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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她每个马甲都是正道之光(施釉)


沈扶闻:“仅限于我。”
“那可不一定。”
画面远远散开,应沧澜猛地回神,想问自己看到了什么,又有一瞬间喉咙完全哽涩,根本不敢回忆,去深想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只是听到覃清水说盛梳将师兄和沈扶闻全都忘了,又想起那个画面里沈扶闻每一次被唤醒,神力便会产生巨大的消耗,而祂早就塑造好又打破的神身,就像是一个被隐藏起来的法阵一样。
每一次,他们都将手按在了这法阵上,想用神力保护下什么。
他们遇到的事实与他们预见的分毫不差,他们也按部就班地按照天道选定的路途来选。
直到有一天天道背信弃义,直到有一天他们迫不得已,直到有一天,连燕无争沈扶闻也保不住了。
直到有一天,劫雷满是压迫地降临。
应沧澜才记起自己境界波动时叩问天幕听到了什么。
是有声音在问:“你要不要留下点什么?他们毕竟还没度过......”
后面几个字他听不清了,但应沧澜隐隐感觉那是对自己很重要的机遇,而沈扶闻也知道,祂甚至预料到他距离登仙只差那一个机会。
于是要消散的燕无争眼眸微阖又缓缓睁开,他甚至没有用这世间去看小师妹一眼,就像是在百世轮回的秘境里,他明明知道小师妹什么都不记得了,也知道那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他也只是笑了笑。
燕无争留下了太上剑法,讲学峰上多了一本剑法心得,可这世上少了一个惊才绝艳,举世无双的剑修,万剑门失了他的魁首,便如毓秀峰失了一个累世遭唾骂的仙君一般。
然后侧首轻声说:“你说得对,不过是沉睡而已。”他收敛眉眼:“醒不过来,也可叫她全都忘了。”
沈扶闻没有回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先一步魂散了,但冥冥之中却有一个声音在代替那时的应沧澜说:“她怎么可能忘了?”
在天雷轰隆声中,有个声音比他的心声更为激烈,几乎震耳欲聋:“她要怎么忘记?”
她不可能忘记自己。
他们也会始终存在。
盛梳不死,他们的神魂就永远不灭。
左不过只是少了一具躯体而已,燕无争和沈扶闻的想法其实都是,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能抵抗住天雷,度过此劫,很划算。两个人,换一个四海升平不受天道干扰,不被雷劫威胁,可以让她自由自在思考生活的世界,更划算。
即便最后可能有人醒不来了,这笔买卖也划算得不得了。
所以将倾归于剑冢的时候,燕无争的道心无法再吸引将倾,他的神魂也随着他的剑淬灭了,但是他的道心却是不灭的,剑修的道心亘古长存。
从前是挽狂澜于既倒,扶一世之将倾,等天下为公的大师兄有了私心,等他在看着同伴走上绝路之后,这道心终于随着数百世的轮回,随着无知无觉的浑浑噩噩,随着天地誓约的唤醒,随着他有朝一日窥探到的真正的大道,真正的天机,变成了他真正的道心。
盛梳只是在雁禾扶着,靠着她肩上的时候揉揉眼睛,疲惫地阖眸,覃清水也只是问了几句,看小师妹完全无力表现出其他更多的情绪。
那道心便是愿。
盛梳仿佛同样历经了雷劫,精疲力竭,眼眶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薄红,面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似的。
但她经历大喜大悲情绪却没有什么起伏,其实已经是答案了。
“师妹,你还记得这剑穗吗?”
盛梳靠着马甲缓缓地颤了颤眼睫,思绪不允许她在耗费如此多灵力之后迅速地给出回答,她也只是拿着看了看,忽然明白覃清水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女修张了张嘴,似乎在回忆什么,又似乎在思考。
程云脸色惨白,搜魂搜了一日一夜,整个人摇摇欲坠,此刻眼神却盯着盛梳。
他不知道这抹去人记忆的术法需要师兄付出何种代价,但他知道,如果盛梳真的不记得了,那只证明师兄已经走上了不可挽回之路了,他从来都不舍得,可最后一刻竟然还是动手了吗?
他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或许也能平安归来。
盛梳轻声:“我记得。”
程悦手指猛地一松。
雁禾:“你真的记得吗?”
周遭的人神色一变:“妖女!你做什么!”
