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要裴君慎不回后院,崔英从不让她们守夜,都是让她们回房就寝的,只是谢嬷嬷认规矩,不肯回去,顶多是在耳房里歇一歇。
裴君慎了解自家娘子的性子,也了解娘子身边人的性子,是以便没有走正门,而是悄无声息地翻窗跳进了卧房。
从前崔英住在淮柳阁时他都能做到无人发觉,更何况如今是在自己府中。
只要他想,便是夜夜来卧房找崔英,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只是窗开之时,寒夜冷风不可避免地会涌入房中,而本在床榻上安眠的崔英,在这股冷风吹拂过脸颊之际倏然睁开了双眸。
如此一来,不管裴君慎落地的脚步声再轻,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人来了,刺客吗?
是寿安派来的……还是从前想要伤害“她”之人派来的?
崔英双目警觉,右手偷偷伸进枕下摸出她藏好的金簪。
从前裴君慎在的时候她自然不用担心有人夜袭,可如今他不在,一切都要靠自己,崔英的警备心立马就恢复了十成十。
好不容易寻到希望,回家在即,她可不想死在黎明前夕。
听脚步声,那人似乎朝床榻走了过来。
崔英竖起双耳,手心渐渐攥出薄汗,只等趁其不备迅速反制。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地,那人脚步倏停。
崔英目光一凛,正欲翻身擒制之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衣裳摩挲的声音。
她攥着金簪的手微顿,不懂这刺客想做什么,难道事到临头,他还嫌屋里太热了不成?
岂料这还没完,旋即她便感到榻上一沉,那人似乎还……还上了榻?
崔英此时终于懂了,真是恶心,这人竟然还想先奸后杀!
思及此,她再不忍耐,倏然反身刺向来人——
裴君慎刚刚脱了靴,正转过身想要躺下之时,却见一道寒光直直向他刺来。
“娘子!”他低呼,侧身一躲,又迅速攥住崔英握着金簪的手腕,欺身反压住她:“是我!”
卧房里只有屏风旁燃着一盏计时红烛,光线昏暗,比起裴君慎的面容,崔英更先听清他的声音和他身上迅速裹来的清冽气息。
她紧绷的心弦一松,杏眸中不禁闪过一层水雾,嘴上却倔强:“半夜三更,你不好好在前院待着,来这儿做什么?”
裴君慎没想到自己会把人吓成这样,顿时松开紧攥她手腕的手,又小心地拿下她手中的金簪,而后才将人抱进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薄背:“我自是来见娘子,怎料却吓了娘子一遭,还请娘子莫怪。”
他向来会说这些道歉服软的话,崔英才不会因他三言两语地哄一哄就消气,“若我就要怪呢?明明说好这几日你都宿在前院,可你竟又说话不算话。”
裴君慎闻言面色微晒,一个人睡在冷冷清清的前院,哪有抱着娘子睡舒服?
只是这种有损颜面的话他不能说出口,便只道低声保证:“娘子放心,寅时前我便回去,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然而他话音刚落,卧房却传来敲门声,“六娘,方才是什么动静,你没事吧?”
是谢嬷嬷。
房中两人虽都压着声音说话,可刚刚崔英拿金簪刺裴君慎的时候以为他是刺客,便没收力道,将床榻弄出了不小声响。
这般想着,崔英又气哼哼地瞪了裴君慎一眼,然后才回谢嬷嬷道:“无事,方才我起夜,回来时不小心撞到了床头,这会儿已经上榻了,嬷嬷也快回去歇息罢。”
谢嬷嬷这才放了心:“无事就好,那老奴便先退下了,若有事,您随时唤老奴。”
崔英高高“嗳”了一声,旋即便听到谢嬷嬷缓慢离去的脚步声。
不过这么一打岔,裴君慎却不提方才的事了,自顾自便与崔英盖起同一床被子,仿佛崔英已经答应他留宿房中了似的。
“……”崔英无语,她是想赶裴君慎走的。
可谢嬷嬷刚来过,如今恐怕正打着十二分精神注意着卧房这边的动静,崔英不想再吵到她。
末了,崔英只得妥协道:“罢了,只此一回,以后你不要再过来。”
裴君慎没应,顿了顿,反倒摸出方才从崔英手中夺下的金簪,声音清淡、状似随意地道:“其实有件事我早就想问,娘子……可是与人学过功夫?”
