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皇后掌管后宫这些年,其中关窍自然一点就通。
兰熙是姜沅芷身边两个大宫女之一,如此背叛,属实叫她脊背发凉。
也得亏是阴差阳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眼神锋利如刀,给清栀使了个眼色。
清栀颔首,然后沉默着快步朝殿外走去。
姜沅芷则是第一时间转头搀扶了傅云琅起身,神情又惊又怕的拉着她的手:“云姐姐,我……我都不知道……”
如果是真实十六岁的傅云琅,此时必定也是气得浑身发抖,但此刻——
一切不过演戏罢了,她心如止水。
她只是面上做出脆弱的神态,宽慰着冲姜沅芷摇了摇头。
姚皇后又安抚了她们两句,顺便跟尉迟澍口头道谢就打发他们:“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得亏是澍儿有分寸,这事确实不宜闹大。你们都受了牵连,回去就莫要再多想,此事到此为止,后续本宫会善后处置的。”
虽然姜沅芷是被害者,但是这世间对女子的名声格外苛刻,姚皇后是深有体会的。就因为她靠着美貌一飞冲天做了这一国之母,背地里眼红诋毁她的人比比皆是,她的女儿是半分不能沾染上任何流言蜚语的。
而且,许家姑侄算计姜沅芷这事,就只有尉迟澍一个证人,还是耳听为虚,虽然尉迟澍是不在乎站出来作这个证继续和许家对质,但他毕竟不是楚国人,将他扯进这样的事情里对他也不好。
摆上许贵妃和许明恒一道,拿下这两人,出了这口恶气,这事也只能到此为止。
傅云琅三人告退往外走。
走在院子里,正好迎着被姚皇后留在永福宫善后的女官月满回来。
几人走了个面对面,月满给他们问了安,也没多言语永福宫的事,只快步进了殿内复命。
三人出了凤鸣宫的大门,姜沅芷这才浑浑噩噩的缓慢回神,又亲自给尉迟澍道谢:“今天谢谢表哥了。”
尉迟澍莞尔,笑容爽朗:“你记着欠我一个人情就好。”
言罢,他目光突然移向傅云琅。
从小到大三人一起时候傅云琅都是沉默着做个陪衬,而尉迟澍也一般直接忽略她。
感觉到他落在自己面上的目光如有实质,傅云琅下意识抬眸。
两人视线相撞,她眸中神情依旧寡淡平静,可丝毫看不出劫后余生的侥幸,或者遭了暗算的半点怒意。
尉迟澍越发觉得这女人心机深沉又别扭,眼底掠过一丝似笑非笑的光芒,当着姜沅芷的面也没说什么。
三人分道扬镳,各自回寝宫。
因为兰熙的事,姜沅芷心里也且别扭着,不知如何面对傅云琅,就一直埋头走路不吭声。
走到半路,却又刚好迎着清栀带人绑了兰熙从晴芳殿的方向过来。
兰熙被堵了嘴,双手反缚,见到姜沅芷便是呜呜乱叫着想要冲上来求饶,又生生被清栀的人揪住。
姜沅芷却是神色复杂又慌乱。
兰熙伺候她七年了,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并且对她也一直尽心,虽然她心里因为对方算计傅云琅的事又气又恼……
可是从她个人的立场,又不能将兰熙这七年来对她无微不至的好都一下子抹除掉。
小姑娘咬着唇,最终没有回避兰熙求救的目光,却也没有站出来搭救。
而等到浑浑噩噩回了晴芳殿,姜沅芷便彻底绷不住,一头扎进傅云琅怀里哭了出来:“对不起……云姐姐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
她自己身边的人为了保她,想推表姐出去给她做替死鬼,她也着实没脸见傅云琅。
“又不关你的事。”傅云琅拍抚着少女单薄的肩背轻声安抚。
许是夜里出来有些受了寒,次日姜沅芷就稍微有些发热,清早没能起床。
傅云琅暂时也未完全调整好心态,就以照顾为名,大清早赶去学堂找太傅给两人都告了假。
结果不巧不巧,刚出来就遇到姗姗来迟的尉迟澍。
他明显是昨夜一番折腾,没睡够,朔风跟在身后拎着他的书箱,他自己呵欠打得眼泪直接往外飚。
见到傅云琅带着婢女空手往回走,他揉了揉眼睛又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上太阳的方位,大概是脑子真的没太清醒,难得见出几分恍惚:“今日休学?”
