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不远处默不作声的叶思枕自见陆溪乔替沈望抒簪花时就眯起了眸子,现在又见沈望抒竟然敢推她,幸亏那酒没有落到陛下身。
少年小幅度的动了动腿脚,要不然他就要冲过去了。
这倔强的模样,陆溪乔已经能想象他在第一个世界的前世拒绝大长公主时是怎样的了。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表面上冷了几分,陆溪乔挑了挑眉,把那酒杯送回自己的唇边潇洒地一口闷了,再次替沈望抒倒了一杯。
垂眸的沈望抒看到自己的视线中又出现了一个瓷白的杯子,以及那杯沿上晶莹的光芒,嘴唇微张,刚要开口,就听到耳边飘来一句:
“朕记得你有一个弟弟,年方十六?听闻长得与你有五分相似?”
卑鄙!太卑鄙了!
那点翠的星眸里转过来,里面全是怒火,强迫不了他就要把他的弟弟也拉下水?
若是弟弟也被纳入宫中,那男姓沈氏如何再有接班人?!
沈望抒当即要站起来和她理论一番,却又被强势地压住了肩膀,“研之莫急,只要喝了这杯,弟弟就会好好地待在沈府中。”
此话一出,那鬓边带着花的男子瞬间定坐在石凳上,他的眸子又瞪了一眼陆溪乔,然后深吸一口气,拿起了那杯酒转了个方向一口闷了下去。
瓷器撞击石桌的声音清脆,沈望抒放下酒杯再次看向她,那双璀璨的眸子里好像在说:现在应当兑现诺言了吧?
可是陆溪乔现在扮演的是意气风发,放肆横行的女帝,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她看上的猎物?
就见那明艳的女帝歪着脑袋,暧昧一笑,“我可没让研之你换个方向哦~这杯不算。”
簪花青年想要反驳又在那暗含危险的眼眸中住了嘴,沈望抒眼睁睁地看着那陆溪乔又重新倒了一杯自己浅浅喝了一口再次递给自己。
沈望抒闭上了双眸,颤颤巍巍地把那酒杯递到了自己的唇边,这次他再也不敢耍滑头钻空子,唇瓣贴上了那浅浅的水迹。
可不知怎么地,酒味虽是浓烈,但依旧遮不住那杯畔的浓香,原本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吐出来,但却意外顺利地咽下,咽下了那杯含着她的酒。
明明该厌恶的,沈望抒愣怔地看着空了的杯子想。
直到胃中传来火辣辣的痛意,他才猛然回神,却又觉头也微微晕了起来。
在短时内咽下两茶杯的酒,可不是就会上头么?
簪花青年眼中的那一丝迷离和微微摇晃自是逃不过周围人的观察,见他已经有些醉了,明艳的女帝坐到了贤太卿的身边,玉手微抬,又是一杯递到了他的唇边。
不少暗自观察的奴仆都在猜测陛下是不是打算把贤太卿灌醉了,然后她就能得手了。
连沈望抒自己也有这个猜测。
过分,真是过分。
沈望抒垂着眸子,在心中暗骂几句,然后自暴自弃地接了过来,端至唇边,仰头,一气呵成。
当液体浸染唇舌,流入喉咙,簪花青年竟无措了起来,明明口中喝得是茶水,却比刚刚的酒更难吞咽。
沈望抒那含着水雾的眸子猛地转向了身旁的女帝,却不知他此刻脸上的红比那鬓边的粉牡丹还要艳。
“既然太卿今晚如此上道,那朕今日就放你一马。”
陆溪乔唇间漾着恶趣味得逞的笑意,然后站起了身,宣布今晚放过沈望抒。
她不可能真的对沈望抒沿用原主那种“强取豪夺”的法子,沈望抒就是裴洛书,除非他自己愿意,要不然无人能折断他的心气和傲骨。
这样看似强势,实则调戏的法子可能会更好?
女帝潇洒离开,沈望抒却再难潇洒得起来,他第一用目光相送她离开,心头满是不解。
他抚上鬓边的牡丹,再次抬眸又对上了一双平静到冷漠的杏眼。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今天来他面前炫耀的叶常侍,这是……嫉妒他了?
