
还未张口,秦晟就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率先解释了一番。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又为什么认识你?”秦晟故意拖延了会儿。
姜清妤眨动眼,点了头。“是。”
她觉得眼前人有些熟悉的气息。
却又不敢妄下断言,万一不是,又得落个不好的名声,任务就变得麻烦。
谁让淮桑煜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这可不能怪她。
秦晟忽浮起一淡笑,“我是听闻裴兄说,这冬雪日,竟有庭院杏花开落。”
“所以,特来此欣赏一番奇景。”
“一瞧果真鲜奇,兴起奏了笛。”
“没有打扰到姜夫人吧?”
秦晟此阶段和裴憬的关系还未戳破,他能被允许过来,也合情合理。
姜清妤莞尔一笑,摇了摇头,“没。”
“那刚才瞧见我,为何那般惊讶?”
秦晟微眯眼,略有蛊惑之意。
他似乎能将她的心思看的一干二净。
姜清妤同时瞧他,“我在此处禁足,不该有他人出现。”
“看见你,自然就有些惊诧。”
秦晟凝着眼前这张倾城绝媚容貌,不知想什么入了神,一时未应她的话。
他就这么盯着。
在流嬛眼里,秦晟的眼神就跟入了神一样,这个举动属实不合规矩,甚至流嬛觉着有轻浮之意。
哪怕是三皇子。
流嬛也义无反顾地朝前迈步,挡住姜清妤的面容。
“三皇子,我家夫人身体不好,我先带着回屋室内了。”流嬛强行压着心底的慌张。
秦晟回神,却也没分给流嬛一点儿余光,只是应声,“不用你。”
“我送夫人回屋。”
他甚至没带她的姓氏。
言语串一块,就像他在说自己的夫人一般。
一语惊人,要不是秦晟样貌英俊,加上三皇子的身份,流嬛就要认为他是个登徒子了。
姜清妤顿时一滞,转瞬媚眸熠芒闪闪。
挡在二人中间的流嬛,一下就像变成了空气。
“三皇子,你别太……”过分。
流嬛的话还没落。
就瞧见,俊美不凡的三皇子已经将她家夫人娇柔的身躯,牢牢抱在怀里。
不仅如此,她家夫人竟毫无反抗动作,甚至眼波撩人,脉脉含情。
流嬛:!?!????
“夫……人。”流嬛张嘴震惊。
震惊之余,回过神。
那宽阔的背影携了一人,步伐坚毅,黑墨长发随风摇荡,肆意张扬。
流嬛凌乱的都要不知这天地为何物了。
等流嬛进了屋内,就瞧见了三皇子将姜清妤放落床榻,动作幅度轻柔小心至极。
与那传闻中冷血孤僻的三皇子大相径庭。
流嬛跟着姜清妤多年,她绝无可能接触过三皇子秦晟,今天也该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可眼前场面却实在叫流嬛大惊失色。
“流嬛你愣在这作什么。”
“还不去夫人身侧,怎么能劳驾三皇子。”
熟悉冷厉声从流嬛背后幽幽传来。
流嬛转面望向不知何时来了的裴憬,惊的浑身都在抖,还瞥了瞥床榻贴的有些近的两人,为他们都捏了把冷汗。
“王,王爷,奴婢现在就去。”
流嬛赶紧来到姜清妤身侧。
秦晟未想避嫌一毫,他的指腹还搭在姜清妤缠了纱布的纤指上。
跟在裴憬身后的萧习都被这一幕震惊的僵住。
更别提现在的裴憬,脸色阴沉难看,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戾气。
望向秦晟的眼色如深渊般危险冷鸷。
裴憬大步流星, 阴沉可怕的瞳眸死死盯着她。
伸出手未有犹豫,抢夺过秦晟此时指尖停留的纤指。
“秦兄,你我兄弟情谊多年。”
“朋友妻不可欺, 这话你该听过。”
裴憬身体掩住床榻上的柔弱美人, 瞧向秦晟的眼神犹如利刃。
但现在不是和秦晟撕破脸的时候,裴憬还要利用他获得他们派系的动向。
秦晟微垂眼帘,视线落在裴憬夺去的她的伤手。
“松开。”
语落, 秦晟一拍去, 力气大的惊人, 裴憬被打滞于空中的手, 都微微抖嗦。
裴憬望着他的蓝眸,不似以前所见,现下隐隐隽席着捉摸不透的威慑。
此刻,秦晟身上围绕的磁场低沉,具有过于强大压迫气息。
