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谢永长却是倏然震怒,眼底蕴起杀意:“泉儿,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谁打了你?”
谢泉极想告状,可触及青玉若有似无威胁的眼神,他只能咽下所有苦楚,按她交待好的话说:“回父亲,没人打孩儿,是孩儿自己不小心撞了树,又不小心摔了一脚。”
“……”谢永长噎住,心底的怒火忽然间无处安放。
他儿子当着众人的面把原因拦在自己身上,他便是有心发难,如今也找不到由头。
末了,他只能把这怒火发泄在谢河身上:“还不快带公子回房,吩咐厨房烧热水,速速让公子沐浴更衣,若公子有一点闪失,我便拿你是问!”
谢河忙不迭躬身垂首地连声应是,继而走到谢泉身旁,搀扶住一瘸一拐地大公子。
好在谢泉没再为难他,只看向谢永长道:“父亲,儿子告退。”便跟着谢河离开会客厅。
而崔英如愿见到青玉,自然想立刻带她走,见状便忽然垂下眼睫叹了口气:“唉,谢三舅舅,我还没敢去刺史府看望二郎,不知您可否对六娘说句实话,他……如今身子究竟如何?”
提起此事,谢永长的面色愈发不虞。
昨日刺史府遭了刺客,而崔六娘昨日就宿在东水巷外的福来客栈,若说这其中没有关系,谁会信?
只不过如今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
思及此,谢永长亦重重叹了口气,却什么未说清,只道:“侄女,你这段时日好好陪裴刺史,旁的事都不用担心,舅舅都会帮你。”
“其实三日前,裴刺史刚醒之时,我便与他说过将他接到我府上来照料,可他一直不肯过来,说是不想叨扰,舅舅劝不动,便派了人去府上保护他。”
“幸好我派了人啊,侄女可知昨日夜里有刺客闯府欲伤裴刺史?唉!不知是不是山匪余孽……六娘,你回刺史府以后定要好好劝劝他,你们夫妻二人若不搬来谢府住,舅舅真是放不下心啊!”
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她若与裴君慎来谢府,那就是羊入虎口,只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崔英想着嘴角浅笑:“多谢您的好意,此事我会与二郎说的,只是二郎向来不爱听我的话,我不知能不能说通他。”
“但六娘并非不明事理之人,眼下既有山匪余孽未清,二郎确实不该占用舅舅手底下的人,耽误舅舅派兵清剿山匪余孽。”
“待我回刺史府,我定会将此中利害告诉二郎,您放心,他离开长安之前正是因擅自调兵之事惹了圣上嫌隙,如今他定不敢重蹈覆辙。”
谢永长闻言脸色倏黑,这小丫头片子竟敢话里话外的点他,左一句剿匪不力,右一句擅自调兵,还真是伶牙俐齿!
然而他却不得不压抑怒火,僵硬地弯了弯嘴角道:“那点兵力不耽误舅舅清剿山匪余孽,六娘不必担心。”
崔英皮笑肉不笑的恭维:“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您真是厉害。”
话至此处,两人都不想再浪费时间与对方周旋,三两句话后,崔英请辞,谢永长顺水推舟借口自己事务繁忙,便让身边长随送他们离府。
这场甥舅亲近的戏是谢永长先搭的台子。
城门相迎,本是想软禁崔六娘两日,好给裴君慎再下一剂“致命”猛药。
不曾想却接错了人,此计不成不说,竟还叫崔六娘反将一军,大张旗鼓地跑来拜访他。
眼下大半定西城的人都知道了他与崔英的关系,他却反倒不好将崔英拘在谢府。
天高皇帝远,谢永长倒不担心这消息会传到长安,他担心的是被崔氏族人知晓。
崔氏一族根基深厚,且不说定西城中住着两家崔氏的旁支,单是五百里外那位漠北小将军崔仲安便不容小觑。
且谢永长另有心思,如今还不想与崔仲安交恶。
如此一来,哪怕如今这戏对他几乎没什么好处,他却不得不继续演下去。
送走崔英等人后,谢永长抬脚去后院见了一面谢夫人。
“往安平送一封家书,问问妹妹,崔霁给崔仲安定了哪家的亲事。”
谢夫人出身柳氏,若论辈分,乃是太上皇那位最宠爱的柳贵妃的堂姑。
她随谢永长苦守定西多年,如今只想让女儿谢潭嫁回长安,不用像她一样在这偏远之地受苦。
可自打女儿及笄,谢永长却执意想将女儿许配给崔霁的二儿子崔仲安。
柳氏不愿:“要写你自己写,我不写。”
谢永长一听就知柳氏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蹙眉:“崔仲安如今有军功在身,年纪轻轻便被封为云麾将军,前途不可限量,哪点是你那个在长安蠢外甥能比的?那个蠢东西根本配不上咱们潭儿!”
