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老国公过世,荀越的父亲荀宗平承袭爵位。
而傅长青也靠着在军事方面的才华与能力迅速建立功勋,爬上高位,被调回京城,有了自己的势力,并且还娶了一位艳名在外的闺秀为妻。
那时候荀越年纪还小,边境的条件相对恶劣,他就被养在了京城。
因为两家关系好,荀宗平将他托付给了傅长青教导,再到后来傅云琅出生,他就对襁褓里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东西很感兴趣,几乎长在了傅家。
不客气的说,自从会走路开始,傅云琅与他相处的时候甚至比跟自己的父母都多。
可是后来她家出事,荀越就被安国公接去了南境边城。
而她虽然住进了宫里,享受锦衣玉食也有人疼惜照顾,可是突然到了陌生的地方,太过欠缺安全感,那段日子她惶惶不安满心的愤恨与委屈,就一直偷偷的给荀越写信。
那时候,荀家的这个小哥哥是这世上与她最亲近的人,她想着即使他要和家人在一起回不来,就这样书信往来,她也能感受到依靠。
可是她用歪歪扭扭的字连续写了三个月的信,都是石沉大海,对方一封也没给她回。
那时候小小的她,还有很多很多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但是却也在荀越音讯全无的冷落中渐渐懂得了……
那个曾经牵着她的小手许诺会一辈子护着她的小哥哥,他也不要她了。
那一年,她六岁,继母亲义无反顾的赴死之后,她又一次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儿。
从那以后,她就不再给荀越写信,也怀着憎恨的心情,狠狠试图将这个人从生命里剜除。
可是很奇怪,她能轻易的摆脱生身父母带来的阴影,却在努力的遗忘中日复一日,都越发的憎恨荀越。
她不再是心口合一,乖巧爱笑的小姑娘,成了一个会掩饰情绪,虚伪说谎的坏孩子,这种变化也曾一度叫她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
后来,就在荀越失去音讯的半年后……
那一日年仅十二岁的他,突然一人一马跋涉千里跑回了京城,于一个大雨滂沱的秋夜里,叩开宫门。
他像是一个迷途在外多日终于找回家的孩子,带着满身伤痕扑倒在她怀里,哭到不能自已。
他毕竟是安国公的唯一嫡子,承德帝和姚皇后都被惊动,先后赶来。
可是问他话,他也什么都不说,倔得跟什么似的,最后只得是传太医给先他治了伤,将人暂且安顿在了宫里。
因为受伤又淋了雨,据说他后续就发起了高热来,神志不清一直昏睡。
而次日清晨,等傅云琅再去他住处瞧他时就被告知他已经被随后赶来的安国公的亲卫带回去了,留给皇帝的解释是父子俩闹矛盾,世子和国公爷赌气跑回来的。
应该就是因为这件事,也叫沅沅记了这许多年,总觉得她和荀越之间还有前缘可续。
而自那日以后,傅云琅却再未见过他。
虽然那最后的一次见面,他一个字也没对她说,但是那日之后她却彻底释怀。
她不怪他,也不再恨他了。
当然,她也不恨安国公。
要怪就怪造化弄人,谁叫她突然家道中落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女呢?安国公府的世子爷将来是要继承家业,顶立门庭的,世家大族子弟的婚事本来就要讲求门当户对,娶的妻子得是要能互相扶持,并且成就于他的,荀家放弃她,简直再明智不过。
前世时,她再见荀越已经是分开的十几年后,在姚皇后的灵堂外面。
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已然可以做到心如止水的互相点头微笑。
除此以外,再无其它。
曾经,他们是青梅竹马,可事实上因为分开的太早,她是从未想过嫁予荀越的可能。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太小,她还不太懂这些,后来分开了,就断得干干净净,想必荀越也是同样的想法。
可能是回忆往事太过耗神,这一夜傅云琅睡得很不好,次日醒来还隐隐觉得头疼。
姜沅芷的状态只会比她更差,明显能看出两个黑眼圈。
“你要不要告假再歇一天?”用早膳时傅云琅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模样不免担心,“病才刚好,别又倒下了。”
姜沅芷埋头用筷子搅着碗里的粥,闻言却是啪的一声拍下筷子,拉起傅云琅就往外跑。
“不用跑,迟到一会儿也没关系的……”等傅云琅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晴芳殿外面。
“公主……”
“小姐……”
随后,再等兰草和青穗两个匆忙拎上自己主子的书箱追出来,已经不见两人踪影。
傅云琅以为她是赶着去上课,不曾想对方却拽着她一路狂奔,直冲到尉迟澍去宫学的必经之路上把人给截了。
尉迟澍原也是走得急,冷不丁被她俩从旁边窜出来……
要不是俩人穿得花花绿绿身份一目了然,朔风就该直接一脚踹飞了护驾了。
“等……等会儿,我有……有话跟你说。”姜沅芷累得直不起腰,捂着胸口直喘气。
尉迟澍不好上手去扶她,狐疑之余就看向了傅云琅。
傅云琅已然意识到自己这表妹是要做什么,可……
你俩摊牌就摊牌,这种事你拉我一起干嘛?
