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厉山眯了眯眸子,像是在思虑他话语中的真实性。
萧霁只是缓缓垂眸, 视线落在手臂上。
萧厉山也看到了他手臂上的刺字。
或许是念在萧霁从未涉及他所筹谋的核心, 又或许是念着明绮那丫头片子,皇帝老儿竟然留下了萧霁性命,只是刺字, 让萧霁这条命能继续苟延残喘。
而萧霁不知内情, 自始至终都觉得, 他是代父受过,一片赤诚心。
若萧霁真是他的种,他也不愿意苛待一个忠于自己的儿子。
公孙治那颗棋确实废了, 萧厉山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你是我的儿子,知子莫若父,你撒谎瞒不住我, 我只问你一次——”
“是不是你引明绮来寻那前朝皇室的宝物。”
萧霁敛目抬首:“不是,做儿子的从没有出卖过父亲。”
萧厉山的剑尖抵着萧霁的皮肉又深入几分。
萧霁面不改色,似乎疼痛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至于明绮从何处探知前朝遗宝, 似乎是宫中有贵人告知, 具体我还没有打探到。”
“哦?”萧厉山不置可否,手中的剑又深入几分。
气氛越来越冷凝。
萧霁心中却平静无波, 一如深渊之下的幽潭。
他了解这个所谓的‘父亲’, 若萧厉山真动了杀心,现在就不会给他辩解的机会。
萧厉山还想继续用他, 今日一举不过是敲打。
两人对峙间,山脚下骤然火光冲天。
山下火龙气势非凡,直直冲黑夜而去。
守在门外的男剑客步伐慌张,跪在萧厉山脚下说:“主人,出事了,有人攻上了山寨。”
萧厉山转身收回长剑,他看着门外照亮黑夜的火光,眸子一眯:“是谁的人,公孙治不是说清波郡的驻扎军队不可能被明绮调走吗。”
男剑客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吱唔道:“暂时还不清楚。”
萧厉山兀自疑惑没多久,女剑客匆忙赶到他面前,急声说:“明绮的人从外郡调的兵,她的人已经潜入山寨,主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公孙治这成事不足的废物。”
萧厉山虽然嘴上说着,面上却不如两人焦急,他沉着脸看向地上的萧霁。
萧霁面色微微绷起。
“把他绑起来,带走。”
萧厉山冷声说:“我倒要看看明绮那臭丫头对你,究竟有几分情真。”
明绮虽然负伤,但好战如同刻在她的骨子里一样,简单让青影帮着处理好伤口后,就持剑加入战场。
这群山匪平日里欺压乡里的百姓,作威作福,用些旁门左道的伎俩,真和明绮正面对上,却是小巫见大巫。
明绮如宰鱼羊,她持双剑如入无人之境,外袍轻轻扬起,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浮现漂亮的弧度。
抵抗的山匪喽啰见了明绮这尊杀神,慌张得四散而逃,更有甚者称得上是屁滚尿流。
明绮带着手下的攻坚力量,很快就杀进了白日里的议事堂。
大当家提着刀从内屋走出,显然山匪还没来得及向他汇报,他只着了件里衣,一手提着刀,一手揉着眼,怒道:“这是怎么了!外面怎么回事,来人——”
大当家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白着脸,看着衣角被血浸湿的明绮。
“你、你怎么出来的。”
明绮没心情和败军之将多言,手中的双剑已经利落地冲着大当家劈过来。
大当家下意识拿大刀去挡。
他的体型分明有两个明绮大,却被明绮的剑势逼着后退几步。
顷刻间,大当家的刀上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来人啊!”大当家慌张地向着门外喊,祈求有人能进来。
然而门外却只有持剑跟过来的青影。
大当家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他哆嗦着指着明绮:“是、是公孙治吩咐的,你去找他,冤有头债有主,我是被指使的。”
明绮简单擦了擦双剑上的血,她有一段时间没有用双剑,乍然用出来,竟觉得有些酣畅淋漓。
“也是公孙治让你火烧附近村落的?”她一剑负于背后,一剑指着大当家的喉咙,声音轻慢,语气慢条斯理。
“是,都是他!”大当家倒豆子一般说着,“那些村子染了病,他不想担责任,便是由我们解决的。”
“那群无知百姓到死都以为他是个圣人,是父母官。”
大当家盯着明绮的剑,不住地向后挪动。
“公孙治现下在哪!”明绮的剑紧跟着离近大当家几分。
“他、他被萧霁刺了一刀,失血昏过去了,就在后山悬崖边的木屋里。”大当家忙说。
青影闻言,立即对身边跟着的将领做了个手势。
“萧霁在哪里?”