柳氏倏地撂下手中针线,抬眸看向谢永长:“你想拉拢崔家我不拦着,可潭儿若要嫁入崔氏便只能嫁给崔家长子崔瑾。”
谢永长气得吹胡子:“妇人之见!你真是妇人之见!”——崔瑾确为良配,但如今谢家更需要有兵权的崔珏!
只是其中的利害关系,谢永长却不能像柳氏透露,话落默了半晌,他只好离开后院,找谢河去打听此事。
不想刚一出院门,门房竟又来报:“大人,方才跟在郡主身边的那位金吾卫副使沈季求见。”
沈季?谢永长眯起丹凤眼:“他来见本官做何?”
门房道:“他说……是大人您在长安认识的旧人,托他向大人代句话。”
一听见“旧人”二字,谢永长神色倏凛:“快!带我去见他!”
崔英在谢府门外静静等着沈季。
青玉有些疑惑,沈季分明对她们起了杀心,为何今日郡主却与往常一样与他相处,就好像定西城外山林道间的那场刺杀不曾发生过?
然而眼下不是可以随心说话的场合,这些疑惑,青玉只能暂且压在肚子里。
约莫两刻钟后,借口不慎丢了妻子所赠手帕的沈季从谢府中走了出来。
崔英掀开一角眼帘,见他走近便道:“出发罢。”
半个时辰后,常平大街东水巷,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在谢永长长随的领路下畅通无阻地进了刺史府。
只是谢永长派来守在刺史府外的兵却还是一个都没少,派人送走谢永长长随,崔英便让青玉与沈季先回了听风堂休整歇息。
青玉昨日在谢府未敢入眠,这会儿的确有些困乏,闻言轻点了点下巴道:“也好,那我明日一早再来见过裴大人。”
崔英淡笑颔首。
另一厢的沈季亦不曾推辞,沉默拱了拱手,便与青玉一起去了听风堂。
目送两人远去,崔英独自进了静思院。
没想到裴君慎竟拖着病体在小花园中等她,远远一瞧见人,她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天这么冷,你在外头坐着做什么?”
裴君慎见到她却是大大松了口气,闻声不禁失笑,低咳道:“我来等娘子。”
作者有话说:
*抱歉更晚啦,这章红包~
昨天夜里降温,不小心冻感冒了,今天这章就写得特别慢QAQ,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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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厮又在花言巧语。
崔英叫他气得哭笑不得, 却又不好对一个病人发火,只好挽住他的手臂嗔道:“快回房。”
“嗯。”裴君慎轻应,从善如流地随崔英往回走, 却发现他的娘子好似在悄悄摸摸地偷看他。
“娘子在看什么?”他眉眼微挑,抬手摸了默下巴,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没什么, 夫君, 我们进屋再说。”崔英杏眸促狭, 飞快收回视线。
这明显是小心思被人点破的表情, 裴君慎敛神, 待进屋后便朝裴淳使了眼色,让他去外头待命。
裴淳意会, 离开时还贴心关上了房门。裴君慎这才领着崔英进内室, 俯身问:“娘子, 现在可能说了?”
崔英闻言却默了默,忽地伸手抱住他。
裴君慎轻怔,心口处倏然变得柔软,不由环住人轻语:“娘子可是在谢府遇到什么难事?”
崔英轻轻摇头,脑袋埋在他的肩前, 感受着他身上不时起伏的心跳, 好一会儿才仰眸问:“昨日我来去匆匆, 忘了问,你的身体何时才能恢复?”
