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摁着我的脑袋,搓了搓。
“回来了?”
这个声音一听我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镜夜叔叔……”我摇头,想把他的手甩下来,然而镜夜叔叔的掌心就像涂了胶水,黏在我头顶纹丝不动。
“回来就好。”他拍了拍我的脑袋,视线在会客厅内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征十郎身上,“去餐厅吧,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大家纷纷起身,往餐厅移动。
从进家门起我就没见到爸妈,想着他们现在应该也在餐厅,不禁又有些紧张地握紧了征十郎的手。
今天的阵仗真的称得上隆重了。
毕竟大家上一次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新年的一月一日,可那会儿几乎全世界都在为了庆祝这个开端放假啊。平常我的这些长辈们能够聚在一起的机会,据说从他们高中以后就减少了许多。
不过让我稍微感到安心的是,我的长辈们直到目前还处在相对平和的状态中,就连最喜欢作弄人的光叔叔和馨叔叔都没做出什么任何带有“为难”性质的举动。
又或者说,其实他们会出现在我家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对征十郎的示警。如果把这一幕拍成视频发到网上,最能引流的标题肯定是“当女儿带男朋友回家谈婚事结果发现全家到场”。
是不是不该提前跟爸爸妈妈说我要回家呢?
我偷偷瞄了眼一旁的征十郎,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他冲我笑了下,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看来我运气不错,大家长今天都在。”
这能算“运气不错”吗?
我无以对答,只能挤出一句:“征十郎的心态也太好了。”
然而征十郎听过我的夸奖,笑着说:“谢谢夸奖,因为我很会换个角度看问题。”
“什么角度?”
“我和莉绪的婚事可以提前得到大家的祝福——只要这么想就觉得再多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好了别说了。”我脸红着捂住征十郎的嘴。
幸好我们走在最后面,没有人回头看我们,而走到餐厅前我脸上的温度也基本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居然不是厨师,而是穿着围裙的妈妈。
“妈妈?”我惊讶地拉住她的手,“今天是你亲自下厨的吗?”
“嗯……本来是你爸爸说要给你们做顿饭的。”妈妈解开围巾,我立刻接了过来搭在手上。
“但是你爸爸的厨艺你也不是不知道,让他下厨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所以我就说,还是让我来好了,”妈妈抬起手,用没有沾到油的手背蹭了蹭我的脸,“正好我也很久没有给我的莉绪做过好吃的了。”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事实上,从这一刻开始我才真正产生了“我的确做出了某一项对于我和我身边的人而言,非常重要的决定”的实感。
在人的一生之中会出现无数的事件来提醒人们自己正在长大,而也是在这一刻我意识到了,无关女儿是否会离开自己,我的父母和长辈们,单纯只是在为了我依然正在进行的、且未来也还是会继续的“长大”而感到怅然与欣慰。
“我的莉绪是大孩子了。”妈妈温暖的栗色眼睛注视着我,“好奇怪啊,我总感觉我的莉绪昨天都还是小小一团的模样。”
说这话时,妈妈是笑着的。
可落进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的爸爸的耳中,爸爸却比我更先一步哭了。
“我的莉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爸爸冲过来把我和妈妈一把抱进怀里。我的余光瞥见征十郎略微的震惊,以及叔叔们脸上露出的“我就知道他又要闹这出”的神色。
爸爸哭得真的很大声。
我觉得我也不用再跟他说一遍,我今天回来是为了跟他提我决定和征十郎结婚的事了。
毕竟他显然已经完全理解了我这次回家的目的。
而我也很清楚,最让爸爸难过的,其实也并不是他的宝贝女儿决定结婚了这件事。
老实说,我的父母从来不觉得我和征十郎的关系,就意味着征十郎会夺走我。
相反他们很确信我是不能被夺走的,毕竟在他们和征十郎的眼中我都不是一件任人予夺的物品。
“就算结婚了我也会经常回来的啦……爸爸你别哭了。”我的耳边满是爸爸呜呜哇哇的哭声和妈妈无奈的轻笑,谁敢相信哭成这样的须王家家主的女儿成年了呢?