四目相对,她心虚得直接汗毛倒竖。
刚想借口开溜,姜沅芷已经缓过一口气,瞪着尉迟澍义正辞严:“表哥你去跟我父皇母后说……说你不喜欢我,也绝对不会娶我!”
尉迟澍:???
傅云琅:……
拆人姻缘这等事,毕竟损阴德,背地里做做还罢,直接被拽到当事人面前……
尉迟澍眸色一变,下一刻想到了什么,就更是明确盯紧了她,唇角本来天然上翘的弧度都压下去几分。
傅云琅只觉得头皮发麻。
而这时,想退也是不能退了。
现在她若扭头跑了,岂不等于坐实了是她背后捣鬼,做贼心虚吗?
“你说话啊!”姜沅芷说出这话也是经过整晚权衡,拿出了毕生勇气,纵使她对自己这表哥并无男女之情,这会儿也羞窘得满面通红。
尉迟澍暗暗平复情绪。
他状若无事,笑着反问:“没头没脑的,这话儿怎么说的来着?”
姜沅芷被他问住,顿时一懵。
本来这事也是姐妹俩闲谈,傅云琅随口一提她就走心了。
此刻,她仔细观察尉迟澍,但见对方神态自若侃侃而谈的模样……这瞧着也不像是对她有意思啊?
小姑娘心里越发窘迫,再细看发现尉迟澍居然有些面色不善在瞄她表姐,姜沅芷登时胸膛一挺,往傅云琅面前挡了半步,一不做二不休,雄赳赳道:“就算是我臆想,总之你得答应我,绝……绝不……”
初始的那股子勇气过去,她也有些难以启齿,话到嘴边又换了个更委婉些的用词,“总之你我之间就是兄妹之情,这一辈子都是。”
尉迟澍何等心高气傲?他在大楚虽是客居,可即便是承德帝对他都格外礼让三分,他平时与人为善只是他的修养,却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脾气好的。
尤其身为男子,又是这样意气风发的年纪里,上来就被一个姑娘家明确拒亲,这属实是件太伤颜面的事。
他唇角依旧带着笑,但这笑意已在眼底彻底敛去。
姜沅芷紧张慌乱之余反应迟钝,傅云琅却被他盯得越发心里发毛。
话是姜沅芷问他的,他却盯着傅云琅良久,这才语气不咸不淡的慢慢开口:“我知道了。”
姜沅芷:……
他干嘛不直接澄清他对自己没那意思啊?这话说的……就好像还真会有什么事似的。
不过得他亲口承诺,小姑娘悬了整晚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娇嗔的扬起一个笑容。
在旁边憋了半天的朔风忍不住提醒三人:“殿下,宫学那边……要迟到了。”
“呀!”姜沅芷抬头看了眼天色,顿时惊慌失措,临走前又嘱咐尉迟澍:“那个……避嫌一下,我们先走,你晚点哈。”
言罢,不由分说,拽起傅云琅又如来时那般飞快的跑了。
傅云琅仓促之间略略回首看了眼,不难发现她们转身的瞬间那位尉迟殿下面上伪装出来的笑意已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面冷如玉,眼神甚至带几分阴森盯着这边。
显然,这看得不可能是姜沅芷,这梁子今天算是结下了。
尉迟澍原地站着,直到她二人背影消失在前方花枝掩映的小径尽头。
朔风却是大气不敢喘,憋了许久才试探问道:“殿下您还要去宫学吗?”
尉迟澍没做声。
若在以往,他生这么大的气,指定就出宫玩乐散心去了,哪儿还有心情去听太傅念经?
