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一怔,让晨莲上前去接。
晨莲从丫鬟手中接过衣裳,姜婳看着托盘中的衣裙,眸中闪过一丝深沉。
小院没有库房,晨莲不想祖母送来的那些箱子碍她的眼,都是放在堆满杂物的房中。倒也像是晨莲会做得出来的事情。
晨莲笑盈盈看着手中的衣裳:“要奴去取箱子里面的衣服吗?”
姜婳摇头:“便这套吧。”
晨莲检查了一遍,知晓衣服无异常之后,才为姜婳穿上,甜声说道:“小姐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姜婳看了看衣袖,轻声道:“没有的。”
晨莲望着姜婳思索的模样,没有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几分,她的小姐眸中总透着一种带着忧伤的平静。
晨莲不太懂,但是眸中依旧带着笑意。
“好了,小姐,我们出门了。”
望着面前姜府的大门,姜婳有些沉默。
这是两世第一次,她自己从大门走出去。两颗石狮子在她眼前,前面停着两辆马车,上面的吊牌是姜府的标志。
姜玉莹迈着步子从姜婳身后缓缓而来,看见姜婳穿了自己让丫鬟送过去的衣裳,姜玉莹唇边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刻,姜玉莹的声音也响起来了:“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姜婳转身,同往常一般垂着头:“多谢二姐姐。”
除了那一身衣裳,她就只在头上簪了一根玉簪。不会抢任何小姐的风头,但又不至于丢了姜府的脸面。
姜玉莹对于她的装扮显然很满意,想起交易的事情,态度也暂时收敛了三分。
姜婳垂着头,姜玉莹便没了什么兴致。
姜玉莹先上了马车,姜婳才上了后面那一辆。
马车在长安城的大街行驶起来,一直到了宴会的地方。下了马车,远远望去,是一大片湖,湖上有许多船,还有一艘画舫。
姜玉莹在她前方,见到她迟迟没有上前,轻声嗤笑一声:“这就怕了?”
姜婳垂着头:“我没有来过。”
姜玉莹眸中笑意更浓,很喜欢欣赏她这位妹妹的窘迫模样,笑着道:“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忘了,毕竟家中姊妹,也鲜少有如妹妹一般从未被人邀约过的。”
姜婳微微抬起眸,手捏着帕子。
姜玉莹见惯了她这幅模样,突然失去了嘲讽的性质,像是施舍一般:“跟着我吧。”
闻言,姜婳一副乖巧模样,跟了上去。
从始至终,晨莲都含着笑看着自己的小姐,见小姐走上前了,自己也随着上前两步。她的手间,一直玩|弄着一根寒针。
下了马车到湖边还有一段路,姜婳跟在姜玉莹身后。
没了嘲讽心思,姜玉莹便不愿同姜婳说话了。反而是姜婳轻声问了一句:“二姐姐,你还记得八岁那年那个嬷嬷吗?”
姜玉莹随意答道:“记得,当时冲撞了我,被我赶出府了。”说完,她转头望向身后低着头的姜婳:“怎么,如今得了个谢郎‘学生’的身份,便想同我算账了?”
姜婳忙摇头,认真地看向她:“不是,我只是想......”
她犹豫着没有说话,姜玉莹却已经不耐烦了:“一个嬷嬷罢了,如今你要多少嬷嬷没有,眼界怎么如此浅。”
姜婳没有说话,轻声道:“只是因为是姨娘从江南那边带过来的,如今姨娘......我便想......”
