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羲却没搭理自顾自说话的郑郢,而是问其中一个纨绔,“你们先前有一个关于桑娘子的赌约?”
纨绔点头如捣蒜,非常识相地解释:“因桑娘子到适婚年龄还未婚配,故而我们几个都去试过,但失败了,最后郑兄决定出马,我们觉得有趣,便打赌看郑兄能、能不能拿下桑娘子。”
百里羲的无视让郑郢愈发恼怒。
郑郢蹭得一下站起来,手指向百里羲,怒骂道:“百里世子,你实在太目中无人了。”
此言一出,便是公然和百里羲叫嚣。
百里羲眼尾上挑,讥笑道:“本世子确实目中无人,正如你所说,本世子可没把你这个人放在眼里。”
“你......”郑郢气得脸红脖子短。
少顷,百里羲踱步走进郑郢,郑郢顿感无边压力倾倒下来。
百里羲神色骄矜,不紧不慢道:“我和桑娘子是不对付,但好歹也有点交手的情分,尔等随意妄议桑娘子,还欲行龌龊鄙夷之事,令人唾弃。”
百里羲环顾四周,其他人都冷汗直冒。
须臾,百里羲嗓音又轻又冷,带着若隐若现的讥讽:“至于笑话?哈,当我是傻子吗?”
言罢,百里羲伸手,抓住郑郢的手,将郑郢指着他的手指折下。
“咔嚓”一声响。
“啊!”郑郢痛得直叫,感觉手指不是自己的了,郑郢控制不住嚎道,“痛,痛,你快放开我,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百里羲不以为然,声线冷淡:“哦。”
百里羲眉眼间散出一丝戾气,用命令的口吻道:“本世子最讨厌有人用手指我,对了,你想用哪只手给桑娘子下.药?就凭你这鸟胆?”
话里话外俱是讽刺。
郑郢痛得口齿不清,一时之间答不上来。
“回答不上来?那也行。”
百里羲动手,单手轻而易举将郑郢提起来,另一只手压住郑郢的肩膀,作势要把郑郢的手臂给弄断,盛气凌人。
在场的人一见,赶忙求情:“百里世子,手下留情啊。”
百里羲一记冰冷的眼神掠过。
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只能装死,眼睁睁目睹郑郢受罪。
郑郢捂住自己疼痛肿胀的手指,试图反抗,但在百里羲面前他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
百里羲身形颀长高大,比他矮半个头的郑郢在他面前,如渺小蝼蚁,毫无反抗的能力。
百里羲挺狠,他稍一运劲,把郑郢的两只手臂都给弄脱臼了,且还倒酒灌进郑郢的嘴巴里。
郑郢脸色痛苦,苦不堪言。
“还记得我说过吗?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灌完酒,百里羲单手拎起郑郢,用拳头狠狠抡了郑郢腹部一下。
郑郢来不及惨叫,当即就起反应,把吃下去的部分酒液都呕出来,甚而吐出血丝。
百里羲反应及时,速度把郑郢扔了出去,合理避开郑郢吐出来的呕吐物。
看着郑郢身上以及地上的污秽之物,百里羲面露嫌弃,“切”了一声后,他掏出帕子擦拭自己的手。
他爱洁。
百里羲教训完郑郢,又将目光看向其他围观人。
纨绔们七上八下,片刻后心领神会,一面抽了自己一下嘴巴子,一面吃酒,往自己肚子灌了不少酒。
他们确实有错,这次玩大发了。
“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别再找事,急着投胎吗?”百里羲警告道。
“是是是!”纨绔们点头,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否认道,“不不不,我们不急着投胎,我们还要长命百岁呢,当然,也祝世子长命百岁,福如东海......”
一口吹捧的话出来。
闻言,百里羲微微勾唇,旋即左右打量,确认都得了教训后,百里羲对郑郢道:“想找我报仇?可以,只是别到时候自己栽了跟头。”
百里羲飞扬跋扈:“本将军可不是你一个公子哥招惹得起的,桑娘子也同样。”
扔下这句狂到不行的话,百里羲转身离开,留下一片狼藉。
直到百里羲嚣张背影彻底消失。
厢房中的气氛才渐渐缓和。
蔫儿吧唧的纨绔们也慢慢恢复过来。
谁都不知道百里羲缘何会维护桑梨,但受惊的众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今日他们真是太倒霉了。
尤其是郑郢,说大话被抓包,还被教训......