“可、可是……只要想到莉绪有了第二个家,爸爸和妈妈不是莉绪唯一的归宿了……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我:“……”
我的爸爸到底是在为了我而感到高兴呢?还是在为了自己和妈妈不再是我生命中的某一个“唯一”而感到难过呢?
当然是都有的。
由于爸爸情绪上头的大哭,原本好好的一顿午餐别说尽兴了,所有人连筷子都没怎么动,大家都在不停地安慰他说不要哭了。
然而不管是我还是妈妈的安慰,对爸爸来说似乎都只是火上浇油,最后还是镜夜叔叔亲自出马,一拳敲在了爸爸的脑袋上,被疼痛唤醒的爸爸这才懵懵地止住了眼泪,抱着自己的头大喊好痛。
替哭懵了的爸爸还有为了照顾他的妈妈,把我这些好不容易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的家主叔叔们送到院门口,与他们一一道别。
轮到镜夜叔叔时,我给了他与之前叔叔们同样的拥抱:“镜夜叔叔今天帮大忙了。”
要是没有他在,爸爸今天会哭到脱水也说不定。
“是你和春绯太惯着他了。”镜夜叔叔扶了下眼镜,叹着气,“所以才让他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
“因为我们都很爱他嘛。”我冲镜夜叔叔嘻嘻一笑。
“说起来,我今天本来都做好镜夜叔叔要难为征十郎的准备了。”
虽然今天所有人都在忙着安慰爸爸,可在爸爸闹情绪之前,我的叔叔们却也很是平和。
“怎么?你还希望我们难为他吗?”镜夜叔叔冷笑着。
“没有啦,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就是这个意思的我心虚地撇开视线。
好在镜夜叔叔就算看出我在想什么,也很大人有大量地没跟我计较。
“没有人难为他只是因为你这次的眼光还可以。而且最重要的是……”
“在已知这个小鬼会对你好的前提下,难为他会让你感到为难和难过的话,一切就失去意义了。”
“你的开心才是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要永远记住这句话,知道了吗?莉绪。”
镜夜叔叔离开后,我站在院门口,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下起了雨。
我抬头望天上看去,晴朗蔚蓝,阳光明媚,是春天里少见的太阳雨。
而后一双手伸进了我仰起向上的视野之中。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每一根掌纹都叫我熟悉。
它遮去了细细的雨丝。
“征十郎?”我抬起手臂 手掌贴上他的手心。
“嗯。”背后传来声音 “下雨了 我们回去吧。”
“好。”我应着 又问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凤先生离开之前。”他的声音里略带笑意 “春绯夫人请我——还有莉绪 请我们两个都暂时避开一下。”
“是该避开。”我跟着笑起来 转过身 看着征十郎瑰色的眼睛 “爸爸这段时间应该都会一看到我们两个就想哭。”
“环先生……”征十郎有些失笑又满是歉意地说道 “我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我倒是想到了爸爸会哭 只是没想到今天的午餐会这样结束。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哭哭笑笑什么的 很符合我们家的一贯作风——哭和笑都由爸爸负责 我和妈妈主要负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做准备吧。”我走上前抱住征十郎。
“什么准备?”他下意识地用手臂环住我 眨了眨眼睛。
“心理准备。”
细小的雨滴从天上落下 将整个世界都模糊了一层 让我的视线只聚焦在面前的红发少年身上。
“等以后我们婚礼那天 爸爸一定会哭得比今天还惨。”
于是征十郎听闻就笑了起来。
在雨中 在光下。
在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闪闪发亮的每一分每一秒之间。
从我家里离开后,淅淅沥沥的春雨一连下了将近一周的时间门,然而像那天一样的太阳雨再也没有见到,阳光被挡在雨云之上,整个世界都暗沉了下来。
不管哪天去区役所登记我都无所谓,但征十郎看见一直在下雨的天空,思索片刻后跟我说反正也不差这几天,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里出发心情也会更好一些。
不过这几天里我也没闲着。和征十郎商量过后,我们决定干脆就趁着等待天晴的这段时间门一起去选了在东大附近的房子、回到京都整理好了那边的公寓、运走大包小包的行李,做完这一切,我们离开了这座学习生活了三年的城市。
明明不是第一次离开京都了,可在乘上新干线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有些怅然。
“以后要想看枫叶就没那么容易了。”我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抬手揉了揉征十郎的短发。
早在高二放暑假之前,他当初在冬季杯一时犯二给自己剪得乱七八糟的刘海就已经长回了原本的模样。
“征十郎。”
“嗯?”
