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曾上前打扰小两口腻歪,反而失神在不远处的梅树后头立了许久。
直至尉迟澍的仪仗走远,傅云琅转头发现了她。
卢云乔瞬间收敛情绪,主动走上前来,打破僵局:“太子妃和太子殿下的感情可真好。”
女子唇角挂着平淡的笑,反而因为太过平淡,叫人一眼望进她眸子里反而有种彻骨的寒意渗出来,危机感深重。
卢云乔侧目,也瞧了自己的婢女执音一眼。
执音立刻垂眸屈膝:“奴婢回去替娘娘取个汤婆子来。”
然后也转身快步走开。
傅云琅从来便不是什么逆来顺受之人,她肯于乖顺安静时也仅仅是因为权衡利弊之后她自己愿意。
此时两个女子站在一处, 她直接开门见山:“惠妃娘娘若是不想沾手宫中之事, 其实是可以拒绝不来我这的。”
即使她不将卢云乔拉来自己宫中,皇帝但凡不想叫她知道的事, 自然也会有别的法子打发她。
卢云乔笑了笑, 不置可否。
她只是看着傅云琅,自顾岔开了话题:“事实上,按理来说我原本是该等着入东宫的,想必这事太子妃知道。”
傅云琅默了默, 面上神情却维持的不露半分。
所有事, 但凡是尉迟澍知道的,她基本上都知道。
见她不言语, 卢云乔也并不介意, 继续道:“现在的日子其实我觉得挺好的,记得我幼时身边照顾我的嬷嬷私底下闲聊,总说什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样的俗语。当时我以为我出身金贵,与她们那样的人是不一样的, 到头来却发现但凡是身为女子,最后的命运大抵都是殊途同归,大同小异的, 太子妃觉得呢?”
说话间,她唇角始终带着平淡的微笑。
这笑容保持着无懈可击一般的完美端庄, 只是达不到眼底。
傅云琅一时之间辨不出她这话里有几分真假, 但是扪心自问,她自己当初无论是谋永平侯府的婚事或者决心跟着尉迟澍的初衷, 也不过就是这样。
这世上,没有女子可以逃脱嫁人的枷锁和命运,无论选择谁,一开始她也都仅仅是为了求个依靠,后半生安稳的活着罢了。
只是这辈子,她相比于大多数女子都更幸运一些,遇到了愿意真心待她的尉迟澍。
现在虽然卢云乔嘴上说着对现状满意,可是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呢?
傅云琅最终也只是四两拨千斤的回了她一个微笑:“是啊,女子的命运向来不由己。
卢云乔当是瞧出了她心存芥蒂,居然也没再多说什么,这场谈话便就此翻篇揭过了。
也就是这一日,晚间回到茗香阁,卢云乔沐浴过后正在梳头,她陪嫁的另一个大宫女音璃便不动声色示意殿内服侍的其他宫人退下。
待到检查好门户,确认屋里只剩下主仆三人时,她才折回卢云乔身后,低声道:“姑娘,今儿个家里差人送年礼进宫时给递了话儿,那件事相爷已经打点准备好了……”
说话间,她意有所指看向卢云乔腹部,声音更加慎重的再度压低:“正好趁着年底这阵,宫里往来的人口多些,更便于掩人耳目。”
卢云乔捏着篦子的手,依旧一下一下柔柔的梳理头发,仿似没受到任何影响,可如果细看,她此时捏着篦子的手,指关节已经掐得在微微发抖。
旁边正在替她整理梳妆台的执音则是没忍住,第一时间猛然扭头看向她,眼底担忧又慌乱的神色溢于言表。
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是看看音璃,又看卢云乔,终究什么也不曾说。
而卢云乔确实也没叫音璃看出异样来,她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如常低低的应了声:“嗯。”
就这一个字,音璃心上猛地松了口气。
而也就是这一个字,蓦的就叫执音红了眼眶,看着她,险些当场哭出来。
卢云乔入宫,挑挑拣拣将府里她自己用的顺手的几个心腹丫鬟都带了进来,这是她对家里唯一的要求,但是她的心腹不多,卢信礼也不会允许她脱出自己掌心,绝大部分陪嫁还是家里给准备的,就譬如音璃之流。