有人想去扶起郑郢。
郑郢阴沉着脸,神色极为狰狞,还透出几分恐惧,有人来关心他,他却下意识大叫:“滚开。”
郑郢此时犹如惊弓之鸟,看样子,是痛到失去魂魄了。
纨绔们表示理解同情,同时又有点幽怨:“......”
百里羲出了乌烟瘴气的厢房。
百里羲也不明白为何在听到郑郢那下作之举后会产生冲动,并出手教训郑郢。
虽然他做的是正义之事,但事关桑梨......
不过,他百里羲固来随心所欲,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郑郢嘴巴不积德,人品不堪,修养稀巴烂,他作为少将军,教训郑郢也是应该的。
即便如此,百里羲还是有丁点莫名其妙的烦躁。
藏在暗处的桑梨目送百里羲回去。
桑梨心道,长安真小,在这竟然还碰到百里羲。
而且,这百里羲还是从郑郢的厢房里出来的,难道他和郑郢有什么勾结?
莫非郑郢是受百里羲所托,故而来纠缠她?
毕竟从前桑梨可没少让小郎君们去烦扰百里羲,给百里羲添堵。
可是,百里羲不像那种在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人,他行事一般光明磊落来着的。
算了,先不想了。
桑梨回头:“婵儿,我们该进去了。”
魏蝉点头。
桑梨打听到今日郑郢会来醉月阁听曲玩乐,她便用钱财买通醉月阁的老板,知道了郑郢的厢房。
按照计划,桑梨和魏蝉乔装打扮成阁里的歌姬后进厢房内,然后用迷药迷晕郑郢,把他拐走。
未料会撞见百里羲。
过了一会儿。
郑郢厢房的大门还未关上,便有两位婀娜多姿的蒙面美人款款进来,其中一人阖上门,一人看着面前狼藉,略微蹙眉。
这是闹事了?
好脏呐。
桑梨皱眉之余往后退一步,远离地上脏东西,余光瞥过伏在案上的郑郢。
桑梨:“?”
好在桑梨还记得正事。
纨绔们:“你们是?”
回答他们的是无色无味的轻烟。
等五个人人都横七竖八昏迷。
魏蝉道:“哪个?”
桑梨指着郑郢,“最脏的那个。”
魏蝉蒙住了脸,又没活人在,是以她格外轻松,魏蝉道:“你惨啦。”
言毕,魏蝉干净利落把人脏衣服给脱了,将死猪般的郑郢拽起来。
魏蝉道:“他的手脱臼了。”
桑梨道:“谁下手这么重?”
说着,桑梨想到百里羲,是他?
桑梨甩开杂念,思量须臾道:“其他人也带上吧,我有事想问一问他们。”
话落,桑梨找到事先让人备下的麻绳。
“成。”魏蝉又把郑郢给扔在地上,依言把其他人都扯过来,倒在一排,然后接过麻绳,麻溜地将五个人分别捆起来。
紧接着,藉由直棂窗和麻绳,魏蝉一个个把人给慢慢放下去,后院是有西瓜和葡萄在接应的。
等全部弄好,桑梨一把抱住魏蝉,用甜甜的语气:“婵儿,你真好,辛苦了。”
魏蝉阴郁的脸上呈现明媚的颜色,她微微撇头,小声道:“那当然了。”
桑梨笑吟吟,“嘿嘿,害羞了。”
“哪有。”魏蝉辩驳。
少焉,魏蝉和桑梨出门,把门关紧后便下楼去醉月阁的后院。
到了约定的小杏园,四人汇合。
魏蝉跳上杏花树,躲起来打瞌睡了。
魏蝉出府后随桑梨游玩吃喝,有桑梨在,魏蝉不怎么排斥外面热闹的环境和陌生的人群,且桑梨选的都是独立厢房,十分为魏蝉考虑。
吃好喝好疯玩后,桑梨才带着魏蝉来干正事。
桑梨出府,带魏蝉出来透气是头等大事,第二件事才是郑郢。
借着稀薄月光,可见一颗杏树下有一个人被埋在地里,只露出他狼狈的头颅,周边的土壤松软,还有点湿——
是葡萄在拿着浇水的银壶在给土浇水,虽面色有怯,却兢兢业业。
西瓜道:“娘子,只挖了一个地洞,奴婢埋了郑郢,其他人怎么办?”
