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冬树摇头:“说实话我连你的名字都忘了。”她只知道,这人欠既生一句对不起。
岑瑜鸿愈发生气,愤怒地在地上挣扎,清卉牢牢地压住他,不让他站起来。
他口不择言:“我是未成年人,杀人都不犯法!我爸妈不可能让我坐牢,等我站起来了,我就把谢既生杀了!”
这是冬树不知道的事情,她问既生:“是真的吗?”
既生听老师说过,点了点头:“是的。”
冬树点了点头:“很好,我也未成年。”她顺着岑瑜鸿的逻辑,平静地和他讲自己的计划:“你如果把既生杀了,我就把你杀了。”
清卉立刻接口:“我年纪最小。”
昨夜里哥哥流血把她吓到了,今天姐姐将坏人打倒,彻底让清卉看清了很多事情。清卉仰起头,骄傲地对岑瑜鸿说:“我杀你全家。”
清卉语气稚嫩,但语气快活,她只有哥哥姐姐了,为了哥哥姐姐,她不觉得这是一句多么可怕的话。
既生看着冬树和清卉,看他的姐姐妹妹说着一些恶狠狠的事情,却感受到了温情。他小声说:“我也不是那么没用……”
冬树的眼神平静,明明说着凶残的事情,却仍然像个好学生一般。似乎为了既生报仇和好好写作业一样,都是必做不可、又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你家的宝贝。”冬树语气平和:“但既生也是我家的宝贝。”
“我家只有我们三了,哪个在外面受欺负了都不行。你欺负了我家的宝贝,那我们就得用你家的宝贝来换,就算你觉得既生不如你值钱,但在我们看来,你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岑瑜鸿忽然觉得没了力气,他什么都不想说了,闭上眼睛躺在原地。
冬树也什么都不说了,耐心地和岑瑜鸿一起耗时间。
直到既生小声说:“最后一趟公交快来了……”
冬树终于松开了手,那两个小混混连滚带爬起了身,他们对谢既生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才不会赌上全家。
清卉也松了手,临走开时,又踹了岑瑜鸿一脚。既生手握着拐杖,用拐杖尖对准岑瑜鸿。
然后清卉和既生慢慢走远了。
冬树走在后面,她看向岑瑜鸿告知他:“我还会来找你。”
至于什么时候,她没说。
但只要该得的那句道歉一直没有收到,她就一定会来。现在放过他,是因为他不如最后一班公交重要。
冬树快走几步,走在既生和清卉中间,扶着他们走向公交站的方向。他们三个便是彼此的整个世界。
岑瑜鸿站在原地,全身都是泥土,腰背和腿上都酸痛,他忽然间打了个冷颤:“疯子……”
他小声嘀咕着,后退了几步。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三个身影。
他原来敢去欺负谢既生,是因为谢既生脾气温和,成绩优秀却无父无母,没有能保护他的人。
但现在,岑瑜鸿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那个瘸子,其实也有愿意为了他而搏出性命的人。
等冬树带着既生和清卉即将走出胡同的时候,他们忽然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对不起!”
