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萤心下一惊,手臂下意识的就狠狠费刺下,可胸膛闷的像是要炸裂开来,两耳之中全是自己如雷一般的心跳——她暗道不好,自己就要憋不住气了!
水浪呼啦一声,再一次冲刷上岸边的岩石,缓慢退却后,只留下水光一片。
苏萤的指尖颤了颤,缓慢的睁开眼来,入眼只见一轮圆月正孤零零的高悬在漆黑夜幕之下。她缓了好半晌,意识才彻底回笼,四肢酸痛也瞬间侵袭入脑海中,痛得她龇牙咧嘴。
她又闭上眼,歇息了好一阵才强撑着站起来。朝四周一打量,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在宫内——抬眼望去周围一片荒芜,除去翻滚不休的浪潮和潮湿的岩石,再不见其他。
秋日夜深露重,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被寒意冻的直打哆嗦,却也没时间管这些。她明明记得自己在昏迷过去之前都和秦玉在一处,应该离得不远才对。苏萤咬了咬牙,开始四下搜寻了起来,许久之后才在一块陡峭的岩石背后发现了秦玉的踪影。
秦玉已经昏迷了,左腿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扭曲着,打湿的黑发覆盖在脸上,脸色苍白的可怕。
苏萤探手一触……
——还好,还有呼吸!
心头大大石瞬间落了地,她又拿手背试了试秦玉的额头,只觉触手滚烫,竟是已经发起高热来了。苏萤不敢大意,从一旁的树林中寻了几根树枝,又拆下自己腰带,将秦玉的伤腿固定起来,这才小心将秦玉背在背上,朝山坡后走去。
方才她去寻树枝的时候就在此处发现了一方被风的山坳,正好度过今夜。将秦玉安顿好之后,她也顾不得歇息,又去寻了干爽的树枝,准备生火取暖。
她自己倒是不要紧,只是怕秦玉受不住。
可树枝收集好了,问题却也来了:她不会生火。
天知道她从前随便张张嘴,喷出的小火焰就能烧掉一片小树林,可从来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会为生不出火发愁。
正愁眉苦脸呢,却听见极轻的一道脚步声逐渐逼近。
苏萤瞬间一凛,立刻将方才磨好的一根尖锐木棍紧紧握在掌心,警惕万分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刺客?
可她方才已将来路上的足印清理了个干净,他们到底是如何寻来的?!
不过听这脚步声倒像是只有一人的样子,她若是能成功将来人扑杀,倒还有机会逃走!苏萤小心的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着的秦玉,撩起裙摆躲在了一方岩石背后。
窸窣的脚步声愈发的近了,来人逆着光,却也足可见身材极高大,投在地上的黑影几乎能将整个洞口都遮挡起来。
圆月从云层身后现身,银白色的光芒落在来人漂亮精致的脸上。苏萤愣了愣,掌中的木棍松了松,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语气,仿佛就算来的是刺客、也比出现在此的萧郁合理许多。
萧郁不动声色的将苏萤浑身上下都扫过一眼,确定她并无大碍之后,提在喉咙口的心才放了下来。他浑身上下也湿透了,但是瞧着模样倒是比苏萤好上许多。
他抬腿踏入洞穴,伸手就想接过苏萤生火的物什,却被苏萤躲开了来,朝着秦玉的方向努努嘴:“先去瞧瞧秦玉的伤。”
萧郁手一顿,轻瞥了被冻得正在微微发抖的苏萤一眼,没开口,只抽走了苏萤手中的木棍,专心生火。
先用匕首将木棍削的更加尖锐,又取了一碰干草罩在其上,小心的引燃干草之后再放至架好的木柴下,不一会儿火光就将洞穴照的亮堂堂的。
“外袍都湿了,脱下来给我”,萧郁朝苏萤一伸手。
苏萤不理,自将衣裙中的水拧干,一字一顿道:“秦玉在此方幻境中的地位极重,萧山主不会看不出来。”
萧郁的手固执的悬在半空中,仍旧不肯收回,“那又如何?将外袍给我,凡人身体孱弱,着凉了可不好。”
“秦玉若是不在了,误了仙君渡劫,这责任萧山主担的起?”
