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样问了,熊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一张碎嘴偏偏这时话少了,忸怩道:“最近钱挣得少了,记性也不大好了。”
云笈悟了,拿起一盒茉莉馅的饼。
“这饼怎么卖?”
“十两一盒,不拆卖。”
“多、多少?!”云笈飞快地放下饼,烫手似的,怒道,“你怎么不去抢啊!”
难怪几日下来都没人买他的饼吃,真是活该。
她就不信了,这里人这么多,难不成就只有这一个地方能打听到消息?
云笈转过身,又看见对面的招牌上大喇喇写着“鲜虾云吞六两一碗”,斜对面的符箓铺子标着“清风符五十两一张”。
云笈:“……”
什么鬼地方?就这么宰客,都没人管管啊?
又听得背后,熊三捏着小尖嗓子幽幽道:“现在大家伙儿可忙呢,也不知谁有空和一小姑娘唠啊……”
还真被他说中了,这些人打定主意要宰客,岂能那么轻易就被撬开嘴。
换做以前,云笈想要什么,直接让夏霜付钱就是。
可现在……
秋蝉的话,言犹在耳,“殿下,勒紧腰带过日子,切记。”
云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也会成为被银钱难倒的英雄汉。
总不能去找三哥要钱吧?
就算云瀚给了,她也还不起。
更糟糕的是,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花钱打听消息,怎么都解释不清。
正在云笈左右为难时,一名修士带着友人期期艾艾地停在她眼前。
那女子身着黑色短衫,腰挎长剑一把,腼腆问:“姑娘,请问你是云笈吗?”
这短衫云笈见过,是乾朔弟子的专有服饰。
此人应当是乾朔的剑修。
见云笈眼神探究,女子更加紧张,磕磕巴巴,言语慌乱,使劲比划:“就是那个,那个,青云一剑的云笈……是你吗,姑娘?”
在女子期待崇拜的目光下,云笈忽然有了念头。
是啊,她可是云笈。
没钱,还能没办法么?
云笈爽快地点头:“对,我就是云笈。”
又看了熊三一眼:“你就把鲜花饼备好吧,待会我问什么,你就得答什么。少说一个字,我就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怀梦草,就是那个,诶诶,能招魂,还能让人梦见死人的草啊。”
灯光照不到的小巷,老乞丐背靠尘土扑簌的砖墙,跌坐在地,颤颤巍巍,声如细蚊。
老乞丐面前,还蹲着一个少年。
这身湖绿色衣裳颜色算暗的,穿在别人身上多少有些沉闷,在少年身上,却生生穿出了贵公子的气势。
老乞丐却晓得,这少年气质雍容,面容昳丽,出手却不阔绰,脾气更是十足的坏!
出门办事,哪有不花钱的呢?
他不过问这少年多要几两银子,形势就变成现在这样。
冰凉的刀锋抵在喉前,老乞丐咽了咽口水。
就听得少年说道:“继续。”
老乞丐盯着刀尖,缓缓举起双手,给出投降的姿态:“听人说,几国的人都来了,诶诶,就为了摘这个草……我,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没了?”刀锋向前一丝,压迫着乞丐脖颈,顿时有了血痕。
老乞丐连连喊:“有、有!”
他搜刮着最近的怪事,也不管是真是假,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这神草一到,就从海上散出了雾!这雾,很怪……很怪。”
“怪在哪里?”
“以前的海雾最多一两天就散了,这次的雾,竟然连续出现了五日,本来只有海上有,慢慢地飘到了岸边,最后不点灯笼,镇上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大概是怀梦草带来的异象。
老乞丐见褚辛没有要撤刀的意思,又说:“我还听说,附近有人失踪了。诶诶,我不住在这附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平日里失踪的人多吗?”褚辛颦眉,“失踪的又是什么人?”