从当初在清康坊外的茅草屋到今夜亲眼看见崔英出手,裴君慎对此早已怀疑,可在裴淳呈上来的暗报中,却未有丝毫娘子曾与人习过武艺的线索。
崔英闻言一怔,心跳猝不及防地快跳了一拍:他这般问,是好奇随口一问还是当真发现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崔英迅速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旋即回道:“没有,夫君怎会以为我习过武?”
这厮既连她有避子药的事都查到了,想来真正“崔英”的生平他也早已了然于胸,此时若贸然扯谎,恐怕无异于自爆“罪证”。
崔英还没这么蠢。
然而即便她这般回答,却依然未能躲过裴君慎的怀疑,他望着崔英的目光略显探究,话语也格外意味深长:“娘子方才制我那招,可不像未习过武……”
至少,会些拳脚。
黑暗中,裴君慎不禁眯起双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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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君慎身形微僵, 呼吸瞬间重了重:“……娘子?”
他哑声轻唤,抬手揽住崔英的肩,把她往怀里紧了紧。
崔英感受到他的情动, 这才小声开口解释:“夫君,你知道的,我在安平时遇到过刺客, 虽说后来大难不死, 可那刺客却一直杳无音信……”
说到这儿, 她故意哽咽一下, 然后才断断续续道:“我, 我害怕,这才偷偷往家里练武场多跑了几回, 依葫芦画瓢地学了一点防身招式。”
到后面, 她声音越来越低, 紧贴着裴君慎的身子也又往他怀里拱了拱,仿佛是想让他抱她抱得更紧些。
行动比思想更快。
待聪明一世的裴大人反应过来这是他家娘子故意卖可怜转移他注意力之时,他的双手便已紧紧将崔英的半边身子箍到了身上,嘴里也来来回回的劝慰了好几声:“别怕,我在。”
崔英听见他这般轻声细语地哄她, 便知自己暂时逃过了一截, 又嘟囔两声“好困”就在裴君慎怀里装起了睡。
裴君慎哪能瞧不出她这点小心思?只是软玉温香在怀, 他甘愿沉沦,况且……如此一来, 娘子便再没有理由赶他走。
是以第二天夜里,崔英睡得正沉时鬓边又吹过一道冷风, 她倏然睁开双眼, 下意识便摸向枕下金簪。
可待金簪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进脑海, 她眼角却忽地一抽,脑子里闪过道不靠谱的猜测:该不会是裴君慎那厮又来了吧?
这般想着,她屏息凝神,仔细辨起了来人脚步声——步伐轻而快,频率极稳,不像是做贼心虚又小心翼翼的刺客。
当然,最后让她确定来人的还是那阵衣料摩挲声。
裴君慎又在解大氅。
只不过他这回比昨日多了一个步骤。
解完氅衣后没有径直坐上床榻,而是俯身问了声:“娘子,你可醒了?”
崔英握着金簪的手顿时紧了又紧。
好一会儿,她才将金簪送回头枕之下,翻过身不无幽怨地瞪了裴君慎一眼,低声轻斥:“不是跟你说只昨日一回吗?你怎么又来?”
裴君慎闻言一本正经地躺上床榻,嗓音喑哑:“娘子害怕,我身为娘子的丈夫,自然要过来保护娘子。”
崔英:“……”
无耻斯人,竟反将她一军!
偏偏这“将人”的石头是她自己递过去的,崔英无从反驳,只能忍着。
且不止要忍着,她还要做出一副承情的姿态,咬着牙往裴君慎怀里钻。
裴君慎薄唇微勾,很是受用。
即便不能真刀真枪地做什么,他也依然孜孜不倦,一而再再而三地翻窗偷香。
崔英就这般被裴君慎折腾了五六日。
她每日都要被他吓醒一次,可又不敢放松警惕,担心某一日真的“狼”来了,她却因一时大意而丢了自己的命。
故而这天夜里,在裴君慎第八次夜半袭闺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在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时对着他的背影低喃:“你明日还来么?若来,我便不睡了,等着你。”
与其提心吊胆的睡一半被吵醒,还不如熬一会儿,总归这厮来得也不算晚,通常子时前后才会过来,她等一等也无妨。
不料裴君慎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三步并作两步返回床前,俯身捧着她的脸便是一顿亲,继而在她耳边低声许诺:“来,娘子等我。”
崔英本就半醒不醒,又叫他这么缠绵轻柔地亲了一阵,更是昏昏欲睡,丝毫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迷迷糊糊地看着他消失在窗外之后便翻了翻身继续睡了过去。
直到清晨洗漱时,她回味起裴君慎离去之时意味深长的话音,这才猛然惊醒——那厮会错了意!