不知怎么地,一向不与这种人计较的沈望抒忽地小心眼了起来,他拿下鬓边的牡丹对着叶思枕笑了笑。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平静的眸中便隐隐有了波动,但他最后还是选择转身跟在了那女人的后面。
叶思枕快步跟上了走在前头的陆溪乔,袖下的手紧紧地捏在了一起。
旁人可能没注意,但x自己怎么可能没看清?
陛下给他倒的最后一杯只是一杯茶水!
她在人前做出逼迫贤太卿的样子,实际上却一直很有分寸,她真的对沈望抒不一样!
想到这一点,叶思枕的心头就微微地揪了起来。
他也很不理解现在的自己,明明一开始顺从陛下只是为了自保和过上更好的日子,他只要顺从,可是仅仅几日,他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心,他顺从不起来了。
叶思枕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个变化,他抬眸看向前方的美丽身影,她是燕国之主,在外人面前高高在上,威严无比,可他知道她会温柔地给他戴上镯子,抚摸他的头发。
少年唇角漾起一丝愉悦的微笑,眸中俱是偏执,都怪陛下对他太好了,让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他啊才不要做她的奴仆,他要做她的男人。
叶思枕静默地立在浴室门外正等待女帝洗浴完,一个凤栖宫的三等小侍却趋步走了进来,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本欲斥责小侍的叶思枕听完他的话后,心思一转跟着他走出了殿外,来到了一间下人的房中。
“你说的是真的?”
叶思枕负手看着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小侍确认道。
那侍从立马从怀里掏出了三千两银票递到了少年的面前,殷勤道:“沈家老爷也是思子心切,只是想见一见贤太卿。”
“这不,过两日便是月欢节了……常侍不如建议陛下去宫外赏玩一番?届时我家老爷便偷摸进宫与贤太卿见上一面。”
见少年依旧犹豫,那小侍便换上了一个暧昧的笑容,奉承道:“谁不知叶常侍在陛下跟前受宠,若是能与陛下一同出宫游览一番,或能更进一步呢?”
更进一步……精准地戳中了叶思枕现在的心思。
“好,我答应你。”
话音落下,小侍笑出了花。
第7章 女帝的侍君7
小侍走后,叶思枕思忖了片刻又招来了另一个他已经摸清根系的小侍,附耳嘱咐了几句。
那小侍听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我有个表哥,他在宫里呆了二十来年了,眼力见那是一流的,保准什么陌生人进去,他都能瞧出来。”
叶思枕闻言点点头,心里稍稍放心了些。
虽然他想暗地里搞点小动作,但不代表他没有一点警惕心,他不想陛下因此受到什么伤害。
等他回去的时候陆溪乔已然洗浴完,正在殿内唤他。
“思枕,思枕?”
“小奴在。”
叶思枕加快了步伐几乎是小跑进了内殿,刚转过屏风,便看呆了眼。
大片白皙脊背显露的在眼前,长长的乌发正被身侧的女侍包在棉巾中绞裹,她只微微侧了侧首,眼角的余光见他站在屏风那驻足不前,语气里便带了几分疑惑:
“思枕,你怎么不过来?”
“陛下…”
他虽在她近前侍奉了几天,但还未曾侍奉过陛下洗浴,现在竟是不知该不该上前。
“过来给朕剥葡萄。”
陆溪乔没想那么多,直接唤道,然后顺着矮榻躺了下去,享受美好的浴后时光。
叶思枕便也顾不得心中的那些小别扭,先去一边洗了手,然后站到了陛下的身旁。
他的眼睑一直低垂,控制着自己的眼睛只看到该看的地方,可是当把剥好的葡萄递到她的唇边时,那胸前的美景还是不由自主地瞥到了一二。
这就是陛下前几天让尚服局赶制的叫“睡裙”的衣裙?怎么……怎么露了那么多?
少年只瞥了几眼便羞涩的不行,再递上葡萄时,长而直的睫毛压倒越发低了。
陆溪乔瞥了一眼递到自己下颌上的葡萄,以及那还些微颤抖的手指,抬眸看了一眼叶思枕。
这是……害羞了?
