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同上次一样,有几日没有音讯了。
不过系统走时, 曾严肃的告诫她, 它要回总部查探关于路无殊的事,它不在的这几日, 她不可以自己走剧情。
系统在她垂头丧气的神态中, 终究还是不忍心, 将一枚止痛药给了她, 嘱咐她危在旦夕时再用。
江遇宛心想, 系统果真不会用成语,何时才叫危在旦夕,明明应该是痛的不行的时候用。
不过她也懒得计较, 并且认为系统是多虑了。
就凭她如今的身体状态, 莫说是单独走剧情,便是走几步路都如刀绞一般难以忍受。
江遇宛有些沮丧,意识到自己全然没有能力去改变现状, 只能窝在从云阁中静静等待着系统回来。
但太子派来的人同她说, 北襄的怀王、秦王深夜遣离上京, 并未将质子带离。
此事不可外宣, 否则势必要掀起百姓议论, 更甚者,如今燕赤的使臣尚在上京,不宜给出二国不合之信号。
江遇宛听明白了,太子不想节外生枝,准备对两人偷偷离开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也是为了他的任务着想。
现下,让她这个“质子的未婚妻”去送离质子棺椁,到时百姓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便不会再去想北襄二位皇子身在何处了。
江遇宛无语凝噎,这两桩事根本毫无牵涉。
宫中的那具尸身不是路无殊,真正的路无殊只怕此刻已经到肇庆夺位了,再者,怀王、秦王之所以走的如此着急,怕是得了探子的消息,要回去争一争了。
江遇宛以身体抱恙为由相拒,并且给出了一个方案——
便说成是二位皇子晨时已经出城,百姓哪里会刨根究底?
只怕这是太子的小心机,她若这个时候抛头露面,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太子这是要从心理上击退她!
好狠毒的任务者!
太子的人面色灰败的离开了,江遇宛继续躺平,在心中暗暗祈祷系统能够快点回来。
不过她的平静日子还是在两天后被打断了。
“郡主,宫中太后娘娘传召。”宋氏身边的丫头妙竹进来传话。
江遇宛有些诧异,“可说了何事?”
“回郡主,并未。”妙竹摇了摇头,接着拿过玉盘上的衣饰为她更衣。
妙竹想起外面的一些传言,抬手为她簪发时,贴着她的耳畔提醒道,“燕赤的那位王子近日两次拜见侯爷,期间寻由求见郡主,都被侯爷以身体抱恙相拒,此次太后亲自下旨,也许与那位王子相关,郡主不好不见,否则岂非坐实牵念质子之传闻?”
“燕赤的王子?”江遇宛眼尾微微挑起,“为何要见我?”
妙竹收敛神色,半跪在地上:“回郡主,他口称仰慕郡主容色。”
江遇宛垂着眼睛,声音听不出情绪:“容色?”
“你且起来说话。”江遇宛嘴角噙了些笑意,隐约猜出些什么。
“这位王子近日来同什么人一起?”江遇宛倚在椅子上,口气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讥诮,“可有宋丞相族亲?”
她这话一出来,妙竹也觉有些不大对劲。
若说容色,世间样貌好的女子比比皆是,何至于在一个并未见过的女子身上吃这冷钉子?
那便是有人在明达王子身侧嚼舌根,才让他起了如此大的好胜心。
燕赤进京,原就为结两族之好,若明达真正向陛下开口,陛下也未必不会同意。
郡主原本是质子的未婚妻,质子已死,郡主饱受世人嘲讽,在皇室眼中早是一个废棋,若能以身保两族太平,皇室没有留她的理由。
对极为重视血脉的燕赤人来说,燕赤可汗绝不会应允南昭女为正夫人。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郡主真的去做王妃,先不说燕赤人野蛮,明达的兴趣能不能维持下去,再者郡主身体不好,养在中原尚且多病,一去荒漠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妙竹犹疑一瞬,带了几分凝重,“陛下原本安排了秋闱,京郊的马场便住了些年轻郎君,不过历温氏之变,燕赤朝见才由秋日拖到如今。有些郎君眼瞧京城有变,一是无法出头,二是唯恐自身牵涉进去,便都回家乡去了,而剩了一些人,无处可去,左不过是觉得公主无精力管他们,自顾自地住了些日子......”