“萧公子被关在柴房,我们一个汗毛都没有动他,您饶了我吧。”大当家因惶恐,平庸的五官几乎挤在一起。
明绮看着他这副懦夫模样,不屑地冷嗤一声:“我为刀俎,你为鱼肉,饶不饶你全凭我心情。”
“最后一个问题。”
“这山寨今日还有没有别人来,又或者公孙治今日有没有带可疑的人进山寨。”
“小人不知。”
“嗯?”明绮的剑瞬间逼近他的喉咙,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
“有、有的,我想起来了!”大当家拼命后退,邀功一般说,“公孙治带了三个下人,我就见了一眼,后来就不知道那三个人去哪里了。”
“别的我真的不清楚。”
明绮眸子一眯,睨着大当家半晌,收剑。
大当家以为明绮发善心,忙冲她磕头:“谢大将军饶命,谢大将军饶命!”
明绮冷笑一声,看向青影:“关起来,之后压往京中发落。”
大当家傻眼:“大将军你怎可出尔反尔。”
“本将军又什么时候答应饶你性命了?不都是你觉得本将军心善,臆测的?”明绮挑眉,她收敛表情给青影使了个眼色。
青影走上前,不等大当家怒骂出声,对着他的后脖颈就是一记手刀。
大当家轰然倒在了虎皮凳上。
“主子,你身上有伤,接下来还是不要有大动作了。”青影看着明绮愈发苍白的脸色,有些忧虑。
明绮摆摆手:“小伤,不碍事。”
出去打探的将领很快回来:“禀报将军,后山木屋并不见公孙治,人已经跑了。”
明绮不觉得意外,攻打寨子的时候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有人望风而逃也在意料之中
“我先前吩咐你们烧山,如何?”明绮问。
“火势已经起来了,整个山寨不可能有人逃出去。”将领拍着胸脯,自信道。
明绮笑了下:“既然已经炸了鱼,那便等鱼自己浮出水面就是。”
明绮预料不错,山寨的议事堂外,很快就等来一条比公孙治更大的鱼。
萧厉山提剑踹飞一个守门的侍卫,冷声说:“叫明绮出来见我。”
不用侍卫去请,明绮已经闻声走出议事堂。
“萧厉山。”她扯了扯唇角:“许久不见,你倒是落魄不少。”
萧厉山的脸上沾了避火留下的灰尘,衣衫料子虽好,但因被火燎到,衣角有些破损。
他也不生气,只一边嘴角上扬,扯了个邪笑出来:“老夫虽落魄,明将军作为老夫的前儿媳,却是如日中天。”
说着,他微一侧身,露出身后被两个刺客压制着的人。
确认明绮能看到后,他手中宝剑转动,径直架在身后萧霁的脖子上。
“虽说你们二人前缘尽断,但人活着的就有以后,明将军,你觉得呢。”
明绮随着他的动作,一双夺目的明眸落在一身血污的萧霁身上。
胸膛有起伏,但看上去显得很微弱。
她先前让人去柴房寻萧霁,但遍寻不到时,她就猜到萧霁大概是落入了公孙治或者萧厉山手里。平心而论,比起落入公孙治手里,萧霁被萧厉山抓住的情况要棘手很多。
虽然萧霁面对她的时候称得上温顺,但她没忘记萧霁已经知道自己利用他的事实,若是萧霁心中不甘,就此投奔萧厉山,对她后续的计划便不算有利。
就目前来看,萧霁背刺她的可能性并不小,毕竟萧厉山才是他血浓于水的父亲,即便他被萧厉山诸多苛待,但也总比对她虚无缥缈的爱来得可靠。
明绮看着萧厉山,忽然就笑了,似真似假地说:“老东西,你说的不错,但他是你儿子,他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明将军。”萧厉山观察着明绮的神色,见她的视线的确落在萧霁身上,心中稍安。
遂抬了抬下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你不若想清楚再说,年轻人总爱冲动,行差踏错的代价可不是什么人都负担的起的。”
明绮微微阖目,头顶上的月光在她脸颊落上一层阴翳。