傅云琅规矩给他见了礼:“太傅和其他人已经在了,沅沅偶感风寒,我们今天告假。”
尉迟澍目光这才见出几分清明,眼见着她要走,突然一抬下巴,“我昨晚就想问你了,借刀杀人有意思吗?”
“借刀杀人”这样的字眼太严重,青穗警惕的一个激灵。
“没意思。”傅云琅不避不让与他对视,却只面无表情轻道了句。
尉迟澍:……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傅云琅又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继续揪着她不放也就抬脚继续走了。
尉迟澍目光追随她的背影,神情颇见玩味。
昨夜他在她面前没遮掩,肆意把玩许明恒那把扇子,那是因为他确实不在意暴露。
其实他当时就注意到了,傅云琅的目光在那扇面印章处停滞,她有所察觉,却就能压着所有的好奇心什么也不问。
再等永福宫东窗事发,她才借着那股东风告了兰熙的状。
隐忍蛰伏之后,瞅准了借刀杀人的时机,一击即中。
一个小姑娘,玩心术到这种地步,的确是不讨喜的。
“这位傅大小姐确实心机颇深。”朔风看他今日似是对傅云琅颇多兴趣,也给出了中肯评价。
尉迟澍却是轻笑一声:“权衡利弊,是人之天性,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可以直接找姚皇后告状去啊,非要等着自家殿下先出头,她跟在后面补刀捡漏?
朔风心中不以为然,却又不敢过分议论主子们的事。
尉迟澍回头看他,挑眉笑道:“不懂?”
朔风诚实摇头。
尉迟澍突然又问:“凤鸣宫方面最后是如何处置的那个宫人?”
“赐死了啊。”这消息他一早就回禀过一次了。
尉迟澍眼底灿笑的光芒此时才见了几分黯淡。
他顺手折了一枝柳条把玩,微微叹息:“可是不仅给了全尸,还赐予了她家人一笔银钱安置。”
这些都是事实,朔风越发听得云里雾里。
尉迟澍嗤笑:“如若那宫人算计的是长安,就绝不会是这么个处置。”
朔风狠狠一愣。
是了,姚氏皇后虽然也疼爱傅大小姐,但终究她跟长安公主是没法比的。
这么一看,她赐死兰熙,甚至可能更多的是为了堵旁人的嘴才给予傅云琅的交代,却又到底念及兰熙尽心伺候姜沅芷这么多年的功劳,事后不仅未曾连坐,更是替兰熙照拂了家人。
如此看来,那位傅大小姐确实聪明。
她当时若是直接发难找上姚皇后告状,要姚皇后替她做主处置兰熙,姚皇后就没有回旋的余地替自己的女儿笼络人心了。
人心的偏颇,就是这般现实又扎心!
有史以来第一次,朔风会觉得这位锦衣玉食被人娇养着的傅大小姐其实挺可怜。
见傅云琅神态自若,表情镇定,她才也跟着多了几分底气。
竖着耳朵听,确定尉迟澍也没有再追上来为难,小丫头这才松了口气。
又往前走了一段,行至四下无人的僻静处,青穗方才往前追了半步,忐忑道:“小姐,尉迟殿下不会抓着您的错处以后为难吧?”
“他为难我做什么?”傅云琅并不以为然,“而且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是少年心性,又过于自负轻狂了些,有时候就懒得迂回罢了。
尉迟澍若真要揭她的短,那就该昨夜当着姚皇后的面直接质疑她。
主仆二人回到晴芳殿时,姜沅芷也已起身,披头散发坐在床头,刚喝了药,正由兰草陪着小声说话。
傅云琅看她凝重的神色和紧蹙的眉头就知,她们说的该是兰熙一事。
“表小姐。”看见她,兰草连忙起身见礼。
“你醒了?吃过东西没?空腹喝药不好。”傅云琅含笑走过去,坐在床沿上。
抬手摸了摸姜沅芷额头,发现还是有点烫。
兰草识趣的端起放在床头小几上的药碗,告退出来。
姜沅芷眼眶红红的,握住傅云琅的手,一开腔声音又开始哽咽:“姐姐,昨夜兰熙的事终究是我对你不住……我没有想到她会那样……”
她清早一觉睡醒,也是第一时间叫兰草去打听了姚皇后对兰熙的处置。
问出来的缘由是兰熙家里弟弟生了重病,亟需几样名贵药材救命,就被许贵妃主仆收买拿捏了。
主仆这么多年,她需要药材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呢?哪怕是受了胁迫,也可对自己说啊,怎么非要把事情弄成现在这样?