“自明达王子入京,太子便安排了这些年纪差不离的人守着他,带着他在上京城玩乐,这些人哪里见得是什么好人物,左不过带他进酒巷坊间罢了。”
“莫非这些人中,有谁要害郡主?”
江遇宛不置可否,只是道,“可有药令脸上起红疹?”
“有是有,可.......”妙竹微微蹙眉,还不等说完,便被打断了。
江遇宛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她:“拿些来与我用。”
妙竹只得硬着头皮接话:“是。”
待她起身出去,江遇宛才交代竹月与白青去查探此事,又将系统给的止痛药紧紧攥在手中。
.......
待江遇宛到宫中,却被人引入了箭亭外,那宫女低眉顺眼道,“郡主稍候,太后娘娘近日身子不适,实是旁人用了娘娘的令牌,将您邀入宫中一叙,娘娘亦是不得已,特遣奴婢来同您解释。”
江遇宛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此事非太后所愿,实是有旁人居心叵测,应该小心为是。
江遇宛实是未料到太后将她召进来,竟是见也不见她,她的神色不见异常,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
她猜到想见她的人或是宋文含,只是没曾想太后会对她和盘托出,还令这个宫女贴身跟着她,瞧她手上的细茧,应当是练家子。
江遇宛一边跟着宫女走,一边不着痕迹地吞下了那颗药,再抬头时,方瞧见场中已有许多人,都是年轻男女。
那宫女小声提醒道,“今日场中做东的是宋相的次女宋文若,陛下刚做主赐她作太子殿下的侧妃,只待太子妃入主东宫后行侧妃礼。”
江遇宛瞪圆了眼睛,彻底被这乱糟糟的剧情震撼了。
场中男子在比试射箭,上面坐了些女郎,江遇宛亦被引着入座。
她穿着厚重狐裘大氅,面上罩着一层面纱,旁人难以窥见真容。
“拜见郡主。”一干人等皆起身相迎。
“免礼。”
江遇宛眼尖的瞧见了那所谓的‘宋文若’,俨然便是曾经的‘宋文含’。
只怕是沈清桉要留宋文含在宫中完成剧情走向,又碍于世人言语,只为她换了个身份。
毕竟她真正的结局不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而应在沈清桉被杀后殉情才是。
她平静地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你是?”
“臣女宋文若。”宋文含立刻道。
“你长的倒是十分眼熟。”江遇宛勾着唇角冷笑一声。
宋文含心头一跳,在座的几位女郎虽心知肚明她的身份,面上却要顾及太子,并不敢拆穿,且这些女郎大多都是宋府族亲的庶女,进宫便是得了天大的恩惠,哪里敢说宋文含的不是,见状纷纷打太极,说起旁的话题来。
从她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江遇宛也算明白了来龙去脉。
明达王子想要带一位南昭姑娘回去成婚,声称要寻一位合眼缘的,太子将此事交予了未来的侧妃办,也算是给侧妃脸面。
可京中的贵女哪里愿意嫁去荒漠,只用各种法子拒了,最后应约的便是这些旁支的庶女,这些庶女也不见得有多乐意,左不过是族中有权有势的家主见不得自个的嫡亲女儿、侄女受罪去,才寻了旁支容貌好的庶女来。
这些人中,又有两路人。一是自家虽称不上显达,却也算娇生惯养,故意扮丑来走个过场便也是了。另一些人是家中破落了,封个公主名号去和亲,不但能保家族荣华,也是为家中难以出头的兄弟寻个机遇。
如这位贺娘子,她家原本是世袭侯爵,却因世子实德,被陛下褫夺了爵位,世子贺嘉运执迷不悟,其下却有一个正当科考的弟弟,于官道一运委实艰难,家中无奈令其妹来宫中一试。
她对江遇宛隐有敌意,言语中却频频讨好宋文含。
江遇宛被她眼风扫了几次,又听旁人称呼她贺娘子,想起了昔日尔容与贺家退婚波折,猜出她或是贺嘉运的妹妹,也懒得搭理。
又片刻,宋文含将话题引到了江遇宛身上,惺惺作态的蹙眉,才问,“郡主何故戴着面纱?”
“可是不愿让我们姐妹瞧见郡主仙姿?”