这日却一反常态,面无表情的大步朝前走去。
朔风瞧着他这架势,就越是头皮发紧。
傅云琅二人今日出门本来就有点晚,路上再这么一耽搁,毫无疑问去到宫学时就已经晚了,青穗两个早她们一步过来,没见到人,也正纳闷的在院子里乱转。
两人各自拎了书箱进去,太傅板着脸责备了两句,因为是女孩儿的关系也不怎么在意她们功课,就放了两人进去落座。
二人坐下刚掏出书册打开,尉迟澍也姗姗来迟,太傅依旧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揪着他训诫两句,这事儿便轻轻放下了。
他座位在最后排,拎着书箱大咧咧往里走。
傅云琅埋头佯装研墨,不期然,错身而过时他飞起的袍角扫在她刚倾了水的墨砚上,象牙白的布料上迅速晕染开一片墨迹。
下一刻,少年的脚步顺势顿住。
傅云琅皱了下眉,其他人也纷纷侧目。
当着太傅和所有同窗的面尉迟澍倒没闹,只顺势提起衣摆,将那一角明显的污渍抓在手里径自走去了座位上。
后面一上午的课,傅云琅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她总疑心尉迟澍是在盯着她,却又不想更多暴露自己的做贼心虚,只能强忍着不回头,好不容易捱到下学,她快速收拾文房四宝打算赶紧走……
不期然,尉迟澍已经拎着书箱再次从她座位旁边走过,没事人似的大步离开了。
傅云琅:……
所以,她这不仅是做贼心虚,还小人之心了?
“姐姐?”
姜沅芷从旁催她,她才又连忙收摄心神,将东西快速塞进书箱里,与众人一起说说笑笑的往外走。
屋子外面守着的各家婢女小厮,见着主子出来便纷纷上前帮着拿东西。
素日里,姜沅芷偶尔也会邀相熟的姑娘去晴芳殿吃茶闲耍,这阵子还是因为要避忌许贵妃的丧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收敛许多,自宫学出来就分道扬镳。
外臣子女们直接往前朝方向出宫门,傅云琅一行则是回后宫。
结果,刚在宫学院外分了手,傅云琅二人一抬头,就看明明早他们好些出来的尉迟澍还立在前方不远处。
正午时分,日头正烈,他靠在朱红色宫墙的阴影下,眯着眼睛看这边。
姜沅芷想到早上的事,还当他是气不过的来堵自己,登时如临大敌,拉着傅云琅的手微微攥紧。
傅云琅看尉迟澍一眼,却是心有所感。
早上分明就是尉迟澍故意制造的契机,想找她茬儿的。
本来她是想装傻不理,可是这会儿这里人多,她这表妹又是个没心眼儿的,万一冲动之下一句话说错……
她当机立断将手从姜沅芷手里抽出,率先快走两步到尉迟澍面前,本本分分的见礼告罪:“早上那会儿是我的疏忽,弄脏了尉迟殿下衣袍,给您赔罪了。”
尉迟澍的那张脸在一众世家公子中间本就是漂亮得有些招摇了,再加上他那个特殊尊贵的身份,宫学里他是独一份儿的风云人物。
他站在此处本就惹眼,此时正要离去的众人更是下意识驻足观望。
傅云琅尽量将态度放低,甚至做好了他找茬报复的准备,他却弯着唇角笑出了一脸纯良无害模样的“哦”了一声:“那你打算怎么赔?”
姜沅芷这时也跑过来,满以为傅云琅是受了自己连累,立刻不满帮腔:“不就是件衣裳么?回头吩咐内廷司的人给你再做一件不就行了?”
傅云琅是唯恐尉迟澍要借题发挥将事情闹大,忙接茬道:“错处在我,重做衣裳的银两还是我私人赔给您吧。”
尉迟澍又不缺这一件衣裳,今日逮着此事不放,就连姜沅芷都看出来他是有意为之。
小姑娘刚想发作,不料下一刻,他却又从墙根站直了身子,满不在意的摆摆手:“算了,一件衣裳而已,我还真要你赔我不成?”
