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眼下没考虑这么多,但是在大学几年级又或者干脆等到大学毕业后就结婚这种大致的时间最好还是趁早定下比较好’——父亲是这么说的。”
“然后我就在想……”征十郎抬手捏了捏我的虎口,声音轻且缓。
“我果然还是很想成为莉绪的丈夫。”
“哪怕只是比原定计划的时间早上一天也好……”
我:“……”
面对这样的表白有谁能不感动呢?
“但是这跟我们两个做不做有什么关系?”
我难得没怎么看气氛,笑着问他。
“非要说的话其实没什么关系,我没有莉绪以为的那么保守,婚前的非边缘行为也都可以……”
征十郎顿了下,我发现他居然难得脸红了起来,并且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转过头去,认真地正视着我。
“只是我太想跟莉绪结婚了,一没忍住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婚姻……在不少人眼里看来是不幸的吧。”
征十郎抱着我,温声说着。
“可对我来说……如果把许多第一次都留到成为莉绪丈夫的那一天,能够获得的幸福的效果,大概会像是把蛋糕上最好吃的草莓的部分,留到最后一口气吃掉那样吧。”
“所以我是草莓?”我没头没脑地问。
“是的。”征十郎听闻笑了起来。
“莉绪是世界上最美味的草莓。”
他说着就低下头来,用鼻尖蹭了蹭我的颈侧。
而且是可以吃一辈子的那种——这话赤司征十郎藏着没说,说出来莉绪肯定又要害羞一阵然后躲得远远的,所以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既然定好了结婚的时间,当然也需要通知父母。
他们正住在赤司家的主宅,想要告诉赤司征臣当然是不难的,当天晚上小情侣就在餐桌上将决定告诉了这位赤司家的现任家主。
饶是赤司征臣大风大浪看得多了也没想到,自己昨晚才问过的问题,今天就有了答复,而且答复还是“越快越好”的这种。
“你们……真的决定好了吗?”赤司征臣没多犹豫,还是将现实与后果摆了出来,“你们两个结婚可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不是说着玩的。”
这个问题赤司征臣主要还是问的莉绪,征十郎的意见倒不是很重要,毕竟赤司征臣很清楚,他的儿子或许比他还要重感情且死脑筋。
虽然没有任何恋爱脑的特质体现在外,可如果自己在这件事上做出任何的阻拦,都绝对会遭到原本温和的征十郎百倍甚至千倍的反弹与反抗。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任何能够阻拦赤司征十郎要跟她在一起的决意的人和事物——除了须王莉绪本人,除非她亲口对征十郎说“不”。
“是,已经决定好了。”
有些出乎赤司征臣意料的是,须王家的小姑娘倒是很平静——至少表现得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盯着她看的他儿子平静镇定得多。
在他们交往的这几年里,赤司征臣作为父亲,自然也是听说过关于这两个孩子感情上的一些风言风语的。
外头不断传来传去的版本里,就有不少说的是“须王家的小姐对赤司家的少爷爱得死去活来不能自拔”,说她被吃得死死的,将来须王家的产业说不定也要落入他人之口。
赤司征臣最开始也只当玩笑话,听过就听过了,从不放在心上。
然而自从他亲眼见过这两个孩子站在一起的时候,赤司征臣就知道了,风言风语果然是风言风语——能说出那些话的人,但凡见过须王莉绪和赤司征十郎在一起的场景都能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至于两家的产业以后要不要合并或者该怎么分划,那是小辈的事情,反正到时候赤司征臣已经退休了,他要安度晚年,他才不管这些。
而只要想到,将来有个像是女儿一样的孩子会称呼自己为“爸爸 而不是“父亲,多少就能弥补一些他的遗憾——但归根结底,会让征十郎失去原本可以不那么辛酸的童年,与他关系生硬,也全要怪赤司征臣自己。
事实上赤司征臣很感谢须王莉绪。
从医生告知,他与诗织的孩子罹患了人格解离之后,他便不得不去感激与敬佩这个一直作为锚点一般,存在并在黑暗中牵紧了他孩子的孩子。
身为父亲,他所能做的,除了偿还,还有对他们的祝福与期许。
“另一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通知? 赤司征臣不动声色地平复了略微翻涌的情绪。
“我们商量了一下,既然决定尽快,就干脆明天直接过去。
这次回答他问题的是征十郎。
