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英听了直想扶额。
其实她并不想管太多裴君慎的事。
说好的相敬如宾,可一成亲她便觉得那厮不太对劲,常有“相敬不如宾”之举。
她原想着等他上了值日子就能步入正轨,一切就会变成他们当初说的模样。
但今日叫裴叔这么一点,崔英才明白,有些东西不能光等着指望共识,必须得面对面的说明白才行。
然而这些事崔英不能对裴叔说,只能应承道:“那明日我去大理寺看着他,让他慢些用膳。”
裴叔一听,顿时乐呵呵地朝崔英作了一揖:“辛苦夫人,也就只有您才能劝动大人了。”
崔英笑了笑,没将裴叔给她戴得高帽放在心上。
今日是寿安长公主举办赏秋宴的日子,若非如此,裴君慎前脚出府她后脚便能坐马车出行,才不会无所事事的待在府里。
不曾想竟又被安排了这么一趟活。
唉。崔英叹气,送走裴叔后就回了卧房,将前些日子在东市买的那几本书翻了出来看。
其中有本书叫做《青红记》,那日她原本只是随手一翻,起初以为是本讲情情爱爱的话本,但翻了两页后才知道竟是本情杀探案的书,崔英心下好奇,又惊讶于古人创作类型的丰富,当即便买了下来。
今日刚好拿出来看看打发时间。
树影晃动,落叶沙沙,不知不觉间窗棂外的温度由炙热转为微凉。
可直到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散尽,崔英却还没有看完,只是看得有些累,阖上书册左左右右地动了动脖子,正好就看见谢嬷嬷领着门房孙宝往这儿走来。
她放下书册,起身走向房外。
与此同时,谢嬷嬷和孙宝亦走到廊下。
孙宝瞧见她便是一揖,恭恭敬敬地道:“夫人,府中有客来访,说是您的妹妹,裴管家已将其招待至会客前厅,敢问夫人可要将人带到静思院来?”
“我的……妹妹?”
崔英闻言却是拧着疑了疑,她在这长安人生地不熟,哪有什么会来拜访她的妹妹?
然正这般腹诽着,她脑中忽地闪过一道光,旋即气笑,半是怀疑半是肯定地道了句:“她竟敢来找我。”
崔英没见过崔蓉。
她穿来时,崔蓉早已经和柳安一起离开安平来了长安。
但崔蓉做的那些事并不会随着她离开而消失。
崔英甚至不需要特意找谁打听,单是崔霖那几个姨娘和仍在府中待嫁的那两个庶妹三五不时的讥讽,便足以让她拼凑出真相。
自然,拼凑出真相后她还明里暗里的找簪秋和谢嬷嬷求证过。
只是尽管她为“崔英”报不平,却从未想过再因当初那桩被抢的婚事去找崔蓉。
一则此事说来说去终是情债,她又不是真的“崔英”,对那柳安并没有什么感情;
二则从那柳安的言行来看,此人不过是个喜新厌旧的登徒子,这种人“崔英”没嫁实乃幸事,虽有一时之痛,但免了余生之苦。
前几日沈姝来裴府找她时便来一个大热闹——柳安妾室的儿子竟然在九月初小小的办了一场满月酒,因庶长子先出生不太光彩,这才捂着消息没有大肆宣扬。
及至会客前厅,崔英踏进厅门前先用眼神问了问谢嬷嬷,待谢嬷嬷向她点头后才敛了敛神,挺直背脊迈进厅中。
她是没想过找崔蓉算账,可今日崔蓉自己送上了门,她总不能还做缩头乌龟吧?至少要给另一位“崔英”争口气。
前厅内,裴叔看见崔英后立即垂首行礼退了出去。
崔蓉见状转身望向来人。
崔英今日穿了身杏黄色的交领襦裙,谢嬷嬷又特意为她梳了帔子凤发髻,鬓发两侧插着金步摇,乌发雪肤,华贵而明媚,瞧得崔蓉不禁一怔。
她今日去了寿安长公主的赏秋宴,也是特意打扮过的,风姿翩翩的齐胸襦裙,蛾眉花髻,花冠灿灿。
在宴上,她还得了长公主的一句夸,可这会儿见到崔英,崔蓉那份因被夸而生出的自得瞬间便成了愤恨。
她从小就知道崔英比她生得好,可从前崔英怯怯懦懦的,常常低着头不敢看人,那美貌便被掩了三分,若她与崔英一同出府参宴,旁人总是夸她更多。
如今不过两年多不见,崔英怎么就改了从前那软弱怯懦的性子?
