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笈悻悻道:“是么……”
这些日子韶华宫和武阳宫的事,山上的人都有所耳闻,云秋瑜也不例外。
“那些本就是给二哥做的,说好了要赠与二哥的礼物。”
云秋瑜草草说道,将话题转了个弯:“对了,我今晨听闻怀梦草将要现世,此事你可有听说?”
云笈推动轮椅的步子突然停住。
随她停下脚步,三个跟随身后的傀儡人也同时僵在原地。一只鸽子飞到傀儡人肩头,咕噜噜地歪歪头。
褚辛扫地的动作也猛地停滞,片刻后,他转过半身,扫着叶片,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云秋瑜续道:“听闻怀梦草是在乾朔附近的海域出现。那边天降异象,近些日子海雾骤增,本以为是有异兽,结果乾朔皇帝叫人去查,才发现是神草。”
他叹了声:“神草现世,必引人前往一探究竟,怕是那片海域附近最近都会变得很热闹了。乾朔真是好运气。”
云秋瑜说得认真,云笈却是一句也没回答。
褚辛斜眼去看云笈的表情。
她不复喜笑颜开,像是被这个消息惊得连话都说不出了,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云笈像是没听明白,也没听进去云秋瑜的话,问道:“四哥说的,可是那枝神草?”
云秋瑜回头对她笑笑,调笑道:“是啊。我记得你小时候哭着闹着要去采怀梦草,怎么哄都哄不好。等到听说怀梦草是不轻易现世的神草,还躲在房里哭了小半个月。”
院中簌簌的扫地声又错了一个拍。
云笈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还有这种事?”
“亏我第一时间给你带消息,原来你竟是压根不记得了。”云秋瑜摇摇头,“怎么样,你预备去乾朔看看吗?”
云笈缓而重地点了一下头:“嗯。”
又续道:“自然要去的。”
云笈的确准备加入这一趟寻草之行。
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招魂入梦,而是因为——怀梦草竟然提前现世了。
她记得很清楚,在前世,怀梦草直到褚辛成为昆仑少主后才出现。
按照这一时间估算,这至少是距今两年后的事了,在此之前,她从未听说过怀梦草现世的消息。
这说明,此次重生并非和前世完全相同。
的确有什么事情正在改变。
总之,她必须亲眼去看看。
云笈拿着羽书令,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依稀记得前世,怀梦草是她为数不多想为自己争取的东西,只要有关怀梦草的消息,她都当做宝贝一样记下。
整个仙域,怕是都没有比她更了解怀梦草的人了。
那时,云书阳和云瀚难得统一战线,支持她寻草。
所以,褚辛把怀梦草夺走,真是让她气个半死。
可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那时的记忆和情绪都不过是飞鸟凌空,倏忽而过,留下的痕迹很浅很浅。
云秋瑜走后不久,云笈的羽书令就开始闪烁起来。
这一次,只有云瀚发来消息,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三哥帮你拿怀梦草啊。”
云笈莫名有些难过。
云笈读了消息久久不回,夏霜问:“殿下,您要随三殿下一起去吗?”
“我考虑考虑吧。”云笈说,“好像自己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出行要准备的东西多了些,还得收拾马车,安排住宿,给灵驹梳梳毛。
说起来,为了强迫自己锻炼身体,最近上下山都是用清风诀,好像确实很久没看见她的三个大宝贝了。
夏霜:“既然如此,我待会就去御马监那边问问,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马能让我们牵走。”
云笈的右眼皮跳了跳:“我的白大、白二和白三呢?”
夏霜眼神飘远了:“殿下,咱们的马和车,都是二殿下给的。”
她缓缓说道:“前不久,二殿下的人过来把咱们的两辆车,还有您的三个大宝贝都收走了。”
一室沉默。
好半晌,云笈深吸一口气:“可御马监不是只有马,没有车吗?咱们还得去买马车。”
夏霜不敢说话了。
云笈逐渐发现不对劲。
最后还是秋蝉说:“殿下,以韶华宫现在的预算,只将将足够日常开销、内侍的月奉,以及傀儡人的维护费用,别的都不能够了。”
“……意思是,我要是想去寻草,只能骑马,不能坐车?”云笈手一抖,“那住宿和吃饭呢?!”