她话说的都断断续续,却让姜玉莹沉默了一瞬。
姜玉莹不喜欢姜婳,更不喜欢姜婳那个姨娘。即便当初的事情同她们无关,姜玉莹心中也十分膈应。
但是偶尔,看见姜婳提起姨娘,她会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娘亲。
越想越不耐烦,姜玉莹冷声道:“你去问祖母吧,当年我说要将那个嬷嬷赶出府,最后是祖母赶出去的。祖母待你和你那姨娘如此恩厚,说不定那个嬷嬷被祖母小心安置了呢,我也懒得同你们计较一个嬷嬷。”
说完,前方已经有了两三个别府的小姐。
姜玉莹看见了交好的人,也不太愿意再同姜婳说话了,笑着走了上去。
湖边的风悠悠吹起姜婳的碎发,她垂着头,一如所有人记忆中那个怯弱的姜三小姐。得了个丞相‘学生’的名号,所有人都暗暗打量着这位从未见过的姜三小姐。
只有晨莲笑盈盈地往她手中塞了一颗月牙糖。
“小姐。”
手心陡然被塞了一个月牙形状的东西, 姜婳下意识握紧。
等到手指尖将糖的轮廓勾勒出来后,姜婳垂下的眸中多了一分笑意。
周围的人本就是用余光打量着,自然没有注意到两人这微小的动作。姜婳轻轻地将糖握紧, 摒弃了心中那些纷杂的心思, 开始寻找昨日她特意去船行租的船。
船头的杜鹃, 寻了许久,姜婳也未瞧见。
宴会已经要开始了。
姜婳随着姜玉莹一起入座,不算太前方的位置,但是姜玉莹的身侧都是同她交好的小姐。她垂着头, 默默看着宴会上的吃食。
不是正式的晚宴,吃食都是些当下时节的果子和糕点。
晨莲跪坐在她身旁, 轻轻为她斟了一杯酒。
是淡紫色的果酒, 像是晶莹的珠宝,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葡萄香。晨莲也同她一起低着头, 小声在她耳边道:“小姐, 不要害怕。”
只是一个在画舫上举办的并不算正式的宴会,前世姜婳连宫宴都游刃有余, 此时自然也不会胆怯分毫。
她轻轻笑笑, 小声应了晨莲的好意。
那颗月牙糖一直好好地放在她的手中。
暗中一直有好几道打量的视线,但姜婳一律当未察觉,只是低垂着自己的头,认真用着宴会上的糕点。
咬了一口花瓣形状的糕点, 有一股淡淡的甜味。若是配上茶,应当很是合适。
正这般想时, 同姜玉莹交好的小姐们突然惊呼了一声。
“扑通——”
远处水花四溅, 有人落入了水中。
姜婳一怔,也顺着小姐们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波光粼粼的水面此时已经乱作一团, 数个侍卫直接跳下去救人。
姜玉莹饶有兴致看着,一旁同她交好的小姐轻声道:“大庭广众之下落了水,湿了身子被侍卫救上来,这是哪家的女郎。”
姜婳淡淡看向说话的那位小姐,上一世她没怎么见过。
姜玉莹开口:“阿伞,别胡说。”
虽是如此说,姜玉莹眸中也尽是趣味,一直看着水花扑腾的方向。
姜婳眉心一蹙,因为上一世的事情,她对水有些淡淡的厌恶。这个宴会,上一世她也未来过。左右看了看,应当都是还未婚嫁的。
从前这个时候,她已经嫁入丞相府了,自然不会被邀约。
她抬起眸,前面乱作一团,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高座上的郡主脸色非常不好,作为主办宴会的人,如何都不想宴会还未开始就出了这样的乱子。
姜婳咬着口中的点心,收回眼神。
时下风俗,说开放也开放,皇帝宫中的嫔妃有些甚至丧过夫。说不开放也不开放,有些世家虽然已经没落,对于家中女子的规束却越发严格。
未出阁的小姐落了水,被一众人看了身子,结局一般只有两个。
一是低低地嫁,远离京城。
二是从此青灯古佛去修行。
姜婳垂着眸,握着点心的手一瞬间怔住。软软的点心经不住她用力,很快就散落了下来。
其实当年她出现在那间房中,同现在这落水的小姐也无不同。只是......谢欲晚给予了她一条新的路。
她很快回神,沉默地将还剩一半的糕点放下来。
晨莲瞧见,忙收拾起来。
姜玉莹也注意到了她此时的不对,实在怕她在闺中好友面前丢了自己的脸面,蹙眉提醒:“三妹妹。”
已经有了警告的意味,姜婳轻轻点了点头。
身旁的小姐看了她一眼,同姜玉莹差不多的眼神,随后又不在意地展开眼,轻声同姜玉莹说起来:“玉莹,我听人说,看身形好像是御史家的四小姐。”
姜玉莹惊讶了一声,随后同友人相视一笑。
姜婳不明白她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她听过御史的为人,最是刚正不阿,最是古板守旧。
她望着依旧扑腾个不停的水中,胸间有些闷。
晨莲在一旁轻声对她道:“小姐,船寻到了。”
因为落水的事情,宴会一时半会已经开始不了了。主座上的郡主都已经离席,应该是去处理落水的事情了。
姜婳望着正在同人交谈的姜玉莹,轻声道:“二姐姐,我想......”