洞是葡萄挖的,人是西瓜放进去的,土是葡萄填的,水是葡萄在锦上添花。
“绑在树上,依次把他们叫醒,我有事要问。”
西瓜领命干活:“得咧!”
葡萄放下银壶,一溜烟缩在桑梨身后,小声道:“娘子,奴婢不去,奴婢要在这,这里阴森森的,又黑,奴婢怕,烦请娘子保护奴婢。”
桑梨:“......”
西瓜:“......”
未久,西瓜把人绑好,又喂下解药,一个郑郢的狐朋狗友醒来。
葡萄跟在桑梨后面过来。
他睁开眼,就见一个蒙脸黑影站在自己面前,肩膀处还探出一个人头,他当即以为是厉鬼,被吓到失声。
“救命啊!救命啊!”
桑梨见被吓坏的纨绔,温润灵动的杏眼里冒出一点恶意:“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继续叫啊。”
西瓜阴冷怪笑:“桀桀桀桀桀~”
像是地府鬼魅锁魂夺命的笑声,配合这副场景,可怕极了。
不出意外,桑梨和西瓜闻到一点难闻的腥味。
桑梨:“?!”后退后退。
西瓜:“?!”退退退。
葡萄捂住嘴巴,小小声:“啊,他被吓尿了,好可怜。”
桑梨嫌弃这人胆子忒小:“把他砸晕。”
西瓜手起刀落。
唤醒下一个。
下一个更“好”。
“饶命啊,女鬼大人......女侠,女侠饶命啊,我的肉一点都不好吃,你别吃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子......”
又一个纨绔语无伦次说着,蓦然瞥见旁边和他一道绑在树上的好友,急中生智道:“你吃他,他是我的朋友,肉不好吃不要钱,不,都不要钱。”
桑梨抽了抽嘴角:“......你嚷嚷什么呢?”
西瓜:“什么女鬼女侠,我家娘子是活生生的人,再叫就把你嘴巴给缝起来。”
纨绔稍稍冷静下来。
桑梨:“我有问题问你,我问你答,如实招来。”
纨绔后背汗津津的,谄媚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纨绔就感觉桑梨的声音似曾相识,不对,是特别又熟悉。
桑梨问完话,又把其他人唤醒,措辞都差不多。
得知所有事,桑梨看着这几个把她当赌约的纨绔,呵呵一笑。
赌约、下.药、百里羲......
可恨的郑郢!!!
竟然是因为赌约,所以才烦她!
杀千刀的王八!
桑梨腮帮子鼓起,握紧小拳头,生气之余又意外,百里羲竟然会为她教训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
不对,她可不能自作多情,说不定百里羲是因为郑郢说了他,他才出手的。
要知道,百里羲可傲着呢。
但总之先前是她误会百里羲了,她向他说句道歉。
西瓜和葡萄也一脸愠怒。
“你们还挺行呀。”桑梨操着嗲音,眼神却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乖戾。
朦胧月华之下,蒙住半张脸的桑梨又美又邪。
纨绔们被美色所惑,都看呆了,目露痴迷。
桑梨弯眉浅笑,语调轻快:“我好看吗?”
众纨绔心神荡漾,齐刷刷道:“好看。”
桑梨瞬息变脸,冷哼:“把这群臭小子嘴巴捂紧,都给我倒吊起来。”
这四个人和郑郢都是一丘之貉,是同谋!
桑梨的绣鞋踩碎地上的枯枝落花。
西瓜和葡萄照做。
西瓜:“娘子,要不把衣服都扒掉?”
桑梨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昂。”
葡萄细声,不忍心:“这样不好吧......”
虽是这样说,葡萄的眼里却没一点怜惜之意。
西瓜:“娘子,裤衩也要吗?”
桑梨皱巴脸,思忖道:“做人留一线。”
西瓜、葡萄:“娘子真善良。”
不久,传来隐忍的呜呜声。
纨绔们处境惨不忍睹,冷风无情打在他们身上,宛若有冰刀子在寸寸剜他们的肉。
纨绔们心里叫苦,先是被百里羲教训,后又被掳来,受尽折辱!
而且这个人还是桑梨!
可怕,太可怕了!
在纨绔们心里,桑家娘子桑梨是一个温婉柔弱的美人,可谁都没想到,桑梨私底下这般可怕!
果然人不可貌相!
