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给你,马上你就能指使手下把我杀了……但是这个可以给你。”
季青珣早知道她什么心思,但他还是愿意宠着,说完就将一枚戒指放进了她的掌心。
李持月端详着掌中的戒指,又是这枚戒指,黑色的戒面上刻着夔纹,她已经见过两次了,始终认不得。
“这到底是什么?”
“祖上传下来的,宇文家的将士只认人,若非我亲自出面调遣,就得带着印有这戒指上家纹的书信。”
说起来,季青珣从前就动了把这个戒指给她的念头。
“那时候,你为何要给我这个?”李持月看他的眼神都软和下来了。
“我只是想如寻常男子一般,将祖上留下的东西赠与妻子,可你好像不喜欢。”
季青珣说的实话,但又在犹豫,就如敬大夫所说,明都并非没人认识它了,见她不喜欢,暂且又留在了手里,等何时能将真相告知,再把戒指给她。
季青珣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犹豫和不干脆。
他把戒指戴在了李持月手里,还是不合适,细腻白皙的指节显得戒指凶巴巴的。
李持月似有动容,环着季青珣的脖子又往上蹭了一点,唇轻轻碰了他的脸一下,“勉强算你对我还有一点真心。”
分明不是什么多缱绻的亲吻,却在季青珣心头吻出了一朵花来。
这次她不是为了讨好或交换,只是单纯地,知道了他的真心,所以想亲他吗?
“阿萝你……”
“嗯?”
“无事。”
季青珣若从冰封千尺的湖面上看到了一丝冰面要消解的裂隙。
他有很多很多的耐心,等着阿萝心中的芥蒂彻底消融。会有那一日的,现在这一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李持月将戒指收下,打了个哈欠说道:“再有几日就要会试了?”
“除夕之后,一个月。”
“会试之前,本宫就要启程了,”李持月见他犹豫,说道:“可别忘了你给我的保证。”
季青珣突然说了一句:“我还有一件事想让手下去办。”
看着她虎狼一样的眼神,李持月缩了缩肩膀:“什么事?”
“为保万无一失,我让人先去把罗时伝杀了。”
从会试一路到殿试,当上状元,在求皇帝赐婚……中间若是出点什么差池实在容易,而且皇帝内定了罗时伝为妹婿,只怕不会把一个小小的状元放在眼里。
季青珣喜欢做两手准备,稳当一些。
李持月算算时间,明年这个时候,罗时伝会发急病过世,实在不必去浪费,不过季青珣爱折腾就由着他折腾。
从罗时伝插手关陵之事,就知道这也是个不安分的主。
她说风凉话:“如今在罗时伝心里,本宫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偏偏本宫从公主府到这枫林行宫,一直藏着你这个没规没矩的,你还想把人家给杀了,季青珣,不占理的人是你呀。”
季青珣真的要被她气死了,低头再去抓她痒,“你真就一点心肝都没有。”
李持月边笑边躲:“本宫这是警醒你,圣意不可违,本宫到底是公主,你要是不努力考取功名,怎么能让阿兄承认你这个妹婿呢。”
季青珣更打定主意要杀了罗时伝。
“你呢,你自己,今生还想不想嫁我?”他问完觉得多余,她要是说不想,难道自己会放弃吗?
季青珣又补了一句:“我会对你一百倍的好。”
李持月也没明白拒绝:“嫁谁岂是我说了算的。”
前世你就能说,怎么今生就说不得了?