看她模样,姜玉莹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吧,别也摔水里面了。”
姜婳默默离开了画舫,晨莲在一旁带着路:“小姐,船在那边。”见姜婳步子有些急,晨莲轻声道:“小姐是在担心御史家的小姐吗?”
姜婳轻声,用着只有晨莲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御史家的小姐还没上来,也未被人寻到,那就是她不想被人发现。但是这附近都是静王府的人,如今正值正午,御史家的小姐如若想悄无声地避开太难了。”
一边听着,晨莲一边扶住了姜婳的手,看她安稳到了她们租的船上,才出声道:“小姐从前同御史家的小姐相识吗?”
姜婳摇头,即便是上一世她也未见过御史家的小姐一次。
但是......姜婳想起适才一群人看热闹的眼神,眸色很淡。她只是得了上天的眷顾,如今如若有什么事情她能试一试,她便想试一试。
船夫见到预定船的小姐到了,忙热情招呼:“小姐好。”
姜婳神色有些焦急,从晨莲手中拿过了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两银子递给船夫,神情真挚道:“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船夫很难见到如此多的银子,忙点头:“小姐客气。”
姜婳向外面望去,画舫周围都是寻人的侍卫,所以御史家的小姐定不在。左边靠近岸,也有了许多围观的人,如今未被发现,应该也不在左边。
想到这,姜婳手指向一处:“您往那边开,越过那画舫之后,慢一些。”
船夫忙照做,姜婳推开船舱内的窗,看着水面。
越过船舱之后,她望向晨莲,晨莲心中了然,小声唤着:“司小姐。”
又是半刻钟,姜婳眉心发蹙,寻常人在水中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更何况一个娇娇小姐。她眸中有了焦急,却还是让船夫慢慢划着。
直到一声水声拍在船上。
姜婳忙站起来,对着外面喊:“停下。”
船夫了然,收了银子也不多看。一棵树悠悠挡着,晨莲从船尾抓住了一只白皙的手臂,随后很轻松地将女子拉了上来。
几乎是离开水面的那一瞬,司洛水就跌倒在了船舱之上,不断地吐着水。
晨莲将人扶进了船舱。
司洛水知晓,这已经是她今日被人设计能够得到的最好结局,便是是非不适也跟着晨莲一起进去了。
然后就看见了正为她沏茶的姜婳。
晨莲为司洛水披上衣裳,姜婳将热茶递了过去:“暖暖身子。”
春水还是寒的,司洛水在水中呆了许久,握着茶杯的手都在颤抖。她垂着头,浑身湿漉漉的,身上干爽的衣裳也很快被浸湿。
“多谢小姐。”司洛水的声音带了些哽咽。
姜婳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又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没事了,你要不要换一身干爽的衣裳,我帮你把帘子拉上。”
司洛水擦擦眼泪,点头。
晨莲将一身干爽的衣裙递过去,这本来是小姐怕出意味为自己准备的,倒是没想到今日在这种地方用上了。
同着小姐一起拉好了帘子,两个人坐在船尾。
晨莲侧身,望着身旁的小姐,看见她眉心终于舒展开,她也不由笑了笑。明明小姐自己也娇娇弱弱的。
姜婳也望向晨莲,小声道:“多谢晨莲。”
晨莲笑盈盈地,也没说话。
她这一生从儿时开始就杀了好多好多的人,同人一起救人,倒也是第一遭。
两人正轻声交谈着,司洛水从身后走了出来。她面容有些虚弱,眸有些红。姜婳轻笑着,站起身向司洛水走去。
她摊开手,露出手心那一颗一直握着的月牙糖。
“甜的,姑娘要吃吗?”
