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如今的燕无争,他们却如何说出,修仙之人,不会被凡世所累之类的话来?!
他们以为的所谓凡尘,对这燕无争竟然如此紧要;让他们悉心教导的少宗主,二十岁结金丹,二十四岁突破元婴,一步化神的少宗主,夺了他们的秘宝,复自己的国!
他也不敢再念旧情了。
修仙之人本就亲缘寡淡,当年还是顾念他幼小单薄,如今他已是元婴,宗门培育他数年,难道还有什么对不起他吗!
“燕无争,你已认罪,宗门也已降刑,你若不想自讨苦吃,还是趁早放弃——”
毕竟他丹田已毁,剑骨又能助他支撑多久?
关山从未见过不靠丹田而靠剑骨就能修炼之人。
更何况燕无争没有半分挣扎,即便他不再打下去,他也不可能再修道了。
燕无争擦去唇边血迹,风中,他被血染红的白衣随风飘扬,似他眉眼一般凛冽坦然:“若我不愿弃呢?”
关山大怒:“孽徒,削骨之刑已是宗门宽宥,你竟还想动手!”
众人也大惊:燕无争疯了吗!
往日修为高超时他都不曾以卵击石,如今却欲与他们同归于尽!
程云也终于退出法阵束缚,想要请长老再行定夺,至少说了那一番话后再抹去他记忆,不像是故意迷惑所为,这其中说不定还有什么隐情。
但已面色发白地看见,那昂然立于独步峰峰顶战而不败,见他来却束手就擒的剑修,修为在飞速流逝,灵气却依然萦绕不去的剑修,单手持剑,一招挥过去——
凛冽清光霎时间逼近关山。
关山被这杀气凛然逼退,瞳孔也被伤到猛地瞪大。
他以为燕无争只是不甘,只是做困兽之斗,未曾想到这一招竟然真的蕴含了破阵剑的杀机。
他面上闪过痛色,可抬手格挡时,却分明看清了那剑修倏忽的一瞥,而后忽地怔住。
见燕无争瞳孔中竟也有一丝凛然,而后迅速撤手,分明是没想到破阵剑会带上杀机。
他,是假托?
关山还没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紧接着激荡开来的剑气,就将两方人都狠狠掀翻。
被甩出去的破阵剑更是无知觉冲破封印,嚷着道:“我都说我不会帮你打架了,你怎么还冲上去刚啊!你知不知道刚刚要不是我帮你那么一下,那个关老头的剑就要劈......”
活泼清亮的剑灵音戛然而止。
后知后觉意识到,是谁插手,打断混战。
竟是有大能降临。
遍布万剑门,应该说这一方领域的渡劫期威压,让栖居山中的灵兽都屏息俯首,仿若拜作了仙人脚下的石梯。
而仙人却并未驾临,只是分出一道虚影,而后轻轻一拂袖,万剑门一众弟子和长老便觉浑身挂碍一清,掌门大惊,立刻带着长老与弟子拱手敬拜:“仙君。”
“不必。”
关山心下一沉,虽没有对燕无争手下留情,沉重之意却没少半分,想起燕无争那个眼神,手指更是收紧,竟有一瞬想咬牙,阻拦仙君之后所言。
但仙人之音,岂是凡人左右地了的。
很快,一声余音渺渺,便席卷天地。“燕鸣。”
关山手指酸软,重重闭眼。
仙君乃燕无争师尊,鸣之一字便是仙君为燕无争亲自取得,天下昭彰之意。
仙君第一次收徒,便选中了燕无争,想必是希望他接替自己,不能飞升成仙,也要扬名此界,庇佑宗门的。
可燕无争却做下此等祸事。他在仙君之前定下罚,好歹能留他一条性命,若是仙君亲至,难道宗门还会放过此等不忠不义之徒吗?
怕不是要扒骨抽筋......
