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城之前,傅云琅再次分散了随行人手,将绝大多数侍卫遣散,分批进城,这样相对削弱了目标的明显性。
然后,她和清栀聂扶摇,再多带了一个侍卫扮做车夫,十分低调的进了城。
她有心着急赶路,在襄州城内也并未停留。
出城,与其他人手会和,继续赶路回京。
北上的路走了六日,比她预想中的更顺利,可见在荀氏父子治下地方上已经很快重新稳定,步入了正轨。
但是经过一波动荡和战乱洗礼后,沿路百姓确实比之前都要更加的惶惶,对过路的外乡人也格外谨慎。
而这种安定的状态,是从襄阳城到帝京递减的,越是接近京城,仿佛局势就越紧张。
“京城方面是又出什么事了吗?”聂扶摇也察觉了异样,忍不住问。
傅云琅道:“应该没事,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荀氏父子占据京城却始终没个名分定下来,朝臣害怕再有动荡,自身利益会化为泡影,他们惶惶不安,上行下效,百姓自然也是如此。”
因为荀越作梗,荀宗平不敢公然给自己正名称帝,但是对外也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总不能说他是受制于自己的亲儿子,而不敢称帝吧?
当时被逼无奈,他对外的解释是要等一举拿下西北的叛军,真正的国泰民安了再考虑天下的归属。
端的是好一番不顾私利,宽宏大义的模样!
而可气的是,荀宗平豪气干云的夸下海口,荀越却在收拾了各方分散的敌对势力后就直接班师回朝,并没有一鼓作气去西北收服叛军的意思。
几个月了,他没事人似的在京城赋闲,唯一与以往相同的是依旧每日不间断的练兵,抓住手里兵权不放手。
傅云琅能够想象到荀宗平眼睁睁看着心心念念的皇位就在眼前却没法公然拿下的憋屈,没忍住,勾着唇角有些恶劣的笑出来。
第七日,离着京城已经没多远。
傅云琅于是再次下令,将人手分散开来,她依旧是只带了聂扶摇他们三个,叫其他人在暗中盯着,不得她召唤便不需露面。
因着是最后一日,时间比较充裕,她这才有心情稍稍放缓了行程,顺路看看马车外面的风景。
寒冬腊月,事实上也没什么可看,而这时节,正与两年前她离京那会儿差不多。
整整两年,时间好像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再回头看,当年种种仿佛还在昨日。
夕阳西下,傅云琅正撑着下巴在窗口发呆。
坐在车辕上的聂扶摇回头:“主子,咱们是要直接进城吗?”
傅云琅迟疑了一下。
她不是很想这会儿就进城去,因为荀宗平一旦得到她回京的消息,一定不会容她,她并不想在京城里闹到人尽皆知。
可是如果不进城,又怎么能将消息分别透露给荀宗平和荀越呢?
正想着,就看前面路边停了辆马车。
马车的车轴断裂,歪倒在一处地上的坑洼处,两个小厮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围着个穿着厚实的妇人焦急不已。
“你先扶着夫人。”见着这边有马车行来,婆子匆匆将人交代在丫鬟手里然后跑过来拦停了傅云琅的马车。
原是想找车夫和聂扶摇求情的,结果一眼看到靠在窗边的傅云琅。
找下人帮忙和直接找马车主人哪个更有用一目了然,是以她刚奔到聂扶摇面前又转而找到傅云琅这:“这位夫人……”
傅云琅如今梳的也是妇人发髻,很好辨认。
大冷的天,婆子已经出了满头大汗,慌张解释:“您是要进城是吗?能否行行好,搭我们一程?我家夫人月份大了,不小心动了胎气,这眼见着怕是就要生了……您救我们一命,我们感恩戴德。”
这妇人是要生了,并且方才因为受颠簸又惊吓,已然见了红,十有八九是要难产。
这时候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家都嫌产房污秽,他们这样的,别说天寒地冻的路上行人少马车更少不好找人帮忙,就是这样拦下了傅云琅,她心里也慌张,觉得很难说服对方帮忙。
