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关长老都默默地守在了结界之外,拦住可能有的不长眼弟子。
等程云在掌门和关山灵力运作下消失后,关长老才放下手,沉默许久才道:“我总觉得那孩子,不该是如今这模样。”
掌门仍然面不改色,关山却察觉到他灵力波动有些艰难,立刻拿出丹药让掌门服下,看他不甚在意,面上露出悔恨。
语气更是沙哑,痛恨重复:“他怎会成为如今这模样?”
夺剑还好说,打伤师长,同门,却是他万万不能允许的,况且法阵也认可了他罪孽深重。
他当日虽然心软,但看燕无争竟连掌门师兄也不放过,除判罚外,并未有一处手下留情。
燕无争却于关键时刻撤了招。
他可知,若不是仙君插手,他如今,可能已经死在自己手里?
可即便如此关山还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既盼着燕无争只是一时行错,又不知怎样的一时之错,能令他狠心至此,竟连自己师门也不放过。
掌门闭目打坐休憩片刻,再睁开眼时,却低声:“那孩子说,他的命格在来日会被扭转。”
关山当日帮忙拦住了玄鸟,对于程云提及命牌一事,自然是知道的,如今乍然听闻,心神震动,和掌门怀素真人想到了一处,喃喃:“怎会如此?”
他仿佛看到燕无争乍然寻到幼弟,却得知幼弟是注定的孤星命格,而孤注一掷,不惜背叛天下人,心痛:“竟是如此?”
毓秀峰上,程云正按着胸口中的隐身符,扭头望去。
他命格特殊,本就不容易受灵力波动影响,再加上有掌门协助,拿了灵符,在这仙君洞府里还是能躲藏一阵。
他也并非想着能救出那人,只是来看看情况,问清楚所谓罪业和命格,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还未靠近,瞳孔便乍然被刺痛,心中更是惊缩,几乎将那隐身符给抛弃。
他下意识向前数步,猛然感觉到有视线瞥来,又瞬间僵住。
沈扶闻的分神见没有异动,便也将这消息传达给了燕无争。
手捂着唇缝,溢出鲜血被游走的灵力肆意吸收的剑修慢慢阖眸,没有放在心上。
完全不知自己浑身染血,没一处完好的惨状,全然落在了程云眼中。
游云受锢,雪色染锈,是世人最乐见的天才陨落。
也是程云未料到,能将此人拽下云端,让这个在血牢中也能安然打坐的剑修,也无力抵抗的囚牢!
燕无争慢慢阖眸。
还是分神先忍不住,扫他几眼,传音:“真的不用我用个清洁咒么?”
这其实是同一个意识在纠结方面产生的小小分歧。
一方面觉得灵力要分摊给五个马甲,越节省越好,而且马甲又不会死,流点血让灵气吸收掉就是,不会影响什么。
一方面又觉得,这么一直渗血,确实是有点有碍观瞻。
哪怕马甲不会有任何损伤,这样吸收血液,也只是为了避免灵力浪费,但盛梳还是感觉自己的洁癖要压不住了。
但剑修还是摇头。何必如此浪费。
只是流个血而已,他们捏仙君马甲的时候,还把自己身体拆下来研究过比例呢,何必畏惧?当下更加不拘小节。
分神散去了,自己做了决定,就不必纠结了。
但剑修不在意,程云却已经看得眼尾发红,几乎要拔剑而出了。
他明知掌门敢送他上来是因为仙君不在,可能只有分神,但这样掌门和隐身符也藏不了多久。
他明知他此次来只是为求个明白,即便硬来也救不下燕无争。
他明知道事实还未分明,一切也可能并非他猜测的那个样子。
他也明知燕无争心机深沉,当初可能只是逢场作戏。
可看到那日轻拍破阵剑,笑意浅浅的剑修浸在血泊里,手指撑在地面上,几乎要将一身精血剑骨都咳出来,还是觉得眼眶刺痛,心脏蜷缩。
怎能如此,祂怎能如此!!