“你想对小师妹做什么!”
雁禾就坐在盛梳床榻边,她被风吹起的纱幔下,那双眼睛和沈扶闻相似的可怕,那不是形容上的相似,而是神韵气质中,宛若神的金瞳一般,无可冒犯的威严。
应沧澜赶到,看到这一幕忽然想起沈扶闻说的,你知道以我和雁禾的身份,不沉睡是不可能的事。
她瞳孔里的金色黯淡下来,纱幔也垂下,遮住了她的神情。
“燕无争死了,你本该伤心欲绝。”
玉泉从房间缓缓流淌而过,其余人都是面露悲愤之色,但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这屏障,而盛梳手指颤了一下,听到雁禾继续说:“一方仙君陨落,你也本该有所觉悟。”
程悦猛地出手,厉声:“拦住她,她手上有缚情!”
可是缚情索掉落,女修神情淡淡地起身,盛梳却跟着望了雁禾一眼,再看厢房内神算阁的众人,再看手上的剑穗。
将倾被杜无悔带出,剑灵不甘地悲鸣起来,破阵也急切地围着盛梳转圈,覃清水也主动拉过了盛梳的手腕。
他们像是铜墙铁壁一样,让飞舟上这个小小的区域没有任何灵力能侵袭,除却那处雷劫波及的山岭之外,这里就像是他们不敢惊扰的另一处僻静之所。
但应沧澜手指已经微微松开了,生平第一次,他提前知道这结果会是什么。
他提前知道这剑穗为什么可以毫无顾忌地留下,留在小师妹身边,而不是被事事都考虑到的师兄带走。他提前知道沈扶闻为什么那样身不由己,甚至没来得及问师妹一句话。
祂与师妹是何关系?祂为什么那么在意师妹,说会存在于师妹周身的风声里,他全都不会知道了。
盛梳张张嘴,最后握着剑穗,像是不想说,但还是说了:“我不记得了。”
她的情绪是那样的茫然空洞,表现不出来一丝他们不愿意看到,却又在此刻急切想看到的,他们深怕小师妹因为师兄和沈扶闻的陨落而难过,可看到小师妹的情绪没有一点真切,有的只是被夺走记忆后的疲惫与茫然的时候,竟然觉得心里某个部分那样摇摇欲坠。
盛梳很不想说,但她还是低声:“对不起,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五十三章
清风谷杂草蔓生, 从前的山门,已经被藤蔓缠绕,化作断壁残垣, 走进去依稀可见当年宗门兴盛,但是宗门大阵被移走, 宗门拥有的灵脉也被挪,此处慢慢就变得和山野之处一样, 并无修士痕迹了。
带着斗笠的女修驻足良久,等侧身, 才发现一个背着竹篮的女童, 探着头, 发现是她,高兴地喊了一声:“仙女姐姐!”
和文皓仍在搜魂。
搜魂术法与其他法诀不同, 只要足够熟悉, 或用作魂引的器物与搜寻之人牵扯够深,哪怕是筑基修为, 也总能得到回音。
可是音修只是默不作声地放下长笛, 拿衣袖擦拭干净。
沈望四处看了看, 视线落在和文皓身上,又偏头,视线问询师弟怎么样了。
一路护送和文皓的修士摇了摇头。
沈望沉默。
女童像只雀鸟一样在女修身后飞舞:“上次姐姐给我送了仙药之后,妹妹的病就好了。”
她抬头望着仙女姐姐, 姐姐好高啊,水蓝色衣裙像是贵重的流云,她都不敢伸手弄脏一下, 可是姐姐却毫不避讳地牵住了她的手,温声细语地问她家里人怎么样了。采云其实很想知道仙女姐姐是怎么知道她家里还有外婆和妹妹的呢?
可是姐姐是仙人, 仙人应该都无所不知吧。她也不敢随便乱说话,说了几句之后,便对着给她灵植的弟子道谢。
弟子从来不知凡间这么小的女童便需出来采草药了,心情沉重,问她近来可有怪事。
采云咬着馒头:“怪事?没有,我只听外婆说过,以前这里有好多和姐姐一样的仙人,他们都会仙法,有的时候还会照顾一下我们的生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后来他们就搬走了,外婆常常念叨是因为人祸,姐姐,你知道人祸是什么吗?”