他看着傅云琅,笑容一如往常,看不出丝毫恶意:“不过你要赔罪,本宫还是要给你这个机会的,省得你心里过意不去。”
斟酌着略略思忖,少年的眸光越发明亮灿烂起来,“这样吧,回头挑个日子,往宫外寻个好点的馆子你请我吃顿饭,咱们就算两清。”
他在这帝京,无人管束,自是可以随时出宫,姜沅芷和傅云琅却是不行,要么就得是借着避暑或者秋猎的机会随承德帝出行,要么就是傅云琅有时会请旨外出去相国寺给她父母供奉的长明灯添灯油,满打满算,一年出去的机会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好啊。”傅云琅还未做声,姜沅芷已然快速替她应下。
说完,又怕傅云琅气她的喧宾夺主,就转头晃着表姐手臂,用一双湿漉漉的眸子讨好的撒娇。
傅云琅只要想到她上辈子只在这一年就戛然而止的人生,心中怜惜就对她硬不起心肠,再看尉迟澍以往的行事,他也不会真的没轻没重,也就顺势应了:“也好。”
“那就等我定了日子,再寻你们。”
尉迟澍也是爽快,挥挥手,扬长而去。
带着朔风回到寝宫,尉迟澍就坐到书房里,顺手捞过笔架上大大小小一打毛笔,往笔筒里反复扔着玩。
朔风小心翼翼的在外殿观望,就怕他还在为了早上那事儿生气。
正在惴惴不安时,就看他突然拍案而起:“不对劲。”
朔风一惊,连忙收摄心神。
尉迟澍已经快步从里面出来,面色肃然道:“傅云琅不是惹是生非的人,纵使她要给我难堪,也不会空穴来风的怂恿沅沅拿着婚事来下我的面子。这事一定是有什么来由的……”
朔风忖道:“难道是楚宫这边有联姻咱们大魏皇室的打算?凤鸣宫里透露出来的消息?”
尉迟澍抿唇又再斟酌片刻,面色却越发见着凝重:“我不管他们,你先叫人给我打听一下咱们国中的消息。”
他心中隐隐突然有了一桩猜测,拒婚的这场乌龙却是就此揭过。
只随后的半个月,姜沅芷催了他几次要兑现出宫的承诺,他找借口推了数次,直到四月中这天,风和日丽,中午下了学他便找上傅云琅二人:“就今日吧,赶上十五,西街入夜还有庙会,一会儿我去同舅母说,咱们在外用了晚膳顺便带你们去庙会逛逛。”
此言一出,自是没有傅云琅选择的余地,姜沅芷立刻满口替她答应。
下午回去,姜沅芷一刻不闲的替两人挑了两个时辰衣裳,姚皇后处有尉迟澍亲自出面去求,她也很痛快的应承下来,只是特意指派了几个侍卫乔装跟随,又勒令三人二更之前必须回来。
傍晚时分,尉迟澍带着她俩出了宫门。
前世后来的十多年楚怀安一直是外放的,算下来傅云琅也有很长时间没再看过京城的街巷与风景,路上姜沅芷难掩兴奋的扒着马车的车窗看热闹,傅云琅心中也是难得的畅快愉悦,俩人凑在窗口低声交谈。
尉迟澍骑马走前前面,听见谈笑声回眸,眼底却闪过明显狡黠的光芒,只傅云琅心思不在他身上,便也无从察觉。
几人去了京中数一数二名声在外的大酒楼登云楼。
二楼的雅间是尉迟澍提早预定,小二领着几人上去。
趁着上菜前,姜沅芷跑到屋子连着露台那里继续鸟瞰街上的热闹,尉迟澍坐在屋内喝茶。
因为说好了今日算她请客,傅云琅和小二交涉定好菜单又给了银子,刚打发了小二,姜沅芷就在露台上冲她招手:“来……姐姐快来,这里有人送嫁迎亲呢,好生热闹。”
傅云琅对这样的热闹不觉稀奇,为了不扫兴还是挪步过去。
该是姜沅芷的叫嚷声惹了路上行人注意,她刚走到外面垂眸往下看……
街面上一片披红挂彩的迎亲队伍正吹吹打打自楼下经过,喜庆又热闹,身着新郎喜服的楚怀安自马上抬头。
猝不及防,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儿。
楚怀安倒不是被楼上的声音惊动。
他的这场婚事办得也算隆重,街面上围观看热闹的人很多,本就吵嚷得厉害,他是行过登云楼外,认出姚皇后驾前的几个侍卫,心中若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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