那双与他母亲神似的瑰色眼睛里,满是闪闪的光亮。
“记得提前打个电话,就算不明说,也至少要让那边做好大概的心理准备。
不知道过了多久,赤司征臣张开口,听见自己声音里不正常的停顿与重音。
身后站着的管家与佣人,他们之中已经有人在低声喜悦地抽泣了。
——真是太好了。
明明没有人这么说。
可大家却好像都听到了。
我认为征臣伯父说的很有道理,虽然本来回家就是为了告诉爸妈我决定和征十郎结婚的消息,但在此之前果然还是打个电话回去,提前让他们有个大概的心理准备比较好。
于是午餐结束后,征十郎被叫去了书房,而我则来到了赤司家的玻璃花房——说实花房,但从规格上来说,其实已经接近于一座温室了。
只有花匠会在固定时间门来照看花朵,其余时间门为了不打扰到主人家,这里都是没有人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告诉管家请在我出来以前,都让我一个人在里面待着。
我需要思考一下,该如何在不透露自己要结婚的前提下,又向爸爸妈妈传达“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的意思。
直接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你们”的话,妈妈那边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妈妈一直都是最能够接纳我的所有的那个人,主要让我担心的还是这条通知可能会引起的爸爸的恐慌——爸爸肯定会在我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刹那就开始疯狂地胡思乱想,然后在不可终日的惶惶之中煎熬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
所以该怎么跟他们说呢……
我稍微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抱枕,窝在藤编的摇椅里,想着想着就开始犯困了。
刚吃过午饭本来就是最容易想要睡觉的时候,今天的天气也很好,透过拱顶的阳光和煦温暖,离我最近的一丛龙沙宝石开得十分漂亮。
想着想着,我就开始对着这一片粉白色的月季数数——人都是这样的,遇到困难或者不想做的事情的时候,再怎么无聊的东西都能用来消磨时光。
数到第三丛第一百三十九朵的时候,我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回过头去看,在我已经跟管家打过招呼的前提下,会来这里的果然只有征十郎。
我们静静地对视了几秒,而后征十郎俯下.身,抱起了正躺在藤椅里的我。
他特别用力,有点把我弄疼了,但是我没喊,他也就没松手。温室里很安静,静到我只能听见我们的呼吸与心跳声。
在这份安静之中,我感受到了一种黏稠的、沉重的、犹如沥青一般的气氛——又或者说,是爱意——它们几乎快从征十郎看着我的眼睛里满盈出来了。
然而对此我却一点也不排斥,又不如说根本就是乐在其中。
我最喜欢的、最爱的征十郎,他所灌注到我的身上与我的体内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什么能与“轻松愉快”这种形容相关的产物——在很早很早以前,在他还没有分裂出第二人格以前我就知道了。
可即使知道,我也还是好喜欢这样喜欢着我的征十郎。
或许一直以来我对我们之间门的感情会这么有安全感、这么笃定只要我愿意留在他身边就不会有任何人与事物来拆散我们,也是有一部分他的爱意如此清晰又如此黏稠的缘故。
“还没给环先生和春绯夫人打电话?”征十郎抱着我转了个身,带我一起躺在藤椅里。
这藤椅可真结实……
我没有听见任何椅子被压变形、不堪负重的声音,安心地在征十郎怀里翻了个身,蜷着腿侧躺在他身上。
“没,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抓住他又要从我衣摆钻进来的手,只抓住了一只,另一只还是从背后顺着我的脊梁抚了上来,我轻颤着深呼吸几次才把那种痒的感觉压下去,抬眼瞪他,示意他不准再这么做。
征十郎见状就笑起来,眼睛微眯着,明明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笑容,却看起来特别纯良。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与征十郎相同又不同的两个人格各自交往过一段时间门,或许也是对我的考验。
我要将他、将赤司征十郎的每一面都看到。
