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桉看了太后一眼,倦于去解释,除了江遇宛,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不过虚构,不值得他费心周旋。
“罢了,你的婚事全凭你的心意。”太后摆了摆手,“哀家倦了,都退下吧。”
......
是夜,万籁俱寂,屋外飘着细细的雪花,一轮月亮遥遥看过去,像挂在窗户上,淡淡的光辉洒进来。
江遇宛被疼痛折磨的都快麻木了,纵然如此,她却仍旧睡不着,盯着那轮月亮发呆。
忽然间,那扇窗户动了动,江遇宛揉揉眼睛,以为看花了眼。
下一瞬,一道黑色身影从窗外翻了进来,还顺手关上了窗户。
屋内点着红烛,烛光之下,来人的面目逐渐清晰。
江遇宛怔怔看着他,想起那日他说的话,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忍着泪气鼓鼓瞥过眼去。
路无殊沉默片刻,竟有些心虚,也将视线转开了去。
他终究还是心软,离去前来找她道别,亦要问清楚她真心所想。
倏地,他的视线凝住了,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墙角扔着的木簪,显然是他送予她的那根。
路无殊沉下脸,气血上涌,回过头来,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扣住她的下巴。
被他桎梏住的少女眼角处落下泪珠,砸在他的手上。
路无殊满眼戾气,低声嗤笑:“这种手段,孤往日里竟也会信。”
他直视面前人惊惶无措的眼睛,忽然撤了手,转身往外走。
“路无殊——”江遇宛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他。
那人停顿下来,却没有回头,江遇宛问他,“你去哪儿?”
他沉默有顷,没有应声。
路无殊要回北襄了。
若他就这么走了,她的任务定要失败了。
思及此,江遇宛擦了下疼出来的生理眼泪,顾不得穿上鞋,跑到他面前,拽住他的衣袖,眼底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茫然,“你要回北襄了是不是?”
路无殊一双眼黑的可怕,反问道,“是又如何?”
“别走。”她说完便顿住了,似乎不知道如何留住他,想到他那日说过的那番话,将她的喜欢斥之一分不值,江遇宛只好道,“我们是有婚约的。”
到如今,她也只是担心那桩婚事,怕自己沦为笑柄,若有别的,也只是担心她的生命值罢了,竟真无一丝真心,路无殊气笑了。
路无殊不轻不重地推开她的手,凉薄道,“郡主早该料到有今日。”
留下这句话后,路无殊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江遇宛不可置信地瞧着他的背影,重重吐出一口血,同系统哭诉:“他就是个感情骗子!”
系统不敢接话。
它也着实不太明白攻略对象为何变的这样突然。
系统决定耗费能量去总部,用更高层次的程序查探,不若任务真要以失败结尾,到时就不好收场了。
......
三日后,天色将亮时,天上飘下了雪,至晌午,雪色将天地染就一片苍茫,仿似一场昭示。
殿门外,有小太监急切切地走过来,同大监道:“大监......”
大监挥了挥拂尘,斥责他,“咱家告诫过在御前侍奉的要稳重些,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小太监的身子俯的更低,些微喘了口气,小声靠近大监的耳畔说了句话。
大监“诶呦”了一声,眼前一黑,不由得连退几步,待撞上柱子便扭头急切地要往殿里去,回过神来想起陛下同太子并几位大臣在内议事,下令任何人无诏不得入,终是止了步子,在外头不停踱步。
而太极殿内,也正是箭弩拔张。
北有北襄驻兵于边境,以质子为条件出兵,意图趁内乱攻城,东有燕赤来势汹汹,仗着东境无人,以结盟共御北襄为由欲进京朝见,其心叵测。
诸大臣各抒己见,一场唇枪舌战后也未有定论,不由都将目光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那双漆黑的眸子不似往日温和,眸底情绪莫测,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子,唇边似乎扯出一抹笑,“都看孤作甚。”
沈邺面无表情,淡淡扫了他一眼,“太子可有决断?”
“儿臣认为,燕赤小国不足为惧,”沈清桉慢悠悠地开了口,“温将军久驻东境,燕赤怕之,待温将军一回,燕赤焉敢同我南昭提......”
