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小吉和许老师两个人在收拾厚衣服。
忽然间,小吉大声喊:“妈,我那件蓝色的棉衣没带。”
那件棉衣是许老师的母亲还在世时给小吉做的,许老师有件一样的,这是许老师母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妈,我想回去拿。”
许老师看了下时间,他们和那个男人说好的,让他出去三个小时,现在才两个小时,他们两个现在回家一趟的话,男人也没回来,来得及。
冬树立刻跟上了:“我和你们一起。”
她和许老师还有小吉一起回了趟胡同,清卉和既生留在家里。
他们到了胡同里,姑奶正好出门:“正好,冬树来家里一趟,我腌了咸菜,你带回去和许老师一起吃。”
许老师轻轻推冬树:“你去吧,我和浩黎去拿东西就好,待会一起走。”
冬树点了点头,和姑奶回了家中。
姑奶收拾得很利索,冬树等着姑奶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外面隐约有些吵闹的声音,她觉得不好,立刻跑出去。
小吉家的院门还开着,冬树刚踏进去一只脚,便看见小吉的爸爸躺在内屋的门槛上,只露出一个头顶,可就算只露出头顶,冬树也看到了上面流出的大片暗红血迹。
小吉愣愣地站在原地,许老师面色煞白从屋里走出来,脸上有个鲜红的巴掌印,手臂还保持着推了人一把的姿势。
冬树如遭雷击。
小吉扭头看到了冬树,下意识站在了尸体前遮挡住。许老师迅速低头,用半边头发遮住脸上的巴掌印,然后她强装镇定,想说些什么。
但许老师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是不小心?说自己也没想到?但她脸上的痕迹摆在这儿,不管是故意还是过失,她都脱不了干系。
她这辈子算是毁了,那她的孩子怎么办?
许老师的嘴唇苍白,冬树的视线投到了小吉的脸上:“衣服找到了吗?”
冬树的目光冷静地越过小吉身后地上露出的沾血黑发,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她紧紧盯着许老师和小吉:“你们不是回来找衣服的吗?还没找到吗?”
许老师立刻清醒了过来,她咬着牙说:“找到了找到了。”
“浩黎!”许老师轻声叫了小吉一声,他立刻明白过来。
小吉抱着衣服和妈妈走了出来,他们将院门关闭,并没有上锁,看起来和之前一模一样。
冬树走到了姑奶家,神色如常从姑奶手里接过了腌菜,然后道了别。
许老师带着两个孩子走出了胡同,她的脚发软,但努力走得平稳。
他们三个安静地走了一段,忽然间冬树开了口:“有人从港城来接虎爷爷了。”她如闲聊一般说起了虎爷爷即将离开的事情。
许老师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片刻后终于应了一声“嗯”。
虎爷爷回来得很晚,许老师带着小吉在房里关了门,小声地和虎爷爷说些什么。冬树不让清卉和既生走近,烛光摇晃着映下了两个下跪的身影。
虎爷爷本来是打算三天后离开的,但和许老师聊过之后,第二天他们便离开了。
冬树手里只留下了一封许老师熬夜写下的辞职信。
虎爷爷的哥哥派来的秘书,找了关系连夜给虎爷爷还有许老师和小吉办好了材料,第二天中午,他们便已上了飞机。
冬树将许老师的辞职信送到了学校里。
学校的老师都很遗憾:“怎么忽然就走了呢?”