他的温柔和专横,以及被他藏在端丽外表下的偏执和疯狂……以及那一点令人失语的中二,都是我亲眼看到并自己选择是否要接纳的、所有构成赤司征十郎这个人的部分。
我一定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征十郎。
每当我意识到这点,我的心脏就会开始鼓噪——那是占有欲被满足了的愉快响动。
“要不要就只说明天会回去一趟?”征十郎提议道。
“但是我有点担心爸爸会乱想。”我仰头,看见他清晰分明的下颌线。
好看的人都是一定程度的相似的。
直到现在我爸爸也有和征十郎一样好看的下颌线,他才不像某些男人那样一到中年就开始发福并疏于管理自身形象。不光是爸爸自己自恋爱美,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妈妈早上一睁眼就能被他帅到,然后开开心心得度过这一天的时光。
“其实我觉得不管莉绪说什么,春绯夫人和环先生应该都会隐约感觉到的。”
征十郎漂亮的下颌线动了动,随后垂下头来看我。
“他们毕竟是世界上最了解莉绪的人。”
被征十郎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的确是这样哦。
毕竟连回家这种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都要和他们提前打一声招呼的话,会被认为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话也再正常不过。
“那看来还是得用必杀技了……”我嘀嘀咕咕。
“必杀技?”征十郎问。
“真诚。”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几声忙音过后,“莉绪?”
听筒里传来的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我立刻撑着征十郎的胸口,把身体坐直坐端正,开门见山,“妈妈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呢?”她的语气不缓不急的,很容易让人平静下来。
“嗯……爸爸在家吗?”
“不在,他和你镜夜叔叔出去了。”
“噢。”
“是有什么要瞒着爸爸的事情吗?”
“也不是要瞒着爸爸啦……”我下意识地抬手顺着自己的眉骨摸了摸,“我想带征十郎回家一趟。”
“然后?”妈妈果然很懂我不可能大动干戈地只为告诉她我要带征十郎会家——毕竟高二新年的时候我就带他回去过了,当时的爸爸虽然有点不高兴,但也只是像小孩子那样闹了会儿别扭,我和妈妈轮番哄了哄他就好了,之后我们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饭,总得来说相处得还算愉快。
而为了让爸爸对征十郎脱敏,从那之后只要假期爸爸没有工作在家,我就会把征十郎带回家里。
两年的时间门相处下来,爸爸才总算不像从前那样,一见到征十郎就浑身尖刺全部竖起,呈现出一级戒备姿态。
“然后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连我自己也没发现我的语速变得稍快了一些,还是征十郎捏了捏我的手,我才意识到的这点。
妈妈听过我的话,就跟我说好,还问我明天回来之后想吃什么,到时候好让人送过来。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安定,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反而叫我无比安心。
吃什么我倒是不挑,反正只要是好吃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吃。
“代我和你爸爸向征臣先生问好。你在别人家也要乖哦。”
仿佛我只是在某个朋友家做客一样的嘱咐。
“好。”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听见征十郎的笑声才反应过来妈妈根本看不到,恼羞成怒地往他手臂上拍。
全是肌肉。即使没绷紧也磕得我手疼,我讪讪地收回手,也收起了妈妈挂断通话之后自动熄屏的手机。
“征十郎。”我转了个身,跪坐在征十郎的腿上,藤椅晃啊晃的,我也不担心摔下去,因为征十郎比我怕多了,从我开始在他身上动弹就将手虚扶在我的腰后和腰侧。
“嗯?”他看着我。
“不准——”我的手指在自己锁骨的位置划了划,以一种“你也不想让自己不能现在跟我结婚吧!”的正经态度对他说,“从这里开始以上的位置,留任何印子。不准哦!”
