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她太敏感了,以前的事情和她没什么关系,姜之煦现在喜欢她不就得了。
于似以为自己这么想没什么问题。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在心里留有了芥蒂。
于似在学校里多待了两天,即便是没有什么可忙活的事,也不太想回去姜之煦的住处。
哪怕是帮师兄带带学生,帮师弟师妹指导指导实验,跟导师唠唠嗑,或者是和室友出去玩了两天,这种短暂的逃避似乎能让她喘口气,下意识的屏蔽掉那些不愿意想的。
回来后她还是那个于似。
可以从容的面对姜之煦,可以和他旁若无人的忘我的深吻,纵容他床上不顾她的意愿故意‘磨’她。
其实她都是享受的,也能感受的到姜之煦的欢喜与爱.欲。
短短的那件事就像是偶然飞过来的一只蚊子,叮了于似一下,不痛不痒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大的影响。
直到,姜之涵提倡的露营活动开始。
地点是姜之涵曾经去的那座矮山脚下,时间是在五一前夕,庄严回国的第二天。
要带的东西比较多,姜之煦那天开了辆SUV。一同前去的其余三人又开了另一辆车。
庄严算是被迫薅过来的,他还想着先回来调调时差什么的,一路上骂骂咧咧。
一行人是下午四点到的。
环境确实挺雅致的,挨着一条小河,空气好,温度都比市区低个几度。唯一不好的可能是挨着树木,蚊虫比较多。
这地方露营的人也不少,隔着一段距离就有几个帐篷。
下了车,他们男人开始搬搬搭搭的建帐篷,于似和姜之涵往下搬各种乱七八糟的用具和食物。
只有庄严没动,搬了个马扎就找了个阴凉靠着睡觉。
可能他们那些艺术家都有些怪癖,庄严又是个画画的,他留着半长的头发,随意的在后面梳起来,性格却散漫不羁的。
头顶的枝叶绿树遮蔽不全,还是有稀稀落落的阳光漏下来。
姜之煦和盛昀在地下支了一张特大的帐篷,地下摆了张小矮桌,铺上桌布,各种水果零食食材以及锅具摆上,周边的马扎也一摆,颇有些闲情逸致。
时间还早,温热的风已经顺着水流的方向涌过来。姜之涵和盛昀已经穿着拖鞋踏进了小河里,相互泼起了水。
这里是下游,河深也只是到小腿的部位。水流不急,却凉爽。
见于似怔怔的望着远处泼水的俩人,侧身过来挡住了这姑娘的视线,“想过去淌水?”
于似看着他点了点头。
姜之煦回到车旁,从后备箱拿出两双白色的洞洞鞋,拎着走到于似身边,指了指她身后的马扎示意她坐下。
而后,从袋子里摸出鞋子,亲自给于似换上,又帮她把长裤挽了上去。
庄严就那么支着下巴在一旁瞅着。
姜之煦抬了抬眼,问他:“下去玩?”
庄严啧了声,“不去。”
姜之煦也没强迫,领着于似踏进了河里。触感一瞬的冰凉直击天灵盖,而后适应后,是很温和的水温。
岸边铺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石子,河里的地面也是凹凸不平的,大石子小石子交错横布,有的甚至上面布满了青苔,踩一脚甚至能让人滑一跤。
所以,姜之煦始终牵着于似以防她滑倒,而这姑娘却好几次想挣脱开往远处走。
逆着水流,眼见着离姜之涵和盛昀越近,姜之煦拉住于似,说:“离他们远点。”
姜之涵和盛昀‘打’的有点凶,姜之涵上头,见盛昀泼了她,就可劲的发了狠的往他身上泼水。
又见姜之煦拉着于似往他们反方向走,姜之涵已然是杀疯了,也不泼盛昀了,指尖的水渍直冲着她哥的方向而去。
姜之煦侧过身,挡在了于似身前,飞扑过来的水渍尽数洒在了他的后背。姜之煦短袖的外面套了件黑色休闲款的衬衫外套,在后面晕湿一片,湿漉漉的往下淌。
“姜之涵。”
姜之煦压着声音回头喊姜之涵。
放在别的时候,她哥这么喊她,姜之涵早就怂了,但现在上了头,旁边还有盛昀煽风点火当共犯,简直是撒开了丫子,不要命的泼姜之煦。
盛昀也加入进来,好似要把之前在姜之煦那受的气全都报复回来。
姜之煦护着于似往远处走。
又要躲着姜之涵和盛昀的双面夹击,又得护着于似,不管那些水滴砸在他身上,也一时分不出神来。
所以在感觉到前襟一片凉爽时,姜之煦还愣了下。
“你…”
姜之煦不可置信的抬头,目光带过胸前湿润的一片,看向于似。
于似淌着水几步退开。
笑得蔫坏的看姜之煦狼狈的模样。
姜之煦伸手扯了下前襟,舔了下唇,“胆子真是肥了。”
他明明说着威胁人的话,却是笑着的。
姜之涵在后面大喊:“嫂子,干的漂亮!”