哦,是了,娘亲曾在信中说她落水失了忆……
“柳夫人?柳夫人?”
崔英蹙眉,不知道崔蓉在想什么,她都喊两声了这人竟还不应。
此时跟在崔蓉身边伺候的绿荷也发现了自家主子的异样,只好向前一步代答道:“裴夫人,我家夫人乃是奉长公主之命,特地来给您送花的。”
经绿荷这般一提醒,崔蓉终于回神,急忙清了清嗓子道:“是,是长公主让我来送这盆四季海棠,若不然,我才懒得来见你。”
崔英:“……”嘶,还挺直白。
不过她喜欢,崔蓉不留情面,她才能更好的反击嘛。
这般想着,崔英唇角一勾,笑盈盈道:“彼此彼此,既然花已送到,那便不送了——”
她边说边挥了两下衣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作者有话说:
*崔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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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秋意越来越浓, 府中小厮每日清晨都会扫出成堆成堆的落叶。
百物凋零,寿安长公主送来的这盆四季海棠却苍翠又妖冶,恰好为这沉厚的秋天添了一抹鲜活。
只是崔英并没有莳花弄草的爱好, 偏偏长公主送来的东西也不能乱扔,气走崔蓉后,她便让孙宝帮忙将这盆花搬到了卧房门外, 打算就这样不近不远的养着。
不死就行。
这般想着, 崔英仰头望了望天色, 暮色四合, 静思院里掌了灯, 裴君慎那厮应该也下值了。
“嬷嬷,让厨房准备晚膳吧。”
既然想和裴君慎“丁是丁卯是卯”的说清楚, 那择日不撞日, 崔英决定今晚就跟他摊开来讲明白到底两人之间该怎么“相敬如宾”。
谢嬷嬷应了声是, 唤来翠柳,让她去厨房传话。
崔英回房后则继续打开那本《青红记》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她方才正看到大结局前最后的高潮部分,死者的发妻和小妾皆不承认是自己杀害了死者,同时还争着做人证指认对方害死了死者。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偏偏两边的物证又都能对上, 只是无法确定死者究竟死于哪一方下的毒。
县令犯起了难。
即便二女都有罪, 那也要分出个轻重啊,他总不能两个都判死刑。
遇事不决, 便求三清。
这县令信道,次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便爬山去道观算了一卦。
卦毕, 道观白胡子的青衣道长便给这县令玄而又玄的指了一条路, 让他从后山下山,待下山后自会找到答案。
县令半信半疑,但还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从道观后山下了山。
不想走到半道,一团白雾闪过,他竟看见有一貌美妇人在死者坟前哭泣,口中还不停忏悔——“秦郎,是妾害了你秦郎,你莫要怪妾……妾也不知那鱼竟是毒物……”
县令闻之大惊,正欲上前质问,眼前却又闪过一团白雾,再定睛一瞧,哪还有什么美貌妇人?只有郁郁葱葱的树和陡峭的山道。
然下山之后,县令带着官差急匆匆跑去死者坟前捉人,竟真发现了有人祭拜的痕迹,顺着这个方向再一细查,便查到那死者还养着一个外室。
而死者真正的死因既不是发妻想下却没下成的砒/霜,也不是妾室为了争宠而日日备着的石硫磺,竟真是午时在外室院子里吃了一条带毒的鱼所致。
崔英看完有些唏嘘,这话本写得还真是既荒诞又真实。
不过她最感兴趣的是这县令去道观算卦一事,不知道这是话本作者不知道该怎么破局了才胡乱想起来的一出,还是他当真遇上了一些奇事?
