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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甜鸢)


莫怀没有回话,只是认真地收起橘糖抄写好的佛经。
橘糖咬着笔,满眸痛苦:“抄写便算了,公子每日一张一张检查是怎么回事。我以为公子不会看,上次偷懒了些,公子居然直接给我指出来了。怎么会真的有人能背下来这些枯涩的佛经......”
莫怀淡淡来了一句:“公子过目不忘。”
橘糖眸凝滞了一瞬,随后奋笔疾书起来,眼见着字已经眉飞色舞了。
莫怀却丝毫没有阻止。
嗯,公子日后临摹的范本又多了一个。
等到橘糖抄写完手下的佛经,莫怀不留情地认真收了起来。
橘糖瞪大眼,看着莫怀对待她抄写的那堆东西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一样。直到莫怀走了很久,橘糖还咬着笔。
这个人......不会喜欢她吧!?
暗恋人的男人真可怕。
“砰——”
莫怀敲响了书房的门,平静道:“公子。”
里面传来了一声的淡淡的:“进。”
莫怀将手中的佛经递上去:“橘糖今日的抄写,公子今日若是不提,她明日的字迹该越发洒脱了。”
谢欲晚眸色很淡地看着手中的佛经,翻阅了一两张。
“无事。”
没听到什么吩咐,莫怀持着剑的手动了动:“公子,再过两日姜府便要寻牙行了。”
寻牙行,便是买奴婢。
谢欲晚清淡地应了一声:“晨莲这些日是否来了长安。”
莫怀眸一凝。
晨莲是寒蝉之后,暗卫营中培养出的最优秀的暗卫。从那些尸骨中杀出来的时候,晨莲才十三岁,如今过了三年,也才十六岁。
她生了一副美人面,最喜杀戮,额角有一块小小的疤。
寒蝉已经在暗中护住小姐,晨莲这般的人放到小姐身边,太过凶残。可莫怀不敢质疑公子的决定,他的语调如往常一般:“是。”
他以为这一次将晨莲同寒蝉一般,暗中安排到小姐身边就好。
可未等他下去安排,身后就传来青年淡漠的声音。
“不必等什么牙行,直接同姜家言,这是丞相府送过去给姜三小姐的丫鬟。”
莫怀一怔,随后应下。
下了一夜的雨,天微亮时就停了。
姜婳正在回忆上一世的账目,房门就被轻轻地敲响了。
她眸中不由浮现了一丝疑惑,按照她所想,这几日应该没有人会来寻她的。便是姜玉莹等不及出尔反尔,姜玉莹也不会敲门。
她轻声道:“稍等。”
门外的人似乎不急,也没有出声。
姜婳忙将手中写到一半的账目收起来,待到一切恢复如常后,她推开了门。
一双凤眸同她对上。
她怔了一瞬,扣住门的手微微发紧:“夫子?”
谢欲晚淡淡地看着她。
料想他是为了账目而来,姜婳有些迟疑:“我,我还未写完,可能最迟得明日。”
“不急。”他依旧是如上次一样的说辞,眼眸淡淡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左右还是在姜府,有了夫子同学生的关系,姜婳犹豫之间,到底是将人请进了门。
“夫子,进来说话吧。”
即便只是身着一身白色锦袍,青年浑身依旧透露着矜贵清冷,一双凤眸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他没有四处打量她的住处,而是平静地看着桌上的笔墨。
劣质的墨香萦绕在他们周围,谢欲晚已经想不清,他何时才用过这般的墨了。默默在心中记上一笔,他坐在了桌前。
姜婳已经斟了一杯热茶。
淡淡的热气从茶中涌出,少女俯下身时,端正地将茶水放在他面前。
很端正的夫子礼。
谢欲晚没有说话,只是等姜婳做完一切后静声道:“橘糖说很担心你,让我送一个丫鬟到你身边。我没有应下她,想来问一问你的意见。”
姜婳一怔,她身边的确没有丫鬟。
过几日姜府要寻牙行,应该也会为她送过来一个丫鬟。这个被送过来的丫鬟,多半是姜玉莹或者祖母的眼线。
橘糖便是连这点都为她想到了......