姜之煦回头看她一眼。
眼神冷冰冰的。
姜之煦从岸上上来,整个裤子都已经半湿不干的了。也幸好他穿的是黑色的,不怎么显眼。
庄严看见了,嫌弃着说:“你也忒狼狈了点。”
姜之煦抖了抖,无奈:“女朋友跟他们合伙欺负我。”
他从帐篷里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拉过马扎坐下,看庄严在一旁画画,“你还带画板了?”
“你以为呢?当写生了。”庄严抬头,觑他一眼,“怎么,手痒了,画一幅?”
姜之煦倒也没扭捏。
从庄严的工具里挑了只笔出来,又拿起他的画本子,直接垫着大腿开始画。
又不是专业的,也就随性的多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看姜之煦拿起了画笔,庄严想起了往事,“想当初还是咱俩一起学的画画呢,老师夸我的画风粗犷、抽象,夸你的细腻。你要一直画下去说不定比我还出色。”
姜之煦拿着笔在纸面上比划了一下,顺着庄严的话道:“比你出色那不是肯定的。我要去画画了你来给我继承家业?”
“草。”
庄严哼笑着骂出来,听着他的话都想揍人。
于似没在河里泡太长时间。
日渐西斜,水也慢慢凉下去,她提着裤子上了岸,嗫嗫嚅嚅的往姜之煦的方向走。
当时的兴致淡去,现在就只剩下了心虚。
姜之煦觑她一眼,没理。
继续忙活手里的。
于似抿抿唇,想过来主动搭个讪。
话还没开口,便先被姜之煦手里的画吸引了目光。
他画了一幅素描。
笔锋走势很大胆,可能是所用的工具及空间有限,并没有纠结于过多的细节,寥寥几笔整个画面便成了形。
不难看得出来,姜之煦画的是她。
河水伴着夕阳,缓缓流淌,河中的女生侧过半个身子,在笑,笑容明媚。
周围阴影绰绰,倾斜下来,那一瞬间的氛围感尤其浓厚。
于似想起了姜之涵提到过的那个画册。
不知道是她心理作祟的原因,还是先入为主的感官,亦或是其他。于似总感觉画中的女生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姜之煦是在照着她的样子画别人一样。
于似定定看着,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还画过别的女生吗?”
姜之煦愣了一下。
笔锋顿住,抬眼,挑着眉眼看于似,“我还能画谁?”