火堆烧的热烈,一丝火星忽然爆闪,溅起灰烬,从半空飘然而下。火光映照在苏萤的脸上,半明半暗,她就这样直直的看向萧郁,毫不退让。
两人对视半晌,萧郁站起身来,他嘴角噙着笑,眼神却无奈,“你也知道幻境中的一草一木均是术法所化,都是假的。她既然极重要,便不会那么容易死。”
这话不必萧郁说,苏萤当然清楚,就算她当真与秦玉谈的投缘,说到底秦玉也不过是一丝灵力所化,算不得真人,甚至不值得她花费半点心思。
可她却定定看了萧郁半晌,嗤笑道:“不看就算了。”
萧郁对她没了法子,只得转身行至秦玉身前曲腿蹲下,一边开始仔细察看、一边道:“左右都算不得真人,多痛一刻、少痛一刻,伤得重不重,又有什么意义?萤萤大可不必着急。”
眼神扫过秦玉被绑缚的妥妥当当的伤腿,萧郁探手一触,眉间微微蹙起。
“在萧山主眼中,又有几人算得上真?”
清清冷冷的语调,却仿佛投入滚油中的一瓢冷水,激的萧郁手指微微一颤。他站起身来,挑了处离苏萤较近的地方坐下,沉默了半晌,只道:“秦玉无大碍,只要回去将断腿接上,好生调养便可。”
苏萤似笑非笑的“嗯”了一声,“那就多谢萧山主了。”
萧郁半阖上眼皮,指了指火堆下方的灰烬,意有所指:“仙君渡劫成功后,此间记忆便会如同这灰烬一般——”
苏萤长睫一垂,掩去眼中的讥笑。
男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听着竟有几分劝诫之意,可黑睫之下闪烁着的分明是赤.裸.裸的妒意与杀意:“……消失殆尽,萤萤还是莫要太过投入,否则最后怕是伤人伤己。”
他这话说得已算明白,可身边的人却始终没有什么反应。萧郁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少女被火光氤氲着的侧脸,一寸一寸的扫过,目光既贪恋又疯狂。
仙君?渡劫?若非为了重塑龙筋,他怎么能忍受这样一个男人出现在苏萤的身边?
他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苏萤抬手捻了一抹余温未消的灰烬,淡淡道:“萧山主未免也管的太宽了。我对仙君动心会如何、不动心又会如何,那都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萧山主来插手。”
萧郁被她一堵,唤道:“萤萤——”
“无论结果如何,都好过百年前吧?”
两人自再见以来,都绝口不提那天之事。一人是不屑,一人是不敢。可今日苏萤偏偏就要提起这事,将溃烂成痂的伤口再次戳破。
第21章
苏萤拾起一小块木材随手扔进了火堆,毫不在意道:“伤人伤己又如何?活生生抽出龙筋我都能扛过来,还有什么我承受不住。”
此话说得霸气尽显,一时间竟让萧郁恍惚想起与少女初见时那恣意又骄傲的模样。
他静静地望着苏萤,目光像是怀念,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可那人却又有不同,那人从未有过这般的肆意霸气,虽然看起来静谧温柔,如同春日柳枝,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折断。
萧郁忽然就有了想将一切都和盘托出的冲动,他也的的确确这样做了,他突然开了口:“我知道你向来都很坚强,和你娘亲一模一样。”
山林中的静寂忽然就被放大了,一时间就连虫鸣草长的动静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洞穴入口处原本歪横着扭曲的树枝枝干,直到一群野鸦忽的振翅而飞,拂地枝头枯叶纷纷飘落,像是倏然下了一场急雨,才终于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苏萤缓缓的转头看向萧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萧郁……”她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胡说一个字、敢利用我娘亲的事半分……”
一句话才过半,嗓音已经再也压抑不住,化作森然。
若说方才她提起血淋淋的旧事还尚能轻描淡写,可现下萧郁不过稍稍提及她的娘亲,却能激得她杀意翻腾,丁点儿也无法按捺。
萧郁却仿佛丝毫未曾察觉苏萤的狠意,琉璃般的眼中尽是温柔,只看着少女:“我从未与你说过,其实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见过你的娘亲。”
“萧郁!”又急又短的两字,伴着切齿的冷意与警告。
“——我知道你为何不愿过生辰”,萧郁却不管不顾,径自往下说了下去。
即便竭力克制,苏萤的胸膛却依旧起伏的剧烈,自重逢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直呼萧郁的全名,“你给我说得清清楚楚,你到底什么时候见过我娘!”