她望向面前的青年,有点不知如何开口,这是不是已经不是交易的内容了。
谢欲晚望着她,又轻声说道:“本来橘糖是想自己来的。”见姜婳眉心微蹙,他继续淡声补充:“可莫怀不许,橘糖同莫怀哭闹了许多,闹到了我身前。”
姜婳被说的有些羞窘。
这的确是橘糖因为担心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茶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萦绕,轻飘的烟若有若无。在她低头的刹那,青年一直淡淡地看着她。
他眸中的情绪很淡,但其实并算不上平静。
昨夜被人偷偷贴好的窗,此刻似乎在反抗,被风吹着在墙上砸出一声又一声轻响。他看了她良久,知晓她在抉择和犹豫。
他垂了眸,轻补上一句。
“上次的交易,是在下未考虑清楚。”
在姜婳抬起眸的疑惑中,他望着她淡声道。
“夫子同学生的身份,虽然能护你一时,但是也会给你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这几日长安城很热闹,来姜府求娶的人很多。是在下当时未思虑清楚,给你造成了影响。”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姜婳心中蔓延开。
“所以如若你不介意,在下会让莫怀挑好人,明日送到姜府。”
她怔了许久,轻声应了一句:“好。”
青年看了看已经冷下去的茶,饮了一口。不知为何,今日的茶水很是苦涩。他饮茶时,姜婳就站在他对面。
等到他饮完一杯,他便告辞了。
似乎他来,就只是为了传达一下橘糖的心愿。
姜婳心中有些疑虑,但是无论是上一次的交易,还是这一次的丫鬟,谢欲晚都做的合情合理。甚至,最后都是她自己应下的。
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窗户也静幽幽地停住了。
莫怀等候在山林间,不知为何,公子的神色有些沉重。他走进,却只听见公子淡声吩咐道:“府中的珍墨,明日让晨莲一同带到姜府吧。”
月色淡淡映出青年的影子。
山里间交叠的树影,一次次从青年身上踏过。
月色平等地照在树和人的身上,但在这天地之间,一个人的身影是如此萧瑟单薄。
谢欲晚一双凤眸望向了天边的月,可他看见的,似乎也只有一场漫天的雪。他该想起很多东西,可最后他只是想起了六岁那年推开门时母亲冰冷的尸体。
他没有上去。
有些事情于礼法不符。
他淡淡地看了那个他唤作‘母亲’的人的尸体很久。
后来那些长老们都来了,他们看着面色惨白的女人,哭着道了一声又一声的‘好’。长老们说母亲的行为实乃大忠大义,说他脚下那方白绫就是母亲的贞节牌坊。
他那日在房中看了许久。
等到长老们走了,丫鬟们将母亲的尸体抬下去时,才有人轻声道了一句‘可怜’。
可后来他又听见:“死生契阔,生死相随,谢大人和谢夫人,乃是世间夫妻之典范,诗文中的比翼鸟连理枝,在谢夫人殉情的那一刻变得如此苍白。”
他听了许久,最后只记住了一个词。
何为情呢?他一生都不曾明白。
他只是记住了后来那场漫天的大雪,下了七日七夜。
他曾答应一个妇人,要护她的女儿一生,可那个妇人的女儿死在了那场大雪之中。她冷得她的手他如何都捂不热,她不会再对他笑,脸色开始泛滥苍白。
可这其实都是前一世的事情了。
清冷矜贵的青年扣着手中的扳指,血缓缓从指尖流了出来,他看见了,却只是静静看着,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青筋在他苍白的手上勃|起,掌间的血顺着他的手腕向下滴落,素白的袍被雪染上了丝丝的红梅,可青年依旧只是淡淡地继续加重着力道。
等到手间血肉模糊,扳指依旧未断。血没入尘土,在月色之下便再也消失不见。
谢欲晚淡淡垂着眸。
有什么东西,要从他心中血肉模糊地生长出来。
要探过他六岁那年推开的屋子,透过前一世那七日七夜覆盖在世间的雪,要缓慢地,如今日天边淡淡的月一般,缓慢地,血肉模糊地生长出来。
他解释不清自己这些日在干嘛,她说他不过‘浅薄的占有’。他便也在心中认下了这声‘浅薄的占有’。
可不是‘浅薄’吗?没有人告诉过他,原来他的‘浅薄’,会如此深重。
他会心疼,会迁怒,会想要乞求。
这是......‘浅薄的占有’吗?