他的话每落下一个字音,沈邺的眉头便蹙起几分,直这话被外头进来的大监打断。
大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先一步求情道:“陛下饶命,奴才有要事相禀。”
沈邺沉声道,“说。”
“回陛下。”大监微抬了头,不敢去看上首陛下的神色,强作镇定,声音却露出几分颤意,“质子殿下中了毒,底下人发现时,已没了气息......”
众人面色大变。
◎“一个时辰后,发动宫变。”◎
腊月多雪, 几近于日夜不绝的细雪飘落在上京城中,红梅巍然立在风雪中,一道比之寒霜清冷的身影立在廊中, 视线落在那几支红梅上。
江遇宛穿过长廊,抬眼瞧见了穿着鹅毛大氅的程识云,她脚步顿了一下, 唇边牵起一抹笑:“舅舅。”
男子闻声回头, 温淡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将一众下人都挥退。
半晌, 他才叹了口气, “陛下近日听信于道士,已不大管朝堂之事, 太子殿下执掌朝堂, 未必对温氏毫无防备, 因而将东境浮阳交予了谢世子, 反让温漳守在上京, 又以年节团圆为由,命我重返朔州。”
“纵然如此,他也并非全然信任我, 驳回我欲带你回朔州的奏折, 上京形势复杂,你之前是那位质子的未婚妻,如今更是众矢之的......”程识云眸色浅淡, 露出几分稀薄的怜爱。
剧情之中, 北襄攻城之际, 南境发生叛乱、自顾不暇, 焉知京中大变?
而今, 与朝堂制衡无关,是“沈清桉”唯恐剧情再次混乱,才将江都王召回封地。
此事,于江都王而言,并非坏事。
起码能保全自身、保全南境。
“舅舅放心,侯府自会护着我。”江遇宛掩去眼底情绪,笑着道,“再者,北襄使臣将要入京......岂会有人触这个霉头。”
程识云闻言唇角弯起个弧度,瞧着倒像是淡淡的嘲讽。
“舅舅与你半年未见,从前只怕你过于简单,受了欺负。如今方知不过是我多事。”他挑了挑眉头,有意逗乐,“你平日里像你母亲,拖着一身病骨,瞧来沉静温和,骨子里倒似你姨母,是吃不得亏的。”
江遇宛眨了眨眼睛,难得驳了句,“我倒愿意像舅舅,冬日里跪个两夜也不生病。”
这些事她也是听老王妃说的,程识云少年时性子倔强,一意孤行,为着这个没少跪了祠堂。
程识云失笑,摇了摇头。
“安安也不必害怕,太子不会对你下手,也不敢对你如何。有舅舅在,你可安心待在上京。”程识云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
男子清冽的气息仿佛沾染上梅瓣上的寒霜,稍添一丝离于世俗的孤寂。
这份气质很是难得,全然不像是久居沙场的江都王匹配的。
江遇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倏而开口,“画中人.......是谁?”
程识云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表情似有波动,终究是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
......
十二月初十,上京城内的百姓不惧严寒,挤在街道上抻着头往路中间去看。
只见前头的士兵戴着裘皮帽,身上的衣服也尽是奇奇怪怪的花纹,胡须尤其杂乱,这便是传闻中茹毛饮血的燕赤人。
而他们除了因为没见过燕赤人外,更是出于对燕赤的漪秋公主姿容的好奇。
据说,这位公主是燕赤的圣女,她出生时额间带一抹莲花印记,降水两日,使得干涸许久的圣莲湖焕发新生。对于燕赤荒漠一带而言,生于水中的莲花毫无疑问被奉为圣物,民间便称公主为“圣女”。
除此之外,更令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圣女婚嫁之事,据闻,她年近三十却仍待嫁闺中。
百姓们最终还是没有见到“圣女”的真面目,只因玄色马车四周守着壮硕的士兵,竟是分毫也窥不见里头的场景。
但他们也不失望,因为没过多久,北襄的使臣便进了城。
为首之人身形高大,骑一匹黑色战马,眉眼冷峻,鹰钩鼻狠戾,瞧着便不是好惹的主儿。
“大兄果真是赫赫有名啊,”秦王骑着马往前跟上,恭维道,“瞧这帮百姓,早早等在这里只为一睹大兄风采啊!”
