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一次,我们和笠人不期而遇,笠人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并且拉着我和燊进入了烤肉店。他说他有女朋友了,他女朋友是忍者学校的老师。烤肉滋滋滋地响,隔壁桌劝酒的声音一直传来,笠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末了,他仿佛不经意间感叹了一句,为什么我和燊还没有在一起。我对此不置一词,燊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气势汹汹地瞪了笠人一眼,让他不要胡说。
零零碎碎的记忆如同天空中闪过的流星,暴雨的下午,我和燊在外面做任务,山洞里燃着柴火,我望着燊柔软的卷发湿哒哒地垂了下来,好像一只淋雨的小狗。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燊,燊别过头说我也好不到那里去。山洞外的雨声急促而剧烈,我们围在火堆旁边,火光摇曳,我们所拥有的只有无限延长的温暖与宁静。
我们好像总是少有去谈及将来,偶尔说起时又显得过于郑重,仿佛将来并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到达的地方,而是我们需要不断努力,为之奋进的方向。
太累了,当忍者实在太累了。日复一日的训练,任务,年少的时光挤满了训练场的身影,于是与忍者无关的生活便显得如此珍贵。
我仔细回忆,将那些时间反复压缩凝聚,原本美好的事物全都变成了悲伤的养料。谁死了,谁杀死了谁,那浓烈的血腥味,湛蓝的天空也染上了挥之不去的阴影。连带着每一次的呼吸都如同套上了绞索一般,无法言说。
是的,燊死了。
是的,宇智波被灭族了。
是的,凶手就只是宇智波鼬一人。
是的,唯一的幸存者是宇智波佐助,宇智波鼬的弟弟。
是的,燊死了。
是的,是的……
宇智波燊死了。
反复确认反复怀疑,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而来,恐惧如影随形。死的人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四岁时遇见他,燊是无关紧要。六岁时认识他,燊是我感兴趣的一道题。
七岁时,我们已经是朋友,他会固执地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跳级,以便更早的毕业。八岁时我们一起毕业,当他的手握着我的手时,我发现我已经为他心动。九岁时我们成为中忍,我们开始总是一起去执行任务。
十岁、十一岁,在十二岁时止水死亡,从此我讨厌上了宇智波止水。
我以前是对宇智波止水抱有一定好感的,因为他是燊在乎的人,因为他本身也是一个充满了阳光气息、温暖又柔软的人,但是他在某种程度上扼杀了属于燊的一些特质。
燊在乎宇智波止水,燊的体术、忍术、幻术、手里剑这些都隐约有着止水的影子,不是说止水花了多少时间去教导燊,而是燊对于止水的崇拜让燊下意识地对止水进行模仿。
但这种模仿带来的影响并没有过多地体现在表象上,而是以一种更加隐晦的方式出现,就比如燊对于人心的乐观和天真。由此,他难以接受人心黑暗的一面,于是以消极式的逃避来保护自己内心的纯粹。
消极的逃避一件事是错误的吗?我以前肯定会果断地做出肯定的回答。但是现在,我喜欢燊,也喜欢他天真直白的那一面。发自内心地想要去相信别人没有错,无论发生什么总是对别人抱有期待没有错,尽可能维持自己的自尊去维持身边的和平也没有错。
那么是谁错了?是那些总是在辜负别人信任与期待的人错了。他们卑劣又可鄙,他们利用着人心,又故作高尚善良地警惕着人心。