“也不是忽然,”冬树和他们解释:“许老师早就做好了准备走的,只是她不敢往外说,生怕被人知道了,她就走不了了。”
这个理由说得通。
学校的老师都知道许老师丈夫的事情,要是被他知道了许老师的计划,说不定许老师真的走不了了。
“也好,”学校的老师叹着气说:“走了是好事,港城是个好地方。”
清卉有些难受,在家里发脾气:“小吉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他的好朋友啊!”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起码让我和他说句再见……”
冬树沉默地看着她,她太小了,冬树没办法告诉她,最后只能说:“小吉会想你的。”
清卉哭了很久,恶狠狠地找到了他们四个在动物园拍的照片,然后把上面笑着做鬼脸的小吉剪了下来。
又过了很久,黄叶胡同小院里蚊虫变多了太多,终于被人发现了异常。警察来了之后,好好调查了一番。
胡同附近都没有监控,死去的男人和别人关系都不好,谁都说不清他是哪天出的事,警察也只能大概猜测出事的时间是月初,应该就是1号、2号、3号那几天了。
“他的妻子孩子报过好几次警,说他打人,这样说来,他的妻子儿子有作案动机。”警察这么说:“更何况,他的妻子孩子都是前段时间离开的,有很大的嫌疑。”
胡同里凑过来的邻居面面相觑。
之前被丢过花盆的王叔大嗓门:“不应该啊。”
“许老师是2号一大早走的,2号下午我们还见到这个醉鬼骂骂咧咧的呢。”
“是吧?老婆子。”
王婶的视线盯着地面上,慢腾腾地应了声:“是啊。”
姑奶看了眼小院里,又看向了天上,同样地应了声:“我也看见了,这就是报应吧。”
胡同里好几个人隐隐对视,继而全都说自己在2号下午见过他骂人,有这么多证人都是这个说法,那么2号早上就离开的许老师的嫌疑立刻变小了。
酒鬼没有家人,自然没人关心案情进展,并且与港城对接的话,手续太过麻烦,需要层层上报,没必要自找麻烦。更何况,蔚市还有很多其他的案子要处理,再加上每年警局都有案件完成率的要求,这个案子也就迅速以意外结案了。
清卉知道了之后,沉默了好几天,之后,她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只是嘴里再也不提起那个名为小吉的最好的朋友了。
冬树上辈子杀过很多人, 在战场上她就是杀神。
这辈子她活得不一样了,但面对很多可怕的事情时仍然平和。尽管她习惯了很多事情,但她知道, 这些事情不应该被既生和清卉知道。
更何况,他们年纪都小,有可能会在不经意间说漏嘴。
清卉慢慢变成和以往一样的模样,有了新的朋友, 武馆附近开面馆的人家的小孩成了她新的最好的朋友,她们每天都开开心心玩耍,除了学习变得认真了一些之外,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但既生,似乎是知道些什么的。
既生写作业时,有时会抬头, 对着许老师和小吉住过的那间房发呆。
但冬树没问过他, 他们姐弟间保留了一份默契的沉默。
虎爷爷走后,果然如他预料得一般,久久没有回来, 但他邮了信来, 抱怨说哥哥果然身体没有问题, 说身体不行了是为了骗他过去的。
他哥哥生了很多孩子,拥有了很大的家族。
港城的侄子侄女对虎爷爷都很好, 虎爷爷虽然抱怨不习惯港城的生活, 但信中话里话外都是满意的。
虎爷爷孤独了一辈子,年纪大了终于有了亲人。冬树给他回了信,让他好好待着就好, 他们会守好武馆的。
虎爷爷信中隐晦地提到了许老师和小吉。
为了让许老师习惯在港城的生活, 虎爷爷认了她做干女儿, 小吉就是他的外孙了。
因为三人同样来自蔚市,在那里感情变得很是亲近,但许老师总觉得给虎爷爷一家人添了麻烦,执意搬了出去,正在找工作。
这让冬树放了心,许老师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个依靠再好不过了。
吃饭时,冬树提起小吉来:“他在那里不太习惯,说话的口音和当地人都不一样,现在没什么朋友。”
清卉手里拿着一张饼,正在往饼里夹菜,听到了冬树的声音后,清卉愣了愣,片刻后有了回应:“哦。”
冬树和既生对视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很明显,清卉被小吉的不辞而别伤透了心。她视为人生中最好朋友的小吉就这样离开,自此他们人生中隔着大洋,也许再也不能相见。
虎爷爷走后不久,阿丁和阿呈便离开了,他们被虎爷爷拯救,过上了能吃饱穿暖的日子,因此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老爷子。
现在虎爷爷走了,他们也想做些自己的事业了。
更何况,有冬树他们三个守着武馆,不至于荒废,阿丁和阿呈放心得很。
虎爷爷在武馆里放了现金,阿丁和阿呈走时拿了一些,剩下的都放在小屋中,让冬树随时取用。
但冬树觉得自己能住在武馆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这笔钱,她一点都不想动。
冬树终于到了小升初考试的时候,这场考试她极为慎重。
其他科目全都没有问题,只要英语不拉太多分数,一中就稳了。
考试时,既生和清卉去接了冬树。
“姐,怎么样?”每次考完一门,既生都会问冬树。
冬树都会告诉既生:“还可以。”
只有考完英语之后,既生没有问,清卉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姐姐,想问但不敢。
但冬树主动开了口:“应该没问题……我觉得。”
考试成绩出来之后,竟然真的过一中的线了。
既生比自己当年考完试还高兴。
他们三个奢侈地去了次饭店,每人点了一道自己爱吃的菜。
“清卉加油啊,后年就是你了,要是你考上了一中,我们三个就又在一个学校里了。”
清卉连连点头:“我看到姐姐努力了有了这么大的进步,现在我觉得我也行。”
“那就好,”冬树笑起来。但既生瞅着清卉:“姐多努力,你又多努力?”