但裴憬不惧,双眸争锋交错, 剑拔弩张之际。
被一道清软淡声打破。
“裴憬, 三皇子的意思是你弄疼我了。”
姜清妤手肘碰了碰身前裴憬。
裴憬侧眸望去。
妆点妖绝的她, 却微低眸嘴角下沉, 盈盈剪水眸滴了些泪珠,脆弱苍白, 胭脂色都成了多余突兀的存在。
“三皇子只是赏花碰上的, 我身子骨太弱了, 流嬛没扶住我,幸亏了有三皇子在。”姜清妤隐去心底情绪, 盛满忧愁的眼悄瞧了一下秦晟, 对裴憬解释道。
裴憬蹙眉, 扫落她的倾城色,余光斜视局促着的流嬛。
“流嬛,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流嬛虽慌了神,但姜清妤料定她不会背弃原身。
“是,是真的,王爷。”流嬛跪地,正好低头掩盖那缥缈的神色。
“三皇子在树上吹笛,不知怎么进了院内的,夫人倒下的时候,刚好搭了把手。”
“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话。”
裴憬眯了眯眸,又瞧向沉默的秦晟,那双眸不知在想什么,幽深湛蓝。
“秦兄,当真如此?”
秦晟正眼未瞧他,冷冷余光睥睨。
“是。”
单一个字。
幻境的虚拟规则不可违逆,秦晟是来领她活着出去的,不能乱搅局,哪怕他心底此刻有多愤懑委屈,为了小狐狸,他得忍。
“不知道此举会闹了乌龙。”
“给夫人赔不是。”
秦晟只对着姜清妤微微弯了腰。
裴憬并不觉得秦晟是真的妥协,倒像是为了眼前他的夫人让了步。
可二人此前从未有过交集,蹊跷却又无解。
“秦兄不是还有要事在身,就别再在我这被耽搁了。”
“今儿这事,我也有些唐突了。”
裴憬不愿这么说,碍于身份差距也得妥协。
秦晟眯眸,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姜清妤瞧着秦晟渐显杀机的神色,朝他微使了神色。
秦晟才垂眼不露眼色,“裴兄提醒的是。”
任何礼貌词都不再说,秦晟转了身抬脚就走。
他再在这停留一秒,恐怕真的会杀了裴憬,血溅当场。
区区湘王,算得了什么。
太子秦肆的同盟么。
抢他的小狐狸,这仇结大了。
他也着实被气到了,非常不喜欢小狐狸现在的身份。
该换一个了。
秦晟异瞳深邃,心思一沉。
秦晟一走。
裴憬面朝流嬛和萧习,斥声,“你们都先出去。”
流嬛心底慌张,却又不敢留夫人一人,怕王爷会伤到夫人。
不等犹豫,眼看着裴憬就要发火,萧习蹙眉,手拉过流嬛,直接把她拽了出去。
“傻不傻,想忤逆王爷,不想活了?”门外萧习说了一句眼前比他矮半个多头的小丫鬟。
萧习很早就认得流嬛了,不过流嬛不知。
流嬛鼓了鼓嘴瞧着关上的门,唉了声气,“不是,我担心夫人。”
萧习瞥向她,安慰她的话有些别扭,“别担心了,王爷心底还是有姜夫人的,不会怎么样的。”
“是吗。”流嬛没望萧习,自言自语了声。
王爷心底有,可不见得夫人心里还有王爷啊,她只是怕夫人激怒王爷……
屋内温暖。
姜清妤仰面,绝美小脸被裴憬大手控着,他的力道不轻,像是要把眼前人儿捏碎。
裴憬黑眸厉色,“清清,低下头来求我。”
“我便饶了你这一次。”
裴憬怎么会真的听信流嬛的一面之词。
他心底从未彻底信过姜清妤。
他越想逼迫她低头,姜清妤就越不如他意。
原身一生都从未为负了她的裴憬低头,她就更不能低头。
该低头愧疚的人,不是她。
“裴憬,我还是那句,我们和离。”
裴憬听着声恨极了,手中力道紧起,哪怕如此,她连扭曲的脸都美的摄魂。他恨,太恨了,他厌恶这样拗执的她。
“清清,你就不能像你庶妹一样温顺些吗?”裴憬喑声。
霎时,裴憬眼眸猩红,有些失控将眼前人推倒床沿,沉重的胸膛压着她。
“她温顺能生,你总是泅着我做什么。”
“我那庶妹能令王爷如此欢愉,这岂不得提为正妻。”
“和离后,你母亲高兴,你高兴我那庶妹高兴,湘王府都会皆大欢喜。”
姜清妤未动弹,撇过了脸,觉着多瞧着他一眼都犯恶心。
裴憬不怒反笑了声,“夫人可是在吃醋?”