止水死了,击碎了燊自我保护的外壳。燊是一个很美好的存在,我总是这样去认为,虽然这也有可能是源于我自己对于燊的偏爱。止水死了,他才不在乎自己的死会对活着的人造成多大的痛苦,他只是做了他认为他对的事,然后就不留退路地去做,哪怕头破血流,宛如一个殉道士一般。
十岁,十岁的燊还有两个月左右就要过十四岁的生日,他死了。
我想要和他一起长大,等他告白。
或许多年之后,我们会一起坐在游廊上晒着太阳回忆过去,眼前盛开着大朵大朵的向日葵,风吹着秋千架在慢悠悠地摇晃。我可能会问他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然后故作生气地抱怨他曾经朝我扔出的苦无。燊一脸思索,叹息,他会说什么呢?毕竟他又不知道那个时候见到的人会是他花费很多时间去喜欢去爱的人。
是的,我想那个时候我会有足够的勇气去说出爱这个字。因为那时我们总是能够确信,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就连死亡也只是让我们换了一个地方相见。
泪水从眼底滑过,我很久没有哭过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地水花,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知觉。
宇智波族地里漂浮着浓重的血腥味,青石板的街道,印有宇智波族徽的青灰色墙面、绘着花式的纸门,血渍,到处都是血渍,刺眼的红色,比写轮眼还要红的红色。
这个世界什么才是真实,或者所谓的真实本就是一场看不见尽头的幻梦,一切都是虚假的。我想要见到燊,活着的燊,想要和他拥抱,感受他的体温,和他说话,想要彼此凝视,明确地确认他的存在。
我知道的,是宇智波鼬动的手,但又绝对不止是宇智波鼬。木叶是主谋,宇智波鼬是刽子手。
但是他怎么能,怎么能呢?他爱着他的弟弟,所以想方设法留下了宇智波佐助。绝大部分人都有自己深爱的人,绝大部人也都被他人深爱着。他杀了别人深爱的人,杀了深爱着别人的人。
我恨着木叶,也恨着宇智波鼬。
同时,我也无法相信燊真的死了,木叶的动作很快,忍者的尸体都是秘密,火化,什么都没有。
“火影大人,我要参与追捕宇智波鼬的行动。”我垂着眸,如此说道。
“早希,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你不适合去参与这次任务。”
“拜托了,因为,因为燊对我而言很重要。”
代目火影总是在一些不合时宜的地方心慈手软,我在心里近乎嘲讽式地想到。
沉默半晌,代火影眯着眼道:“黑猫,我命令你参与追杀宇智波鼬的行动。这次任务,我允许你失败。”
我要见到宇智波鼬,因为按理说他是最后一个见到燊的人。我需要见到他,甚至于,我也想要杀了他。他爱和平,他爱木叶,这是他的事,他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把他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用宇智波的鲜血去成就木叶的和平。
更何况,里面还有无数的无辜者,他们只是拥有了宇智波的姓氏而已,他们只是和平地生活着而已。
死去的人里,有着才出生不久的婴儿,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去认识这个世界;有的人是开着小卖部以此谋生的老人,他们每天晒着太阳,会偷偷给小宇智波们塞五颜六色的糖果;有的人才刚刚结婚,不了解宇智波和木叶的矛盾,他们没有开启属于宇智波的写轮眼,只是由衷地期待着未来……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杀人者也应该做好被杀的觉悟。但是那些什么都没有做的孩子呢,宇智波佐助是无辜的,他的生命是生命,其他孩子呢?