季青珣想着这句话,没有问,阿萝没有否认已经算给他脸了,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带着点小心酸把手臂收拢,季青珣把李持月密密实实地揉进怀里。
李持月白日里还在和季青珣调笑,当夜就收到了一封从雁徊镇来的急信。
是上官峤写的,信上只说了一个消息:他要回京了。
李持月看到信的时候是欣喜的,上官峤这一世没有出事,因为在明都的周绍等人都没有觉察有人在着手调查这桩旧年积案,所以他并没有被那些误听谣言的百姓针对。
可接着又是叹气,她没有如愿摆脱季青珣,反而纠缠更深。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季青珣走路无声,等李持月发现人时,他已经站在身后了。
“没什么。”她下意识地就要把信藏进袖中,往另一边走去。
拂开几重帷幔回到内寝,季青珣也跟了上来,“不是说了你睡隔壁吗?”李持月回身推人。
“阿萝,那屋子的窗户破了。”
“枫林行宫多的是屋子,你再另去找喜欢的住。”
“哪儿的窗户都破了,不信你派人去看,”季青珣神情无辜,“再说了,哪儿能比得上你这儿啊。”
“要是你把窗户全砸破了的话,那活该冻死你,再不回去我翻脸了。”
季青珣似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我有件事忘了问你在不在意。”
“什么事?”
他将人推上床榻边坐着:“我想自己的暗卫还有尹成许怀言编入你的暗卫之中,跟着你去洛都。”
李持月不满:“你难道想让他们……”
“太子妃落胎一事定不简单,我担心太子借南下之机再对你出手,若有此可能,刺杀绝对要比上次凶险,我不在,放心不下你。”
“李牧澜确实蛰伏太久了,”但李持月还是不愿意被监视着,“这样吧,护送本宫到洛都,再让他们回来帮你,你在明都才是需要用人的地方。”
“公主好谋算,这是用之即弃。”他蹙起好看的眉。
李持月眼珠一转,确实无耻了一些,捧着季青珣的脸犹犹豫豫地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可她亲的是什么人物,最会蹬鼻子上脸的。
亲一下不够,季青珣非要更深切的纠缠不可,按住她两侧手的手臂撑起,追着她的唇加深了这个本该一瞬即逝的吻。
李持月一边被亲,一边被逼得后退上了床榻,季青珣轻巧地擎着手臂,也爬了上来。
唇瓣不过方寸,微凉的湿润与黏柔温热的触感交替,李持月只觉得头皮下藏着无数被梳理舒畅的绒毛,被拂扫过一遍又一遍,撑起身体的手腕也变得软绵绵的。
季青珣察觉到她动情了,手搭在她的后腰,让人慢慢躺下来,他不再急切,而是仔细耐心地,在那软唇上辗转,一口一口慢慢地尝。
亲得很有章法的季青珣坐起身,舔着变得艳红的唇瓣,就见李持月红着眼尾在躺着,轻轻出着气。
“喜欢?”歹人玉色的长手勾上她的衣带。
李持月害怕,按住他的手,“不能够了。”
“那再亲一会儿。”他呢喃着,又含住那已经微嘟起的唇。
“嗯……”
得了好处,季青珣对公主想将他的人用之即弃的做法也无异议了。
“看在我如此尽心尽力的份上,阿萝就让我留下吧。”
“老实睡觉,明天自己去把窗户补好。”李持月点他鼻子。
那鼻子压下,和她的轻轻撞了一下,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袖子,李持月还没来得收回袖子,那封信就被抽了出来。
这混蛋——
那边季青珣已经展信在看了。
“我道何事忧愁,原来是上官峤要回来了,他倒是顺利,说不定还能赶上送送你。”他将信揉成团,扔了出去。
他一提起上官峤,李持月就黑脸,还敢声东击西偷抢她的书信!
李持月赤足走下去将信捡了起来,方才的脉脉温情尽去,她抬手指着外边:“今夜你冒犯本宫,跪出去!”
季青珣不愿意,他凭本事爬的床,还能有被踹下去的道理。
“我就跪在这儿,”他也有气性,还自己挑地儿。
又一把将李持月撤回来算账,“先前不是你说的,不念了吗?”
“我就知道你这人一贯是不老实的,前头跟我的保证从来没有作数过,上官峤就不会这样,难怪——啊!”