既生现在越来越有哥哥的模样了,这话清卉接不了,她十分生气,于是吃了既生点的菜好几口,挑衅地看着他。
“没出息。”既生瞥了她一眼:“你要是考上了一中,到时候我给你点两个菜吃。”
清卉现在还不敢发誓说自己一定考得上,只觉得哥哥太煞风景了,她拽着冬树的袖子撒娇:“姐,你看既生!”
“叫哥!”既生吓唬她。
清卉白了他一眼,继续对着冬树吹风:“姐,姐,你看他,多讨厌啊。”
清卉巴巴地给冬树夹菜:“姐,你看既生,仗着自己成绩好天天骂我,还惹你生气,不像我,我只会听姐姐的话。”
既生:?他好生气啊!
既生冷眼看着清卉。冬树性格有些硬,比起和自己一样硬脾气的人,她其实对软手段的人更无法招架。
若是之前清卉任性起来,冬树就直接抽她了。但现在小丫头软乎乎地撒娇,冬树就有些心疼她。
冬树威严地看了一眼既生:“今天都出来吃饭庆祝了,你就别说她了,让她也高兴高兴。”
既生:?
既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懂得了一些道理。
他不看清卉,转头也给姐姐夹了一口菜。转身的时候,既生“哎呀”叫了一声,然后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断腿处。
这一声叫痛声,立刻让冬树担心起来:“怎么了?”
既生摇头:“没事。”
他轻飘飘地看着清卉一眼:“就是最近学习太劳累,有些不舒服罢了。我不像妹妹,会说好听的话,我只会为了姐姐好好学习。”
冬树没反应过来既生这是在上眼药,她立刻觉得既生说得也对,清卉的嘴是花哨了点,要是能和既生一样踏实学习就好了。
冬树转头就说清卉:“你以后和哥哥学习,努力点。”
清卉如临大敌,仇视地看着既生,既生端庄地坐在椅子上,轻蔑地回望清卉。
冬树忽然间反应过来,这俩孩子……是在争风吃醋吧。
她忽然间有了昏君的快乐忧愁,最后她只能摆出长姐的威严来,给每人夹了一口菜算是安抚,这顿饭总算好好吃了下去。
饭后,他们三个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到了一家服装店后,既生强烈要去冬树去看看。
这是一家看起来就很精致的女装店。
冬树已经长得很高了,她运动量大,现在身体匀称,个子出挑。但是平日里都穿着姑奶缝的衣服,或者是武馆的衣服,像是套了个麻袋。
冬树卖山上的果子挣了钱,大多也攒了起来,偶尔给既生和清卉买文具和新衣服,她自己却是从来没买过的。
冬树觉得自己活过一次的人了,该享的福也都享过了,但这两个孩子可什么都没有过。
他们进了服装店后,冬树就想赶紧出去,这里又没男装,又没能给清卉的童装,没必要看了。
但既生看了眼衣服,就指着一条白裙子,让店员拿下来。
既生和清卉吵着,一致让冬树去试一试,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冬树怕吵到其他人,只能听了他们两个的。
冬树从试衣间出来后,清卉立刻“哇”得一声叫出来。
既生冷静地看着姐姐,他向来都觉得姐姐是最漂亮的,但这会儿,他十分自豪,想让整个世界都认可姐姐的不同和好看。
“别哇,”既生冷静地小声告诉清卉:“哇了不好讲价。”
清卉立刻闭了嘴。
冬树没想到他们两个是真的要买:“我没带钱。”她说着就要进试衣间,把衣服脱下来。
清卉死死拦住她央求:“姐,姐,你让我们孝顺孝顺你吧。”