傅云琅朝那路边看了眼,觉得那捧着肚子疼得脸色煞白的妇人眼熟。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就认出来了。
“扶摇,去帮她们一把,扶那位夫人上车。”没多犹豫,傅云琅当机立断吩咐。
聂扶摇跳下车,快跑去路边。
马车上,清栀也立刻翻箱倒柜,找了些被褥衣物迎枕什么的铺垫好。
那产妇的身体十分娇弱,又因为在路边耗了小半个时辰,已经疼得走不了路。
聂扶摇向来干练,直接将人打横一抱,在对方丫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就大步流星将人抱到了车上。
众人合力帮忙,七手八脚将车上最舒服宽敞的位置让给了产妇。
傅云琅则是坐在了最外面靠近车门的地方。
聂扶摇下车前整理衣裳,那婆子看见她衣袖上沾上的黄红混杂的水渍满脸歉意又带着讨好:“弄脏了姑娘的衣裳和马车,实在抱歉得很,我们会赔的。”
依旧是怕对方嫌晦气,再将她们赶下车。
偷眼去看,聂扶摇是一脸的无所谓,傅云琅则是神色淡然,仿佛并不介意的模样。
这马车也不是特别大,聂扶摇将车夫赶了,她驾车,将对方那家的小丫鬟也捡到车辕上坐着,继续赶路。
加快了点速度,由那家的丫鬟指路,先朝他家去。
马车上,那婆子一边照顾产妇一边絮絮叨叨再三向傅云琅解释并道谢:“我们夫人就快生产了,原就是想去庙里上香顺便给孩子求个平安符,谁曾想就这么不凑巧竟然遇到这事儿,若不是遇到您这样心善的人肯拉我们一把,属实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怀里的曲怀意疼得头目森然,冷汗岑岑。
她双手捧着肚子,大口喘息。
生孩子的事傅云琅没有经验,也帮不了什么,就没说话,倒是曲怀意缓了缓,气若游丝的道谢:“傅大小姐,多谢你援手。”
傅云琅对她没什么特殊情绪,闻言倒是微微诧异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还认得我?”
曲怀意扯动嘴角笑了笑,但是发动起来实在是太疼了,随后她就又煞白了一张小脸儿,再顾不上其他。
楚府在城西,离着南城门有些远。
等到将曲怀意送回家,天已经全黑了。
他家的人都搬不动曲怀意,又不好叫家丁护卫沾手,聂扶摇好人做到底,帮着将人抱进去。
小丫鬟在前面领路,那婆子依旧对着立在门口的傅云琅千恩万谢:“这位夫人您是与我家夫人认识是吗?家里这会儿正乱,就怠慢您不请您进去坐了,您这车……改日待我们夫人渡过难关,我们……”
傅云琅则是借着楚家门檐底下的灯笼,看到马车里曲怀意方才坐过的褥子上一片血迹。
她上辈子小产那次都已经是久远到几乎可以模糊了记忆的往事了,回想也不会有丝毫心绪波动,只是同为女子,她知晓妇人生产的危险。
“你家夫人情况怕是不大好,你家家主不是官身?太医院那位管太医可还住在京城?递帖子怕是请不来,叫你家大人亲自去请,他是京中最有名的妇科圣手。”傅云琅没等她唠叨完直接打断。
那婆子闻言愣了愣。
他家门房的人也被曲怀意方才的样子吓得够呛,连忙道:“大人尚未回府。”
楚怀安如今官位不算高,本来依着他新科探花郎的优势,升迁应该可以很稳,但是赶上朝廷动荡改朝换代的乱世,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六品,亲自去请太医都未必请的来。
说话间,那婆子也瞧见了马车上的血迹,吓得面如金纸,六神无主:“这……这……”
傅云琅又提了句:“你家夫人的娘家我记得是侍郎府,要么去岳家打声招呼。”
曲家总不会不管自家女儿外孙的死活。
此言一出,这婆子直接面如死灰。
傅云琅心下微动。
上辈子的曲家见风使舵,事发后很顺理成章的跟着投诚了荀氏父子,但是这回好像是出了什么变故……也或者是曲、楚两家之间的关系出了问题?