季青珣脸色都变了,直接把人掀翻了。
李持月天地一阵倒转,等稳下来,整个人被季青珣给紧紧笼罩着。
“上官峤这样,上官峤那样!你还不是只能跟我盖一条被子,只能吃我这一根……呜呜!”
他被捏住了嘴唇,但模糊的发音还是让李持月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粗俗!”
这人的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季青珣拉下手,继续口不择言:“做都做了,从前还哭着要,现在说不得?”
李持月气得一脚蹬他腰上,这人腰杆强健,白白踹疼了她的脚而已,“你!本宫要提你跪出殿外去,抽鞭子!”
他眉头一挑:“若是要跪到外头去,由别人抽鞭子,我还想请一事。”
“什么事?”
“就对着公主的寝殿挨鞭子,再大声反省一下,我是做了什么才挨打的。”
无耻之徒!
李持月捂着耳朵翻身不看他,“你想喊就去喊,我怕什么丢人。”
季青珣也不能真把人惹毛了,同她并排躺了下来,“上官峤既然回来了,那周绍的事你打算如何?”
她睁开眼睛,“这件事不是还得看你吗?”
虽然这季青珣表面归顺了,不拿公主府的阴私事要挟,但是让别人知道,也会大做文章。
当初她让周绍沾手公主府,就是要在上官峤查出他涉嫌冤枉安琥边军失宝后,把公主府的罪责也推到他身上,到时数罪并罚,死得快一点。
季青珣先前就主动同她交代了,奴仆仗着公主府的名头放贷就不说了,还有亲戚打死了人利用公主府的权势恐吓,肆意侵占百姓良田的……
乃至周绍侄儿监工这段时日,都有人欺压木材商,偷吃回扣。
公主府太大,人事太多,李持月靠阿兄的照拂和食邑就能不问财帛事,可人人都一肚子算计,为了自己牟利,又要公主府这么好的招牌,哪里可能老老实实。
这些事细究起来实则都不大,但还有一件事可大可小,便是府中一个心腹管事,暗自收受了七县乡绅的好处,还有其他京中官员的贿赂,此人藏得很好,但也被季青珣看在眼里了。
这件事要是被李牧澜知道了,可就有得拉扯了。
季青珣说道:“只是光周绍这一个袋子,罪名可不够往里装的。”
“如今正好,阿兄心中对我有愧,那些事先陈于朝堂跟先告知他是不同,只是闹大了有损名声,我推替罪羊出来,他就不会让人再提了。”
就跟当初李牧澜的私妓案一样。
李持月早将违法乱纪的奴仆暗裁了一些,严明了府里的规矩,至于其他的,能推到周绍身上的就推,推不到就撇清。
当初她抓了太子的小辫子,不能让太子也抓住她的。
“你早就知道他们不听话,却把这些事当把柄一样捏在手里……”李持月将他姣好的脸往两边扯。
扯得季青珣说话都变调了:“水至清则无鱼。”
他不会把下人捞钱的手脚都斩断,人只要得用,他不在乎本性是否纯良。
李持月却不喜:“说到底,你不过是想借这些事把控住公主府的人。”
说完她翻身睡去,之后季青珣再说什么,她也不听。
除夕夜,明都的鞭炮声一如既往的热闹,百姓们安收户中,与家人守岁,第二日还要串门拜年,不过这份辞旧迎新的喜庆传不到枫林行宫来。
这里入夜之后一如既往的寂静,大雪埋藏住了所有鸟雀野兽的声响,连走动的人都少。
往常李持月都是在宫里和阿兄一道守岁,今年连面都不露。
满桌的糕点果子,挂起红色的宫灯,把除夕守岁的气氛做足了,李持月和知情解意秋祝春信几个打叶子牌,比起在宫里互相请安客套来,意外的闲适自在了许多。
季青珣则不知哪儿去了。
打到三更天的时候,李持月打了一个哈欠,知情见了说道:“公主不如安寝吧。”
李持月也打乏了,正想点头,就听到外头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
“公主你看!”春信指着外边。
李持月朝雾蒙蒙的琉璃窗望出去,有五彩斑斓的光迅速上升,然后炸开成花,将琉璃染成彩窗。
解意道:“外面是不是有人在放焰火?”