音璃见她点头应允,心情格外好,帮她绞干头发便退了出去。
执音留下守夜,待到送走了她,回头见卢云乔木偶一般呆坐在床上,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刷的落下。
“小姐……”她扑倒在卢云乔脚边,嘴巴张了张,有千言万语要控诉,最后却也只是眼泪簌簌的掉,“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卢云乔木然坐着,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后,忽的也跟着落下泪来。
她脸上悲怆与嘲讽的情绪交杂,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十分诡异,边哭边笑:“是啊?为什么呢?咄咄相逼的甚至都不是不相干的外人,真正毁你的偏就是那些所谓的血脉至亲。”
执音伏在她膝头,哭到不能自已。
反而是卢云乔自己很快便又冷静下来,她用力抹掉脸上泪痕,露出个堪称卑劣的笑:“那就这样吧。”
与此同时,心中反而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笑容越来越大。
卢云乔此后还是每日来重华宫小坐,顺手帮衬傅云琅筹备一下新年的各项事宜。
腊八节过后,各地进献的年礼陆续入京,在京的各大门阀世家也相继送年礼入宫,宫里每日进出的闲杂人等格外多了些。
而到了年底这块,各类大小祭祀也有好多。
皇帝的身体不好,这些事就一概推给尉迟澍主持。
其中有几天,尉迟澍又去了皇陵祭奠先祖。
这日入夜,傅云琅处理了整日宫务,闲下来已经过了初更。
好在自己寝宫就有小厨房,尉迟澍不在她胃口也不甚好,随便吃了两口就想出去透透气。
因为天晚了,不想大张旗鼓,只带了聂扶摇一人。
百无聊赖在花园里走着,聂扶摇也不说话,闷声从旁跟随。
走了半晌,傅云琅侧目看她,不禁问道:“担心你弟弟?”
聂扶摇思绪被打断,立刻整肃心神。
片刻,如实点了点头:“殿下前几日不是才得了消息,说大楚北方四郡的叛军仗着擅长冬日作战的优势已经快逼近帝京了,北方蛮子据说十分狠辣,万一叫他们攻破京城,城里的百姓怕不是会遭殃?”
“安国公的那股势力不会叫他们率先打进帝京去的。”傅云琅道。
她语气笃定,眼底却带着深深的嘲讽。
但是为了安抚聂扶摇,又不得不多说了两句:“京城可能会乱上一阵子,但绝不会发生屠城的事,前阵子你不是寄信回去,叫扶光和青穗他们低调行事,多囤积一些粮食,一旦京城乱起来就少出门等风头过去吗?不会有事的。”
聂扶摇好学又肯吃苦,这一年下来,不仅认得了字可以自己写信了,更是仗着身体素质的优势,练了不错的身手出来。
当然,术业有专攻,这姑娘确实体力活儿干得更好些,练武练得有模有样,习字的话,仅限于基本识字了,但是写出来的字……
却是惨不忍睹,毫无美感可言。
并且,她也晓得轻重,虽然尉迟澍和傅云琅信任她,她所知晓的消息很多,但是因为其中有许多机密之事不能外露,事实上她也不经常给聂扶光去信,只是每隔三两个月简单去封信件报平安罢了。
“嗯。奴婢知道的。”聂扶摇点头,认真听她说话。
许是主仆俩都有不同程度的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就走偏上了一条僻静小路。
这条路走过去会途经一大片人工湖,夏日里可以泛舟湖上,又能赏荷纳凉,是个好去处,可是冬日里残荷开败了,附近又泛着水汽阴冷的很,大家便会自觉绕开,尤其是到了夜里更不会朝这边走。
“主子!”聂扶摇突然一把扣住傅云琅手腕,然后往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同时沉声提醒:“湖边的假山……那里有动静,好像有什么人在!”