“你那时是不是只是想随便找个借口跟绿间门借剪刀?”
“……”
事发至今的两年间门,第十五次的问询,又被已经开始对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恼的当事人用他的唇舌堵了回去。
“你……还在车上!”
我红着脸压低声音朝他轻吼。
就算这趟的一等座没什么人,可在我们后方的不远处也还零散地坐着几位乘客,乘务员也随时都有可能过来。
“他们看不见。”征十郎笑着摸了摸我的脸,他稍稍侧目,两人座的座椅中间门有一块半透明的挡板隔开。不仅阻断了邻座的视线,也填满了两张座椅头枕中间门的空隙。
可也是因为这块挡板,刚刚将上半身探到我面前来的征十郎所采用的姿势同样十分别扭奇怪。想越过这张隔板,他必须把身子侧过来,还得把肩膀塌下。
“累不累啊你?”
“有点。”征十郎看了眼挡板,他以前曾经花过几分钟研究新干线一等座挡板的结构,它俨然是被嵌在座椅中间门的,没有专门的工具很难取下来。
会嫌它碍事显然是因为它加大了征十郎想要与我接触的难度,然而征十郎却并不讨厌坐新干线。
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
“总感觉像是两个人在一起旅行。”
这就是征十郎给我的答案。
然而在我听来这说法未免太过可怜了些。
毕竟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假期里他没有他的时间门,我没有我的时间门。
“那等填完结婚届我们就去旅行吧!”
挡板真的太碍事了,反正周围没人,我干脆起身到征十郎怀里坐着,很是认真地与他约定。
“好。”像是猜到我会这么说一般,征十郎没有丝毫的意外,不过还是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不过要去哪呢?”旅行的话,第一要务当然是要挑选行程的目的地,“征十郎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都可以。”征十郎说,“只要能和莉绪在一起就好。”
换句话说,征十郎自己其实也没想好。
他根本不是想去哪里玩,而只是单纯喜欢和我一起出行的这个过程。我也因此被他哄得轻飘飘的,心情美丽得像踩在云团上。
不过我依然不肯动脑筋。
“是你自己提的旅行,快点想。”
我说完,彻底放弃了思考,毕竟我是个非常喜欢窝在家里的人。委实说在我的心中去哪都不如在家里。
征十郎闻言也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色。
“去法国?”片刻后,他捏着我的交叠放在腿上的手说。
“法国哪里呢?”
法兰西——又或者说整个欧洲我都挺熟,不过也正是因为太熟了,所以提不起太多兴致。但要是征十郎想去的话那就去好了。
“蒙彼利埃?我记得莉绪的奶奶在那。”他一本正经地向我解释,“我们结婚的话,莉绪的奶奶也应该知道不是吗?”
我:“……”
虽说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是去看奶奶的话就不算旅行了。”我认真地与他探讨起这个活动的具体定义。
“不算吗?”征十郎问。
“对啊。奶奶家算是我家,结婚以后我家就是征十郎家,所以去奶奶家叫回家。”
回家怎么能算旅行?
我把我的逻辑捋给征十郎,他听完就抱着我笑了起来,而且还笑了好一会,弄得我一头雾水。
我刚才难道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
还好笑到能喊了他几声都不应我的地步?