果然,程云按捺不住,抬头去看燕无争时,那个无论何时,都是脊背挺直,傲然风骨的剑修,第一次维持不住身形,咳着,几乎拜倒在仙君虚影前。
但他的手还按在破阵剑上,紧紧攥着,他的战意还未平息。
却被那仙人压得抬不起头来,灵力浅淡到,在仙君面前已几乎不存在了。
剑修嗓音嘶哑,此时此刻,众人才有了这人刚被毁了丹田,经脉俱断,只剩下一身剑骨支撑的实感:“仙,君。”
竟然未喊师尊。
破阵剑嗡鸣,它感觉很危险,想出头,但是被燕无争按住,灵敏地感觉到燕无争的灵力在飞速流逝。
执法峰上一片寂静。
仙君不语,只是手一挥,就连苦苦支撑的天生剑骨,和被废丹田残余的一点灵力,都消失了。
关山知道燕无争的灵力是怎样的波动。
十六载前,这灵力还在他和掌门的指引下,一点点地疏通他的经脉,而后凝聚成小儿手掌心一个微弱的法阵。
他稀奇地低头看了一会儿,而后抬头看向长老腰间被解下的佩剑,听关山谆谆道:“此乃剑修的武器,本命灵剑,一人只有一把。”
“每个人都只有一把吗?”
“每个人都只有一把。”
“掌门有两把。”
关山没想到他观察如此仔细,于是又细细告诉他,掌门身份特殊,可带两把,那剑是镇守门派之用,不可轻易带下。
可那时听学的幼童,如今已成长为宗门魁首,如无意外,前途无量,现在却已经不可能有自己的本命灵剑了。
他的丹田碎了。天生剑骨也没有用了。十余年的修为,毁于一旦。
灵气的滋养在他身上飞速褪去,很快,燕无争便面上沾染鲜血,抬眸望去。
那双深黑的瞳孔,傲然的风姿,已经因为他不可能再是修士,而尽数褪去了。
因而关山去看时,只看到一双很浅很浅的,和那日睁开眼茫然看他的幼童,别无二致的瞳眸。
有些涣散。
其中更是五湖四海都褪去翠绿,山石嶙峋失去厚度的苍白。
燕无争身影微晃。朦胧之中,关山竟然看见燕无争手指屈伸,似有所料地坦然笑了一下。
关山忽然想起,学剑时对燕无争说:“你若争气,成了少宗主,那便两把剑都是你的。”
“可师尊说我不会有两把剑。”
关山对仙君很是敬重,心中却不是很赞同此言,看燕无争天资出众,因惜才之心,宽慰他道:“并非如此,宗门按修为选少宗主,你努力便是。”
此后更是数次推举。
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当日是师尊点通了他的天生剑骨,让他得以成就金丹,今日被夺去,也没什么。
这金丹,他本来就不想要。
燕无争闭眼,昏迷了过去。
关山本能地就想上前。
就如掌门默许的那般,他与掌门没有禀告仙君,虽说着是不想打扰仙君闭关,但实际上也存了率先定夺,避免仙君裁夺后刑罚更为酷烈的意思。
毕竟哪怕燕无争再罪恶滔天,那日宗门也并无直接便陨落的修士。
燕无争也是他们一手培养出来,倾注了无数心血的。
他们不可能让燕无争依仗宗门培养出来的修为肆意横行,却也不想痛下杀手。
但是这位仙君,却不一定有这么仁慈的心肠了。
但关山还未直起身,浑身就被恐怖的威压摄住,只能迅速垂首,心中泛起寒意。
他好歹是化神初期修为,尚能克制,但有些弟子,已经直不起身,面上大骇。
这就是渡劫期之上的修为,这就是堂堂神仙之力。
所谓仙君在仙界可能只是众生之一,可在大道衰微的修仙界,祂就是一方主宰。
何况祂代行天道,又怎会怜惜弱小的蝼蚁抵抗不了仙威呢。
果然,那磅礴灵力再一波动时,燕无争就不见了。
修仙界众人早知仙君淡漠。
但往日,这份淡漠,随意,无关,是高悬于整个修仙界之上,是所有宗门都知道仙君虽为仙,但不入世,修为更不是他们能高攀得上的。
万剑门更是不敢依仗仙人威势为非作歹。
可如今,这份甚至高于生死的轻忽,俯视,却直接降临在在场所有人面前。
他们不敢说一句话。
燕无争为仙君首徒,仙君从未面授仙法,只偶尔传燕无争来,是如此。
如今,他不必说一句,也不必将那一眼之间的意味解释给众人听,便能亲手,倏忽之间轻描淡写褫夺燕无争的修为,毁他丹田,碾碎剑骨,再将他带走,还是如此。
从始至终,凡人修士,非仙的众人,都没有置喙的余地。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血色被法阵旋转着吸收干净。
按门规,燕无争,已毁了修为,罪责已解,之后就逐下山去,生死不论。
可仙君要将人带走,再罚他甚至是将他的神魂,剑骨炼化,他们难道有反对的余地吗?