“你不愿意过生辰,是因为有人告诉你崔姨就是在那一日离开的,对不对?”
苏萤的娘亲,姓崔,名平雪。
“不仅如此,苏正德还告诉你,崔姨在你出生那一日就死了?”萧郁薄唇一动,想扯出一个笑来,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得放弃,“崔姨其实没有死。”
苏萤站起身来,冷冷的俯视着萧郁。
“——她来救我了。”
苏萤一时间也在乎不得萧郁此话的真假了,气的发了狠,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娘她救了你,你反而恩将仇报?!”
“哦……我明白了,我娘救了你,所以你觉得我们一家子都是大善人,理所当然的认为我应该主动抽了自己的龙筋去救闻舒?”苏萤抬指点了点萧郁,“萧郁啊萧郁,你可真是……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啊。”
“不,不是这样的”,萧郁听的急了,他猛然站起身来,太过急迫之下竟然没能站稳,踉跄了一步,可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惶急的想要扣住苏萤的肩膀,却被她躲开了去。
萧郁僵了僵,低头一看,两手之间空荡荡的,只捉了满掌的寒意。
他心下慌的厉害,只觉苏萤就像是握在掌心的流沙,他捏的愈紧,流沙消失的愈快。
从前崔姨带他逃亡时,每日里都东躲西藏。虽然过得异常艰辛,可那却是萧郁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他盼着每一天都能快快结束,这样他就能窝在崔姨的怀里,听她讲自己萤萤妹妹的故事。
幼小的萧郁从没见过苏萤,可这却丝毫不妨碍他去想象。
那应当是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小太阳,她有着软嘟嘟、粉嫩嫩的脸颊,每天都会穿着漂亮得不得了的衣服,她对每一个人都那么温柔善良。一张甜甜的笑脸,在寒冬腊月中能暖到人心坎儿里去。
她身上甜甜的奶香味,一定和饴糖像极了。想到这里,小萧郁没忍住咽了咽口水,陡然之间产生了一种近似与饥饿的感觉。
在幼时的萧郁心中,奶娃娃苏萤是他放在心头珍而重之的宝物、是他每日躲藏追杀时怀揣着的希望,谁都没办法碰、谁都不能碰。
可他小小的脑袋偶尔也会有疑问:“崔姨,你不是说你没见过萤萤妹妹吗?怎么会知道她是什么样子啊?”
那时的萧郁虽然还瘦瘦小小,可已依希可见日后俊朗昳丽的影子了,望着崔平雪的一双眼漂亮的惊人,好似穿过云顶落在雪山之巅那熔金般的日光。
担心会有人寻着灵力发现他们的踪迹,崔平雪只能伪装成凡人,带着萧郁在人间东躲西藏,这一日他们宿在了山林中的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中。
崔平雪寻了好几捧捧干草来铺在木板上,简陋却也保暖,只是一翻身,就会有窸窸窣窣干草的断裂声。她摸了摸萧郁的头发,“再坚持一下,等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嗯?”
小萧郁抬起头来,小小的脸上一丝辛苦之意也无,眼中亮晶晶的全是信赖:“崔姨,我不累。”
崔平雪捏了捏萧郁的脸,“小郁最乖了”,她担心萧郁着凉,就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崔姨我啊,就是知道。我虽没有见过她,可这世界上没人会比我更了解她”,这是回答小萧郁刚刚的问题。
小萧郁心中有些纠结,眨了眨眼,问的期待又忐忑,“那您会不会很想她啊?”
虽然崔姨从不说,但年幼的萧郁已经隐隐约约明白,崔姨是因为自己菜不能和萤萤妹妹团聚的。
轻拍的手掌顿了顿,崔平雪展颜一笑道:“当然想啊,就像咱们小郁的娘亲也很想你一样”,她抬首望了望天上的长长的星河,“可是崔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萤萤妹妹一定会体谅我的,你说对不对?”
