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还是不松口。
苏萤顿时有了些许忐忑,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袖子,伸出一根食指,骄纵的声音低了下去,换成了软软糯糯的语调,开始撒娇:“那就一颗,就一颗好不好嘛?”
洁白纤细的指尖陷在男人的宽袖中,锲而不舍的摇来摇去,撒着娇、讨着爱:“祁越祈越,好不好嘛?”
也不知她这简简单单的话到底有哪里不同,男人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惊醒一般回过神来,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只一颗,不许多吃。”
苏萤欢呼一声,“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立刻转身朝着绿袖道,“给我挑一颗最大最甜的来!”
绿袖惊疑不定的看了自己主子一眼,并不敢多说一字,只轻声应了是,便轻手轻脚的退下去准备了。
费了好一番功夫,苏萤才喝完了药,即便有颗甜枣傍身,整张小脸依旧被苦的皱成了一团。好不容易才将那阵钻心的苦咽下,苏萤这才能腾出心神看着眼前始终沉默的男人。
她瞧着男人的模样像是心事重重,心下不由有些许坠坠。心下斟酌犹豫了好几番,苏萤还是开口问道:“我的伤……是不是很重?”
一听这话,萧郁眉间便有了些许的起伏,轻声道:“说什么胡话?大夫已经交代了,只要你按时喝药,每日再在清心潭中泡上一个时辰,不出三月,便可完全康复。”
少女漂亮的眼眸滴溜溜一转,立刻打蛇随棍上地又问:“那你怎么一幅不开心的模样?”
“祁越——”
“祁越?”
“祁越!”
一叠声的呼唤几乎要将萧郁仅剩的神智碾碎成齑粉!
他应该告诉她真相才对,他如何能够忍受她当着自己的面,一叠声的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
用这般充满信任的、依赖的、欢喜的声音和语调。
可萧郁望着眼前这双清澈干净的杏眼,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窒息一般的痛楚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他的躯体、漫过他的头顶。
不应该是这样。
他不能忍受、他无法忍受。
萧郁的眼神终于聚焦起来,落在了少女的脸庞。
少女很有些不高兴的神色印在萧郁的眼底,“我叫你那么多声,你怎么不理我?”
男人浓黑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一方黑色的暗影,他抬手捏了捏鼻梁,有些疲惫道:“——嗯?你方才是说……”
苏萤道:“我是说,你没有骗我吗?”
萧郁立刻道:“骗?骗你什么?”
“若是我的伤当真如同你说的那般轻巧,你怎么还一直魂不守舍的模样?”
萧郁沉默了少许,“同你伤势无关,是有些事——”他不再多言,转而道:“若是我不在,你每日的药也都不许漏掉,知道了吗?”
“知道啦知道啦,等你不在的时候就知道我会不会喝药了”,苏萤不满的小声嘟囔,她又道:“那我每日都可以吃一颗甜枣吗?”说完这话自己也有些心虚,不等男人开口,就立刻软了嗓音,“祁越你最好啦,一颗甜枣换我乖乖吃药,是不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男人垂头望着少女。
那目光极复杂,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苏萤无论如何也看不懂。
她忽然之间有了些害怕,竟像是害怕看懂男人眼中的东西一般,讷讷地收回了手,“做什么这样瞧我?不吃就不——”
萧郁开了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以。”
他抬起手,轻轻的放在苏萤的额角。她的身体并不如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康健,掌心之下明显偏低的体温不会说谎。
可她不忍让“祁越”担忧,是以强做出一副无碍的模样。
苏萤闭上双眼,在男人的掌心胡乱蹭着,好似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一般,既柔软又无害。她低声的哼哼,“绿袖说我都睡了一月了,怎么现在又困了?”
萧郁静了片刻,想要收回手掌,却被苏萤按住了不肯放开,“好舒服,不许松开。”
男人便单手将她圈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灵力如同冬日的暖阳,毫无保留的向怀里的人释放。
“等彻底恢复,就好了。”
苏萤闭上眼,顺从的靠进男人的怀中,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好起来了。那些天雷不痛的,你忘了我是真龙血脉、肉身强横无比吗?”
苏萤转念一想,便自以为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又道:“你能将我从衣冠冢的天雷之下救出,已经很不容易了。”
扣在少女后背的大手颤抖了起来,萧郁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干涩紧绷的厉害,他艰难道:“你……”
喉结上下滚动了几番,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还记得自己是因何才陷在那片沼泽之中吗?”
这问题自苏萤醒来之后倒是一直未去想过,听到男人提起,她便仔仔细细回想了一番,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便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不是这伤还没有痊愈,只觉得脑子里空荡荡的,好似忘掉了许多事情。”
男人有些不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你还记得……记得……”
“记得什么?”
“——还记得别的人吗?”
殿中忽然之间就陷入了沉默,直到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带着疑惑,“什么人啊?”
苏萤不解的抬起头来,看着男人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可苏萤却明显感觉到男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正在颤抖。
她觉得祈越的反应有些奇怪,甚至已经不能说是奇怪,而是极度的失态了。他莫名其妙的问自己认不认识一个人,却又说的不清不楚,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整个人便像是绝望了一般。
苏萤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她正要再问,却被打断了。
“不是困了,还不睡?”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苏萤便只觉的有铺天盖地的困意袭来,她小声的念叨,“不就是被天雷劈了几下,怎么虚弱成这般?”