仙君之言,便是天音。
仙君之为,便是天道。
天道不可违。
半柱香之后,仙君便离开了,周遭仍是一片窒静之相。
大多数人虽并未对燕无争动恻隐之心,但看燕无争之前被动了削骨之刑,已是面露畏色。
如今再看仙君没有愠怒,随手便将一个金丹,一个未来的剑道魁首给毁了,也只能深深拱手恭送。
心中更是复杂难言。
他们都知道燕无争有罪,可他罪不至此,他们也不该沉默至此。
程云却面色难看得厉害,率先起身。
他之前未被提拔的时候是在执法堂助师兄师姐执法的,因而对这惩戒严苛程度再清楚不过,仙君所为,已经是酷烈了!
破阵剑在他腰间,疯狂地敲他:“快追啊!他会死的!”
系统也在心中疯狂呐喊: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不是知道自己波动大了也是会引起大能注视的,它早就把主机烧了。
现在看宿主被抓,只能求助:“主神救命!我的宿主被大反派盯上了!”
主神似乎也在工作,拍来一个排队号,就没音讯了,剩个系统在外面转圈。
等它被透明光障弹出去之后,系统才后知后觉,呜呜呜呜:“主神!我被大反派发现了!!”
系统急得找不着北,被担心的燕无争现在情况倒不能算差。
盛梳本来在那提着笔,计算着什么,察觉到马甲回来了,立刻起身。
此处洞府是云天秘境所化,有神器支撑,凌驾于山岭之上,云雾缭绕,望之四海皆如平川,宽阔无比,而其中也是别有洞天,面积虽小,却足以容纳一岛。
放在以前,这么大的地方,“仙君”又不喜人打扰,足够他们四个马甲一个本体到处转了。
可是今天,三个人落地,都是一副眉头微蹙,不需交换眼神,就一起坐下的沉思之相。
燕无争的伤还没好,此刻刚进洞府,就被盛梳拽着摸着腰腹确认了伤口的深浅。
她若有所思:“只有丹田碎了?”
说着又摸了摸。
仙君马甲淡然地坐在一边,捏起黑棋,想要和盛梳之前布下的棋局对弈,但是子还未落,手就是一僵。
显得清冷疏远的神色,此刻仿佛定格住一般。
牵扯到伤口,共感的三个人才慢慢地坐在原地,不动了一会儿。
不知是谁开口:“真疼。”
三人才:。是疼。
盛梳默默放下手。
他们意识相通,手贱也是自己的意识手贱,说不上责怪。
燕无争立刻盘腿坐下,等着两个马甲给自己调息,盛梳毫不吝啬地将灵丹妙药塞燕无争嘴里,给自己也吃了一颗。
一大瓶灵丹妙药,就这么被两个人一人一颗吃完了,盛梳又毫不客气地拿出一瓶,倒在地上。
穿着门派弟子服饰的小师妹和受伤的剑修盘腿对坐,时不时地看对方一眼,伸手往对方身上的伤口摸一下,确认复原了没有。
仙君马甲就感受不到似的,拿起盛梳刚用的笔在算他们的开销。
算到一半,把灵丹当糖丸磕的盛梳和燕无争突然默默地停住,把灵丹收起。
不吃了,太贵了,再吃就要破产了。
仙君马甲默了默:“五个马甲花得还是快了点。”
燕无争刚说了句“得想办法开源节流”,就若无其事地捏了个诀把血给止住了。
三个人都知道这伤一时半会好不了,就没管。反正本体不死就成。
于是本体盛梳爬起来顺手给仙君马甲喂了一颗,看到他雪白的长发在缭绕的云雾里宛若霜雪,上手摸了一把,若有所思:
“那个系统不知道我们马甲的事,是不是代表它的上司也不知道?”
那是不是代表,他们也可以从它那骗点?