总归看这个情况,他们是请不来那位太医的。
傅云琅微微叹了口气,转头吩咐清栀:“你带她去吧,太医院的人认识你,这个面子还是好争的。”
清栀当初也是姚皇后身边红人,她出面,即使那位太医暂时想不通眼前什么情况,但是靠着一张熟脸和曾经的身份请他走一趟还是方便的。
“奴婢出面……真的好吗?”清栀颇是忧虑。
“去吧。”傅云琅道,“我不怕他们知道我回来了。”
本来还愁用什么法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消息放到宫里去,这倒是现成的机会,给楚家这边只是送个顺水人情而已。
“是!”那婆子也还懵懵懂懂,就被清栀拉上马车带走了。
傅云琅转身进了楚家院内,下人引路将她带去了曲怀意的院子。
曲怀意本来也就在年底这块生产,家里是提前有跟住在附近的稳婆打过招呼的,家里人很快将人请来,还顺手薅了个大夫。
两人一合计一诊断,果然是难产,且还因为产妇受惊,导致了胎位不正。
傅云琅没往屋子里进,但曲怀意时而爆发出来的叫喊声凄厉,傅云琅听得也是心里一揪一揪,频频蹙眉。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清栀才将太医带来。
产房里人仰马翻折腾到下半夜,说是太医施针正了胎位,经过九死一生,曲怀意生了个男孩。
略孱弱,但是健康的。
而她本人,则是一口气松懈下来,直接晕死过去。
她生产的情况并不好,还要担心产后大出血,傅云琅请了太医留到天亮再走,多看护一下。
太医虽然也是纳闷她怎么会出现在京城,但终究今时今日这位的身份今非昔比,横竖宫里现在没了女眷需要问诊,太医近来也是闲得很,无所谓多卖一个现成的人情。
楚怀安一直也没回,他家小厮去宫里翰林找人,说他昨日下午有什么公干出城了。
傅云琅在楚家徘徊,直至天明时分,得太医保证曲怀意肯定没了血崩风险这才慢悠悠往外走。
聂扶摇很是纳闷,边走边回头:“您和这位楚夫人以前是好友吗?”
她家这位主子可不是多热情的人,见死不救的事她做不出来,但是按她一贯的作风,把人送回来也就仁至义尽了,若不是顶好的关系,犯得着又请太医又要特意等着产妇脱险整整熬一夜?
傅云琅模棱两可笑道:“有过一面之缘。”
而她虽然对曲怀意没什么成见,可是依着她和楚怀安以往的关系,两人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聂扶摇持续狐疑着。
主仆一行出了楚家门,在门口刚要准备上马车……
傅云琅动作慢吞吞,瞧得聂扶摇心急。
这时,忽而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一侧的巷子外面涌进来大批御林军。
为首的人傅云琅认得,荀宗平的心腹,以前安国公府的大管家。
“果然是你!”那人冷着脸脸,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眼神阴恻恻的盯着她,“那就有劳您移步,随我走吧!”
傅云琅看见他来,心中终于满意。
她眼底蕴了丝丝笑意,站着没动:“我要是不肯跟你走呢?”
第099章 死局
国公府的管家与荀越之间因为上回的事已经算是结仇, 只是连荀宗平都拿着荀越无可奈何,他自也是只得忍气吞声。
此时他高居马上,眼神阴鸷盯着傅云琅, 仿佛是在俯瞰蝼蚁。
几乎不带丝毫犹豫, 他直接抬了抬手:“那正好,倒是可以省了我的麻烦。”
荀宗平知晓傅云琅回来, 只会迫不及待想要赶在荀越发现之前先杀了她, 以绝后患。
本来说要带她回去,也只因为当街杀人会落人话柄。
好在这会儿天已经黑了,这楚府门前也没几个人。
傅云琅面上笑容微敛,沉声道:“你敢?你以为你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一旦叫荀越知道……
管家身上之前被荀越扔出去撞出来的内伤尚未痊愈, 霎时间仿佛五脏六腑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眼底冷傲瞬间蓄成杀意, 咬牙切齿:“那就全杀了!”