他黑眸渐露缱绻之意,薄唇想要贴近那明媚却傲然的侧脸。
却被她躲闪的动作伤了一瞬。
裴憬一顿,“你,不愿?”
姜清妤正过脸,唇边漾了抹自嘲式的弧度,“裴憬,我都被你折磨成这样了。”
“你也想要?”
“你当真爱我吗。”
低讽轻柔的笑意绕在裴憬的耳边,裴憬控着她身子的大手僵了又僵。
他赐的刑法。
用在了他最爱的女子身上。
如今却又强迫她。
“分明,你只爱自己。”
姜清妤又说了声。
她从他身下抽出十指,软耷拉在他眼前,“你怎么不干脆把我手脚都砍了。”
“好解你心头之恨。”
“正好也让我那庶妹高兴,毕竟在你眼里,是我害了她腹中胎儿。”
裴憬听着她带刺的话儿,就越不好受。
“喻儿流产的事我没怪你,起码说明你还是在意我的。”
“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同我低低头呢。”
“你服服软,我就回到你身边,解了你禁足,赐你最好的疮药。”
“清清。”
裴憬一声声唤着,眉目情深的好似真切。
姜清妤敛去原本的神色,昂起头颅来,轻睨迷离,媚绝风华,如那曼珠沙华渐显露隐匿奇毒,抵他性命。
她铿锵道:“裴憬,我,不愿。”
裴憬半晌沉声,忽的狂笑。
“好,好,好!”
“夫人当真不愧是我的好夫人。”
他被眼前人儿彻底激怒了。
半点兴致都荡然无存。
裴憬立刻起身离开,拂袖而去。
留下一句绝话。
“自此你就呆在这清雅轩终生罢!”
流嬛听见,吓软了腿。
“夫人。”
软弱无力地唤了声。
终生禁足清雅轩。
这无异于赐死,再无寰转的余地。
姜清妤恢复了没心没肺的神色,浅笑了笑,“被吓到了?”