俩人出来,开始没打算走远,就没提灯笼。
此时四下里一片暗色,不远处的湖面上又有湿冷的风阵阵往脸上扑,仔细一瞧这附近还真有几分瘆人。
聂扶摇不敢擅离傅云琅左右,弯身捡起路边一块石头,运了些内劲朝她觉得鬼祟处扔过去。
啪的一声,石块砸在假山上,该是有碎石飞溅,动静很大。
“什么人在那里?滚出来!”聂扶摇喝了一声。
傅云琅的耳力一般,又没有走太近,事实上并未听到什么响动。
而那边的夜色里,又寂静了片刻,就在傅云琅都要怀疑是聂扶摇疑神疑鬼时,果然就见一人匆忙自黑暗中现身,隔着老远探头探脑朝这边看。
看轮廓,大概是个宫人。
聂扶摇未曾掉以轻心,依旧护着傅云琅走近,这才看清居然是音璃手里提着个已经灭了的灯笼立在那里。
“太子妃万安。”音璃也认出了傅云琅,脸上立刻挂了笑,屈膝见礼,不等傅云琅问话,她已经忙着解释:“奴婢陪我们娘娘出来散步消食,谁曾想这湖边风大,走到附近灯笼居然被吹灭了,是否惊到了太子妃?请您多担待。”
傅云琅心中越发疑惑,朝她身后假山掩映处看去。
音璃不动声色的稳稳挡在她面前,面上笑容却很镇定,不见丝毫慌张:“娘娘说憋闷的慌,在湖边吹风。这脚底下有碎石,不好走,当心绊着您。”
说着话,假山石后头,果然就看裹着厚大氅的卢云乔慢慢摸黑走了出来。
“真巧,没想到大晚上还能遇到太子妃。”她态度是素日里的平静与冷淡,主动同傅云琅打了招呼。
夜色浓郁,即使面对面站着,因为大家手里都没灯笼,傅云琅不太看得清她面上确切的表情神色,只听她声音带了几分有气无力的疲惫。
白日见她时,她还一切如常的。
“娘娘的身体不适么?”傅云琅心中疑虑更重,却只是不动声色的随口问了句。
不想,话音刚落,卢云乔却突然弯身冲回假山旁边,扶着山石呕吐起来。
“娘娘!”音璃也慌张连忙跟过去,帮她拍背递帕子。
卢云乔不是装的,是当真昏天黑地吐了个轰轰烈烈。
但她晚上应该没吃多少东西,很快又变成干呕。
因为那味道实在难闻,傅云琅未曾靠近,只等在这边路上。
她们主仆折腾了好一阵子,该是一直熬到卢云乔吐无可吐,她方才虚弱无比的由音璃扶着又走回这边。
音璃小心给傅云琅赔着不是:“我们娘娘近日里肠胃不适,许是晚膳又吃差了东西,方才就说恶心憋闷,这才刻意走到湖边吹风的,还请太子妃莫怪。”
傅云琅微微颔首:“叫个肩舆吧,惠妃娘娘身体不适也该早些传太医才是。”
“是。多谢太子妃关心。”卢云乔恹恹的,似是确实病了,一句话也懒得多说,倒是音璃一直帮着回话,“原就想传太医的,只娘娘说不打紧,谁曾想……明日是该传太医瞧瞧了。”
说着,便扶卢云乔先走了。
因为这地方离着茗香阁不算太远,她们主仆终究也没传肩舆,直接徒步回去。
其间,音璃回头看了两次。
傅云琅垂眸微微思忖,就也带着聂扶摇原路往回走了。
这回路上没停,直接回到重华宫,只进了门她又立刻给聂扶摇递了眼色:“你再折回去看看。”
“是!”
聂扶摇与一般的婢女不同,身上会常年带着一些小玩意儿,比如金疮药和火折子这些。
她悄然又摸出了门去,先去方才遇见卢云乔主仆的湖边查看了一番,又顺路绕去了茗香阁附近走了一遭。
等傅云琅沐浴出来,她人已经回来。
“惠妃之前应当是同什么人在那假山后头私会。”聂扶摇如实禀报,“她从那边过来时,对方应该直接水遁避开了,奴婢回去看时,看到岸边有人下水时候留下的水渍,人应该是游走从别处上岸了,那附近没有水下再爬上来的痕迹。但是那个湖的湖面太广,黑灯瞎火的,奴婢又怕打草惊蛇,就也无从追查那人最后上岸的痕迹了。”
傅云琅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擦着头发:“还有别的吗?”
聂扶摇微微犹豫:“还有查看她的呕吐物,她晚膳当是根本没用,所以吃差了东西消食一说压根只是借口。奴婢随后又顺路去茗香阁附近走了一遭,她们主仆直接回去了,没传太医,倒是惠妃回去的第一时间就传热水沐浴去了。”
她一个姑娘家,只是查到什么就如实禀报,并无私人臆测或者藏私。
傅云琅心中隐隐有点捕风捉影的想法,但因着卢云乔是皇帝的后妃,背后牵扯的又是丞相府,她暂时未敢贸然。
又等了一日,直到尉迟澍回宫,她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或者……明日我带上太医过去试探一下?”