“这小地方,失踪的大多是被浪卷走的小孩和渔民。”老乞丐缩了缩脖子,“但是这次,好像是怀锦楼的妓子。”
“为何失踪。”
“就……与人私奔。”
妓子出逃也不少见,更不用提,是因为与人私奔这种理由。
想必这老乞丐被逼到强弩之末,口不择言,再问下去,也要不到什么消息。
褚辛收刀:“滚吧。”
老乞丐连忙爬起,捡起自己掉在一旁的破碗和铜钱,头也不回地跑了。
褚辛掸了掸衣摆的灰尘,戴上草帽走出小巷。
自抵达乾朔,他就没见过云笈,也未曾收到过云笈的消息或指令。
云笈不在,他也就得空在此地四处走动。
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那两个奇怪的梦。
第一次,梦见他在月都被云笈买下。
第二次,梦见在乾朔与云笈争夺怀梦草。
原本以为是两个怪梦,但接连见到梦中人,又与梦中发生同样的事,他不能不怀疑。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事。
褚辛往街道两头望了望,预备继续往街里去。
这时,恰好听见长街另一头传来欢呼喝彩。
许多背着剑的修士围在一处,几乎把本就不宽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不仅如此,还有更多剑修一路小跑地往那头赶,想要往人堆里挤。若是挤不进去,就在外围踮着脚,一跳一跳地往里瞧。
不少人好奇地往那头看。
“什么动静?怎么这些臭剑修就跟疯了一样。”
“听说云笈正在跟人切磋呢。”
“青云的六公主?”
“昂。”
褚辛本欲走入茶楼探查情况,一只脚跨过门槛,听见“云笈”二字,又缩了回去,退了几步。
果然看见长街那头,一道白影在空中跃过,长袖留下一道白羽似的幻影,还未落地,动作就从缓到急,攻势锐利起来。
欢呼叫好声中,云笈轻松逼退对手的剑势。
剑修们个个精神抖擞,恨不得亲自上去挨打,更有甚者,一边围观,一边拿着纸笔记笔记。
云笈没事来这里切磋做什么?
他随着人群往那头迈了几步,又停脚。
……罢了,人那么多,他又不是没有别事要做,何必凑这个热闹。
更何况与人切磋的不是别人,是云笈。
这些日子,看她挥剑还没看够?
褚辛压了压帽檐,走回茶楼。
却听见头顶咔嚓一声,有人嚼着什么问:“诶,苍桐。那只小仙鹤是叫云笈吗?”
浓雾被幽亮的红灯笼驱散,只在空气中氤氲着粘稠的水汽。
树影婆娑,茶楼二层的走廊上,两名男子靠在木栏杆上。
两人年纪不大,身着镶金线的暗黑色短衫,脚踩同一制式的长靴。
一个盯着云笈那头,眼睛一错不错地吃着梨,另一个冷淡地垂眸,把玩着手中的千机匣。
问话的正是那个吃着梨的男子。
只见他五官俊朗,身形高而宽,长发束作马尾,头戴抹额,腰间绕着一匝长|鞭,鞭柄镶嵌几色宝石,鞭身隐隐泛金光,不似凡品。
仙域神器稀有,每一个都引修士追捧,问世之后,定会引发不小的风潮。
正因为此,纵是褚辛,也认出那武器是传闻中的三十六节蛇骨鞭。
拥有此鞭者,乃乾朔三皇子,苍术。
“她是云笈,没错吧。”苍术目光晶亮,“我还以为他们吹牛呢,结果云笈竟真有这么厉害!这剑势真是了不起,我看比宫里的教习还牛。”
苍桐扭着千机匣上的机关,眼都没抬:“是啊,她上次去过仙域试剑。”
顿了一下,补充道:“还夺魁了。”
苍术咽下梨肉:“上回我没去!”
“哦。”苍桐把千机匣扭得咔咔响,“下次你母妃问我你感兴趣的类型,我会跟她说的。”
“?”苍术,“说什么。”
苍桐终于抬眼看了眼苍术:“我会跟她说,你喜欢很难搞的女人。”
苍术咬着梨,满脸问号:“什么啊!”