就是罪魁祸首的女修垂下眉眼。
斗笠的纱幔显得轻盈柔逸,微微潋滟着华光,她的面容也本该遥不可及。
偏偏手现在被女童拉着,触及凡世,也显得更像是此界一个真实的修士,而非即刻就可能飞升离开的仙:“清音宗遭难之后,你们没有搬走吗?”
“凡人要糊口已是艰辛,这等宗门盘踞之地,除了山门下有仙门震慑,灵兽不敢靠近,方圆百里哪里不是灵兽巢穴?他们要是敢搬走,下一秒就能成为灵兽腹中口粮。”
采云面色发白,拽着雁禾的衣角往后退,却还是怯怯:“外婆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雁禾并不计较出声修士的不满和讥讽:“修士留下的灵气盘踞会连年消散,但当年清风谷不是还有一条出路吗?”
沈望面色冷沉:“我们与清音宗交好多年,闻所未闻。”
雁禾便不再说了。
她当年走这段剧情的时候并未顾忌到周遭更多凡人,只是的确留了一条有仙君马甲神息的道,供不再被清音宗庇护的凡人离开。
她封印前,灵力也该在此处留下标记,但现在全然没有了。
沈望只当这妖女是还想着如何蛊惑人中伤应道友,只是看了眼对雁禾无比依赖的采云,还是移开视线。
他们离开了清音宗,法器飞离地面,采云紧张地连连发抖,被雁禾搂着,仍坚强地摇头:“我不怕。”
沈望蹙眉,其实不明白雁禾为什么一定要让一个孩子带路,即便这里久无人迹,法器指引或会出现纰漏,他们也可随时改路,身为修士却连累凡人,是正道所为吗?
但很快又想起劫掠无数女童的合欢宗,脸色便好看不起来了。
他暗暗握紧剑,他怎么忘了,她本就是邪修。
雁禾:“采云。”
她的纱幔再一次被风吹开,如瀑长发散在斗笠下,漆黑如绸缎,现在也被风吹出了细微的弧度。
这一幕真不像是当初靠着一众邪恶心法创立起合欢宗的那个妖女。
她的瞳孔也不是寻常的漆黑,而是墨色里泛着一点浅蓝色的涟漪,沈望提防观望,竟有片刻意识到,她并非纯正修士血脉。
修士即便得道也是金瞳,而此刻雁禾瞳中靛蓝闪烁,分明是鲛人的特征!
鲛,也是当年魔族的一种。
可沈望几乎起身,看到一旁还在搜魂不肯闭眼的和文皓,手指紧了紧,最后还是坐下了。
临渊尚且是八鞘,不一样能保有一颗佛心?而且沈扶闻坐化之前还将临渊托付给了雁禾,她突破封印后也没有别的举动......
剑修闭上眼睛调息,强迫自己将乍生的惊诧和敌意按下。灵力仍留意着采云那边的动静。
片刻后,搜魂阵突然剧烈颤动起来,和文皓猛然起身,双手紧绷,等意识到这不过是误判,又喉间腥甜,不甘地坐下了。
他望着那颗八鞘心围着飘散出来的黑气,不断嗡鸣着,眼前陡然浮现出雾气。
搜魂搜了临渊神魂可能散落的各个地方,除却临渊,他还找了燕无争,沈扶闻的,但他们每个人,都像是彻底湮灭于此界,他根本探听不到任何。
若是在清风谷再找不到,那他所妄想的,寻遍九州四海找到神魂也是不可能了。
音修紧紧地握住长笛,等沈望的师弟周生安慰他,清音宗或有别的搜魂之法,他才惨然一笑,继续低头擦拭长笛。
周生一叹。他已经五日不曾合眼了,周生却不知该如何劝。
沈望正望着那黑气,浑身戒备:“这是何物?”
采云也捂住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体内曾盘踞着这些东西,眼睛泪汪汪地缩在雁禾怀里。
雁禾戴上斗笠,沈望眼尖地发现,她眼角似乎多了一些黑色的纹路。
注意到他的视线,女修侧过身来,黑色纹路已经消失了。
沈望心莫名一颤。
雁禾:“祸心引。”
飞行法器上的修士都抬起头,目露震惊。
沈望手反复捏紧法器,想到这么歹毒的法术,采云才这么小就碰上了,语气更是冰冷:“合欢宗。”
这的确是合欢宗惯用的术法。数年前,雁禾还未被封印时,就曾靠着祸心这种毒药将修仙界搅得翻天覆地,只是当时修仙界还不知道这毒药是怎么炼制的,更不知道合欢宗在暗中劫走女童,等真相暴露,他们才知应道友为何如此容不下这个人。
沈望猛然抬头,一路上他的警惕就没放下过,到如今杀心更重:“这是你拿出的毒药,合欢宗却将它用在凡人身上,供自己炼药,你还敢说这与你无关?!”