“征十郎?”我扭着身子想要回到旁边的座位上。
征十郎见状立刻收紧了手臂。
“到底在傻乐什么啦?”我侧过头,吃力地在他温热的怀抱与车座仅有的逼仄空间门里找了个能看清他眼睛的角度。
窗外的阳光映亮他的脸庞,明快的、犹如蜜糖般的金色在征十郎的眼睛里缓慢地流淌。
结果等到我们下车,征十郎都还是没有告诉我他在我一句话之后无端开始傻乐的原因是什么,不过回奶奶家依然被我提进了这个假期的日程之中。
征十郎想要等到一个晴朗的日子去区役所递交结婚届,然而不那么凑巧的是,在我们把所有的婚前合同、体检、搬家的事宜全部安排好之后,下了快一周的春雨却仍旧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
“不走运啊……”我抱着从家里带来的泰迪熊,蜷坐在新公寓客厅的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阴沉的天空。
“只是季节性降水。”征十郎的声音从头顶落下,连带而来的还有一杯加了很多奶和糖的拿铁,我伸手过去,他却没有把杯子递给我,反倒有点不高兴又很是较真地向我强调着,“和运气没有关系。”
在自己偏爱的方面,半点沙子都容不得,征十郎这样的性格也叫我觉得可爱。
“是是……”我从善如流地改口哄他,“不是运气不好,是好事多磨,对不对?”
于是赤司少爷这才满意地将盛着拿铁的马克杯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还很烫。”
“征十郎喝的什么?”我看了眼杯口升腾的热气,跪坐起身,靠着沙发扶手挨到他身上。
征十郎伸出一只手扶在我的腰后,把杯子稍微倾斜了一点,让我看到里面黑黢黢的、散发着酸与焦苦香气的液体。明知道我绝对不会喝,却还是笑着逗问:“莉绪要尝一点吗?”
我不喜欢黑咖啡,使劲摇头:“不要。”
说完我重新窝回了沙发,然而还没等坐稳,征十郎就跟着俯下.身,扶在我腰后的那只手将我提起来,抱着我一起陷在沙发里。
我知道征十郎的力气一定不如紫原火神那种力量型,他是注重技巧的选手,可运动不是生活,球场里的那些评测标准对我来说也就只是“让我看看今天媒体又怎么吹我男朋友了”的存在。
我对征十郎力量的最直观感受,还是明明我的体重相当符合身高该有的健康标准,却总是能见到他做出这种“抱你不比抱一只泰迪熊难太多”的显得十分轻松自如的举动。
就这样黏黏糊糊地一起挨着,连只是白色的马克杯和淅淅沥沥的雨都会变得很好看。
因为有着熟悉的温度存在,陌生的新居室内,也逐渐弥漫出柔软温馨的气氛。“莉绪?”
轻细的雨丝吹拂在透亮的玻璃上,听不见一丝声音,拿铁的热气稀松得几近消散,只有怀里的少女即使在睡梦中也依然鲜活明快。
她安静地呼吸,堇色的眼睛安稳地阖着,额发与浓密的眼睫像是翠鸟眼尾的金,顺着她柔软的侧脸与优美的颈肩而下,少女微微起伏的胸脯,让赤司征十郎想起了春天雨中的山峦。
再之后,就到了仅他一人知晓的秘密欢愉的所在。
他的莉绪似乎睡得很沉的样子。
这副毫无防备地将全身心都交由他的模样,从国中那时起就一直在不断磨砺着他在面对她时本就并不牢固的意志。
回想起来真是一段漫长又艰辛的旅程。
可他还是慢慢地与她一起走到了终点——不,应该说,是在她的牵引下走到了终点。
毕竟赤司征十郎一开始可是个连告白失败都很害怕的胆小鬼。
起初他只敢默默地在远处看着她。
须王家视若珍宝的公主殿下,从一出生起就浸泡在爱中长大。
无论精神的,还是物质的,她什么也不缺,自然也就什么也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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