然而为时晚矣。
如今在外人眼中,她与裴君慎的夫妻关系可谓是岌岌可危。
若此时贸然去找他说清此事,恐怕会坏了诱导寿安长公主相信“裴君慎不行”的计策。
思及此,崔英不由默默安抚自己:只要晚上她不愿,他难道还能用强不成?
可她这厢刚刚心思稍定,待早上用膳时,青玉却趁谢嬷嬷她们没注意到她们二人之际,悄悄往崔英手中塞了一个玉白的小瓷瓶。
“是药。”
青玉言简意赅,面带歉意地凑到崔英耳边低语:“圣上特赐给裴少卿的。”
崔英闻言脸颊刷地一下就红了。
从她放出去消息那日开始,迄今已将近半月,寿安长公主那儿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可是皇宫、大理寺、甚至是朝中百官,但凡有心思想要去打听,几乎都听到了“裴君慎身患隐疾”的传言。
就连伯母前些日子都来了一趟裴府,旁敲侧击地问她与裴君慎日子过得如何。
当时青玉就在门外守着,崔英只能表现出一副“嘴上强硬但面上露怯”的心虚模样。
于是王氏便也误会了,第二天也让贴身嬷嬷给她送了瓶壮/阳药,同时还有一封密贴——说若崔英实在过得不如意,她可帮助崔英和离,再为她另择一门亲事。
不过这些事,崔英都瞒着裴君慎,没敢让他知道。
本来外头那些谣言便损了他不少颜面,若再让他知道家里这些糟心事,还不得把人逼疯?
但与此同时,这也给了崔英更大压力。
她先行一子布下棋局,便势必要等到寿安长公主回棋。
绝不可落空。
“姑娘,您什么时辰出门?”
刚用罢早膳,簪秋便过来提醒崔英她今日的行程。
成亲三个多月,崔英除了修缮裴府宅邸之外,旁的事情也没耽搁。
她虽没接裴府的管家权,但裴叔每个月都会将裴君慎名下的产业账簿拿来给她看。
崔英跟着裴叔对了几回账本,终于搞清楚了裴君慎为何这般有钱。
原来单是长安城,这厮名下便有上百家铺面,每个月单是收租都有近千两银子,其中一些自己住东家的店铺,盈利便更高。
崔英得空时跟裴叔取了取经。
前些日子,在她寻到希望之后,便叫上谢嬷嬷跟簪叔他们清点了一遍自己的嫁妆。
她既要走,那自然要安置好这两年跟在她身边的这些人。
银钱她是不缺的,虽比不上裴君慎那般财大气粗,但安置簪秋一家却绰绰有余。
只是若单纯给他们银钱,崔英几乎已经猜到答案——他们定然会拒绝。
更何况,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她嫁妆里也有一些铺子跟田产,如今都叫一些不知道是谁的打理着,崔英便想考察考察。
做得好的那她自然不能断了人家的生计,但若有那些混日子中饱私囊欺上瞒下的,她却不能不管。
本着“近水楼台”的原则,崔英最先下手的便是嫁妆里隶属于长安城的那部分。
“崔英”的前两门亲事虽都没成,但求亲的人倒全都是长安勋贵子弟,所以崔霖原本给她选了三家他名下在长安经营最好的三家铺子做嫁妆。
可惜“她”的亲事一拖再拖,后来这三家铺子便让陈姨娘吹枕边风,吹到了崔蓉手里。
等到崔英真正要出嫁时,崔霖在长安的产业便只剩下两家经营不上不下偶有盈余的铺子,并着三家常常入不敷出的布庄。
质量不够,崔霖便只能用数量来凑,索性就将这五家铺子全添进了崔英的嫁妆,想着最后若实在撑不住,女儿将铺面卖了也能有些银钱。
崔英今日要去的便是这五家店铺。
这五家店铺又分别有两家在东市,三家在西市。
不想在她与簪秋说要先去西市时,簪秋却提醒她:“姑娘,您忘了不成?您上回与沈姑娘约好今日要去东市丝竹坊听曲儿的。”
“……”崔英默了默,忽然想起腊月初三那日,她原是应了沈姝的约去福月楼用膳,不想却因在书坊中定下与司公子的见面时间而太过兴奋,放了她鸽子。
等她匆匆赶去见沈姝时,沈姝已经沉着脸一个人用完了两人份的膳食,撑得在回家路上一直揉肚子。
崔英为了将人哄好,才答应陪她一起去丝竹坊听曲。
思及此,她扶额揉了揉脑门:“我险些忘了,约得什么时辰?”