他带来的人立刻拔刀出鞘,张牙舞爪砍杀上来。
跟在傅云琅身后出来的管太医和楚府的下人俱都惊骇不已, 仓皇往门里退, 只有傅云琅一动不动稳稳站在门檐底下的台阶上。
御林军剑拔弩张的冲上来,聂扶摇和车夫两人立刻挡上前去,三两下就撂倒数人。
管家一开始压根没在意傅云琅身边跟着的这三两个人,却不想这一男一女居然皆是身手不俗。
这样一旦打斗起来, 动静自然惊动了左邻右舍,很快便有人探头出来瞧热闹。
管家见状,心里立刻就慌了。
荀宗平对傅云琅的确是恨不能除之后快的, 可——
前提是这件事必须是要彻头彻尾瞒着荀越的,否则就只会叫他们父子之间本来已经名存实亡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而管家自己本身, 就更是怕极了荀越的报复。
“翰林侍读楚怀安有里通外敌之嫌, 理应下狱受审,尔等负隅顽抗便是死不足惜, 给我就地……”他当即毫不迟疑的再次高声下令,竟真是要将这一府邸的人都做知情人士灭口。
傅云琅依旧不慌不忙,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清栀之前去太医院,是没找到管太医的,提说他已经轮值回家,最后是在他家里把人请来的,但她既然出现在了太医院,这消息自然也是不胫而走。
荀宗平就住在宫里,在这方面消息理应上来得更快些,可是在进京前傅云琅也叫探子打听了,最近这段时间荀越也是留守京城,住在安国公府的。
既然他和荀宗平不对付,依着傅云琅对他的了解,他就绝不会叫任何事逃出他的掌控,必然也会盯着宫里各方面的消息,只有可能是因为送信来回耽误了工夫,比荀宗平来得更晚一些。
而果然,这边杀戮刚起,另一侧的巷子外面戚枫已经率先策马狂奔而来,口中大喊着:“住手!”
管家认出了他来,心脏顿时就像是被谁给一把攥住,脸色刷的就变了。
而这个时候,一切却是为时已晚。
不说戚枫的出现就表示荀越已经发下傅云琅的行踪以及他们的意图,因为紧随其后,荀越带着一队人马也已经杀到近前。
管家手底下那些人,说是御林军,可是能被荀宗平派出来执行秘密任务的就必是他从襄州城军中带回来的心腹,这些人最是清楚荀越是什么人。
是以,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都迟疑停了手。
戚枫最先到来,看见立在台阶上的傅云琅,眼底神色有些难掩的复杂,但是没说话,只是默默打马往旁边让了让。
“世子爷!”管家眼见着荀越上前,虽是自知大势已去,今天这事不可能成了,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与他交涉,“您别误会,是国公爷听说……”
这时候,他自然不会承认荀宗平派他前来是要杀傅云琅的。
荀越直接就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他是得了消息,从城外军营紧急赶回来的,风尘仆仆。
看着立在昏暗灯影下的傅云琅,女子的眉目如画,神色平静又淡然,很难和他记忆里活泼软糯的小姑娘重合,可他也是暗中关注着她长大的,他知道,如今十八岁的傅云琅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傅云琅没说话。
荀越面上表情也冷硬的不带丝毫温度,但是来回上下滚动的喉结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跟我走。”最后,还是荀越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符合他一贯脾性的笃定又不容拒绝的语气,而实际上……
这话他却是在同傅云琅商量的。
而这也是时隔十多年,当年皇宫的不辞而别后他与她说的第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透着时过境迁的生疏与苍凉。
傅云琅依旧没说话,但她微微点了头,然后二话不说直接上了马车。
戚枫不用荀越吩咐,立刻带人先行护卫着马车离开。
“世子……”管家紧张又不甘的叫了一声。
荀越目光锐利如刀,并没有也直接随同离去,他反而打马踱到管家面前。
管家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有那么一瞬间是想不管不顾的落荒而逃的,然则带的人手太多,在他周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荀越驻足在他面前,语气冷淡却清晰:“这是第二次了……”
管家恍惚了一下,意识到他所谓的第一次还是指的那次在晴芳殿的事。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心头,下一刻,还不等他摸出腰间的佩剑,一只大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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