望着手中的血,在一片淡淡的红中,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许久之后,他依旧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他只是又听见了那一声佛音。
佛珠恍若从他血肉模糊的掌心划过,黄木的珠子滚着血肉成了片片的红,一颗颗落在地上,发生沉闷的一声响。
那日他淡淡地抬起眸。佛音似乎宽恕着他的罪孽,许下一句又一句禅语——世间万物有其该有的轨迹。
青年淡然地抬起眸,却双眸通红。
或许,这不是启示。
而是惩罚。
橘糖拿着写好的佛经,好奇今日莫怀为什么没有来寻她。等到她不自觉拿着佛经走到门口时,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真是平日被催促惯了,今日没被人催,还不习惯了。
没关系,她也很‘熟练’地抄写完了。甚至因为想昨日的事情,她都没有偷懒一分。等到了门口,还未敲门,莫怀已经沉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橘糖一怔,将手中的佛经递了过去。见到莫怀沉默的脸,她望了望书房:“怎么了?”
莫怀没有说话,只是收了她的佛经:“公子这几日不想见人。”
“谁也不见?”橘糖小声嘟囔。
莫怀沉默摇头:“谁也不见。”
“若是小姐来寻呢?”橘糖更小声说道。
“......大抵也不会见。”莫怀望向书房,眸中带了一丝沉闷,他很难形容适才公子的模样。若是要说,很像......书院那一次。
年幼的公子哪怕弯下脊梁哀求了所有人,也只能堪堪保住橘糖性命,眼睁睁看着长老们将橘糖送走。
自那一次后,公子就变了。
如今,莫怀垂着头,想起昨日山林间。公子在月下立了很久很久,手间的血一滴一滴落在月光映照的影上。
山间的狼似乎因为闻到了血腥味,一声又一声咆哮了起来。
可无论是他还是公子,神色亦没有一丝变化。
这山间的确有狼,几月前,他为公子捉过一只,那个用手碰了小姐的侍卫尸骨无存。一月前,在公子知晓了于陈的计划后,命他将山中所有的狼都捉了起来,囚到了一起。
公子没有说,甚至没有同他提到于陈。
但他怎么会不明白呢,公子只是怕小姐同于陈私奔时,这山间的狼会冲撞了小姐。
即便公子从来不曾说,但是每一次他都做了。
江南那间小院,在小姐还未去江南的时候,公子便自己去江南买下来了。其实只是一间小院,公子如若想要,一封书信罢了。
可公子没有,而是买了一艘船,下了江南。
他看着公子同宫人学习如何种花,一双修长的手满是泥土,却还是满眸认真地看着手中的花。
学种花,公子学的很快,不过他并不意外,比较公子自小学什么都很快。
除了爱人。
他那时在江南便在想,满院的花,满院的树,公子为什么突然生了这些性质,直到他看见姜三小姐。
公子总是淡着一双眸,可是那日同姜玉莹还有姜三小姐告别后,公子的眸中有了笑意。
很轻,很浅,像是夏日的雪。
夏日如何会有雪,但真的很像,那时莫怀便在想,或许在公子的夏日里是有雪的。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他一直沉默地守在公子身边。他看着公子笨拙甚至不自知地爱人,他沉默着,不曾逾越一分。
唯一一次忍不住,是公子殚精竭虑多日才救下了于陈一家后,因为姜三小姐一句话沉默了眸。
他未曾忍住,甚至有些迁怒。
他知晓在这场无声的纠缠中,姜三小姐亦无错,但想起公子那日吐的血,他还是冷着脸说出了那些话。
他不厌恶姜三小姐,但是他已经能够预见未来发生的一切。故而当公子淡声问他‘江南真的比长安好吗’的时候,他冷静地应了一句。
“公子在江南种的花很好看。”
那日公子沉默了许久,开始重新部署江南和长安的人。他知晓,公子做下了决定,让姜三小姐如愿留在江南。
他亦如愿。
他是一个侍卫,他不同于寒蝉和橘糖,他永远只忠于公子。
故而,在回到长安之后,在公子开始部署姜府的事情,他明白此生公子亦要同姜三小姐相缠的时候。
他开始对自己说,他莫怀,也开始忠于姜三小姐。
他不能直言,只能看着公子一次次挣扎,六岁那年被规矩礼仪束缚住的公子,缓慢而艰难地挣扎长出爱意。