那颗月牙糖淡淡地躺在姜婳白嫩的手心,司洛水的眼泪这一刻也决堤。满眸泪中,司洛水颤抖着手拿起了这颗糖。
船靠了岸,是人比较少的一个岸。
姜婳不太放心司洛水一人回去,但她还要回到宴席之上,否则会多生事端。
晨莲笑盈盈的,轻伏在姜婳耳边。
姜婳先是一怔,眸中带了些茫然,在百般犹豫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晨莲向着远处一棵树望去,同她的眼神一起的,是一根寒针。
树叶突然簌簌落下,晨莲再抬起手之际,寒蝉一张死人脸已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司洛水向后退一步,姜婳眸中也多了一丝异样,但看着身后的司洛水,还是轻声道:“寒蝉,你能替我送司小姐回府吗?”
寒蝉第一时间看向了姜婳身后笑盈盈的晨莲。
晨莲歪歪头,扮可爱。
寒蝉垂头:“是。”
姜婳一边满心疑虑,一边又庆幸寒蝉没有拒绝。彼时她从未想,为何寒蝉这一生回答是‘是’而不是‘好’。
她只是轻松了一口气,小声道:“多谢。”
司洛水眸全红着,说话还是忍不住哽咽,她一声又一声道:“多谢小姐,日后洛水定会报答的。”
姜婳轻声点头:“快回去吧。”
司洛水没有问她是哪家的小姐,也没问其他的东西,她知晓若是自己处理不好府中的事情,知晓了她的身份反而会给她造成麻烦。
司洛水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姜婳心彻底松了一口气,认真看着司洛水离去的背影。
晨莲却在看着她。
远处的湖上,一艘不大不小的船悠悠地开着。
小太监垂着头,不知道这位爷是要干嘛。知道有小姐落水了,便让船夫开了船,在这湖边四处晃悠。
远处看见那位落水的小姐上了另一位小姐的船,便悠悠地闭上了眼。
“唉。”
一声叹息,徐宴时睁开了眼,他笑着道:“不知道的人——”
眼见着主子要口出狂言,小太监忙跪下:“爷,爷,别让小的折寿。”
徐宴时轻笑一声,倒是少了平日的几分纨绔模样。
见到徐宴时不说话了,小太监小声道:“要小的去查查那两位小姐的身份吗?奴远远看了一眼,那小姐面生。”
徐宴时摆了摆扇子,故作高深。
“有缘之人自会相见。”
小太监嘀咕:“这也是当初那个骗您点心的小太监告诉您的?”
本来还很淡然的徐宴时一下子抬起眸,他望着悠悠的蓝天,轻声道:“没骗我,这世间真的有神女。”
这话听了数十年,小太监耳朵都快长茧子子,他无奈问道:“那您是遇见了。”
从前这般问,徐宴时就会鼓起拳头:“还没有,但是日后定然会遇见的。”
可这一刻,徐宴时只是愣愣地望着天,想起那个低头轻声娇笑的少女。
“......遇见了。”
小太监也没太当一回事,只哄着:“好,有,有。”
不知何时,他们的船也悠悠停在了岸边。
船夫同小太监说了一声,小太监忙道:“去吧去吧。”他跟的主子虽然是个纨绔,却是个和善的主子。同这般主子在一起,在宫中那种地方,他居然也生了个和善的性子。
小太监望着船舱那位爷,默默走到了船尾。
送走司洛水后,姜婳向着岸边走去。
一辆船悠悠停在岸边,她没有多想,直接踏了上去。还未等她有所反应,风突然吹开了帘子,徐宴时恰同她对上眼眸。
他一双狐狸眼睁得老大,整个人直接从船板上跳起来:“神女!神女!神女!”
姜婳沉默了眼,只想转身就走。
徐宴时直接跟在她身后:“神女,天上又休假了吗?神女能给我一份何时休沐的书吗。上一次未能送神女离开,我伤心了许多日。”
嘴中说着伤心,他眸中的开心都要溢出来了。
姜婳头疼地直接到了岸上,实在不想沾惹上这个大麻烦。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远处那艘还在悠悠向岸边的船头才有几株木刻的杜鹃。
晨莲被一声声‘神女’唤得弯了眸,手中的寒针动了动。
“神女,长安城我很熟悉的,神女休沐几日,我可以带神女一直一直逛长安。”徐宴时傻笑着,一声比一声大声。
这个码头虽然没有什么人,但是姜婳还是被唤红了脸。
她难得轻骂了一句:“闭嘴。”
徐宴时顿时闭上了嘴,一双狐狸眼一眨不眨。他总是觉得,他眨一眨眼,神女就要如上次一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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