燊说的是对的,宇智波鼬是傲慢的,他的傲慢是针对人类这个群体的傲慢。
离开火影办公室,整理装备,出发。
我喜欢这个世界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世界有燊的存在,如果燊都不在了,那么我留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
第52章 横滨
我曾经问过燊,问他是否心甘情愿被我杀死。现在的我情愿早一点,早一点,我情愿是我杀了他。
对于人生,我一直认为既然做下了选择,就不要轻易后悔。回顾过去,我未曾因为某一件事而产生过这种情绪。而如今,悔恨的光在我的生命里亮了起来,闪烁,过于刺眼的光芒近乎让我流泪。
我看着宇智波鼬,他还穿着暗部的衣服,额头上木叶的护额已然变成了叛忍的标致。浓重的血腥味,毫无波澜的眼底仿佛涌动着深不见底的暗流。
“前辈,没想到你会是第一个追来的人。”他回望着我,语气平淡,如同细雪落地,听不出半点情绪。
时间让我们从一个地方走向了另一个地方,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却硬生生被分裂成了两个人。活着的燊,死去的燊;眼前的宇智波鼬,曾经和我们一起打着雪仗,垂着眸脸颊泛红地吃着三色丸子的宇智波鼬。
“燊呢?”我问道,我自己都难以说清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问出这个问题的。就如同一个人明明就已经死了,但是只要不听到最后一声死亡通知,那么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当那个人还活着一样。
我其实是不喜欢自欺欺人这种行为的,无意义,太懦弱。
“啊,宇智波燊啊,已经死了。”漫不经心的语气,宇智波鼬的手已经在不动声色间握紧了他的太刀,“说到底,就算再厉害,但是没有和我一样的眼睛的话还是不堪一击。”
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没必要做出任何隐瞒。”
看着宇智波鼬特意做出的冷漠又傲慢的表情,他还在想隐瞒,想要把所有的事都独自承担。令人作呕的英雄主义,我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我没管他,继续说:“鼬,你知道吗?宇智波佐助还活着。”
所谓的迁怒其实是一种无能的情绪,宇智波佐助与此无关,他只是被鼬偏爱着而已。但偏爱可能也是一种原罪,这种原罪会让宇智波佐助的一生都带着悲剧的色彩。我只是想让鼬知道,所谓的绝望不是背负多少人的性命,而是这个世界上再无自己的所爱之人,是自己的所爱之人永远和自己背道而驰。
是的,再无自己的所爱之人,所爱之人永远反向而行,不由自主彼此伤害。
所有的爱都是一种无法原谅的伤害。
“啊,”他轻叹道,“原来那个废物还活着啊!”
“我知道,你是为了所谓的和平。你只是自愿地执行了灭族的任务,而执行这个任务的前提是让宇智波佐助留在木叶。”我说,“我曾经执行过监视宇智波的任务,你不知道吧?而燊也从来不会在宇智波上的事对我有任何的隐瞒。我都知道的,我甚至还可以寻根究底地找出证据。”
宇智波鼬平静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幽深的眼眸看着我时出现了警惕的情绪。
“告诉我,有关于燊的一切。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无论是对木叶还是对宇智波佐助。”我这样说道,“别想着在这里把我杀掉,我们曾经一起执行过暗部的任务,你知道,我向来喜欢做好完全的准备,然后直指要害。”
沉默片刻,风吹树响,落幕的黄昏透过金黄的树叶洒落下来,然后又随风摇曳,如同漂浮在湖面的粼粼波光。粼粼波光,我想起来黄昏落在燊眼中的情景。
“这样啊!不愧是早希前辈。”宇智波鼬眼眸下垂了一瞬后又抬起,“但是宇智波燊的确死了,他的尸体也是我亲眼所见。早希前辈曾经在下忍时做过一个任务,并且在那个任务里遇见了一个带面具的男人,对吧?”
我握紧苦无,拇指摩挲着苦无上向日葵的位置。
“我曾经在作为下忍的时候也有一个任务,在那个任务里遇见了那个带面具的男人。他在可以杀了我的情况下放过了我,就如同他当初放过了前辈你们一样。而那个男人就是曾经放出九尾,害死了四代目和四代目妻子的男人,他自称宇智波斑。
他现在,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想要危害木叶,危害整个忍界,于是他在挑选他的帮手。最终,他选择了我,因为我开启了万花筒写轮眼。至于宇智波燊作为被放弃的那个人,自然是被那个男人给杀了。”
不断攥紧、攥紧,再攥紧一点,手里的苦无,向日葵的位置,过度的用力使我的掌心流血,手背青筋鼓起。疼痛感仿佛变成了我活着的清醒剂。
“其实我是很佩服前辈你的,明明没有什么血继界限,但是却偏偏能够凭借你的努力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宇智波鼬的眼睛呈现出诡异的红色,诡异的图案,“虽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前辈在死前能够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勉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下一刻,我发现我出现在一个一无所有的空间之中,身体被束缚着,无法动弹。