怀王嗤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只怕这些人是来瞧燕赤圣女的。”
被燕赤圣女抢了一步进城,他本也不爽,秦王这番话听在他耳中恰似嘲讽,令他怒气翻涌上来。
怀王回头冷斥,“老三,父皇来时将此事全权交予我安排,你少给本王出幺蛾子,否则,本王有的是法子整你。”
秦王悻悻一笑,到底不敢把面子撕破,忍气吞声地应一声是,又退了回去。
心里头却起了盘算,心道如今路无殊已死,他继位最大的阻碍便是上头的大兄怀王,若能让怀王与南昭太子起冲突......
秦王牵了牵唇角,一扫阴霾,向四周的百姓看去。
......
北襄、燕赤一干人等被安排进了驿站内,第二日才能入宫面见天和帝。
众人进进出出,安置物品,屋子中间安静坐了个女人,手中捏着一串黑色的珠子,不紧不慢地拨着。
“阿姐!”从外头跑进来个带着狐裘帽的少年,他也像族人一般蓄着胡子,奈何因为年纪尚浅,胡子也不过冒了个尖儿。
漪秋依旧闭着眼,只道,“何事?”
这位少年名叫阿史那明达,是燕赤大汗年近五十才得来的小儿子,自幼受尽了宠爱,性子里也带了几分独断专行,唯有这位同母所出的长姐,才能训他几分。
此次入京,燕赤大汗不放心小儿子,才让长女跟着,必要时为他出主意。
“阿姐,南昭的姑娘们都好美!”明达神色微窘,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向往之情,“比湖中的莲花还要美丽!”
漪秋闻言面色倒没什么变化,只是慢慢睁开眼,挥手将屋中收拾的下人遣退。
“你呀,只顾着看姑娘去了。”漪秋将几近覆于全脸的罩纱取了下来,露出斜斜蔓延在脸上的莲花印记,配合她毫无波澜的脸,有几分骇人。
明达出生时便失去了母亲,对长姐尤为依赖,见此也不害怕,亲切地攀在她的腿上,“阿姐,我过了年便十六了,是该娶妻子的年纪了!”
漪秋蹙了蹙眉,没应声。
心里却想起来时父汗交代的话——
明达决不能娶个中原女子,他未来是我燕赤的王,下一代怎可沾染南昭的血脉?
漪秋,你设法嫁给天和帝作妃子,即便你生的没有中原女人漂亮,可你是我燕赤圣女,他不会不同意!
日后有你在南昭,你弟弟继位后的路便不会太难。
漪秋不禁想到父汗的小夫人们,她们深受父亲疼爱,听闻和亲一事后,不忍女儿远嫁,去大帐中装模作样的掉了两滴眼泪,父汗便心软了,竟将她派来和亲。
何其可笑。
因为是圣女,父汗将她拘在王城,不让她嫁去各部,唯恐各部生乱。
如今,竟是鬼迷了心窍,再不顾忌什么圣女名号,要让她做天和帝的妃子。
更甚者,拿她二十多年来求不得的、可治好脸上印记的圣莲相胁迫。
漪秋挑了挑眉,计谋盈上心头。
......
宫宴之上,天和帝出席不过片刻后,便同身边拿着拂尘的道士一道去了紫宸宫。
众人暗叹:天和帝一生功名,只怕皆要毁在晚年信奉道术之上。
而紫宸宫那些道士,竟还都是太子引荐的,时下更是无人敢置喙。
太子坐镇席中,待宴会一散,留了北襄二位王爷议质子一事。
“昨日里我朝将士向皇宫递了口信,欲进宫取质子尸身。”秦王按捺不住,先发制人,“殿下以路途奔波为由相拒,意图何在?可是瞧不起我朝长皇子?”
秦王一向觉得路无殊狡猾的很,不亲眼见到路无殊的尸身,他决计不会以为路无殊死的如此轻易。
“放肆。”怀王倒还沉着几分,不敢小瞧这位谋反后尚高居储君之位的太子,“殿下,弟弟不懂事,见谅。不知我朝质子尸身何在?”