要是没遮好被爸爸看到,说不定会当场直击须王家主的狂暴化。
“好,不会的。”征十郎同样一本正经地回答我。
他的态度很端正很认真,我就信了,而我如此信任征十郎换来的后果却是他的确没有在我锁骨以上的皮肤留下任何印记,但能被衣服盖住的地方就……就被他欺负得有点过分了……
起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还是懵,征十郎倒是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甚至看起来还有点兴奋,毕竟今天要去见家长的是他。
我不知道妈妈是怎么跟爸爸说的,总之一直到睡前我都没再接到从家里打来的电话。
车载着我们,快要到帝光附近时,征十郎忽然问我要不要下车逛逛。
“就像以前那样。”
以前还在帝光读书的时候,我和征十郎每天都会从校门口走路回家,偶尔不想直接回家,就会慢慢悠悠地在附近晃悠一圈,后来我意识到了,那大概是征十郎被学习和篮球塞满的生活里,为数不多能够放松的一段时间门。
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反正现在才刚过十一点,距离我家平常开饭的时间门还有一个小时,昨天也没和妈妈约好具体什么时候到家。
帝光的校门朝南,门口有一条东西向的马路。
往东走到头是一条商业街,反方向就可以走到我家附近,顺着从帝光到我家的方向,再继续往前会遇到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
就是在这个十字路口旁的一处公交车站,司机把我和征十郎放下了车。
因为与上学的方向相反,我很少来会来这边,但偶尔遛弯路过,也能看到一群学生挤在站牌前等车。
不过现在还不是国中生放假和通勤的时候,只有几个日常装束的大人站在这,他们很默契,彼此保持着陌生人之间门才会有的生疏距离。
六年过去这里的一切似乎还保持着以前的样子,只有人行道被翻新重铺了几个地方的地砖,新地砖的浅灰与老地砖的深灰对比很明显,像是在漫长的生长过程中、不可避免磕破的伤处长出的一小块新肉。
“那边的公园,”征十郎看向不远处的一段台阶,“是不是以前我们碰到迹部的地方?”
“是那里。”我笑起来,问征十郎,“你说我们要是跟迹部重提他的黑历史,那家伙会是什么反应?”
“按他的性格,”征十郎也跟着勾起唇角,“大概会承认错误然后生无可恋地等这个话题被聊够吧。”
“很坦荡呢。”
“嗯,毕竟自己做过的事情也不能否认。”
“那征十郎呢?”我牵着他的手晃了晃,眼睛笑得眯成两道弯,“征十郎现在想起以前会是什么反应。”
征十郎:“…………”
他当即就明白了,我话中所指的,是他当初在高一冬季杯时犯过的那场中二病。
我兴致盎然地等待着征十郎的答复。
随后沉默了半晌的征十郎说:“那是另一个我以前做过的事情,和现在莉绪眼前的我没有关系。”
我:“……”
怎么还能推责给自己的另一个人格的!
“但是征十郎也有关于那一段的记忆吧?你肯定——”
你肯定记得很清楚。
没等我的话说完,征十郎就忽然往路边一指:“那家寿司店是不是——”
“不准转移话题!”我坏心眼地笑着去掰他侧过去的脸。
征十郎不为所动地看着街边,继续生硬地转移话题:“是不是有卖莉绪最喜欢的厚蛋烧?”
好吧,还真被他转移成功了。
我一听到与吃的有关,顺着征十郎手指的方向看去,蓝底白字的门帘上方,一块刻着“河村”二字的木匾。
“还真是诶……”我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吃过这家寿司店卖的厚蛋烧了。
说是“最喜欢”,其实也只是因为当初上小学的时候经常会从这家店门前路过,味道本身其实并没有多么惊艳,毕竟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份厚蛋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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