裴君慎垂眸看她。两人的眼睛一个皎若星辰, 一个深若幽潭,于无声中交汇。
好一会儿, 他才压住欺负人的心思, 哑声道:“外头那些传我命不久矣的消息, 娘子不必听,我无事。”话落却止不住低咳一声。
崔英杏眸微压,静静直视他:“那你什么时候能好?”
昨夜见到裴君慎好生生的活着,她太过欣喜便忘了其他,没想到今日竟在谢永长口中又听到他“时日无多”的消息。
她当时虽压下心思未着谢永长的道,可一路回来却是越想越后怕。
谁料裴君慎却忽然不正经起来,黑眸漾笑道:“娘子放心,为夫定不会让娘子日日孤枕难眠,为我守寡……”
“谁要为你守寡?”崔英倏地松开人,气哼道:“我现在就与你说清楚,你若当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才不会苦苦守着你的牌位过日子,到时候天高海阔,锦世繁华,我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
“咳!咳咳!咳——!”
然她话音未落,那厢裴君慎却忽然一阵急咳。
崔英听见咳声一慌,登时止了话头,转声关切:“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动气……”
裴君慎瞧见她这副嘴硬心软的模样,心头一阵熨帖,索性不做解释,任由她误会,又喘着声虚弱道:“娘子可否陪我,上榻歇息片刻?”
崔英正担心他的身体安危,闻言自是点头应好,挽着人往床边走。
及至二人和衣上榻,裴君慎面上不显,眸底却忍不住闪过一丝得逞笑意,舒舒服服地将崔英拥在怀中,闭目小憩。
崔英原还想问问沈季的事,这会儿见他这副虚弱不堪的模样,便未再言语,阖上双眼,与他歇息了片刻。
卧房中烧着炭火,可铜炉中的炭显然不如他们在长安时所用的银骨炭,崔英没一会儿便被炭火的烟味熏得醒了过来。
裴君慎却还睡着,眉心紧紧皱着,额角浸出一层薄汗,仿佛入了梦魇。
“夫君?夫君?”
崔英轻唤他两声,没唤醒,只好抬起他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从床榻上爬起。
下床后,她先去了趟浴室找来面盆和棉帕,可浴室中并无热水,崔英只好出去找裴淳,让他去厨房提桶热水来,“对了,若是路上顺利,明日簪秋她们应当就能到定西,不知可否劳烦你去城门口接接他们?”
簪秋?裴淳脑中忽然闪过当日那小丫鬟哭哭啼啼的面容,眉心不禁蹙起。
崔英见状便以为他不喜,隧道:“若你不便,那我——”
“不是,夫人误会了,属下愿意。”
裴淳闻声飞快颔首,道:“属下方才只是在想簪秋姑娘的模样,免得明日见了人却不认识。”
崔英不疑有他,听罢不禁失笑:“那你想起来不曾?若是没想起来,我倒是可以给你画幅画像。”
裴淳面颊一热,忙道:“不敢劳烦夫人,属下想起来了。”话落便转身离开廊下,脚步匆匆地去了厨房提热水。
崔英见状神色莫名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卧房。
不料刚一推开门,却忽然被一个长手长脚的人形挂件紧紧抱住——“娘子,你在,你还在……”
崔英一手摸索着关上卧房门,一手安抚似地抚他的后背:“我在,夫君是做噩梦了吗?梦到了什么?”
裴君慎长睫低垂,黑眸中的光晦暗不明,声音又闷又哑:“娘子不要我了,我梦到娘子不要我了……”
听着还怪显委屈的,崔英心头发软,抱着人一点一点往内室挪:“那只是梦,我如今不就在你身边嘛。”
裴君慎低嗯一声。
两人就这般磨磨蹭蹭地进了内室。
“夫君可要再歇会儿?方才我让裴淳去厨房取热水了,待他回来夫君定要好好擦擦身上细汗,万不可着凉——唔!”