这一声很大,清卉立刻扭头,却看到胡同里已经空无一人。
“这声算道歉吗?”冬树问既生:“你要觉得不行,我再来。”
既生摇了摇头:“可以了。”
他腰杆站得笔直,和任何一个有父母做底气的孩子都没有区别。
晚班的师傅和既生不熟悉, 于是没有说话。
公交后半部分只坐了他们三个,既生的心怦怦的,还有些忍不住想笑, 他心里有些隐秘的快乐。
这件事就算是暂时解决了,冬树立刻开始教育清卉:“以后不能再说杀人全家。”
清卉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虽然这样答应了姐姐,但她还是觉得这句话说起来好解气啊。趁姐姐不注意,她偷偷凑到了既生耳边:“哥, 以后谁对你不好,我还是能杀他全家的。”
这一晚上,既生和清卉都睡得很好。
冬树生怕给两个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怕他们心里没有底气,以后不能和别人好好相处,又怕自己做事太粗暴, 导致他们也行事粗鲁。
她拿着手电筒, 悄悄检查了一遍,发现既生和清卉都睡得踏实。
冬树隐隐放了心,不管以后怎么样, 但起码在今天, 她是个很好、很有用的姐姐。
既生此后正常去学校, 正常学习,当着他的年纪第一。岑瑜鸿仍然看不惯他, 但再也不说什么怪话, 也没有针对过他,顶多只是在老师念成绩的时候翻个白眼。
在既生的初中三年里,他一直都没有朋友, 但快乐没有减少分毫。
冬树不停看英文读物, 还把虎爷爷的收音机借来, 吃饭时也听英文听力。明明是个武馆,收音机却全是小学英语的磁带。
阿丁和阿呈有时候放错了,便只能在英语听力里练拳脚了。
阿丁:越练脸色越凝重……
冬树的英语总算有了进步,阅读理解完成了能做对一半的突破。
小沈老师非常感动,表示冬树继续保持这样的进步速度的话,一中还是很有希望的。
清卉一下子懂事了不少,自从上次哥哥受伤之后,她便有了很大的变化,开始认真做作业,不再当糊弄大师。
期末考试时,清卉也难得的紧张起来。
冬树想给他们一些奖励:“如果考到了自己定的目标,你们想要什么?”
既生想不到想要什么,清卉想了想:“去动物园吧,我班里同学都去过了,他们都写了去动物园的作文,就我没写过了。”
确实可以。
虽然票有些贵,但冬树想了想,现在山上有山楂,考完试去卖几天,就有钱买票了。
“我的目标还是第一名,除了语文和政治外,全都满分。”既生描述了自己这次的目标。
“清卉呢?”冬树鼓励地看向妹妹。
“我想考到班级前四十名……”班里一共就六十个人。
既生扭头谴责地看向清卉:“你不想去动物园就直说!”
清卉上次还是班里第五十二名,前四十有些难度。
但孩子有目标是好事,冬树点了点头:“那我要考班里前十,我们一起加油。”但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到时候只要清卉有进步就好,不用班里前四十,他们就去动物园。
为了这个目标,他们三个很是好好努力了几个月。
清卉甚至都减少了和小吉玩耍的时间,小吉自己在家无聊,便自己跑来了武馆,和他们坐在一起写作业。
学累了,他们四个人便在一起闲聊。
“我爸啊?”小吉学着阿丁的样子打拳,随口回答既生的问题:“我其实没怎么见过我爸。”
“从小我就和我妈一起。”
“听我妈说,我爸是海员,总是在海上,很少上陆地。”
清卉去过小吉家很多次,忽然想起来自己见过的照片:“我见过你家的全家福!”
“但是你爸爸的脸有些不清晰……”好像是被人用指甲扣掉了。
冬树在厨房门口坐着,听着里面热水壶逐渐烧开的声音,也听着孩子们的聊天。怎么感觉许老师家不对劲啊。
这么多年了,他们都没见过小吉那么传说中的爸爸。
许老师说小吉的爸爸在海上,没办法回来,这让冬树想起来在战场上去世的士兵的妻子哄骗孩子说父亲只是去打仗,没办法回来罢了……
小吉的爸爸不会是……冬树不敢猜了。
“其实啊,”但小吉自己说了:“我觉得我爸是死了。”
“我妈有时候让我坚强些,气急了就说让我把自己当没爸的孩子就行。”他小声说:“我还听到过我妈晚上在悄悄哭。”
“我觉得说不定我年纪再大些,我妈就告诉我真相了。”
冬树神色复杂地看向白浩黎,这孩子懂事就好,许老师一个人确实不容易。
因为同样没爸这件事,清卉和小吉更加亲近了一些。
他们两个每天都一起在学校里玩,一起写作业,一起看故事,玩游戏。白浩黎在学校食堂吃到了一点好吃的东西,都记得留一口给清卉。
武馆的人给清卉送了些好玩的,她也记得留着,给白浩黎玩一玩。
清卉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有了小女孩的模样。
学校里偶尔有人开清卉和白浩黎的玩笑,说她是他的小媳妇。
清卉毫不介意,在扮演故事里,她早就当了白浩黎生的那个小布娃娃的妈妈。他们两个玩的游戏没什么逻辑,清卉是妈妈,但孩子一般都是小吉生。
白浩黎纠结过,后来自己找了冬树:“小花不好看,要是因为和我关系好名声不好了,以后我娶她。”
小吉的责任感莫名其妙,让冬树啼笑皆非,她替清卉拒绝了:“没关系,以后小花肯定有好多人喜欢,她自己不嫁人也没关系,你不要太担心。”
白浩黎这才放了心。
他们两个并不知道,这便是青梅竹马的模样。
知道了冬树他们三个考到目标成绩就能去动物园的约定后,白浩黎也加入进来,他们四个充满了信心,考试前一天几乎都要提前庆祝了。
但在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清卉是哭着出来的:“考砸了……呜呜呜呜……”
冬树在外面等她,赶紧给她擦了眼泪:“怎么就考砸了?你也没和别人对过答案,说不定你算的就是对的呢。”
清卉不说话,一路上只哭。
等到了晚上吃饭时,啃着阿丁炖的骨头,她又哭了起来。
虎爷爷今天也和他们一起吃饭,忍不住问:“怎么了这是?”