他们来这是为了搜魂,更是为了戒备雁禾,沈望尤其不信应道友所说此人可能有苦衷。
纵使有天大的苦衷,她又怎么能创立邪宗,能戕害这些才几岁大的稚童?!
采云之苦她如今尚能缓解,但多年来被合欢宗耽误的那些女童,她能解救得了吗?
其他修士也按住攻击法器,目光不善地看向雁禾。
雁禾却缓缓伸手,按住眼角。
黑色纹路再次一闪而过,这下连和文皓都看到了,不同的是,和文皓因为是神算阁之人,曾在水镜中看到过应沧澜记忆中的画面,因而很快便震惊起身。
那是和沈扶闻一样的黑色纹路,仿佛她也有一具正在缓慢溃散,又在被她不断修补的躯体一般。
和文皓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和沈扶闻到底是何人......眼前却又数度变黑。
沈扶闻,连沈扶闻这样的人都身死道消,临渊又能如何活下来?燕无争可能知道沈扶闻的计划,仍未阻拦临渊被挖心,是否在他们的预计里,被挖心已经算是好的结局?血腥味弥漫口腔。
传音响起,捂住眼角的雁禾低声:“师妹怎么样了。”
传音符那一头的覃清水看看眼前的女修,发觉她的眼尾也出现黑纹,张嘴想说什么都忘了。
雁禾:“师妹也受伤了。”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程悦死死地捏着传音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妹将前尘尽忘了,他们以为已经是最糟糕的消息了,可今早他们只是按照之前一般将师妹劝回去,不想让她在这个关头还惹天道注意,下一秒,师妹眼尾便现出黑纹。“你对师妹做了什么?!还是燕无争和沈扶闻,他们......”
雁禾放下眼尾的手。似乎是意识到隐瞒也没有用了,她没有再遮掩。
飞行法器上,和传音咒那头,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眼尾崩塌的纹路。
有什么类似灵力一样的东西在溃散。
她沉默着,也不说话,忘记了什么的盛梳也不说话,一本体一马甲沉默地对立着。
应沧澜跨过了渡劫境,可以上达天听,之前能看到模糊的变化便是一种预兆。此刻也在握剑后,低声:“我与天地接触,才知劫雷并非仅是针对沈扶闻一人。”
那道劫雷是针对所有人的。
盛梳宽袖下的手指一紧。知道自己又被背刺了,主角都可以慢慢获得一些提示了!
她话都不想说了,只是和马甲怔松地对面看着:好累。
雁禾:沈扶闻和燕无争那大概出了点意外。
她又想伸手去摸眼角因为重塑躯体不够完美,而出现的黑色纹路,但人设不好这么做。
好在还有本体可以代她摸摸,盛梳便伸手触碰了一下眼尾,就听到应沧澜艰难道:“那八十一道劫雷,如果不是师兄和沈扶闻,师妹,原本也应该受的。”
盛梳眼睫一颤。
她不说话,雁禾却还没忘记自己现在的失忆设定,淡漠出声:“不过是些不重要的人。”
一群人手指都蓦然收紧。
应沧澜也像是意识到谁才是真正知道内情的人,直直地看向雁禾:“这黑纹,便是天道对你们施加的威慑,是么?师妹能安然无恙,或说到现在才出现躯体溃散之兆,是因为,师兄和沈扶闻拦住了天道......”
他说不下去了。
可雁禾面上也有黑色纹路,她沉默地看着和她敌对的修士,像是在看着从前结伴同行的道友。
程悦忽然松开传音咒,想,临渊从前不是一个人,师妹从前不是一个人,哪怕高高在上的仙君沈扶闻,从前都只是个要人陪着游历的半大少年,那么雁禾呢?
她一路走来,难道就不曾失去什么,如果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又或是真的罪恶滔天,眼角会出现黑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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