崔英自觉将人哄好了,待回到床边坐稳后便要起身,可她话还未说完就又被某人箍进怀中,两片唇瓣结结实实地嗑到他的锁骨上。
与此同时,裴君慎低低哑哑的清润声音也在她耳边响起:“娘子别走,就这样让我抱会儿可好?”
这并未什么过分的要求,崔英一时没有多想,点头应了:“好,那就抱一会儿。”
两人静静相拥。
然而这份安静并未持续太久。
不过半刻,崔英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登时一动不敢动地红着脸道:“夫君,你如今身子虚弱要好好养身体,不可胡来,而且我来得匆忙,没带避子药。”
裴君慎呼吸微重,箍在她腰上的手越来越紧,好一会儿才哑声道:“娘子放心,我不会做伤害你之事。”
崔英脑子有点发懵,不知这厮怎么就上火了,她分明并未做什么撩人的事啊。
但事到如今,即便找到源头也似乎没什么意义。
她咬了咬唇,低声问:“夫君,从静思院到刺史府的厨房,一来一回需要多久?”
裴君慎嗓音压抑:“若是脚程快,一刻钟足矣。”
崔英双颊越来越烫,声若蚊呐:“那你快些。”
作者有话说:
回来啦,先短更一章,明天会更肥章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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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刻, 饮鸩止渴,届时只会更难受。
裴君慎竭力控制自己停了下来,只紧紧抱着崔英, 一动不动。
崔英见状也不敢再有任何动作,静静等着他平息。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裴淳的敲门声:“大人, 夫人, 热水取来了。”
崔英这才慌张推开裴君慎, 逃跑似地端着面盆来到外间, 她把面盆放到面盆架上, 深吸口气扬声:“好,放下罢。”
说完, 她兀自抬手扇了扇风, 直到扇去满脸燥热才走到房门前打开房门, 弯腰俯身将热水提进屋中。
裴淳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且道:“夫人,属下就在院中守着,您和大人有任何事随时吩咐属下。”
“嗯辛苦。”崔英匆匆应声,没敢抬头, 提着水桶就回了屋。
裴淳只当郡主是着急照顾大人, 待房门关闭后抱剑转身, 继续全神贯注的守卫。
屋内,裴君慎去了浴室冷静。崔英回到内室后没看见他的身影, 霎时松了口气。
两日后,长安, 公主府。
寿安在长沁殿中等了一整夜, 算算时间, 若是计划顺利,昨天夜里她便该收到好消息,可那本该来的好消息却一直没来……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寿安凤眸冷厉,眉心不安地突突跳着。
不多时,侍女流云匆匆走进殿内,垂首道:“殿下,沁云传来消息。”
寿安沉声:“如何?”
流云的脸顿时埋得更低,一边呈上传书一边惶恐道:“回殿下,咱们的人……全折了。”
“不可能!”寿安大惊,急急展开沁云传书。
为保万无一失,她此次派了足足百名暗卫行刺,那崔氏六娘难不成真有九条命,次次都能死里逃生?
直到看见传书上一行行已成定局的墨字,寿安眉间才罕见地闪过丝颓然,近来没有一件好消息,短短数日,她手下的节度使竟叫她那嫡亲的好弟弟一下拨了三个!
如今一个小小的崔六娘竟就耗去她百名暗卫,她身边到底何时藏了一群神出鬼没的暗卫,是崔氏派了人保护她还是小阿慎……等等!寿安不知想到什么,凤眸中倏然间亮起一抹疯狂的光!
她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黑云卫!那些黑衣人定是黑云卫!是当年天后赐给长昭姑母的黑云卫!若非如此,区区十数人如何能悄无声息地灭掉她的百名精卫?
寿安弯眸,轻轻勾起唇角吩咐流云:“将本宫派人暗杀崔六娘不成反损数十暗卫之事散开,本宫倒要看看,我那坐在龙椅上的好弟弟会怎么对阿慎。”
殿下竟未生气……流云惊讶之余又有两分庆幸,背脊薄汗稍消,忙垂首领命,匆匆退出长沁殿。
有了寿安授意,这消息传得很快,不过一个晌午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寿安公主府,只是常年生活在寿安公主的威压之下,众人并不敢大肆宣扬,只敢趁无人时与亲近之人闲话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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