崔英想着阖上话本,看了眼书封上的署名:嘶,先前她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话本上的署名竟就是青衣道长……
“姑爷。”这时院子里却忽然响起簪秋和翠梅向裴君慎问安的声音。
崔英敛敛神思,随手将话本放在案几上便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与此同时,裴君慎正面色肃严地从廊下走来。
但看见崔英出门来接他,忙碌一天的裴大人的脸色瞬间便柔和起来,及至她跟前,他眼尾甚至扬起些许笑意,清润朗朗地唤了一声“娘子”。
“……”崔英瞧着心头莫名有些过意不去,原本涌到嘴边的话语顿了顿,只笑着从他手中接过官帽,回了声:“夫君。”
咳,其实“相敬如宾”的事并不急在这一时,用完晚膳后再说也不迟。
于是崔英便先让人送来盆热水放到外间面盆架上,翠柳就在裴君慎净手洁面时回了静思院,向崔英回禀厨房已经准备好了膳食,又问她是否传膳。
此时天色大黑,已将近亥时,崔英早饿得不行,自然点头道:“好,传吧。”
翠柳领了命,便又脚步匆匆地跑去厨房。
而裴君慎一边听着崔英说话一边拿起棉帕擦了擦手,视线又一次看向房门外的那盆四季海棠,心头不禁闪过一丝疑虑:“娘子……喜欢海棠?”
成亲前,裴君慎去过许多次淮柳阁,却极少在淮柳阁内见到静心伺弄的花草,况且崔伯安曾说过娘子不喜熏香喜清爽,既如此,今日为何会突然买了一盆需要精心细养的海棠?
崔英闻言顺着裴君慎的视线望向门外海棠,然后摇了摇头道:“不是,这盆四季海棠是长公主让人送来的。”
她没提崔蓉,今日被她毫不留情的怼了一遭,崔蓉应该不会再想不开凑到她跟前来,也就没什么让裴君慎知道的必要。
可裴君慎一听见“长公主”三个字,面色却倏然冷厉,一言不发地走到房外,拿起那盆海棠便寒着脸疾步离去。
崔英:“?”
她知道裴君慎有些不喜寿安长公主,但今日不过是送来一盆花,他的反应怎么好像比见到寿安长公主那天还大?
崔英急忙追出去,“夫君,你去何处?”
那厮却好似没听见,眨眼间便穿过垂拱门,背影消失在去往前院的拐角处。
崔英便又匆匆追去前院,她担心裴君慎会毁了那盆四季海棠。
一盆花而已,他便是不喜,眼不见心不烦的远远放着养就是,何必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亲疏有别,帝心难测,李玄贞便是再宠信他,难道还能越过自己的嫡亲姐姐去?
毁了一盆花看似是小事,可有时候就是这一件又一件堆积起来的小事,一不小心便会要了一个人的命。
崔英一路急奔,一边跑一边暗暗祈祷,希望那厮下手慢些,别太冲动。
然而当她到了前院却没看见裴君慎的身影,也没看见四季海棠的残骸。
崔英抚着胸口稍稍松了口气,方才兴许是她太着急想差了,裴君慎可能只是想将那盆花放到远得看不见的地方。
这时裴叔正好从前院书房中出来,他刚刚将裴君慎今晚需要处理的公务按轻重缓急排好了序,出门看见崔英便向其拱手作了作揖:“夫人。”
崔英笑着颔首,缓了口气后问:“您看见夫君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那盆四季海棠毕竟是长公主让人送给她的,远远养着行,但也不能太远,否则将来传到长公主耳里,被记一笔的又是她。
裴叔闻言点了点头:“看见了,大人手里抱着盆花往马厩方向去了。”
哦,马厩方向。崔英面色一松,看向裴叔道:“多谢您指路,那我便先去找他。”
可话落一转身,她脸色却又倏然变了变——不对!马厩方向!
裴君慎去那儿作甚!
难道他还想让府中的马儿将那盆花吃了不成?
崔英瞬间不淡定了,提起裙摆便往马厩狂奔。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比让马儿吃了那盆四季海棠还要糟糕的地步。
她赶到时,裴君慎已不在马厩,他的马“烈玉”也不在马厩。
簪叔说他骑着马面色不虞地出府了。
至于去哪儿,不用想就知道,除了寿安长公主府他还会去哪?