流嬛愣住,这夫人怎么也不伤心,终身禁足啊。
“好了缓缓神,我饿了,流嬛。”
“想吃京市的酥酪糕团了。”
“我出不去,你去买些回来。”
姜清妤又有些困乏地哈了口气。
晚点还得哄人呢。
不得不说,这裴憬还真是会挑时间来。
裴憬怒气冲冲地从清雅轩出来,转头就进了宁翠居,宠幸了姜槐喻。
那从宁翠居内传出一声声细碎嘤咛,令人浮想联翩,脸色绯红。
府内人都诧异,怎么湘王爷这个时辰就开始了。
湘王府的闲言碎语蔓延飞快,裴母李黛早早便知晓了,也知道了姜清妤被下令终生禁足的事。
“当真?”李黛眉飞色舞,欣喜站起了身,问道跪着的小丫鬟阿欢。
阿欢现在是在宁翠居伺候姜侧室,从清雅轩那恳求转过去的,帮着姜槐喻暗中做了不少事。
阿欢乐呵呵地应,“保真,娘娘。”
“好!真是大喜。”
“赏,重赏!”李黛笑开花了脸。
阿欢也是。
养心殿内,云顶檀木为梁,地铺白玉为路。
全景金漆雕龙,辉煌灿烂。
帷帳里藏有一人,皓首苍颜,正捧一奏折。
“晟儿,你方才说你有意中人了?”当今圣上秦玄微侧身,搁置奏折,朝那帘外倜傥男子问道。
秦晟眼底寒霜遍布,声澈冷,“二品文官姜正黔嫡女。”
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皇帝秦玄眼睛仰了仰天,在思考印象里关于姜正黔嫡女的事。
“嗯……似乎那嫡女早已出嫁,是嫁给湘王裴憬的那位?”秦玄试探提了声。
目的为看看秦晟对这女子是有多大的情深意切。
秦晟已到娶亲年纪,却迟迟没有瞧得上眼的。这也是秦玄所忧虑的,所以没将太子之位给他,就怕断了后,江山移主。
但秦玄知道秦晟的势力有多大,他若真要争,别说那太子秦肆,就是他秦玄都得让位。
对于秦晟,秦玄有求必应。
秦晟在,北武朝安。
秦晟淡应,“是。”
秦玄悠悠哀叹一声,“你若非要,我怎么拦的了。”
“就是这和离的理由……”
秦玄本想以此再拖延些时间。
谁知秦晟这回真铁了心,万事俱备。
“宠妾灭妻。” 秦晟道。
他一抬眼那双蓝瞳直视秦玄,叫秦玄心里都一咯噔。
不知道为何每每瞧那异瞳,都觉毛骨悚然,不自觉生出畏惧感。
晟儿竟真会折腰于一已嫁妇人。
秦玄暗暗吃惊未形于浮表。
“那,就如此吧。”
秦晟侧眸出声,“修夜,递圣旨玉玺。”
暗卫修夜,秦晟为了方便寻小狐狸,特地培养的武学高手。
秦玄瞪目结舌。
他就真的急成了这样,太荒唐了……
宁翠居芙蓉帐内, 姜槐喻承欢后伏在裴憬膛上,娇嗔说着密语。
“王爷,可是又在姐姐那儿受了气?”
姜槐喻垂目生笑, 笑里藏刀。
裴憬冷瞥怀中人儿, 思绪飘远,“本王在她那儿受的气这么多年少过吗。”
“呵。”
“她既然这么不知好歹。”
“那便在那儿地长长久久呆下去。”
裴憬的声调厉狠,他是真恨啊。
姜槐喻眼里浮一片晶亮, 故作善解人意道:“王爷莫生气伤了身子。”
“不如, 让妾待会去劝劝姐姐吧。”
“姐姐性子固来执拗。”
裴憬的长指轻轻摩挲着与她几分相似的面容, 骤地一挑她下颚, 姜槐喻微愕。
只瞧着裴憬略微摇了摇头,眼底失色。
这张脸久了,不如当初初见神似。
竟越来越不像了。
“她不喜你。”
对上那双寒眸,没有温度的声,令姜槐喻身子一紧,脸色暗白。
裴憬微眯眸, 眼神虚晃, 忽深深呼了口气, “不过, 你去试试罢。”
兴许她庶妹的刺激,她会对自己的态度好些。
裴憬现在也没什么法子了, 一试罢。
到底两人都是同一屋檐下出来的。
姜槐喻脸色稍缓和, 垂落衣摆的指甲, 隔着薄纱往腿肉上掐去嵌了嵌,好让自己不在裴憬面前失了态。
裴憬的大掌拍了拍她, 随即起身, “好了, 替本王着衣。”
“还有些事。”
姜槐喻望向裴憬,挺鼻薄唇,貌比潘安,眸子流露痴意,起身细致替他正衣冠。
她最爱他穿朝服时威风凛凛的模样,英俊飒然与她心目中的完美郎君无差,如若她在官邸时初见他与姐姐,一眼便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