是幻术。
“宇智波佐助。”我轻笑,这是我所预料的结果,“鼬,宇智波佐助会发现真相的。我想,这就是对你最好的惩罚,由你最爱的弟弟来告诉你,你所做的选择是多么的愚不可及,木叶的行为是有多么的道貌岸然。”
我说:“他会知道真相,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对你的恨,对木叶的恨,甚至于对自己的恨。他会掩藏起自己的情绪,彻底封闭自己的内心,像捕食的野兽般潜伏着,直到有朝一日羽翼丰满,那时他会毫不留情地反噬木叶。而你,你不会告知木叶宇智波佐助已经知道真相,因为你爱的你弟弟,哪怕他的存在是木叶的隐患,你也会为了保护他而掩藏起自己的秘密。”
宇智波鼬沉着脸,把太刀一次次插入我的腹部,虽然是幻术,但一切都真实得让人难辨真假。
我继续说:“不要想着依靠止水的写轮眼,你会发现,当宇智波佐助失去对木叶的仇恨后,宇智波一族的真相也将大白于天下。”
“前辈,我果然还是小看你了。”
这是我所听见的来自于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
我的异能力超时空死亡,当我发生了除自杀外的非自然死亡时我将可以在另一个时空重新活下来。我可以选择从婴儿的状态或者就现有的状态重新开始,但是保持现有的状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对我接下来要复活的那个世界具有一定的认知。而若是选择婴儿的状态,那么我将无法选择我接下来要去的世界。
而且,除了我原本的异能力,其他世界的能力是无法随着我一起来到另一个世界的。就像是现在在横滨的我将失去我之前所拥有的查克拉。
第一次死亡的我是没有选择权。
第二次死亡的我选择再次回到横滨,回到了当初那场杀死我的剧烈爆炸之后。
一阵眩晕过后,我晃了晃头,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宇智波鼬最后用太刀刺入我心脏的痛感。
鼻翼里浓浓的硝烟味,到处都是残破的建筑,望向四周,那些跟着我的部下们的尸体零零散散的分布着。我捂住脸咳嗽了一下,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遥远得仿佛隔着白雾一般,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这个任务的内容是什么呢?忘了,是某个挑衅港口黑手党的小组织?他们做了什么,这场爆炸发生的原因是什么?
从眼前的景象里东拼西凑加工出各种回忆,我告诉自己,我终究是要开始新的生活。而燊将成为我人生的一个个里程碑,将我的人生被动地分为了遇见他之前,遇见他之后,以及失去他之后。
或许失去与得到本身就是一个再公平不过的能量守恒。你曾经是孤独的一个人,后来有一个人将你的生命不断充实,于是你的幸福过度溢出,守恒的天平日渐摇晃,最终天平再次回归平静,而你得到的那个人也再自然不过地退出了你的世界。
你喜欢过一个人,你甚至爱上了他,但也仅此而已。
微笑,继续如以往那样生活,仅仅是为了活着,以及更好地活着。
每天都是任务,去寻找不知道在那里自杀的太宰先生,偶尔芥川气势汹汹地看着我,但是每次都会乖乖叫我前辈;中也大人时不时会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问我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就和他说;红叶大姐每次送礼物时总爱送我和服,虽然我不习惯穿,但还是特意用了一个房间放那些和服,漂亮的东西仅仅只是看着就会心情愉悦……
我只不过是再次回到了起点,重复以前的生活。
我想这次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哀悼,去整理和燊在一起的时光。
自己做手工的小饼干,再假装一不小心把面粉沾在脸上;弄一块地来种上向日葵,每天都等待着它们发芽开花;初冬的时候一个人去登山,太阳会从远方升起,细雪会从天空落下,带着厚厚的毛毯也会很暖和;自己踩自己的影子,秋千架其实是我一个人也能玩的娱乐活动……
想到此,我心里猛然一砰,那些记忆霎时间来势汹汹,好像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实,那就是我再也无法见到他了。
是的,我失去了他。就如同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你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你已经不再是你。你生活的一举一动都将变成残缺的,不完整的,并且再无修复的可能。于是你也只能顶着残缺的身体度过一生,即使你用上了义肢去假装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是你也明白,这些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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