于似目光平静,自然是没放过姜之煦那一瞬间的愣怔。
她宁愿相信他是为了哄她而说出的话。
又或者,他画的,从来都是那个她。
于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第二种的结果,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她回了帐篷,直到晚上要开饭了才出来。
盛昀带来了野外的炊具以及烤盘。
桌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切好的水果,煎锅里烤着肉片及各种蔬菜,滋滋的冒着油兴子,锅里还煮着面条,香味游游荡荡的散出来。
盛昀从小冰箱里拿出来了啤酒,每个人身前一一放了一罐。
姜之煦把于似跟前的啤酒拿开,给她开了瓶酸梅汤,“喝饮料吧。”
显然是还记着她上次喝醉酒的样子。
于似:“……”
山里彻底的暗了下来,这一片树木环绕包围着的一片地里,偶有几小片是亮着灯光的。
这次拿来的食材特别多,姜之煦他们几个又和庄严好久没见了,兄弟之间闲聊起来,话不断,所以这顿饭吃了挺长的时间,桌子上的菜基本上都扫荡光了。
于似和姜之涵跟他们聊不到一起去,话题更是掺和不进去。晚上这里飞虫跟着烧油的露营灯打转,蚊子还不少了,两个姑娘便提前回了帐篷,留三个大老爷们在外面喝酒聊天喂蚊子。
帐篷里铺了防潮垫,又铺了很厚实的毯子,吃饱了的于似躺进去就不想动了。
帐篷的位置离着姜之煦他们的地方不算近,有几米远的距离,能断断续续的听见他们的谈话声,不清晰,很模糊,偶尔听见姜之煦的声调回应几句。
混合着夜风的声音,于似迷迷糊糊的在帐篷里睡着了。
也不知道聊了多久,盛昀也是真的喝多了,他是他们三个里酒量最差的。连续跑了好几趟的厕所,最后爬不起来,被庄严搀回了帐篷里,立马就打起了呼噜。
夜晚的山里的温度还是有些凉的。
姜之煦套上外套,见庄严从帐篷里出来又走回来,问:“你还不睡?”
“不困,时差还没调过来。”庄严喝的脸也有些红了,但还没醉,说起来就有些生气,“盛昀那傻逼非拽着我来,我踏马时差都没倒。”
姜之煦没应,只笑。
庄严又架起锅,往里面咕嘟咕嘟到了半桶水,抽空说:“饿了,吃点东西。煮个泡面吧,你吃不?”
他们主食都怎么吃,光喝的酒吃的菜多,上个厕所后,肚子里就空空的了。
“来点。”姜之煦说。
于似睡着的时候还有些闷热,肚子上只压了一角的毯子,半夜却是被冻醒的。帐篷里暗暗的,只漏进来了点光,她看了眼手机,都半夜十二点多了。
姜之煦还没回来。
她拉开拉链看,姜之煦和庄严还坐着,桌面上只亮了一盏露营灯,四周也黑黢黢的。
于似爬起来,打算去看看姜之煦。
锅里的水很快的沸腾了,庄严下进去面,隔着茫茫雾气,眯眼不经意问:“你什么时候谈对象了?”
姜之煦喝了口酒,回:“两个多月前吧。”
“看你对象也不像咱们圈子里的。”庄严用筷子挑着面,下进去调料包,“家里逼迫的?还是你这是妥协了?”
“何以见得?”
庄严侧了下身子,错开烟雾看姜之煦,也露出了几分八卦兴致,“你之前不是有个挺喜欢的姑娘么,我记得你有阵子还问我怎么追人来着。怎么,放下了?”
姜之煦回视着庄严。
突然低了下头,淡笑出声,眼角的笑纹漾出些痕迹,显而易见,可能因为情绪的外露,他手握着罐啤的力道重了些,磨出些挤压的声音,他说:“没放下。”
“喜欢得要命。”
庄严陡然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面部表情像极了一张表情包。
锅里的面煮大了都没意识到,他默默的消化完这个消息。旁观者清,其实也不难反应过来,转念一想便也就想明白了。
好一会儿后,庄严压低了些声音,“那......”
他顿了下,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姜之煦完全的明白庄严的意思。
他舔了下唇,指腹轻轻的摩挲着罐啤表面,点点头,声音也轻轻,“嗯,是于似。”
四周沉静如水, 静谧的夜色下,小飞虫围着露营灯飞的嗡鸣声都格外的清晰。
风很轻,姜之煦的声音也很轻。
像一股轻轻荡过来的柔风吹的人心都跟着漾起来。
庄严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举起手里的罐啤朝姜之煦拱了拱, “恭喜啊,得偿所愿。”
姜之煦跟着笑, 抬手和庄严碰杯。
“真是没想到,”庄严关了火,泡面也顾不得吃了, “好多年了吧,还是让你小子给得手了。”
“我也没想到。”
姜之煦低低说, 声线是很缱绻的怀念。他也没想到, 于似会再次的出现在他面前。
年少时那些徒留的遗憾终究找到了归宿,让他心生期盼。也幸好, 他没放弃这次机会,主动出击;更庆幸的是,于似她答应了。
庄严对于姜之煦以前的事情不太清楚, 他当初忙活着出国, 只陡然得知了姜之煦突然有了个喜欢的姑娘, 向他打听怎么追人。
后来的事情怎么样,他也只了解了个大概,没具体去问姜之煦,怕伤了兄弟的心。
但现在问, 庄严却没有那么多的扭捏了, 总归是些往事, “你是当初没追到她?还是怎么?”