她下意识地低头,想看自己这睡裙是否太过暴露,却忘记了那还在下颌前的葡萄,高挺的鼻尖径直把那剥好的葡萄撞了下去。
“啊…”
突然发生的事,叫两人都吃了一惊,少年也不敢再避着,抬眸便见那从指尖滚落的葡萄先是掉到了锁骨下方,然后顺着身体曲线滚进了睡裙里。
气氛瞬间凝滞了,叶思枕的手生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待反应过来立马跪到了地上。
他哪里会想到那葡萄会掉进…陛下的那里。
陆溪乔也是愣了一秒才从榻上起身,本以为葡萄会顺势掉下来,谁知竟然卡在了胸前!
她眨了眨眼,然后不甚在意地拉开了睡裙,自己伸手进去把葡萄掏了出来。
可那立着的少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明明什么都没瞧见,却红了一整张脸,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直到他的下颌被抬起,被迫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狐狸眼,他才红着脸强行镇定道:“陛下,请治小奴的罪。”
这强作镇定又满面绯红的样子可真有趣,陆溪乔忽地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她把从胸前拿出来的葡萄递到了少年的面前故意道:“呐,你弄的你处理了吧。”她想看看叶思枕会怎么做。
然后那粒葡萄就被少年拿起,送入了他自己的口中。
待咀嚼完毕,少年才敛眸温声回答:“是奴的错,就罚奴吃了吧。”
如果不是他的脸还红着,陆溪乔简直以为他在和他调情,不过她还是能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吩咐身后站着的女侍去重新打盆温水,陆溪乔背着少年擦拭了一下胸前的葡萄汁,岔开了话题:“朕刚刚沐浴的时候你去哪里了?”
叶思枕一愣,随即唇角微微抿紧:“刚刚和后殿的小财聊了几句,说是过几日月欢节了,他好些年没见着外头的了。”
少年说着,声音里情不自禁地带着点希冀和叹息,“我也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这样无意识地真情流露最打动人心,陆溪乔也不例外,旋即便道:“朕到那日便带你出去转转,让你瞧瞧外头的光景。”
她自己也想去瞧瞧,穿越到各个世界自是应当体会一下每个世界的风土人情。
此话一处,少年立即看向了陆溪乔,亮晶晶的杏眸里都是惊喜,被这样的目光看着,陆溪乔的唇边也不禁勾起一丝微笑。
帝王微服出宫,最重要的便是安全问题。
叶思枕现在是陆溪乔身边的红人,一应关于女帝安全起居的事都能插上些手,安排了武艺最好的禁军扮成平民跟着,女帝身边的护卫也依旧跟着,他又放心了些。
月欢节是大燕的传统情人节,每年的七月初七到七月初九一共三日,这三天里皇帝不上朝,百姓不做工,全国上下一起娱乐。
白天各种摊贩吆喝,晚上更是有花灯集市,花船游行。一些未婚的少男少女也被允许这一天带着面具出来约会玩乐。
陆溪乔在下轿子之前就被扣上了一个银质的凤凰展翅半脸面具,少年贴心提示:“陛下在外,人多眼杂,还是不要露出真容为好。”
她转念一想,原身还真是未婚少女,戴这个也顺理成章,便把面具扣在了脸上。
说来大燕女子男子的成婚年龄都在十八周岁以后,在长久的生活经验里,大燕人发现了女子若是太早生育容易一尸两命。
在这个世界稀少的女子就是被保护人群,大燕的法条规定男子殴打女子要服刑,若是胎儿难产,要优先保护女子的性命,毕竟肚子里的孩子可不一定是个女孩。
陆溪乔先行下了马车,一转首,身后的少年不知道何时也带上了一个银质猫咪半脸面具,与他那双溜圆的杏眼正是相配。
“你这面具倒是选的不错。”
少年微微羞赧颔首,还未说话,一对年老的夫妇提着箱子笑着走来过来,热情推销道:“两位贵人,看看咱们的腕花吧,我和我老板已经成婚六十载啦~”
显然是误会两人的关系。
月欢节上,有情男女戴一对腕花,乞求长长久久,越是老夫妻来卖,寓意越好。
陆溪乔从脑袋里抽出这条记忆,顿时有了些兴趣,两位老人连忙把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做工精致的腕花。
她没注意到的身后,少年揪紧了自己的手指,面颊渐渐染上了热意。
陛下是要给他的么?少年情不自禁地想。