既生凉凉说:“钱可是我从学校赚的奖学金,是我孝顺姐,和你有什么关系。”
清卉十分愤怒,现在将愤怒转移到讨价还价上去。她嘴灵巧,又跟着冬树卖过很多次果子,跟着客人学会了不少还价的说法。
“卖不卖?”她一手拉着要换衣服的冬树,一边娴熟地和店员说:“你看得出来,我姐不太想要,你再不答应这个价,我姐可走了啊。”
最后,他们用一半的价格把裙子买了下来。
冬树晕晕乎乎的,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小学毕业,就能被孝顺了。
这条裙子,确实好看,又是既生和清卉送的,既生已经付了钱,她也就接受了,穿着裙子就出了店。
清卉因为自己没能出钱,很有些不好意思:“姐,以后我挣大钱给你,给你买裙子,给你买小卖部最好看的本子。”
清卉搜肠刮肚,想把最好的都给姐姐:“我还给你天天喝可乐。”
冬树不想天天喝可乐,她怕自己牙疼。但清卉认认真真描述着她脑中最好的未来,冬树就认真听着,陪她一起期待着。
既生走在她们身边。
穿着裙子的姐姐实在太漂亮了,既生忍不住走得更加端正,尽管这样走路的方法,让他的腿有些疼痛,但他想在姐姐身边当个体面的人。
既生也想,也想给姐姐一个最好的未来。
忽然,有人拍了拍既生的肩膀:“小草啊,你姐呢?”
王星星和爸妈在散步,在人群中看到了显眼的既生便立刻跑了过来,不过他没看到冬树,很是好奇。
“王星星。”冬树叫他:“我在这里。”
王星星视线转过去,刚开始有些疑惑,慢慢变得惊恐起来。
“冬……冬……冬树啊。”
王星星结结巴巴地问:“好端端的,你……你穿裙子做什么?”
清卉立刻站出来:“我姐怎么不能穿裙子了!”
王星星的爸妈也走过来,把手里提的糕点坚持送了一包给冬树,等冬树他们走了,王星星还站在原地发呆。
“冬树……也是个女孩啊。”他嘀嘀咕咕的,王爸爸抽了他一巴掌:“人冬树本来就是个女孩啊。”
王星星却伤感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好哥们忽然变了个性别,他抬起头,看向冬树的背影。
他只考上了二中,他会想念冬树的,不管是好兄弟冬树,还是穿裙子的奇怪冬树。
不过,他会努力的,三年后,他一定会考上一中的高中部,再次和冬树成为最好、最好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王星星:我要再次成为冬树最好的朋友(单方面)
第29章 紫果子(一更)
虽然吃饭时清卉和既生吵吵闹闹的, 但回家后,既生还是给清卉讲解了她不会的题目。
他们的暑假开始了,于冬树而言, 便又到了卖果子的好时候了。
这个假期里,冬树没有作业,她是家里唯一一个没有作业的,除了拿着既生的初一课本提前预习下功课, 其他时间她便经常去郊外山上摘果子。
既生和清卉作业比较多,冬树便经常自己出去。
现在田里也是忙碌的时候,路边卖果子的人不多,竞争不激烈,她便从早到晚地呆在路边。
“姐,我听说最近有坏人……”早上冬树即将出发的时候, 既生忍不住开了口:“不然等我们一起吧。”
“我把今天的课文背完了就和你一起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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