他心觉无稽,然而看了云笈那头,见少女意气风发,明眸含笑,视线无意间从他眼前飞过。
就这样留下惊鸿一瞥。
苍术被那一瞥所惊,两颊蓦地红了。
囫囵吞下梨,问道:“你认识她?试剑的时候认识的?熟不熟啊?为啥这么说她啊?她脾气不好吗?”
苍桐懒得理他,继续扭着千机匣往回走,忽然感受到一线冰冷目光。
他低头,看见茶楼底下站着一个湖绿衣衫的少年。
少年指节分明的手挑着草帽的帽檐,半张脸遮在阴影下。双眼乍看下古井无波,多看一眼,却令人感到一丝寒气。
这人看的是苍术。
苍术浑然不觉,还在叭叭不停:“她多大了你知道吗?婚配没啊?不是青云最小的公主吗,看起来跟小仙鹤似的,脾气坏点儿也正常啊……”
少年又多乜了苍术一眼,就抬脚往茶楼里去了。
苍桐扭着千机匣的手停了下来,掏掏耳朵:“……出门在外,你可少说两句吧。”
剑修被云笈一招击落,在地上打了个滚,拍拍屁股又爬了起来,竟满脸高兴。
买一盒鲜花饼就能与云笈切磋一次,放在成日钻研剑术的剑修圈子里,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
云笈点点头:“底子不错,勤奋修炼,日后必有大成。”
在剑修连连的道谢声中,她把剑一挥:“下一个。”
熊三满面红光,一张圆脸高兴得跟粉色桃子似的,提着衣摆小跑到云笈身边:“殿下,够了够了,饼都卖完啦。”
云笈挑眉,手中长剑化作白羽回到腰间,朝人群抱拳,笑盈盈道:“诸位,时候不早了,咱们各回各家,下次再会啊。”
周围一阵哀嚎,排着队的剑修们扼腕叹息。
等人群散尽,云笈蹲在台面空空的饼摊后头,拧起熊三的耳朵:“你个小矮子,还在这点钱呢?姑奶奶赶时间,赶紧把该说的都说出来!”
熊三又怕又高兴,刚要哀嚎一声,嘴角又不受控制地扬起。
他谄媚地拍拍云笈的手:“哎呀别急,别急,等寻个地儿,再慢慢道来嘛……”
等云笈松手,熊三推着拖车,带着云笈一路往街里走,挑挑拣拣,最后落脚在稀无人烟的巷尾,选了家最便宜的面摊。
一刻钟后。
云笈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挑着面,面里没几滴油,她索然无味地吸溜。
熊三把脚踝搭在膝盖上,拿着筷子当醒木:“奇也怪也,这突如其来的大雾,竟五日还未散,甚至于越来越浓,起初影响捕鱼,后来连生活都成问题!”
此类她早已知晓的事情,熊三竟能够生生讲一刻钟。
云笈烦闷道:“你说重点行吗?”
熊三清了清嗓,声音高了:“就在这时,此地却是忽而出现了一桩咄咄怪事——
“怀锦楼的花魁,失踪了!”
他啧啧两声:“这可不得了!要知那花魁是怀锦楼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好些个世家公子都盯着呢,想要将她买下。人走了,钱不也飞了么!
“那晚,老鸨和龟公提着灯笼找了一夜,掘地三尺都没找着,气疯了……结果第二天,皇室遣来调查海雾的阵术师,到了。”
云笈皱眉:“这跟人失踪了有什么关系?”