剑修至此,神情居然也还是淡淡的,只有在咳血的时候会微微侧过头,避开周遭的花草。
程云哪怕再以恶毒心思揣摩,也不会看不出,燕无争根本没想过逃脱。
他仍避着世人,仍一身傲骨,可他哪里是想要逃脱!
他分明是早已料到自己会有今日,深怕关长老和掌门会因他触怒了那仙君,才自己进了这圈套罢了!
燕无争面无痛色,程云却感觉浑身筋骨都被生生打断。
这疼甚至胜过他在宗门大比之中被恃才傲物的同门压在地上,强硬地要让他认输,胜过燕无争出手拦下那人之后,他接过酒,却不小心将酒洒在伤口上的痛。
燕无争那日,见状还摇头:“连个酒都抓不稳,来日得窥大道,如何能成?”
程云:“可我只是外门弟子,又怎么可能像师兄这般。”
他还记得那日,那日,燕无争便是这一身白衣,随手横剑,手上有酒,腰间带玉,摇头说:“焉知日后你我没有大放异彩之期?”
可所谓的大放异彩之日,是给他的,给那个在修炼上没有丝毫长进,大比上还要他出手相助,如今也只能懦弱地靠掌门相助才能登上仙君洞府的程云的。
不是给一入门便天资出众,人人都说前途可期的燕无争的。
大放异彩的不是他。
是被燕无争护在身后,注定运途通达的凡夫俗子,是被逆转了孤星命格的天煞寡人,是他程文光!
在隐身符下,修为不稳,掌心现出血痕的程云死死地咬着牙关,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去碰不知道他出现的燕无争。
剑修却仿佛似有所觉,眼睫轻颤。
他身上,粘稠浓密的血,如浓墨重彩的釉料,缓慢地滴下来,将他的白衣都染尽了,盘亘在他身下,成为那灵力的养料。
程云不知道眼前之人怎么能有这么多的血。
这所谓高洁通达的仙君洞府,怎么能有如此血腥恶毒的修炼之法,纵容灵力都要吸尽他的精魂。
燕无争却只是缓慢地抬首,鲜血黏连的眼睫垂下,看不清神色,手指却缓慢屈伸了一下,下意识按住身旁碎石。
这分明是握剑动作,放在剑修身上,像是血池里露出一截森然白骨。
程云再也忍不住,乍然挥破隐身符。
血色蔓延间,却有个球,在程云看不到的地方先一步扑过来,哭着喊:“宿主!!”
刚好回来,准备帮马甲清洁一下的仙君:?
本来没察觉到不对劲,但被系统一喊立刻反应过来的燕无争:?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程云已经几乎握不稳剑了。
他是外门弟子,配的仍然是可以吸纳灵气的宝剑,不算珍贵法器但也绝非凡品。
而燕无争。
这个昔年还昏迷在登仙阶下,衣衫褴褛,身形瘦弱的少年,甫一引气入体便惊艳了所有人。
筑基后更是修为突飞猛进,尚二十岁就修得金丹大圆满,而后一步踏入元婴,距离化神光阴弹指可数。
这样的天之骄子,这个从未在他们面前低过头的人。
居然连剑都没有了。
燕无争白衣被浸透,仍然按着空无一物的秘境地底,手指蜷曲着,像是刹那之间就做出了一个剑修本能的反应。
直到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剑了,也不是修士了,才慢慢地松开手指。
在血顺着指骨流至指缝的间隙里开口:“程无转?”