错了,错了,他们都错了。
救命!谁来救救他们!他们愿意献祭郑郢八十年寿命和一辈子的好运换一个来救他们的盖世英雄。
纨绔们无比虔诚地祈祷,然后并没有什么作用。
忙活了好一阵工夫,桑梨才出尽恶气。
西瓜把罪魁祸首郑郢唤醒。
郑郢浑浑噩噩苏醒,入目便瞧见飘乎乎的裙摆,谁?
郑郢抬头,与桑梨等人对视,紧接着郑郢就感觉自己动弹不得,手臂和腹部的痛还在蔓延,他咬了咬后槽牙,下意识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埋在土里!
“是你们干的?”郑郢立马凶狠道。
葡萄无辜脸,瓮声瓮气:“不是,不是我们。”
西瓜大方承认:“是我们啊。”
二人轻视的态度无疑点燃郑郢心中大火,被羞辱的恼焰直冲天灵盖。
先前被百里羲教训,吃了大苦头,娇生惯养的郑郢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
郑郢丝毫不像个落水狗,认不清出形势,反而理直气壮道:“大胆!你们可知我是谁?我爹是吏部尚书,我阿姐是淑妃,我是尚书之子!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女人怎么敢这么对我!你们是想死吗?”
西瓜皱眉,一脚踹在郑郢的脸上,“埋的就是你这个无耻之辈!”
葡萄面露嫌恶。
郑郢引以为傲的俊俏脸猝不及防被踢一脚,鞋印明显,他面容抽痛,惨叫一声,怒不可遏,正要破口大骂。
桑梨柔声道:“郑大郎,是我啊,我来找你来玩了。”
声音有点熟悉,郑郢怒火條地一熄,眼露迷茫。
桑梨扯下自己的面纱。
郑郢傻眼,“桑、桑娘子?”
桑梨笑着道:“对呀,是我,你在这土里可有哪里不舒服啊?”
“我、我还好。”
说完,郑郢回神,困惑道:“桑娘子,是你要叫她们埋我的?”
桑梨坦然道:“嗯,因为我很生气。”
“不仅因为赌约屡次烦我,我之前都严词拒绝了你,可你偏偏像个狗皮膏药一直赖着我。我娘说避一避,我便不与你太过计较,可不成想你这般恶心,还欲意对我下.药,逼我就范,你可真行啊,郑王八。”
桑梨温软的嗓音慢慢道出郑郢令人唾弃的言行举止。
被骂的郑郢懵了,在他心里,桑梨温柔美丽,单纯善良,楚楚动人,是柔弱娇小的菟丝花,需要人细心呵护。
然后,现在站在郑郢面前的桑梨完全颠覆他对桑梨的认知。
更何况,郑王八?
桑娘子怎会说出这种有点不入耳的粗话来?
难道......这才是桑梨的真面目吗?
郑郢瞠目结舌,不可置信,“桑娘子......?”
桑梨可不管郑郢怎么想。
只见桑梨蹲下来,水灵灵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郑郢,她的目光温柔,里面流淌朦胧的光辉,如忽闪忽闪的繁星,像一双深情眼,但背后又饱含一点特别的感觉,犹似衔上睚眦必报的恶意。
这是桑梨头一回用算正眼的视线看待郑郢。
郑郢的心砰砰地跳,神思不属,没有人不会沉沦在桑梨认真注视的眼神里。
桑梨自然知道郑郢这是痴呆了。
桑梨觉得有点好笑,果真是下.流可恶的色鬼。
西瓜截来一根树枝,桑梨接过,用枝头戳了戳郑郢脑门,嘴上用甜腻又轻慢的语调道:“你好厉害哦,郑王八,礼貌叫你一声郑大郎,给了你三分颜色你就敢开染坊?”
郑郢恍神后醒来,赶忙辩解:“桑娘子,你误会了,我根本没有要那么做!是不是有人在你背后胡言乱语?你可千万不要信!我是清白的,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
桑梨指了指后面,“你的同伙可都招供了。”
郑郢顺着桑梨的手指方向看去,就见前方树上绑着四个只穿着裤衩的男子,他们在树干上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脸上折射出皎洁月光,嘴里呜呜的。
怎一个惨字了得?
郑郢眼睛瞪大,如铜铃,随后脸色煞白,如鲠在喉。
“你知不知道自重两个字怎么写吗?”桑梨反问。
郑郢反驳:“那桑娘子在除夕宴上怎地一直盯着我看?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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