如若兰熙是直接背叛了她,那反倒好了,可偏偏那丫头又自作多情的绕开她冲着傅云琅去了。
姜沅芷对着兰熙,是心情复杂,可是对着傅云琅却只剩愧疚。
傅云琅给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以免着凉,温和的展露笑容:“你昨晚已经道过歉了,与我说过无数遍对不起,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过去便就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姜沅芷是个善良又纯真的姑娘,傅云琅如何不知,这些年自己这个表妹一直怜惜着她父母早亡的身世,几乎是面面俱到的照拂着她的情绪,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自尊心来帮她维护。
可是出身皇族,又怎么可以一直不叫她看清楚人心险恶呢?
“兰熙的事揭过不提了。”傅云琅拿帕子给她拭掉眼角滑落的泪珠,又反握住她的手:“说点有用的吧,这些事你也应该知道。永福宫那边,昨夜许氏就被赐予了一条白绫,许明恒则是得了鸩酒一杯,都了结了。”
姜沅芷骇得面色微微一白,掩饰不住的面露几分惊恐。
“他们……”
“都是他们应得的。”
傅云琅道:“不过毕竟关乎皇家颜面,为免家丑外扬,昨夜永福宫里发生的事不会公开,对外的说法是许氏急病暴毙,明日开始宫中会按照贵妃的规制给她办丧仪。永福宫所有的知情人也都一并灭了口,许明恒的尸身则是被秘密送回了许家,只有许家家主文昌伯知晓内幕,陛下的意思是要叫他们先藏着许明恒的死讯,等过阵子再找个别的由头对外报丧,这是对许家的恩典,也是敲打,他们必须依从。”
宫里的乌糟事不少,但是出于姚皇后的保护,姜沅芷还是头一次直面。
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讷讷的找回一点思绪:“是为了和宫里丧仪的时间错开,怕有人多心将他二人的死联系到一处再胡乱猜疑其中关联?”
看吧,这个姑娘本身还是不笨的。
“正是。”傅云琅欣慰之余又摸摸她的头发。
一夜之间,宫里死了十余口人,其中既有被姜沅芷视为长辈的许贵妃,也有陪伴她一起长大的兰熙,虽然她未曾亲见血流成河的场面,估计这件事对她的冲击也是不小。
退烧之后她还一直提不起精神,一直将养了十来天才恢复了以往的精气神儿。
傅云琅一直陪着她,看书或者绣花打发时间,日子过得倒是清闲。
她只是奇怪——
尉迟澍居然一次也没上门探望过姜沅芷的病。
按理说,似乎是不太应该。
待到姜沅芷病好,姐妹俩就回了学堂。
承德帝没有皇子,宫中学堂实则是专门为尉迟澍和两位公主开的,然后宗族和世家大族中遴选出的一些年纪相仿的公子姑娘们,以伴读之名过来借光。
最近姜汐茗在为自己生母守灵服丧,姜沅芷又病了十来天,但是在这期间太傅们却并未懈怠,依旧在为以尉迟澍为首的其他人授课。
姜沅芷回到学堂,少不得要被一众姑娘围着嘘寒问暖,所以为了不影响太傅讲学,这日清晨姐妹俩便提早半刻钟过来。
果然,两人刚到,姜沅芷就被一群姑娘围了。
傅云琅不想硬凑这个热闹,放下书箱就悄然起身溜到了外面。
这个学堂里的氛围很活泼,是她十六岁时最喜欢的地方,可是如今心态变了,反而越发觉得自己与那些小姑娘格格不入。
她站在廊下,看着几只麻雀跃动在一丛竹枝上叽叽喳喳的闹。
这座皇宫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她突然有些怀念前世跟随楚怀安一起外放做官的那些年,没有束缚,没有烦恼,也没有她撑不起的责任和负担。
一时失神,就连尉迟澍进了院子都没注意。
尉迟澍又是踩着即将上课的点最后一个到,朔风替他拎着书箱,他大摇大摆走在前面。
这个院子不大,他一眼就看到立在回廊深处阴影下的傅云琅。
他跟傅云琅之间相交只属泛泛,原也不打算搭理,但见对方鲜有的情绪外露皱着眉头神似苦恼……
少年的眸色明亮一闪,脚下便不由的转了个方向朝她走来。
直到他快步逼近,惊飞了竹枝上的鸟雀,傅云琅才仓促回头发现了他。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石绿色的窄袖圆领袍,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清俊爽朗一如院中那簇青松。
只是——
眉眼依旧过分飞扬,少年气息十足,就显得没那么稳重可靠了。
“殿下安好。”傅云琅飞快收摄心神,从容的屈膝见礼。
尉迟澍听见屋里的热闹,从窗口瞄了眼里头,再看向傅云琅时就有点不怀好意的挑了挑眉梢:“怎么,你这是有心事啊?”