清卉看了眼虎爷爷,终于开了口:“最后一道大题,要算公交车上有几个老爷爷,几个老奶奶……”
最后一道大题啊,分值可高了。
这是看到虎爷爷就想到那道题里的老爷爷了吧。
“说不定算对了呢。”既生也安慰她。
清卉抽抽嗒嗒:“不可能……”
“我算出来2.8个老太太上车,还有4.7个老爷爷下车了……”
“他们加起来,都凑不起来一个整人啊!”
这个答案……冬树没办法昧着良心安慰她了。
清卉哭得太惨了,这题算的也确实有问题。即使虎爷爷这种不懂数学的小老头,也知道这个答案不可能对……
虎爷爷被她哭得脑壳疼,最后摆摆手:“别哭了,就算考不上,武馆也要你。”
小老头用“武馆要你”这句话安慰过既生,现在也用来安慰清卉了。
孩子已经哭成这样了,冬树也不想批评她了,不管最后考成什么样,她都不想骂清卉了:“下次努力吧。”
“记住现在多难受,以后努力一定不要犯这样的错误了。”
他们一起将清卉好好安慰了一通,甚至都做好了清卉成绩一点没进步,他们就不去动物园的准备。
所以最后成绩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了惊喜。
清卉最后堪堪考到了班里第四十名。
他们全都达成了自己立的目标!
假期的第二天,冬树便出去卖山楂了,她心情很不错,让既生和清卉在家里好好休息,她自己去卖果子就好。
但临出门时,既生还是跟出来了。
清卉也揉着眼睛站在门前:“我也去……”
“你别去了,今天小吉不是说要来吗,你在家和他玩就好。”
冬树背着背包,和既生出了门,她先去摘了山楂,然后既生在路边用袋子装好。
既生现在心态很好,不觉得叫卖有什么丢人的,只要有车路过,他就立刻大声喊:“山上刚摘的山楂啊!”
他刻意将自己的腿露了出来,确保别人买山楂时不仅能吃到水果,还能享受到帮助弱者的快乐。
冬树又上山摘了一次山楂,回来时就看到摆在既生面前的山楂全都卖完了。
旁边的人用有些酸溜溜的目光不停张望着,冬树盘算了一下票钱,又卖了二十块钱的山楂,便收摊回家了。
虎爷爷知道他们要去动物园了,恍然察觉自己根本没带孩子们玩过,但这事怪不得他,他没养过孩子,也不愿意和孩子玩。
只有家里这三个孩子懂事,他才愿意和他们一起生活。
“我不和你们去了,但票钱我出。”
冬树拒绝了:“我出就行,本来想请您也去趟动物园的。”
虎爷爷摆摆手,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兴趣,最后强硬地给冬树、既生和清卉每人塞了五块钱零花钱。
小吉也来了,许老师也不去了,将小吉送到武馆,许老师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家里有事吗?”冬树问。
小吉点头:“前几天我妈收到了一封信,也不知道谁寄来的,我妈就没笑过了。”
小吉带了妈妈给的钱,但冬树今天没让小吉出钱。
清卉时常去小吉家蹭饭,这次他们请小吉去动物园,算是小小的感谢了。
在售票处,清卉和小吉跑在前面,郑重地将钱递过去,买了四张学生票。
“先去看大熊!”小吉大声说。
清卉摇头:“先看天鹅!”