萧郁展臂将人横抱起,小心地放进柔软的床褥之中,轻声道:“睡一觉就好了”,他细心地将苏萤的手也放入锦被中,确认了再无遗漏之后,就要转身离开。
——可他却没能走得掉。
萧郁的视线顺着被扯住的袖袍看去,只望见一双眼巴巴的杏眼。
苏萤的声音可怜地不行:“你不要走,陪着我嘛。”
萧郁面上刚闪过犹豫,她便赶紧道:“我可是重伤呢,现在才刚醒来,人生地不熟的有点怕,你就陪陪我好不好嘛,就等我睡着你就走。”
她看见男人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面上的神情无奈极了,只轻轻说了一个“好”,便回身坐在了榻沿,“快睡吧。”
苏萤不说话,只是瞧着他,未尽的请求一一从眼中流泻出来。
男人实在也是无法,只得在榻边变出一方可供人暂时休憩的矮榻来,安慰道:“安心睡,今夜我都不会离开的,嗯?”
宽大的手掌覆了上来,遮在她双眼上,阻隔了一切会扰人清梦的光线和声响,苏萤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双眼,终于肯放任自己陷入梦中。
梦境中是全然的混乱无序,她仿佛始终被一头巨兽捉捕,无论她逃到哪里都摆脱不了。她不过小小的一只,只有巨兽獠牙那般大小,实在是渺小的不堪一击。
在逃亡的过程中,力气如同流沙一般,缓缓用尽,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头巨兽靠近,朝着她张开血盆大口……
苏萤猛的睁开双眼,一瞬间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脑海中依旧残留着那要将她吞吃入腹的巨兽,可入眼却是绣着洁白芙蓉的流苏帐幔,梦境和现实在这一刹那仿佛重叠了起来,一时之间叫她分不清现下到底身在何方。
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厚厚的云层将旭日遮挡, 唯有日光穿透云层,却被洗尽了金色,只剩下惨白的光线笼罩着此方天地, 让世间万物都损了几分颜色。
苏萤浑身都浸泡在潭水之中,从澄心殿至这清心潭, 尽管折腾了一路,可她整个人依旧怔怔的, 其实根本未从那个怪异的梦境中脱身而出。
她一整夜都在做梦, 挣扎于没有休止的逃亡之中,非但没有养足半分精神头,整个人反倒是愈发的疲惫起来。苏萤重重的眨了一下眼,而后深呼吸了几下,打起精神开始四下打量起来。
这清心潭虽然名为潭, 可实际上却足足有一方宫殿那般大小, 其中盈满了湛蓝的泉水,四周种满了枫树。半黄半红的枫叶缀满了枝头, 偶有几片自枝头缓缓落下,轻飘飘的落在湛蓝的泉水之上。
这里极安静, 便是连虫鸣也听不见一声, 唯有流水冲刷着岩石的细小声响。
苏萤收回目光,光听名字她还以为清心潭是一方极冷的所在, 却没想到……
虽然名为清心,可却是暖洋洋的。
她捧起一汪潭水,手腕一甩,一捧泉水便朝着枝头飞去, 正正好击中一片还泛着些许黄色的枫叶。
苏萤一眼也不错的看着那片枫叶在半空中摇摇曳曳,最终落在了屏风之后的那抹人影身上。
“专心。”
瘦长的手指探出, 将那片枫叶夹在指尖,男人眼中闪动着笑意,可声音却是四平八稳、毫无起伏,“尽力试着将灵力传入泉水中……你体内的魔气还尚存一二,只有用这法子才能祛除干净。”
苏萤眨眨眼:“好好的你放一座屏风在这里做什么?”
屏风后的人久久没有出声,像是被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堵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之后才吐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苏萤哪里受得了这个?她向来是被人捧着的,这一日间的冷待早已让她的耐心濒临极限了。她的声音也有些冷淡了下来,学着男人的那股子强调,“绿袖说我与你的婚事就在下月了。”
其实若是从旁人的目光来看,说是冷待倒也不对,萧郁对她的态度无论如何也同冷待也沾不上边。
可男人那副想要同她保持距离的态度就是让苏萤非常的不爽,克制不住的想要看男人别的反应。
哪里萧郁听了这话,只是沉默了一阵,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道:“等那时再说也不迟。”
苏萤不肯再说话了,她转过身去背对着萧郁,默默的让泉水一直淹没过自己的眼睛,只留一个头顶在水面上。
哼——不就是比谁更能憋嘛?她苏萤还能输了不成?
咕嘟咕嘟的动静止不住的从屏风的另一侧传来,萧郁无奈的睁开了眼,只轻轻往屏风上面一扫便又收回了视线,到底还是妥协了:“今日我让绿袖为你做了烤乳鸽。”
这是苏萤最爱的一道菜。
那咕嘟咕嘟的动静更大了,像是在替自己的的主人宣告不满。
“再加上一碗冰酪好不好,放了芝麻、花生碎、山楂,酸酸甜甜,是你最喜欢的那种。”
——咕噜咕噜咕噜!