莫怀望向书房。
以公子之品性,他其实说不清,公子意识到了自己的爱意能不能算一件好事。
就像是夏日的雪,最后只会成为一滩水。

晴了一日, 长安城又下起了雨。
姜婳每日安静地呆在自己的院子中,认真回忆着上一世有关商阳的事情。宣纸被厚厚写了一摞,小心安置在木盒中。
雨依旧下着, 却不如前两日那般猛烈了。这几日也没有人来寻她麻烦, 她大抵猜到是因为丞相‘学生’的名头。
姜玉莹若是不蠢, 便不会再如上次一般直接去祖母面前撒泼。姜玉莹虽然同她说了半月,但她估计姜玉莹一月左右才能将她交代的事情办好。
回忆中,记忆中一处陡然凝滞,姜婳下意识咬住了笔头。
意识到的时候, 毛笔上已经被咬出了浅浅一个印。即便房中只有她一人,无人会看见她这幼稚行径, 她还是不由得红了脸, 从一旁重新拿了一支毛笔。
劣质的墨香萦绕在她周围,她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账本上有一处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她不由得用手指轻轻地, 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子。
那扇窗正开着,飘进来些细小的雨, 姜婳凝神许久, 才继续下笔。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若是平日,她推开门,霞光便该照进来了。以前姨娘因为生病不能下床的时候, 每到黄昏,她总是会打开姨娘房间内的窗户, 让这一抹暖黄缓缓地映进来, 也散一散房间内苦涩的药味。
可今日下了雨,自然没有什么霞光。
她转身又是拿了一颗糖, 轻轻地咬了一口。等到甜意在口腔中蔓延,她慢悠悠地想着明日的事情。
大抵,祖母那边已经耐不住了。
丞相府中。
橘糖又是拿来了一日的佛经,因着昨日的事情,她抄写佛经的时候甚至认真了不少。嗯,认真之后,更无聊了。
橘糖百无聊赖想着,正欲上前敲门,就被门口的莫怀拦下了。
“公子还是不见人吗?”她诧异道,随后小声嘀咕:“是因为公务太过繁忙吗,那不需要我进去研墨吗,旁人研的墨,公子用得惯吗?”
她一连问了许多问题,但莫怀一个都回答不出。
这两日,他亦未见过公子。
昨日夜间四下无人时,他敲响了书房的门。许久之后,书房内才传来一声淡淡的:“无事。”
故而他也就一直守在门口没有进去。
橘糖将手中的佛经递过去,莫怀看着佛经,眸中有些沉默。他突然看向橘糖:“当时为何没有留在江南?”
本来还鼓着脸的橘糖一下子不作声了,她捏着佛经的手紧了紧,在上面印出些许印记。许久之后才小声道:“我不知道。”
莫怀静静地看着她。
橘糖捏着佛经,声音很轻:“我很喜欢姜小姐,从见姜小姐的第一面开始。有时我甚至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是见过姜小姐的,或许也不是见过这般简单。或许我上辈子也是一个丫鬟,可能同姜小姐相伴了一生。”
“那为何不留下呢?”
橘糖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因为那是上辈子。”
莫怀其实听不太懂,只是接过了橘糖手中的佛经:“以后便不用抄写了。”
橘糖一怔:“公子说的吗?”
莫怀看着今日字都正经了不少的佛经,没有说是否是公子说的,只是平静道:“这些日抄写的已经够了。”
一身墨衣的青年抱着剑,佛经被他收在身前。
橘糖怔了一瞬,小声道:“莫怀你是不是不开心?”
莫怀摇头:“我没有喜怒。”
橘糖撇撇嘴:“你比寒蝉像暗卫多了。”
莫怀没有说话,到底没有说出,当年寒蝉本不该是暗卫这样的话。他只是认真地看着面前一身橘红衣裙的少女,她很像公子在江南种的一株花,那日倾盆大雨,他将那株花搬到院子中的时候,花随着风摆了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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