太子慢慢地抬起头来,轻描淡写地道:“质子虽是战败遣来南昭,却到底是北襄皇子,北襄未下决断,质子自然还待在该待的地方。”
他语气虽还算平静,这番话却意有所指,无疑在告诉怀王,北襄曾经惨败于南昭的事实。
温氏虽反,今却在太子麾下,现下燕赤亦在同南昭示好,北襄又有何底气敢同南昭开战?
话音落下,怀王、秦王的面色已是肉眼可见的不大好看。
“来人,带两位王爷去看质子。”太子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目光未有异常。
半炷香后,寒霜殿内。
秦王捂着口鼻,不敢置信地看着草床上那摊腐烂的肉。
“这、这......”
怀王眯了眯眼,似乎也在分辨那具“尸身”是路无殊的可能性。
倏尔,他想起了一事,命令身后的侍卫将覆在尸身之上的衣服拽了下来。
说是衣服,其实不过是勉强覆体的几块布而已。
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怀王蹲下凑近去看。
——玉玺。
他苦寻而不得、象征皇储身份的玉玺。
少有人知。
北襄皇室玉玺有二,一为帝王、一为皇储。
二者皆可决断朝政。
原来真的在路无殊身上。
这么多年来,梅皇后死了十几年,父皇从未踏入过她故去前居住过的椒房殿,南昭要质子时,父皇也毫不犹豫地将路无殊送去,朝臣后妃皆道,陛下薄待二皇子,厌其至深。
有臣子上封后的奏折,无论是他的母妃亦或是秦王的母妃,父皇从来对此置之不理。
父皇放任底下的四个儿子去争去抢,冷眼瞧着他们的母族为此竭尽全力,争的你死我活。
而在父皇心里,竟是从路无殊远赴南昭为质时,这一切便有了结果。
怀王缓缓笑了。
可惜,终究是他先下手为强。
死了的人还当什么皇储?
......
风霜无阻。
七日之际,路无殊终于进了肇庆城。
肇庆虽地处极北,没有春夏秋三个季节,可它的冬天却并非特别寒冷,四季几近于无温差,这也是时至今日肇庆仍然为一国都城的原因。
他立在覆着白雪的楼阁处,遥望不远处的椒房殿,殿顶铺着白色的琉璃瓦,仿佛与雪融为一体,边角的缺口却透露出年久失修的破绽。
他进宫为探侍卫换班时辰,届时趁怀王、秦王远赴南昭,由余松照、靖王带领暗卫逼宫,由他带领梅氏精兵从肇庆城外攻城,里应外合,一举将北襄拿下。
路无殊用轻功行至金华宫侧窗处,将窗户打开了一个缝隙。
与他所猜相差无几,武帝虽时日不多,却仍纵情声色,那副场面令人几欲作呕。
他厌而转身欲离开。
正逢此时,路无殊忽而改了主意。
肇庆城外早已埋伏好军队,只等他一声令下即可攻城。而金华宫里外都是他的人,拿下武帝不过是轻而易举。
“绪风。传话于松照,由他带兵攻城。”路无殊唇角牵起一道极浅的弧度,漆黑的眼瞳中映出白雪的倒影。
“至于靖王,不必出面了。”
靖王现下尚在边关,明面上牵扯进谋反一事,委实是不太妥帖,他的母族何氏又都是清正守旧一派,若因此令其与何氏生了嫌隙,倒也不好。
而他路无殊,孤身一人,为质数年,早不惧怕世人眼光,发动宫变,也只为报梅氏一族深仇,以慰藉亲人在天之灵。
他闭了闭眼,想起的是一片一片鲜红的血。
盛开的梅花打落枝头,被血色完全浸透,雪白的花浸入一片昏红,再辨不清本来模样。
“一个时辰后,发动宫变。”
绪风拱手应是,他知道殿下自入北襄地界,便难以保持冷静了。
——对着这片由杀母仇人称帝的地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7 23:33:01~2023-07-19 00:3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茕茕孑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二月十二, 上京中的雪停了,雪化之际,天尤为寒凉。
早在昨夜, 北襄的两位皇子递了奏折后,欲要连夜往回走,甚至全然忘了来时的目的——
质子殿下的尸身还未落棺。
可惜当时城门已然落钥了, 太子殿下并未应允他们不同常理的请求。
这事从皇宫中传到临安侯府时, 江遇宛刚被宋氏盯着喝下一碗苦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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