江遇宛淡淡掀起眼皮,颇为诚恳:“不宜见人,怕吓到各位姐妹。”
贺嘉柔附和道:“臣女们蒲柳之姿,不敢窥视贵人的脸。”
“明达王子离的也颇远,待他走近合该......”
“贺娘子,你父亲被陛下褫夺了爵位,更无官职在身。”江遇宛扫了她一眼,眼底的情绪极淡,“何故自称‘臣女’?”
“你声称本郡主不愿露出真容是因为......荒唐!”江遇宛顿了顿,“失礼至此,本郡主便是严刑将你打死,亦是不会有人追究的。”
“不过,你既口口声声明达王子,那本郡主便赐你一道恩赏。”江遇宛以手扣了扣扶手,同身侧宫女说了句话。
太后传召不得不接旨,可太后抱恙,即便她立时离宫也不算失礼。
若非已服下了系统给的唯一一颗止痛药,想了结明达王子一事,她早就离开这里了。
贺嘉柔一怔,眼神闪烁了几下,却也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穿着南昭服饰的明达王子走了过来,他身上还颇有些少年气,笑嘻嘻地道:“哪位是朝阳郡主?”
江遇宛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倒对着贺嘉柔道:“过来。”
贺嘉柔误以为江遇宛要把她引荐给明达王子,脸都羞红了,慢慢抬步走到江遇宛的一侧,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看明达王子。
她生的倒算漂亮,只是颧骨有些偏高,配上她刻薄的神色便显得有些不大好看了。
明达王子上下打量着她,突然皱了皱眉,“好丑。”
贺嘉柔的脸色变了变,便听见江遇宛说道:“这位贺娘子很是向往燕赤,王子麾下若有勇猛的战士,也算成就一段姻缘。”
江遇宛无意害她,只是吓一吓她,灭灭她的目中无人。
她愿意为了兄长前途舍弃自身,倒能看出小姑娘不坏,不过是年纪尚浅,家中又遭大变,一时心急了些,被旁人挑唆,不知天高地厚。
“她人长的不行,眼光倒还行。”明达王子也是小孩子心性,闻言思索了一会儿,便冲不远处喊了一声。
众人神色各异,贺嘉柔惴惴抬眸,吓的六神无主,她将求救的视线投向宋文含,后者抿了一口热茶,平淡的错开目光。
贺嘉柔明白这是不想掺和她的事,可这里的女郎,除了这位准太子侧妃外,其余哪里有人敢置喙江遇宛的话?
她方才敢出言呛江遇宛,无非是因临安候府同她府上的旧怨,若非那事,她如今也不至于同这些庶女来抢个和亲公主的身份。
更是听信了旁人的话,说这位郡主脾性温和,不曾为难过底下的贵女。坊间说她是“不详之身”,先头同质子定下婚约,尚未成婚,质子就意外身故了,皇室如今怕也忌讳的很,便是遇到不平事也无人为她做主。
最重要的是,江遇宛同这位准太子侧妃,还有些恩怨,若以此讨好宋文若,说不准当真能当得公主去和亲。
片刻后,果真过来一个男人,脸上留着络腮胡,额下有两道挑起来的粗眉,举止也颇狷狂。
贺嘉柔面露惶色,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江遇宛轻笑一声,揽住她的肩,“怕什么?”
“王子同你开玩笑呢。”
明达王子嗤笑了下,挥挥手让那男人继续比试去了。
他一瞧那女子的模样,便晓得她不是真心的。
自阿姐同太子殿下商议,要为他选一个南昭女子带去燕赤后,这些女子便时不时出现在他跟前,他也是烦的很。
贺嘉柔脸色尚且灰白,心有余悸地退到了角落里,再不敢插话。
“往日里以容貌闻名上京的郡主,今日倒是为何,见了明达王子和咱们姐妹,都不离这面纱呢?”宋文含瞧着江遇宛,笑容里颇有些不怀好意。
明达王子闻言,眼睛亮了亮,直勾勾地看着江遇宛:“你便是朝阳郡主?”