瀚海居。
屋内温度合宜,暗香浮动,博古架上摆放着数个价值不菲的古董,横着一盆修剪得极好的梅花。
挽起的暗红色长帘后,几位文臣围坐桌前,官服还未脱去,正在激辩。
一老臣道:“最近六殿下性情古怪不少,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她若是想独自去争那怀梦草,那就让她去,免得跟在殿下身旁惹是生非。”
年轻臣子辩驳:“怀梦草可是神草,不知夺草时会有怎样的困难,有六殿下在,总归是放心些。”
又一人道:“而且这次二殿下御前失利,此行定然铆足干劲,要夺回神草找补。多一人,我们就多一分胜算呐!”
云瀚坐在首座,食指轻点桌面,听着臣子你来我往的辩论,细长的眉头始终皱着。
忽然,暗淡已久的羽书令亮了。
是云笈发来的消息。
云瀚抬手示意:“诸卿稍等。”
云瀚向羽书令中注入灵力。
只见羽书令上缓缓浮现出四个字。
云笈:“包住行否?”
神草即将现世,诸国分秒必争,青云自然不会落在后头。
青霄山距离乾朔海域有一段距离,即便有传送阵,路上也会耗费不少时间。
在决定寻草的当日下午,云笈就收拾好包裹,准备随云瀚一起走。
十二学舍第一时间挑选好随行弟子,跟皇子皇女们一同出行。
皇子和皇女所乘的是平日出行的马车,安静。
弟子们和内侍所乘坐的是由法器驱动的大型马车,热闹。
夏霜和秋蝉领着褚辛到了云瀚分管的车前,将走时,夏霜朝云笈挥了挥手。
云笈见了,也匆忙挥挥手,要上车时,扫过褚辛一眼,却没避开他的目光。
“有事羽书令找我啊。”她朝褚辛扬了扬下巴,“会用的吧?”
褚辛点点头,周围的弟子不时好奇地看他,他倒难得没有装作在笑,也上了车。
夏霜找好位置坐下,拉开车帘,碎碎念:“想要过传送阵,就只能用灵驹,或者这种专门的车。灵驹可难伺候了,这座山上,恐怕也只有六殿下会让我们单独乘马车了。”
秋蝉刚坐下就在眼睛上蒙了纱,准备睡觉。
夏霜继续叨叨:“哎,还以为宫里的银两还够开销呢,看来这次回来以后,还是得多用用算盘,日后怕是要勒紧腰带过苦日子了……”
褚辛无言放好东西,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殿下她,很想要怀梦草?”
夏霜噤了声,点头:“嗯,以前总惦记,现在倒是不怎么提了。”
她压低声音:“咱们这次出来,是在帮三殿下做事,就算得了怀梦草,也未必会分给殿下。”
最后总结:“你俩在外还有在殿下面前,说话都注意点儿,啊。”
褚辛已经抱着行李闭上了眼。
夏霜幽幽叹了声气。
哎,本来每天身边只有秋蝉这一个闷葫芦,褚辛好歹还能答两句话。今儿偏生变成两个闷葫芦了。
殿下啊,车还没开呢,夏霜就想您了……
另一头,香车宝马,车厢内的香味调得极好,中和了空气的沉闷。
云笈窝在柔软的垫子里,却是坐如针毡的难受。
对面的青年高髻银簪,白面带笑,接过侍女端来的茶,放下一盏在云笈面前,眼神僵了僵:“小六,咱们出来找宝贝,带个乌鸦是不是不吉利?”
“喔,这是我新养的宠物。”云笈搓了搓乌狄脖子上的毛,冲云瀚笑笑,“我听人说,乌鸦最擅长寻找宝藏、囤积宝物,带上它没准会有好事呢。”
车中老臣语气尖酸地说道:“六殿下见多识广,招徕灾祸的乌鸦还有这般妙用,臣倒是孤陋寡闻喽。一只乌鸦能带来好运,再加上一只半妖青鸟,岂非好运成双?”