“那么,你想如何。”她同样漫不经心地说。
“总归做过将军几年的父亲,如今又何必为难我。”萧厉山笑了:“让开一条山道,我自会离开。”
明绮烧山也只是烧山下一圈草木,她事先让人划了隔离带出来,火烧不到山寨,但卷起的浓烟却会逐渐逼上山寨。
想要离开只能走两山之间的栈道。
但明绮早就令人在那里严加防守。
虽凭萧厉山的实力和身后两个世上一等一的剑客,离开不成问题,至少绝对不会三人尽折在此,但想全须全尾离开,若没有明绮放水,势必不可能。
萧厉山此举既想求全,也想顺便试探明绮对萧霁的心意。
明绮的手一直握在剑柄上,却始终没有别的动作。
从旁郡调来的将领带着军队,围拢过来。
听着军队兵器齐声出鞘的声音,明绮道:“于情,我放你一马自无不可,但于忠,于孝,于理,我若放你,都将自己置于不义之地,所以我不可能放你性命。”
“怎么?将军是要为了自己心中的忠孝理,看着萧霁去死吗。”萧厉山冷笑一声,剑刃霎时逼近萧霁几分。
萧霁白皙修长的天鹅颈霎时多了一道血痕,刺目的血顺着他的肌肤缓缓淌出。
他被男剑客死死压制着,眼皮上和嘴中各紧紧勒着一块黑布,压在苍白的面颊上,呈现一种濒临破碎的美。
第27章 身世
也就是这差点危及萧霁生命的一剑, 令明绮确信,萧霁目前还没有反水,至少还没有彻底反水。
“你何必激我。”明绮注视着萧霁脖子上的伤, 装作牙关紧要:“虎毒不食子, 萧霁可是你的儿子。”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萧厉山冷酷道。
“将军!莫要同他废话, 发令吧!此行若能捉到萧厉山, 我等都是不小的功劳!”围观的将领忍不住催促她。
“驻足儿女情长怎可成大事。”将领恨铁不成钢。
明绮看着愈发破碎,眼看连站立都费劲的萧霁,手中双剑赫然出鞘, 在月光下透出锋利的寒芒。
“动手, 要活的。”明绮下令。
萧厉山眸光一厉, 脸上倒也没什么惧色,直面对上明绮袭来的双剑。
剑刃相碰撞时,两人动作倏地拉近。
“臭丫头, 心倒是够狠。”
“三年前萧霁如何对我,你应当知道,他欠我一条命, 今日就是死在这里,又有何不可。”明绮冷笑。
“是吗?”萧厉山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两人拉开距离的瞬间,他飞身, 剑锋只冲着半跪在地上的萧霁而去。
“住手。”明绮脸色一沉, 先他一步挡在萧霁面前。
萧厉山显然下了死手,明绮持着双股剑虽然挡住他的剑势, 却被逼着后退两步, 肩膀上简单处理过的伤也崩裂开来,染红纱布, 浸透了衣衫。
而她身后,是一手撑着地,浑身发颤的萧霁,他的嘴角甚至渗出一条血线,看上去受了不轻的伤。
明绮两个手腕同时一转,挽出一个剑花攻向萧厉山。
出手便是致命的杀招。
萧厉山年轻时跟随先帝征战,同样是历练出来的将军,明绮的力量略弱于萧厉山,而轮反应迅捷萧厉山不如明绮,两人短时间的交锋旗鼓相当。
等两人再一次贴近,萧厉山语重心长地说:“你我都知道,今日你抓不住我,只是用萧霁的性命换你一个通融而已。”
“你未免太自信。”明绮眼眸眯起。
“别急着拒绝我。”
又是一次剑器碰撞,萧厉山悠悠道:“萧霁之前受了伤,他的伤势严重,拖久了对他的身体也是不利。”
这次明绮没有接他的话头,两人对视许久,明绮收回目光,不经意地看向通往山上的路。
萧厉山霎时看懂明绮的意思,心中微喜,又对明绮生出几分轻视。
两人再次分开,他趁机从袖子里拿出火折子,点燃信号弹。
信号弹在夜空中炸开,跟随萧厉山的两名剑客意会,渐渐向他靠拢。
其中男剑客不忘拎上虚弱不能行动的萧霁。
明绮则如他所想的那样,来到了上山之路的道口。
这一次,三人同时向明绮攻来,明绮佯装不敌,不等将领的增援赶到,就佯装不敌,卖了个破绽出来。