时间多着呢,每个园区都能看到,他们两个只是习惯性的争执,但两句后,两个人便停止了,有说有笑去了飞禽馆。
冬树和既生走得慢些,既生很高兴,这是第一次他们一起出来玩,他竭尽全力,用拐杖撑住身体,努力克制住身体的晃动。
冬树视线不看他,只安静地和他走在一起。
飞禽馆的门口有一个湖,旁边有个观景台,上面有付费照相。既生鼓起勇气:“我们拍个照吧。”
冬树看了一眼价格,还好,他们拍得起。既生先去拍照的地方排队,冬树去飞禽馆将清卉和小吉叫出来。
他们四个从来都没有合影。
清卉很重视这个机会,她用手指将头发捋顺,又帮姐姐整理了头发,小吉帮既生把衣服扯好,四个孩子表情严肃地站在了镜头下。
摄影师有些想笑,这是出来玩呢,怎么和上刑似的了?
摄影师喊他们:“笑一笑啊。”
四个孩子便笑了起来,他们面部表情有些大,笑得太夸张了,但还有排队的人,摄影师就没纠正他们的表情,迅速喊了“一二三,好了!”
冬树付了钱,拿到了一张照片。
她之前没拍过照,现在认真看着,觉得拍得非常好,她不知道怎么夸,只能说:“多好啊,拍的清卉是清卉,既生是既生,小吉是小吉的。”
小吉也喜欢这张照片,他从兜里拿出来一块钱:“我也想要一张照片拿回家里去,给妈妈看。”
既然说好了不让小吉出钱,冬树自然不会让他出一分钱。冬树去找了摄影师:“我们的照片,还要一张。”
她扭头,看外面清卉和既生都在认真看照片,第一张照片,他们每人一张都没关系。
冬树慎重开口:“再来三张吧。”
在黑白的背景里,四个孩子傻愣愣地看着外面的世界,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满心以为之后的每一年,他们都能拍出一样的照片。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今天和明天都只有一章啦,早点休息,不要熬夜啦!
“许老师请假了。”晚上吃饭时, 清卉嘴里大大地含着一口饭,含含糊糊地说。
“咽下去再说话,饭都快掉下来了。”冬树皱着眉头叮嘱清卉, 然后问:“为什么请假了。”
清卉乖乖将嘴里的饭咽下去,又喝了口汤,终于能正常说话了:“小吉的爸爸回来了。”
“他爸没死啊?”既生忍不住也开了口。
“许老师从来都没说过小吉的爸爸死了,都是你们瞎猜的。”冬树批评他们, 其实自己心里也在检讨,她也一直以为小吉的爸爸死了。
“我本来以为是好事……”清卉嘀嘀咕咕:“但小吉这几天看起来不高兴。”
小吉甚至和清卉一起玩的时间都变少了,总是在课间发呆,有时候还请假不来学校。他爸爸回来了,就算是高兴,也不能不上学啊。更何况, 听清卉的描述, 小吉并不像是很高兴的模样。
“洛洛快生日了,我们去姑奶家给洛洛送生日礼物,正好也去问问小吉什么情况吧。”
冬树早就买好了给洛洛的生日礼物, 只是洛洛前几天感冒了, 荷花婶子说不让她出门了, 这几天应该好些了。
这个周末,冬树就带着既生和清卉回了趟姑奶家。
祥文叔时常去武馆找冬树, 看他们生活得怎么样。冬树外出卖果子, 也都会剩下一些给姑奶家送过去,来往挺多的。
冬树敲了姑奶家的门,立刻有了脚步声。
洛洛小跑着给他们开了门, 小姑娘长得白胖, 脸蛋圆圆的像荷花婶子, 不爱说话这一点像祥文叔,洛洛很喜欢冬树他们来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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