云笈理都不想理。
云瀚长袖善舞,最爱结交朝中文人政客,身边的人总是酸溜溜的。就算前世她与云瀚关系不错,对这些酸老头也很是不喜。
尤其是这个徐崇,她最是讨厌得紧。
徐崇还欲讥讽,云笈就用力地拍拍乌狄:“给三哥叫一个。”
乌狄无语:“……嘎。”
云瀚抚掌笑道:“没想到还能听懂人话。”
看着云瀚做作的笑容,乌狄愈发无语。
能听懂人话就乐成这样,要是让你知道爷是个乌鸦妖,不得把你吓死。
这时,远处的传送阵发起金光,一阵马蹄声遥遥穿林而过,停在附近。
是云书阳带的队预备出发了。
云笈眯着眼,看见阳光下,云书阳一身玄色轻甲,带着三个傀儡人下了车,与学舍的人交接。
云瀚自然也知道这是什么动静,温柔地安抚道:“别怕,他们走的南道,我们走的东道,到了乾朔,咱们住的客栈也不一样。在乘飞鱼之前,二哥都见不着咱们。”
云笈不答,他又问:“那家伙对你撂狠话了吧?吓着没?”
“还好。”云笈兴致缺缺,索性也不看了,把乌狄放在膝上,“三哥,我打会儿坐,到了叫我啊。”
为了赶时间,马车行速极快,追风赶月,在月上梢头时抵达乾朔,又在朝阳将升时抵达海边。
云笈一路沉心静气,打着坐不问世事。
马车减速时,她才睁开眼,连连几个深呼吸,调整着灵台中氤氲的灵力。
连穿十几个传送阵,云瀚的脸色尚还看得过去,车中修为不佳的几个臣子已经连连犯呕。
尤其徐崇,他一介文人,五百余岁的高龄,修为不过太白境一重而已。一路下来,已经脸色铁青。
云笈摸着乌狄的毛,像是自言自语:“我看书上说啊,桑榆非晚。我以后老了呢,也要趁一身老骨头还能动,平日多修炼修炼身子。”
她连连摇头:“若是修炼得好呢,好歹还能多活个几十年,就算修炼得不好,也不至于坐个马车就闹成这样不是?”
少女满脸稚嫩的无辜,好像压根不知自己在讽刺。
老头子白眼一翻,就要被她气昏过去。
云瀚咳了声:“小六。”
云笈抓了块糕点往嘴里塞,扭过头不说话了。
马车停在客栈门前,她就抱着乌狄钻出车门,一声招呼都不打,往外头去了。
徐崇晃着皱巴巴的手指着云笈的背影:“殿下,我就说这个六殿下,真是愈发恃宠而骄,我行我素,桀骜难驯!”
车窗后,云瀚斜眼看着云笈。
冷淡的眼神只晃了一晃,再回头,又是春风拂面:“最难管教的叛逆期,有些脾性也无碍。”
徐崇向后一撅:“您就宠她吧!”
云笈下了车,却没进去客栈。
这次云瀚订下的客栈,跟前世他们所宿的是同一家,装饰华美,滨临海岸,距离望海台也不算太远。
云笈伸了个拦腰,活动了两下手脚,跃上屋脊。
海岸线那头翻涌着浓雾,该是旭日东升的时候,天色却阴得可怕。
滩岸一望无际,海浪哗然拍打礁石。岸边比屋连甍,海鸥穿行过连绵雾气,落在附近的房顶。
连日大雾,渔船出不了海,停泊岸边,船身上堆积着渔网和捕鱼工具。
岸边却人声鼎沸地喧闹着,天还未亮,红灯笼就沿街挂了一路,为庆贺神草降世,更为了迎接来到此地的修士。
所有都和前世一模一样,除了怀梦草现世的时间提前了两年。
云笈眼睛一转,看见了骂骂咧咧下车的白发老臣,想笑,又忍住,最后抿着嘴,摸了摸脸。
……哦,除了时间,变的还有她。
她以前可从没当面呛过这个老家伙,怎么重来一世,她跟褚辛那个尖酸性子越来越像了。
这样可不好!