傅云琅看他这表情,心中立时警铃大作。
果然,下一刻他又兀自开口,戏谑道:“这阵子宫里办白事,沉闷的紧,我就带人出去逛了逛。”
他就挡在她面前,傅云琅也走不了。
见他摆出好整以暇的姿态,只能勉为其难的配合:“哦。那殿下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
尉迟澍迟疑了一下。
他平时是不屑于奚落小姑娘取乐的,要开玩笑也是和姜沅芷,绝对会对傅云琅敬而远之,可是那日傅云琅离经叛道的追着楚怀安求人家娶她,这事儿太不合她的性格和以往的行事了,就总弄得他心里猫挠一样痒痒的,忍不住的好奇起来。
所以心一横,他索性直说:“就你看上的那个……姓楚的,那日出宫之后只隔一日便去吏部侍郎府上提了亲。”
他当然也查了楚怀安的来历,只当傅云琅是在琼林宴上因为对方的才华对人家一见钟情。
上辈子的楚怀安心里有个人儿,傅云琅一直都知道,她甚至也知道那个人儿是谁,只是从未计较过,也从未想着要去争。
毕竟当初她嫁楚怀安,也不是冲着儿女情长去的,过日子罢了。
所以,那日宫中楚怀安选择与她背道而驰时她便清楚的知道他是要娶他心里真正装着的那个姑娘了。
现在,看来他是得偿所愿了。
傅云琅突然勾着唇角笑了下。
“我不会给他们送贺礼的。”
她与楚怀安之间一别两宽,她心里连点遗憾都没有,就更犯不着还要想方设法去给对方添堵了。
尉迟澍:……
尉迟澍设想过许多种她会有的反应,气愤,失望,落魄,恼怒?总归不该是现在这样。
所以看着傅云琅眼底眉梢真实的笑,他心中竟是有些凌乱。
恰在此时,今日讲学的太傅从院外进来。
因为尉迟澍身份特殊,太傅平时对他都是礼让有加的,本来看到这个时辰还有学生在廊下闲逛已然脸色一沉,随后看清这人是他,便没有管,直接先进屋里去了。
尉迟澍却明显慌乱了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和傅云琅之间拉开距离。
傅云琅也怕人误会,趁他走神,连忙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匆匆忙忙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件事,她又回头问对方:“沅沅病了这些天,怎的不见你去探望?”
尉迟澍心不在焉,没过脑子的随口回她:“我问太医了啊,不就是轻微的风寒么?”
虽然承德帝给他特权准他住在宫里,可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姜沅芷一个女娃儿,生病期间肯定衣衫不整卧床休养的,还指望他登门去看啊?
他狐疑打量傅云琅,觉得她居然能问出这种问题别是最近受情伤给脑子弄坏了?
傅云琅也感觉出了他这语气随意之外的理所应当,心里更是添了个大大的疑问——
怎么这小子不是心仪她表妹姜沅芷么?哪有心上人生病了不急着去看还理所应当到振振有词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坐回自己的位置。
姜沅芷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右手边属于姜汐茗的坐席暂时空置。
傅云琅在她身后。
而尉迟澍,近几年因为蹿个蹿得厉害,他自己搬着桌子从前排挪开,坐到了最后一排左侧靠窗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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