燕无争已经不疼了,但是血色还是浸染了衣裳,靠清洁诀清洁了好几遍还是没作用,很快就又染红了的马甲也爬起来,挪到仙君马甲身边坐下,不出所料地被好奇宝宝也摸了一把。
戳的还是伤口的位置。
就这毛病,改不了。
燕无争只象征性地拍了一下仙君马甲的手背,然后就加入盛梳阵营,开始摸自己马甲的雪白长发。
盛梳知道仙君马甲是“闭关”时间最长也是最不方便出面的,所以和马甲贴贴的机会也比较少,也就惯着他了。
燕无争:“是吧。当初和天道定下用马甲的时候,反派管理局的人也不在。”
三个人同时蹙眉。
说起这个反派管理局,其实时间太过久远,他们都有些忘记了。
盛梳平常是这样:和这个马甲有关的记忆,往这马甲脑海里放,和那个有关的,往那里放。
只有有事需要商量的时候,才会互通。
这样要处理信息就快多了,但是要搜寻记忆的时候,就有些麻烦。
直到现在。
盛梳算了算。
魔族马甲在魔界,基本是一个月汇报一次的程度,合欢宗马甲还在封印中,只有马甲贪玩的时候还会出来。
等于任务变了,现在却只有三个马甲能机动。还三个都是被系统断定下场不会好的反派马甲。
“唉。”三个马甲再度叹了口气。
有点难办啊,盛梳没心情摸仙君马甲的雪白长发了。
仙君马甲抓着盛梳的手指,垂着雪白的眼睫慢慢地研究,燕无争在摸他的头发玩。
本体两个马甲都在玩,也就懒得想了,躺下:“你们运转吧,我先睡个觉。”
之前和燕无争打的配合基本都是她来,待会儿她还要回主角那边,她得休息休息,准备准备。
好在当初她和天道约定了马甲可以多开,只是天道不许可,他们不能同时出现,否则那样她的自由度就太高了。
只是现在系统说天道已经陨落,改日她得试试这个规则是不是还作数。
今天仙君马甲去的也只有分神呢。想着闭上了眼。
仙君马甲侧头,细腻如缎的发丝闪着荧光,轻轻地荡着,就被燕无争认真看了一会儿,而后两个马甲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放心地躺下闭眼,一个尽职尽责地继续单开运转。
他确实是比较无聊且清闲,在两个马甲之间守了一会儿,想了想,打开灵府把剩下的丹药也拿出来了。
这都是宗门上供的,不用白不用,苦谁也不能苦了马甲。
而后才用护住两个沉睡的马甲,继续运转自己浩如烟海的磅礴灵力来。
修仙界常有对清河仙君既已度过雷劫,为何不直上天庭的疑问。
但谁都知道祂的灵力广博,远超此界修士可以容纳之数,故而哪怕有些许质疑,也不敢拿到祂面前来说。
修仙界众人恐怕也想象不到,祂这样的神仙,每日也需要分出心思来理顺如此庞大的灵力。
但其实他如此梳理,更多是为了马甲方便。毕竟时不时要分出几缕给马甲,不梳理很容易就出现纰漏,被大能看出破绽。
燕无争的灵力,就是这么悄无声息地暴涨又消失的。
不管怎么样,洗白的事可以往后放放,掉马甲却万万不可能。
祂睁眼。
盛梳就在他灵力运转之下,翻了个身,圆满地滚进仙君马甲默不作声铺好的灵力床垫里。
连系统那也不能。
如此休憩了半个时辰,盛梳醒了。
她本来是想摸摸仙君马甲的头发抱一抱再出门的。
毕竟扮演反派如同上班,不吸吸马甲心情很难好。
谁知道距离他把燕无争马甲带回才没一会儿,就有人找上来了。
被本体起床气影响的仙君:。
他淡淡投去一瞥。
刹那间花草失色,跪伏在地。
连峰外的杜无悔和程云都感觉到了,当下两人神色便是难看至极。
寻常宗门弟子即便是要上云天秘境所在的毓秀峰,也要花费一个时辰有余。
他们这个时候找过来,已经是借助修为走了捷径了,那高高在上的仙人竟还没有消气么?
程云手指青白,靠近洞府屏障。
被灵力阻拦在外的系统此刻也在扒着透明光幕偷看,却什么也看不清。
他们自然也不知道,那渺渺仙人坐于峰顶,掌握万千变化,也不将此界万事万物放在眼里,遥远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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