熊三压了压手,要她且听着,莫说话:“既然要调查海雾,阵术师会去哪儿?当然是入海。
“阵术师乘着灵舟,在浅海一番探查,发现了神草的踪迹——这自不必说。然而,在神草之外,他们却还救上两人。
“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失踪的花魁……和她的情人。”
熊三喝了口水:“原来,花魁得知自己将被拍卖,悲伤不能自已,想要悬梁自尽,被赶来此处的情人救下。两人抱头痛哭,恶向胆边生,这才有了私逃的念头。”
说干就干,书生牵着花魁连夜奔走,谁料前脚刚走出怀锦楼,后脚就被老鸨发现异常,提着棍棒就追了出去。
一时间,满条街上都是追捕喊打的叫唤。
好在迷雾重重,两人才没有被抓住。
可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花魁,一个成日之乎者也的书生,加起来也凑不出一个能想出跑路办法的聪明脑袋。
眼见追兵在后,两人竟想出了走海路的馊主意,在岸边牵了条小舟,就这么跑了。
熊三叹道:“多傻啊,又有海雾,夜色又深,小舟还未驶出多远,两人就在海里迷了路。等到被阵术师发现时,他们已经在舟里抱成一团,冻得僵僵的,都快断气了。”
云笈放下了筷子,不知不觉听得入神。
海上有雾,渔民担心海上有异兽,都不再出海。
这花魁在海雾出现后不久就深入海域,或许见过什么东西也说不定。
她快速擦嘴,就要动身:“那花魁现下在哪儿?我去找她。”
“诶诶诶,”熊三却制止道,“来不及了,人早就赎了身,走得影子都不见了。”
云笈悻悻地坐了回去:“喔。”
然而一想,又觉出怪异:“不对啊,她哪来的钱?”要是有赎身的钱,又何至于私逃。
“这不是故事还没说完么。”熊三神秘一笑,“阵术师救下两人,定是要盘问一番的——然而,在海上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这二人却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熊三压低了声音,作男子腔调,学着阵术师讲话。
“胡言乱语!若是一人记不得也就罢了,两人都没了记忆,你们的脑子,莫非都是榆木做的吗?!”
说罢,他将脸转到另一边,又翘起兰花指,拔高声音,又学起女子声音。
“官爷,小女子不敢作假,那夜的情况,是这样的……”
那夜,花魁与书生逃出生天,荡舟于海,看着陆地越来越远,激动不已。
然而海中八方环雾,且雾渐浓,天黑不见月,只有隐隐波光如鳞,在水面浮动。
司南转动不已,就是指不清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书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花魁心有戚戚,料想此行必死无疑。
她哆嗦着冻得生疼的手,拆了布包,拿起琵琶,刚弹出一声怆然的悲调,就无声落下泪来。
这一曲,怕是她的安魂曲了。
海浪幽幽,一曲终了,花魁拥着情人在怀,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花魁却发现自己不在海中。
这对亡命鸳鸯被阵术师找到,带回医馆,侥幸捡回两条命。
就在这时,却又发现一件怪事。
“怪就怪在,上岸以后,花魁那把相伴十几年的琵琶怎么都找不着了。”
熊三拍着巴掌:“琵琶是不见了,可花魁的口袋里,竟凭空多出许多成色上好的珍珠!”
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难想象了。
花魁拿着珍珠为自己赎了身,从此天高海阔随她去,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伤心地。
花魁是自由了,云笈却不由得发愁。
若是熊三所言属实,珍珠换琵琶的缘由也不难猜。
她前世入过海,知道这片海域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不少异兽隐藏其中。
花魁此番奇遇,无非是海中长出灵智的异兽或妖族闻声而来,觉得琵琶有趣,便留下了。
若是花魁还在,尚可追去打听一二消息。然而花魁已经远走高飞,留给云笈时间这般紧,怕是只能就此作罢。
云笈有些挫败。
这下倒好,听了好半天的故事,不是相当于什么也没知道么。
真是一顿操作猛如虎,定睛一看二百五……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依旧灰蒙,此时已经过了饭点,时间却不算太晚。
这时候赶回客栈,还能装作只是出来玩了一圈。
云笈跟在熊三后头,准备掉头回客栈。将要和熊三挥别,却发现熊三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扭扭捏捏地,像是在遮掩什么。
她不由得多看一眼。
只见在熊三的屁股后头,衣摆下面,似乎隐约露出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云笈柳眉一扬,喝道:“等等。”
“嘿……嘿嘿,殿下,可还有事啊?”熊三欲哭无泪地拉着衣摆,使劲遮掩自己的屁股,“要不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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