男女两个剑客的剑同时刺来,明绮装作强行去接,她捂着胸口后退三步,吐出一口鲜血。
失去了明绮这个最大的主力,繁郡将领手下的虾兵蟹将便再拦不住三人,只能眼睁睁由着三人带着萧霁走远。
繁郡的将领看着四人离去的方向,脸上难掩焦急,他深吸口气,还是先到明绮身前,皱眉问:“将军,你没事吧。”
明绮擦去嘴角的鲜血,摆了摆手:“你带你手下的人追过去,单单靠守在栈道那边的人,恐怕拦不住萧厉山。”
“是。”这话正和将领心意,他当下不再多言,带着手下的人匆匆走了。
唯有青影带着几个临时从外郡揪过来的暗卫,匆匆赶到明绮身边,脸带担忧。
然而明绮却捂着受伤的手臂,缓缓支起身体,看着将领和萧厉山离去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笑。
“主子,我已经吩咐山下的人灭火了,我们是现在走,还是等属下先去救回萧公子,再从长计议。”
“不急,先把藏匿的那些山匪都揪出来,休整一晚再说。”明绮打量着这座寨子,微微凝眉:“公孙治还没有露面,我始终觉得这寨子有些古怪,这两日不着急走。”
“你先带一队人去找萧霁。”她说。
萧厉山等人脱身心切,走到半路见追来的不再是明绮,就干脆扔下了萧霁。
临走时,萧厉山不忘饱含威胁地叮嘱:“之后听我命令行事,不要想着耍别的心思。”
萧霁垂眼,缓缓点了下头。
萧厉山这才满意离开。
繁郡的将领自是认得萧霁身份,路过灌木旁靠着老树的萧霁,审视一番便带人迅速离开了。
走时,他心里想的却是,这萧霁的状态似乎比先前吐血的样子好了许多。
一群人浩浩荡荡追着萧厉山而去。
萧霁缓了许久,正想去找明绮。
却倏地身形顿住。
这是一处羊肠小路,一旁是寨子里的人建造的简易屋子,屋檐上还挂了两串红灯笼;一旁则是幽静无人的斜坡,斜坡直通山下,坡上树木丛生。
在灯笼散发的微光照不到之处。
衣衫猎猎的玄衣男人缓步而出。
男人鹰一般的眸子紧紧锁在萧霁身上,片刻后语气莫名道:“你便是萧霁?”
萧霁扶着树干,慢慢直起身,他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有些防备地看着男人。
男人的脸隐在阴影里,高大的身形后还站着两个蒙面的剑客。
“或者,我换个问法,秋月岚是你什么人。”男人又道。
萧霁摸不清男人来意,他没说话,只是后腿半步,手下意识摸上腰带,又后知后觉想起来他用来防身的匕首被山匪收走了。
“秋月岚,是我的母妃。”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萧霁缓声说。
“那么,你的父亲是谁。”男人又问。
听到这话,萧霁下意识觉得男人来者不善。
萧厉山赫赫大名谁人不知,他尚未倒台前,甚至可止小儿夜哭。
他既然知道他是萧霁,又何故会问一句父亲是谁。
一瞬间,萧霁想到什么,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放大。
几乎是同时,暗处的男人终于走出来,露出了他清隽的面容。
男人的面部线条棱角分明,没有表情的时候无端透着几分冷意。
若仔细看,竟然和萧霁有三分相似,只是萧霁的五官更精致漂亮,像是精雕细刻出来的。
“你是谁。”萧霁下意识要紧牙关。
“柳云华。”男人道。
“你或许不认识我,但萧厉山一定认识我,毕竟杀妻夺子之恨不共戴天。”
萧霁漠然,他的母妃秋月岚在外界看来,是萧厉山明媒正娶的王妃。
事实上,秋月岚原是一书生之妻,不想采药时被萧厉山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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