萧郁没了法子,美食都安抚不了了,看样子是当真生了气。他自袖中抽出了一条黑色的发带,将双眼遮住,在脑后系了个结,这才站起身来,从屏风之后绕了出去。
“过来。”
是又无奈又宠溺的声音。
潭水中的人动了动,水面上浮出了两只湿漉漉的眼睛,泉水打湿了睫毛,又顺着少女的眼角滑落,愈发显出肌肤的无暇和光洁。
萧郁自然没有错漏这番水流的动静,他略偏了头,轻轻唤了一声“萤萤”,可他再侧耳去听,就再无一丝声响了。
“在哪儿?”他又朝岸边靠近了半步,脚尖便已经抵在了岸边。萧郁止住了步伐,下颌微抬,是想要再寻着些许动静的模样。
流水潺潺,微风拂过柳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萧郁心下忽然有些不安,即便只是这半柱香时间的冷遇,他就已经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了。
耳畔忽然响起滴滴答答的水声,萧郁虽还在愣神,身体却是下意识就一错身,立刻躲过了身后苏萤推来的一掌。
苏萤本想使坏,将这八风不动的人推入泉水之中,看他到时候怎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来。哪里晓得男人就算蒙上了双眼,动作还这般灵敏。
使出的劲儿没用对地方,苏萤便稳不住身形。整个人朝着谭中摔去,她慌乱之间只来得及深吸一口气,眼睁睁的瞧着湖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她的脸要重重砸在水面上的时候,斜刺里伸来了一只手,稳稳地圈住她的腰,“小心。”
匆忙之下,再不是四平八稳的声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掩藏在其下的担心和紧张堂而皇之的展露出来。
苏萤双手抓在横亘在腰间的臂膀之上,嘴瘪了一下,心头觉得有些酸又有些甜,又有一种“啊——果然是这样”的恍然大悟。
可下一刻,万般心绪就被恼怒替代了。
——让你不理我。
——让你保持距离!
她非但不顺着男人的力道起身,反倒朝着相反的方向用力压去。
萧郁的双眼被覆,全幅心神也都放在苏萤身上,这一下子竟然没有稳住,被苏萤拉倒着栽了下去。
“噗通”两声闷响,清心潭中便多了两个狼狈的落水鸭:一个是主动的,一个是被迫的。
苏萤本做好了闭气的准备,可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她就被男人稳稳的托了起来。
覆眼的发带系的极紧,依旧完好地呆在原处。萧郁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苏萤现下的情况,只得慌忙的探手,手掌先是碰到了苏萤的后脑,紧接着才捧在她的侧颊,一叠声的道:“如何?有没有哪里伤到?”
数不清的水珠从苏萤的眉梢眼角滑落,又淌过男人的手背,一路顺着臂膀落下,回落至谭中。
男人一身宽大白袍,此刻被泉水打湿,原本整整齐齐束在冠中的发丝也乱了。可他什么都顾不得,心头念着的唯有苏萤。
她看着男人少有的狼狈模样,忽然间有些想笑,之前还缠绕在心间的怒气忽然间就荡然无存了。
想来是关心则乱,祁越怎么忘了,她堂堂一条龙,不过是落了水,又能伤到哪里呢?
苏萤的声音低了些,“感觉伤口有点闷痛。”
——可她偏偏就是爱看男人为她担心的模样。
“伤口?”萧郁先是一愣,继而立刻明白了过来,她分明只是受魔气侵扰,怎么会伤口痛?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今日的时辰还未泡够,不许出来”,说罢便要松手。
“哎?哎——你……”男人说松就松,看那模样竟是有些生气,是气她拿自己的伤势开这般玩笑。
苏萤有点点慌,立刻伸出双手攀在男人的后颈处,“不准走!”见男人转头看了回来,立刻彻底地认怂,“我会泡够时辰的”,她的指腹擦在男人的肩颈处,心思一动又立刻转移话题,“怎么这样凉?”
她不过是想转移男人的注意力,可手指再一摩挲,发现男人的体温当真不对劲时,不由得有些奇怪。苏萤收回一只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又转而贴在男人的额头上。
“你的体温怎么比我这个伤患还低?”说罢便再顾不得其他了,伸手就解开了发带,紧紧的盯住男人要一个回答。
眼前骤然恢复了光芒,萧郁极慢的眨了眨眼。等视线再次聚焦,便见近在咫尺的睫毛湿漉漉的,像是下了一场雨。毫不掩饰的关心从少女的眼中流露出来,口中一边说着什么还试图一边将她的灵力渡入自己的体内,浑然不顾自己的伤势还未康复。
萧郁手指蜷了蜷,艰难的喘了一口气,低低道:“大概是许久没睡好了,不碍事的。”
苏萤有些不相信,“当真?”
“自然”,萧郁伸手扶在少女的后腰处,“还不松手?”
苏萤却没听他的,她仔细想了想,倒也觉得祁越这理由实在合理,毕竟她从绿袖口中可是知道,在自己昏迷的这近一月中,祁越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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