崔英面色白了白,提着裙摆的双手顿时紧握成拳。
她方才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心软,等裴君慎回来,她一定、必须、百分百跟他划清界限!
每日一到亥时,熙攘热闹的长安城便会迅速寂静下来。
走坊窜巷的卖货郎天一黑就会早早背着货厢往家里赶,在各处上值的文武百官也是到了点就下值回家。
只有那些家住得离东市西市比较近的人家,才会选择在夜晚出行,赶在亥末前逛一逛,再在宵禁前一刻捧着热乎乎的吃食或者买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回家歇息。
但这些景象不会发生在康兴坊内。
越靠近皇城,四野便越是安静无声。
不过待走到寿安长公主府门外,这种安静无声便会瞬间被打破。
纵情享乐的丝竹声虽听不真切,但却不绝于耳,裴君慎纵马至此,翻身下马后冷着脸直闯府门。
守门的年轻公公本还想拦,待看清裴君慎那张戾气尽显的脸,心头瞬间便虚了虚,作势唤了几声后便喊住了与他一同守门的小公公,转身回府门前继续守着。
另一个小公公才十三四的模样,不知事,见状不禁疑惑:“咱们不拦吗?”
年轻太监摆摆手:“拦什么?长公主今日开着府门便是给裴大人留的……”
与此同时,长沁殿。
长公主寿安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伶人舞乐,身旁还有两个容貌姣好的面首贴心伺候着,若是仔细瞧,便会发现那两个面首的面容竟在某些角度与裴君慎有两分相似。
殿中的伶人跳到了纵情处,肌肤相贴,欲色尽显。
寿安瞧着便也有些动情,刚巧身边面首也将她伺候得极其舒服。
然而就在此时,殿外却忽然传来流云急切的呼声:“少卿大人,您不能进去,长公主已经歇下了——”
人来了。
寿安面露媚色,手却毫不留情地推开正在伺候她的面首,淡声道:“滚。”
那两面首面容一僵,不知自己是哪儿犯了错,却不敢有任何迟疑,急急应了声是便匆忙起身离殿。
出殿门时,正巧与裴君慎擦肩而过。
裴君慎的面色霎时更沉。
寿安瞧见他,薄唇一勾,又挥手屏退纵舞的伶人,“阿慎,今日是吹了什么风,竟将你吹来了本宫的长公主府?”
裴君慎面沉如水,丝毫不理会寿安的寒暄,只径直走到寿安案几前,重重将四季海棠放下,而后不顾尚未散去的伶人和匆忙追来殿内的流云便抽出腰间长剑,一剑将海棠花与案几劈得粉碎。
长沁殿内倏然寂静如冰。
下一秒,寿安却忽然肆意大笑。
“这才是我的小阿慎啊,这些年你总是端着一张脸,本宫险些以为当年随姑母死在长安的不是你那个病秧子哥哥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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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一字一顿地开口:“别动她。”
只有三个字, 声线听起来几乎没有起伏,甚至平稳得有些淡漠。
可是寿安知道,她的小阿慎马上就要暴露本性了。
曾经肆意又顽劣的少年, 多鲜活啊, 非要学裴君怀那古板无趣的模样作甚?
想到这儿, 寿安脸上的笑就越发盛大, 不禁勾了勾红唇, 故意说起他不爱听的话:“阿慎竟对姑母和君怀的死都无动于衷了。”
“怎么,成亲不过数日, 那崔家六娘便将你的魂儿勾走了不成?”
寿安料定她的小阿慎受不了这样的挑衅, 话音一落, 便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想看看他那端方沉板的脸是怎么一点一点崩坏的,更想看看他脸红气喘地望着她却又对她无可奈何的模样。
寿安乐在其中,好整以暇。
可裴君慎却并未如她所料。
他仿佛浑不在意寿安对他的刺激挑衅,又似乎是将这些刺激挑衅不动声色地记在心底,就像一只在暗中潜伏伺机而动的恶狼, 耐心十足的等待时机成熟, 等待一击致命, 让其再无反抗的机会。
他再没有多说一个字,紧握长剑, 转身离去。
这是给寿安最后的机会。
若她仍执迷不悟,下一次, 等待她的便会是刑场刽子手手中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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