小萧郁重重的点头,肯定道:“萤萤妹妹这么善良,一定会的!”
可当后来他真正见到苏萤时,却发现苏萤与自己想象中毫无相像之处、甚至截然相反。
她不温柔、甚至不常笑,修长的脖子永远挺的直直的,带着一股子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气,好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对谁也不肯低头。
她没有崔姨那如月光的温柔,也不像冬日暖阳那般和煦温暖。
她更像是一团烈火,能灼伤身边所有的人。
两人最初的相遇确确实实是个意外,萧郁跟着苏萤回到雷泽山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他对苏萤的感情极复杂,他既拒绝接受这个眼前这个活生生的苏萤,却又放不下支撑着自己度过幼年逃亡时光中那个幻想的苏萤。
萧郁固执的认为,接受眼前的苏萤是对自己幼年的背叛。他想要离开、想要眼不见为净,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既然苏萤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那将她变成那般,不就可以了吗?
想至此处,萧郁自嘲一笑,僵在半空中的手这才慢慢的收回身体两侧。在苏萤失踪的这一百年间,他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终于敢承认自己的心意。
世间的温柔善意有千千万万种,有人像是月光、温柔静谧,却也有人像是烈火、能滚烫人心。是他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动心,是他太过执着幼时的幻想。
苏萤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一步踏上前来,逼问道:“那我娘呢?她现在在哪里?!”
萧郁愣怔了片刻,终于自回忆中脱身,正想开口,却听得洞穴外传来了好几声犬吠之声。在半夜的山林间,显得尤其明显。
两人对视一眼,苏萤立刻捧起沙土,一边就将火堆熄灭,一边压低了声音凑近来:“是敌是友?”
身边的人突然靠得这般近,近的萧郁稍稍一转头,就能望见少女莹白耳垂上的小洞,。从前在雷泽山时,那儿总是缀着一颗玉珠,每当少女走动时,那枚玉珠总是会在少女纤长的脖颈处晃来荡去,让人忍不住想要探手紧紧握住。
萧郁沉吟片刻道:“用猎犬寻人,应当是蛮族人才有的习惯。”
苏萤咬了咬牙,将萧郁的匕首紧紧握在手中,低声道,“你带着秦玉先走,我来断后。”
——她虽然还猜不透仙君心结所在,但却能隐隐感觉到应当与蛮族有关,而秦玉既然是边关能将,那绝不能死在这里。
萧郁倒是没出声拒绝,可却一把抢过苏萤的匕首,转身扶起秦玉朝洞穴外行去,“别傻了,你现在可是既无灵力、又不会武功,怎么断后?”
月色之下,萧郁的影子被逐渐拉长,直到苏萤的脚尖前方。
苏萤蹙了眉,大步流星的跟了上去,低声道:“方才就想问,我失踪之后宫内是什么情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寻了来,其他人什么时候到?”
她顺势将秦玉的另一只手臂托在自己肩上,好减轻一些萧郁的负担。
萧郁斜斜的看她一眼,脚下不停,可声音中却带上一丝不明的意味,“你是当真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明白?皇宫内外的禁军是由祁嘉全权控制,宫中突然出现这么多刺客,他会不知情吗?”
苏萤浑身一僵。
萧郁又道:“你可别忘了,让秦玉与张觉成婚是谁的主意?张觉今日又是如何进的宫、为何单单他进宫这一日就发生了行刺之事?”
苏萤不吭声,只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足下。
萧郁自然注意到了她的沉默,心头的嫉妒瞬间燃的如同燎原大火,可是却被他竭力压制下去,继续劝道:
“——仙君若是顺利渡劫,便是天地灵力汇集之时,届时只要你能成功吸取天地灵力,便可重塑龙筋之骨。或许这位仙君的心结,便是不能当一位以身殉国的旷世名臣?”
这一次,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
萧郁转头看向苏萤,:“萤萤,这等天机你该不会当真以为是苏泽自己能拿到吧?”
苏萤看了男人一眼,又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这消息,是你故意放给兄长听的?”
“我说过,必定会为你重塑龙筋。”
凝结在青翠草叶上的露珠愈滚愈大,压的绿叶重重的弯下腰来,终于不堪重负,让晶莹的露珠滚落在草地间,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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