长街那头又传来一阵法器的轰鸣,在行人的注视中,搭载着青云弟子的大型马车在蹄声中停在客栈前。
门一开,弟子们就涌了下来,纷纷靠在树边干呕不停。
等着急下车的弟子都出来了,褚辛才不慌不忙地提着袋子下来,竟然比那些辰星、太白境的弟子还要淡定。
云笈站在高处,褚辛倒没发现她。
乌狄嘎了声。
云笈:“这里没人,有话就说。”
乌狄清清嗓子,把难听的大叔音掐细了:“殿下,您近日还是要多照看褚辛一些。”
云笈狐疑:“为何?你几时和褚辛关系这么好了?”
乌狄想到褚辛那半真半假的病容,和他对于褪羽一事的威胁,吞吞吐吐:“……半妖,很脆弱的嘛。”
云笈:“哦?”
今日的路程这般紧张,褚辛都表现得稀松平常,就算只测出月天境的修为,也不代表他只有月天境的实力。
更何况他才刚喝过她的血。她宝贵的血!……虽然他只喝了两滴。
云笈嘁了声,拿起羽书令看了眼,全是夏霜的消息,还有零星几条别人的,就是没有褚辛的。
她嘟囔:“他都没找我,我才不会找他。”
乌狄听见了,只噤声下来。
那小子看起来温和得很,背地里一身反骨,若是要他找你,那才见鬼了。
云笈回了夏霜和秋蝉的消息,把乌狄从肩头扔了出去:“我今日还有事,晚些再回客栈。你若是无聊,就随便在这儿逛逛吧,反正热闹。”
天色灰蒙,沿街亮了一路红色灯笼,在迷雾中照出一条供人行走的长街。
神草现世,定然引人前往。此地繁华喧闹,竟然与南山境最为鼎盛的月都不相上下。
不少修士都和青云的人一样,刚到不久。
人愈来愈多,沿街摊贩们卖力地吆喝:
“卖法器嘞,上好的法器,都是咱精心挑选的良品,居家旅行必备了啊。”
“海鲜粥,炸油条,小笼包,松香可口。”
“发簪步摇,项链耳铛,瞧一瞧看一看了诶。”
云笈翻找出幕篱戴上,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缓步向前。
她并非为了购货而来。
前世,从青云的大部队赶到海边,到望海台传来怀梦草现世的消息,中间相隔了有好几日。
这次海雾出现的时间提前,之前的一切,恐怕都做不了数。
在怀梦草出现之前,她至少需要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变化。
否则,好不容易重来一世,连怀梦草为何提前出现都不晓得,未免太冤了些。
云笈无意识地摸了摸后背。
而且,万一怀梦草提前出现,跟自己的重生有关系呢?
那她更不能置之不理。
那可是神草啊。
只是,这里的人这般多,就连想找人打听消息,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车轮辚辚,一辆摆着几大箱货物、两边挂了板凳和矮桌的推车骨碌碌地破开人群而来。
一个尖细的嗓音喊道:“都让让,让让了啊,出摊——”
四周的修士都打量着推车,云笈也多看了一眼。
只闻其声、见其车,不见其人。
好怪。
又听见一道“嘿咻嘿咻”的声音擦肩而过。
云笈低头,才瞧见一个侏儒似的矮小男人推着车从身边路过。
矮小男人把车停在她旁边,街边坐着的流浪汉朝他伸手:“熊三,又来晚了啊,明儿再这个点来,这位置我就不帮你占了。”
熊三伸手在兜里掏掏,摸出几个铜板:“嗐,天气太差,路上耽搁了。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怪事儿这般多!今天要是再没人买东西,这生意我都不想做了。”
他支开桌椅,摆着鲜花饼,就看见一个小姑娘离摊位近了。
小姑娘撩起幕篱的白纱,露出一张姣好的脸蛋,目光灼灼,跃跃欲试:“嗳,最近,都有些什么怪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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