彼时, 傅云琅正亲手为尉迟澍去了斗篷又在解外袍。
这两年尉迟澍个子抽得很快,虽然傅云琅也略长高了些,此时站在他面前, 他已经足足高出她一个头。
听他不语, 傅云琅才暂停了手下动作,仰头去看他的脸, 这才发现尉迟澍也正垂眸, 一瞬不瞬的望她。
他的眼神并非有多炽热,但是漆黑的瞳仁里头光彩明亮,依旧还是她最熟悉的少年模样。
他的唇角噙了丝笑意。
傅云琅被他瞧得,心底蓦的就生出几分局促。
“这么瞧着我作甚。”她佯装镇定的低低嗔了句, 同时却下意识回避了视线。
手指刚解开他肩头的那粒玉扣, 手要移开,却被尉迟澍按住指尖又压了回去。
“还没脱完呢!”
傅云琅再次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才见他又再度笑道:“本宫才刚回来你就唠唠叨叨谈旁人的闲事谈个没完, 有五日没见了。”
可能是日常相处成了习惯,尉迟澍离宫这几日,傅云琅的确也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太得劲儿。
却还没等她说话,尉迟澍就忽的将她打横一把抱起, 转身大步朝净房走去。
傅云琅起初也没多想,后来等他将她放下又亲手来解她腰间装饰的绶带时,傅云琅才意识到了什么, 不由的微微后退了小半步。
事实上,自从年初那场共浴事件差点难以收场以后, 他二人各自心照不宣, 都很自觉的错开了入浴的时间差。
这会儿才刚到傍晚,天都还没有大黑。
尉迟澍手指还勾在她腰间丝带上, 水雾缭绕间,他竟是有些哄骗意味的刻意软下语调:“咱们成婚快一年了,再熬下去,本宫怕你瞧我都瞧腻了。”
说着,看似没怎么用力的手指轻轻一勾,又将傅云琅扯回他面前。
事实上,尉迟澍祛毒的汤药上个月底就已经停了,只是圆房这事他没提,兼之年底上两人都忙,傅云琅索性也就绕过了这一茬儿,也没有主动提及。
这事儿,原就是水到渠成,应当应分的。
傅云琅立在他面前,抬手,手指隔着衣物点在他胸膛处片刻,就继续着手替他更衣。
她做事时依旧还是有条不紊,徐徐得体。
微垂着眸,挽起的发髻底下,衣领掩映间露出一小片白皙细嫩的后勃颈。
可能是氤氲了热气的关系,隐约间又慢慢染上一层薄红。
尉迟澍鬼使神差抬手取走她挽发的玉簪。
下一刻,乌发如墨披散。
傅云琅感觉到头顶一轻,诧异猛地抬头,就又对上少年含笑的眉眼。
尉迟澍没等她有动作,就双手握住她纤细腰肢将她抱到浴桶边缘坐着。
那一点点的地方,傅云琅只得反手握住他手臂稳住身形,同时扬眉冲他露出一个略带几分羞赧的笑:“连日里奔波才回,殿下不累吗?”
尉迟澍没有言语,只是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然后便是动作熟稔的三两下替她除去衣物。
外间清栀进来掌灯,没见到主子们的人影,又听见净房里的动静,心领神会帮着铺了床又默默退出去。
这个澡,尉迟澍是没心思好好洗的,只大概走了个过场,他便随手用自己的衣袍将傅云琅一裹,抱回寝殿的大床上。
罗帐低垂,少年向来都不甚锋利的眉眼,这一刻显得格外缱绻温柔。
傅云琅手捧着他的脸,轻道了句:“灯还没熄呢。”
“不想熄了它。”尉迟澍的吻,点在她的眉心,“这一晚算是补偿的新婚夜,好不好?”
少年的嗓音微微涩哑,又含着刻意压抑的喘息。
即使染了情·欲在里头,他的眸依旧明亮如星辰。
床笫之间的事,傅云琅一直以为自己是羞于直面的,此时望着他,竟也不觉得有所负担,甚至看到他泛红的眼尾带起秾丽之色,心中微有几分悸动的愉悦。
于是,她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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