他的目光悄悄地也随着那双挑拣的玉手落到箱子里,一对青白相间的白牡丹绢花被挑了出来,下一秒那白牡丹的腕花就被递到了他面前。
白牡丹……自己能配的上白牡丹么?叶思枕自卑地想到,却听到陆溪乔道:“收着,回宫送给贤…望抒。”
刹那间,叶思枕的心猛地一滞,原是他自作多情了,这花根本不是给他的。
少年脸上的受伤和尴尬太明显,陆溪乔摸了摸鼻子,又从里面挑了一对白栀子递给了少年,总不好对他太过于绝情。
“思枕,你比较适合这个。”
叶思枕的心意,经历了这么多段感情的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说到底,她也不讨厌叶思枕,甚至还颇为喜欢这样的少x年。
这一刻,陆溪乔不得不再次承认,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见少年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并带着几分甜意道谢,她才放心下来,只是陆溪乔不知道,她刚转过头,身后少年唇角的笑意就倏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叶思枕垂眸抚摸了下那白牡丹,眸色晦暗,他还是要努力啊……
陛下要最先想起他才是。
买完腕花,陆溪乔便径直向前走去,银子自有身后的护卫付。一个样貌普通的人再三观察陆溪乔这行人后飞快地钻入了人群中。
随着天色彻底暗下去,街上的花灯也纷纷被摊主们点燃,各处星星点点的亮光燃起,万家灯火的味道也显现了出来。
不过她到底还记得主要是叶思枕想要出来逛逛的,便道:“思枕,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说就是了,今天所有消费都由我来。”
叶思枕乖巧地点头,但他又怎会真的叫陛下给他买些什么呢?
不一会儿,陆溪乔便彻底沉浸在了这热闹的集市中,自己倒真买了不少东西。
又是半刻钟,耳边隐隐传来丝竹之声,前方的人群也隐隐地开始有向两旁散开的趋势。
陆溪乔随着大部队站到了路旁,身旁恰好站着一位中年妇人,她便凑上前问了两句。
“前头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还有丝竹之音?”
那夫人却是诧异的抬头,惊讶道:“小姐,竟是还不知道吗?”
陆溪乔以手抵唇,讪笑了两声,他们这是漏掉了什么人尽皆知的消息?
见状身边的少年出来解围道:“我们家女公子今日刚从外地回府,还未听说,麻烦大娘详细与我们说说。”
听他们解释了原因,那中年妇人便愿意把这早就烂大街的消息说了一通。
她的脸上浮起了兴奋的笑容:
“女公子虽是不得消息,但来的倒是恰巧,千红万艳他们家的接班花魁呀要在今日的花车巡游上露第一次面呢。”
见几人似是兴趣缺缺,便知几人真的一点风声也不知道,又补了一句:“那千红万艳还宣布花魁的第一夜要在花车上由花魁自己选择。”
说完,中年妇人扫了周围一圈,啧声道:“要不然怎生今日里那么多人?小到十岁稚女,大到八十岁老妇,全都挤挤挨挨的站在路两旁呢~”
陆溪乔顺着视线一瞧,还真是。明明是男多女少的世界,这街上竟男女比竟差不多了。
附近的妇人听懂了这中年妇女的削谝之意,也瞪了她一眼啐道:“翠霞妹子怎地?你就比我小上六七岁,你能来看,我就不能来看了吗?”
两人一看,一个四十来岁,一个五十来岁,竟还在这互相嫌弃呢。
不过她们话里话外并无恶意,显然是经常这样斗嘴。
在两人的斗嘴中,靡靡的丝竹之音越来越大,穿着统一服装的排排男子提着花灯走在道中,后面跟着一辆巨大的红色马车。
这辆红色马车竟做成了四角攒尖飞檐,四个檐角垂着长长的金铃,在马车在前进中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而马车四壁只有红色轻纱,别无一点实物遮挡!
透过那红色的轻纱影影绰绰的看见一人身影,陆溪乔不禁赞叹这千红万艳老板的巧思。
即使里面的人相貌普通,也被这马车红纱衬托成了美人,更何况是花魁呢?
不知道那位花魁会是什么样子的……
陆溪乔情不自禁地想象了一下,却没发觉那红纱后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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