想也知道是谁放的。
年纪轻的两个兴高采烈地跑出去看,解意虽然不喜欢季青珣,但也只当他不存在,和春信高兴地争论着天上哪一朵花好看。
李持月也和秋祝携手走了出来,就看见廊中放着不少花炮。
季青珣拖着玄色的大氅蹲在雪地里,在点燃一簇叫七星毯的焰火。
她问:“这是你下山去置办的?”
季青珣点了点头,拍拍手走了上来:“没有一点响声和光亮,怎么辞去旧岁?”
“困守在这山中,有什么旧岁好辞。”
季青珣望着点亮漆黑天际的绚烂焰火,说道:“可我觉得,和你守在一块儿,无论在哪儿都是好日子。”
焰火瞬间炸响,照亮了季青珣的侧脸,如月光勾描出雪山的一线轮廓,简洁,素白,却费尽了笔力。
李持月看着他,黯淡的眼睛也不免被骤亮的焰火洒进点点星光。
季青珣先是把手搭她肩上,又往后挪了一点,手臂一拢,人就顺利圈到了他的怀里,下巴轻抵在她发顶,大氅把人裹住,他才心满意足地看头顶炸开的一朵朵花。
“阿萝……”季青珣小声地喊,“明年我们会一起在哪里看烟火呢?”
“不知道。”她仰着头,两个人安静地不再说话。
“小王竟不知山里还有这样的热闹。”
漆黑处传来说话声,紧接着山林之中窜出几个黑熊一样高大的影子,护卫立刻警觉了起来,长刀拔出半寸,季青珣也上前两步,挡在了李持月身前。
领头那人走出黑暗之中,金发蓝眸的青年,纯然的异域长相。
秋祝斥问:“此处乃是皇家行宫,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
摩诃一眼就看到了被男人挡在身后的公主,金冠拢起雾鬓重云发,眉目若芙蓉出水,撩人心怀,处处是不同于北域女子的清艳脱俗。
他立刻就认出了她就是明润楼舞剑之人。
摩诃早就听闻持月公主住在枫林行宫之上,原来那夜舞剑之人就是公主,还真是凑巧,怪道人人都说持月公主是这大靖国朝冠冕上的一颗明珠。
季青珣见那视线投来,直白而火热,便知道这个异族在看什么,挪步挡住了无礼的视线,眼神也变得冷冽阴沉。
摩诃收回视线,将手按在胸口,“在下是北域来使摩诃,今日在这山中打猎,听到烟火热闹,才过来看看的,冲撞了公主,还请勿怪。”
李持月却不接受这个说法。
正值除夕,阿兄往年都会赐宴住在四方馆的外国使者,这位北域王子不在四方馆待着,到山里来打什么猎?
“本宫不知你因何出现, 但既知错,便尽快离去。”李持月赶人。
一听到摩诃的名讳,她就警觉起来了, 季青珣更是知道此人的来历。
北域和大靖关系并不友善。
大靖立国之初,曾经的北域王就打马过了亓水, 趁着高祖刚刚即位轻易不起兵戈,与大靖签订了“亓水之盟”, 而后扬长而去。
大靖如今国富民强, 已不将此盟约放在眼中,听闻北域之内分成了主战主和两派,天天吵得不可开交。
如今的北域王子嗣众多,在这个当口,只有这摩诃王子敢来大靖游历, 住进四方馆中, 他在其中左右逢源,和各国使臣都能说得上话。
听闻最近这位摩诃王子还授官了, 右威卫将军。
能博得阿兄欢心至此,李持月不相信他会莽撞到在除夕出来打猎, 还偏偏出现在枫林行宫附近。
摩诃果然不愿离去:“在下从未看过这诡奇绚烂之物, 不知能否留下,看它们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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