簪秋回道:“巳时三刻,在东市坊门外见。”
眼下已近卯正,崔英闻言当即起身,不再耽搁:“那现在便走吧,将东市那两家店铺的地契带上。”
从太安坊到东市要坐一个多时辰的马车,既要去这一趟,她便想将该办的事都办了。
簪秋应是,转头去了库房拿地契。
巳时一刻,簪叔架着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东市坊外。
崔英和簪秋青玉一下马车,正好看见不远处缓缓驶来沈府车架,崔英便站定,嘴角噙笑地等着沈姝。
须臾,那马车停稳,沈姝在朱焦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姑娘,你看,六娘子在那儿——”
朱焦在路上听沈姝愤愤念了一路,此时瞧见崔英,如蒙大恩,简直比她家姑娘都开心。
沈姝循着朱焦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亭亭玉立站在马车边等她的六姐姐。
她心情倏然好了许多,迫不及待地走向崔英。
但及至崔英跟前却忽地仰了仰下巴,仿若骄傲的孔雀:“哼,看在六姐姐今日早早过来等我的份上,上回的事便不与你计较了。”
崔英忍俊不禁,轻笑着作了作揖:“多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我一般见识。”
沈姝叫她这般姿态逗得脸红,再不好意思拿乔,顿时就亲亲热热地挽住崔英手臂,带着她往前走:“不闹了不闹了,六姐姐,咱们快去丝竹坊。”
崔英听得微讶:“现在就去?你不先歇歇脚?”
再者说了,这种寻欢取乐的靡靡之地,哪有人一大早就过去的?
沈姝却道:“六姐姐有所不知,丝竹放有位名唤琴娘的乐娘,琵琶技艺了得,堪称一绝,却只在午时前演奏,咱们若是去晚了,恐怕便见不到琴娘的风姿了。”
崔英闻言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们脚程快些。”
丝竹坊在东市中段位置,两人行了两刻钟才走到地方。
好在她们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些,这会儿才不过巳正,迎人的小丫鬟还夸她们来得巧。
“琴娘正在后头穿戴行头,最多再有一刻便会登台演奏,二位贵人可要去二楼雅间?恰好还有间好位置。”
崔英闻言仰头望了眼二楼,旋即颔首道:“好,烦请带路。”
那小丫鬟闻言脸上笑意愈发真切,立刻带着二人上了二楼。
说是雅间,其实地方并不大,仅是用两面墙板隔开,又多了扇门罢了。
比一楼大堂要清静些,但也清静不了太多,毕竟要开着窗才能看见楼下演奏的乐娘。
花费却至少要比大堂贵一倍,待小丫鬟走后,沈姝便有些发愁:“六姐姐,上回在福月楼娘亲怪我花钱花得太凶,便扣了我三个月月银,我……”
崔英笑了笑:“你就安心听吧,今日是我赔罪,哪能让你花银子?”
上回她给沈姝赔罪时便要给沈姝银钱的,但那会儿沈姝正气着,自然不可能接受。
这回却是不同,连着过了大半月节衣缩食的日子,沈姝深深明白了银钱的重要,闻言瞬间就没骨气道:“那妹妹就在此多谢六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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