前几日,一个叫郁留的人献给他一张画像。
画中女子身姿袅娜,水眸清彻,美得不似凡人。
他多次求见画中之人,皆被临安候所拒,这令他更为好奇朝阳郡主的真姿。
如今得以一探究竟,他自然是十分兴奋。
江遇宛微微点头,没多说什么,只将脸纱取了下来。
霎时间,从双眸之下,蔓延着的一片片红疹露了出来。
她面色如常,只是微抿着的唇透露一丝难堪:“如各位所见,我是怕惊扰了你们。”
若系统在的话,只怕要被她这毫无破绽的演技震惊一下了。
在座的女郎们皆惊讶的说不出话,她们身份虽低,却也有些人从前是见过江遇宛的,暗道这副容色不负她盛京第一美人的盛名。
只是听闻她慕艾质子,却未料到,质子一去,郡主之色便如此。
明达王子漆黑的眸子盯着她,脸上倒不见有嫌弃。
女子眼睫轻颤了下,仿佛草原上被冒犯的小鹿,一下子击中了明达王子的心。
这双眼睛,实在是漂亮,令他难以移开视线。
他脸红耳赤地快速开口:“郡主脸上的红疹恰似我阿姐脸上的圣莲印记,分毫不妨碍郡主圣洁的容貌!”
江遇宛听见他的话,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明达王子被她这么一看,觉得美人是看多了白眼,如今蒙他不弃,感动十分,这下半辈子的安稳都要握在他手里了。
他拍拍胸脯,郑重保证:“我们燕赤多的是丹药,到时一定可以将郡主的脸治好!”
“郡主放心,我这就禀报太子殿下,将你许为我的妻子!”他说完,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江遇宛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几乎抵抗不住。
众贵女也是神色复杂,不知作何感想。
......
东宫之内。
漪秋同太子对坐,她将燕赤形势全盘讲予眼前人听,只望求得援助,一举颠覆王权。
只可惜,太子眸光不见落在她脸上,半垂着眼帘,不知在权衡些什么。
漪秋面容沉静,又道:“燕赤之下,有三大部族,皆不满我父汗已久,我虽为女子,却是燕赤圣女,我以天神名义发动变乱,纵然有人不服,却不敢动兵。”
“届时只需殿下将明达留在南昭,若我父汗向浮州求助时,浮州不出兵即可。”
太子终于偏过脸向她投来一眼,直白道:“那南昭能从中得到什么?”
“若漪秋登上大汗之位,可与南昭共进退,太子在位期间,与南昭结百年之好。”漪秋倒也没绕弯子。
任务者“鸠”并不在意他能从这个交易中获得什么,他急于完成任务,走完剧情,等待着路无殊攻城之日。
燕赤人狡猾,纵然燕赤可汗欲与南昭结好,却是一道毫无保障的屏障,也许顷刻间,燕赤便会倒戈,转而与北襄一同抵御南昭。
思忖之时,有人进来通传:“殿下,明达王子求见。”
太子同漪秋对视一瞬,让人将明达引进来。
明达推门而入,瞧见自己的阿姐也在东宫,不过他是个简单的性子,也没有多想,只当阿姐在同太子商议两国交好事宜。
他甚至想,有阿姐在,太子一定会同意他的请求,因此他将要求娶朝阳郡主一事说了出来。
太子眼皮轻轻一跳:“朝阳郡主?”
明达王子点点头,迫切等待着他的回应。
一室寂静,静的能听见外头渐渐落下的细雪声。
良久,太子道:“你的请求孤不能准允。”
他抬眸,“朝阳郡主曾是北襄质子的未婚妻,短期内,不可再许给燕赤王子。”
明达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漪秋,漪秋同他眨眨眼道,“你先回去,我同殿下还有要事商谈。”
而这,无疑告诉明达:阿姐有法子。
明达深信不疑,阿姐先前已为他要求娶南昭女子的事一番波折,如今想必也会为他再尽力一试。
他行礼后果真出去了。
明达同马场那帮不务正业的人一起作乐,原就是漪秋推波助澜,如今他果真看上一个南昭的郡主,漪秋深感事半功倍。
漪秋又道,“殿下可用此将他暂且留在上京,到时即便燕赤有不服者,却也没有正当出兵名号。”
“到时燕赤将.......”她见太子表情渐有波动,将手中筹码全数揭出。
太子对她所谓的好处并不在意,反倒开始计较明达与江遇宛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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