姜之煦摇摇头。
捏着啤酒的指骨崩起, 手背和小臂上的脉络接连突起,崩起来性.感的力度, 仰头灌了一口酒,淹没一瞬间心口泛上来的苦涩。
姜之煦从没跟其他人说过后续。
就连坦白自己有喜欢的姑娘这件事,当时他也只跟盛昀和庄严说了,寻求一些情感上的帮助。
后来连他父母都知道了,他才了解到,是盛昀抖落了出去。所以在之后发生的事,他谁也没说。
“她身边有别人…”姜之煦说。
这句话姜之煦吐露出来的语气似乎太过轻松,但他紧接着灌下去一口啤酒,蹙着眉吞咽下去的模样,证实了他其实也没有表面的那样轻松。
“嗯?”庄严没明白。
风吹动枝叶哗啦啦的作响。
深夜的静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够让人将内心最深的羁绊都尽数吐露。时间有些过于遥远,所以姜之煦的话也就有些没头没尾的。
喜欢上于似的那段时间,他好像是发了魔怔,就仅对有了一面之缘的于似上了头。
那段日子,他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
于似那时高三,距离高考不足两个月。她住校,完全的见不到面。
所以他失了心疯的借助时姜去她们学校。也是听了盛昀和庄严的话,在仅剩的高考时期没去打扰她,他就是想看看她。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胆怯的人,一向主动,所以在追女生这方面也不会犹豫。
在那年的高考结束后,他也是这么想的,主动去接触、认识于似。他甚至还想象着,当真的认识她后,要怎么打招呼,是不是应该寒暄一下,以老套的方式开口:
“你还记得我吗,我当时去开家长会,你还给我领过路的。”
但高考后,于似似乎是消失了。
还是在后来需要填报学校时,毕业的高三生都回了校,他从她的同桌那里打听到,于似在考完后便回了苏市。
后来,他辗转去了苏市。
茫茫一个城市里,找一个人并不算简单。他托了些关系,找了些门路,总算是找到了于似。
但一同看见的,还有另一个男人。
不算宽敞的街道下,路边小楼林立,临河而座,茂盛枝叶遮蔽成荫,江南春色盎然。
就在这繁花盛柳的景色里。那个男人抱着于似,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掌心又转移她的发顶,小心抚摸。
之后,于似在苏市上了大学。
他偶有那么几次不死心的过来,远远的看着,她身边都有那个男人。
他不记得自己从哪听来的闲话,于似回苏市上大学,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他幻想的所有一切都化成了泡影。
他所有的主动在那时都变成了被动。
出师未捷身先死。
都说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他从出场到后来的退场,整部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有观众,没有同伴,甚至连高光时刻都没有。
就连谢幕时,都是黯淡无光的,惨淡退场。
于似的世界里是无声的。
而他的,却是自己在呐喊。他像个跳梁小丑,努力的挤进她的世界。后来才发现,他连她世界的门都没有找到。
他只是隔了扇玻璃,在偷偷看她。
而她,却完全不知道。
即便是现在,他拥有了于似。
也做不到全然的自信,笃定于似会一直爱他。他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和于似之间隔了层雾,努力的想要拨开,但发现无济于事,又怕她会随着那团雾气一起消散。
但其实,她的爱是有所保留的。
在感情里,没有谁能做到全须全尾的自信。
他可以做到毫无保留,但他不敢。
那晚,姜之煦的话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