程云说不出话来。
掌门让他来是来问话的,是来问清楚,何为孤星命格的逆转之法,何为他身上的深重杀孽,何为程文光的。
燕无争并不知晓破阵剑让他恢复了记忆,和知晓日后命格会更改的事。
他应该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继续在燕无争这里套话,好从他这里知道,所谓的祭陵复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文光到底是不是另有其人。
命格和所谓的杀孽又是不是真的他为自己造下的。
可是云海缭绕,灵力纠缠下,乍然看到燕无争在秾艳血色下几乎被伤痕涂抹干净,没有神采的一双眼时,程云心神俱痛。
一瞬间竟然什么都忘了。
他的喉咙也不是被堵住了,不是被什么巨石尖刀一般的东西剧烈刺痛地刮割着。
而是被什么干涩的,明明并不坚硬,却让他整个人几乎窒息的软鞭给反复拷打着。
有什么在翻滚着不断涌上来,又被压下,让他不仅说不出话来,甚至几乎要站不住。
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让他既觉荒谬又觉浑身冰寒。
怎么会呢?
哪怕他并不知命格,不知文光,哪怕现在燕无争还是那个背叛宗门的罪人。
他也没办法相信,这样一个天才。
二十岁就结金丹,在数万弟子中第一也是唯一一个能习得太上剑法精髓的天才。
不入世也名满天下的剑道魁首。
在血牢里不肯反抗,在自己心生怀疑时要抹去自己记忆,在九生仪无法显出真相时认下罪责,而后又在这位德高望重的仙君桎梏下,让所有人都避开了云天秘境这一遭。
是为了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
他盗剑复国,又忽而认罪,难道是为了把自己变成现在这样吗?
还是他根本就没有选择,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
祂又凭什么把他变成现在这样?
程云陡然咬紧牙关,喉间的窒息和哽涩尽数化作了剑气,烧得他眼尾赤红,握剑的手都仿佛烙铁。
他挥剑,想硬生生斩断这些还在流淌的灵力。
但这是仙人之力,而燕无争现在只是一个凡人。
剑气没有伤到灵气,反而险些伤到了他。程云瞳孔骤缩。
他因为天生剑骨,修道卓越,而望之似剑胜玉的筋脉皮肤爆裂开。
像是在血色晕染中蜿蜒的河流,那是磅礴浩瀚的江河,被硬生生截断,河床被挖出,暴露出脆弱内里。
如此这般,毁人根基的狠毒术法,都加在他一个人身上。
但他仍然神情平静,只有乌发和玉冠仍然是洁净的,让人能认出,这才是燕无争。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燕无争。
不会傲慢,不会冷待旁人,在血牢里能怡然自得,在被夺剑被毁修为被碾天生剑骨的时候,仍然平静得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能够平静接受自己无剑可用,成了废人一个的燕无争。
程云的剑在手中,剑气也停了,明明顺利抵达了仙君洞府,心境却波动得几乎不稳了。
所以,是因他。
是他,是他这个自己都不知道的程文光,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扛下所有罪责?
就因为,他是天生无亲无朋的命格,因为他命途寥落,所以燕无争才生生为了扭转,为了复辟,做了这一切。
燕无争甚至没有要任何报答。
只是找他借一块玉牌而已。
真是太可笑了。
喉咙牵动,却带起程云浑身脉络的疼,喉咙尤其疼。
能逆转掌门也不能逆转的孤星命格,和那位仙君也能争上一争的剑道魁首,能抹去他的记忆,却逃不出那小小的血牢,只能问不愿意认他的人借一块小小的玉牌。
他想借的真的是玉牌吗?
还是那会压制他修为的满月,听他承认一句,是,兄长做得够多了。
他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的兄长吗。
在未曾相认的时候与他饮酒鼓励他振作,以为他知道的时候假借玉牌和他说法,甚至事发之后也想全力保下他的兄长。
他以为那么多年的孤身一人。
最终也演变为不在意的孤星命格,竟然有人,将这视作比自己的命还要紧。
他甚至不敢问那一日如果不是他升了一等弟子,是他带队去,燕无争是不是就不会认下罪责,束手就擒,他也就不会被宗门仙君如此惩戒,修为更不会尽毁。
只能硬掐着掌心,红眼哑声:“执法堂法阵,还有宗门大阵,到底是怎么回事?”
执法堂的法阵自老祖那里继承而来,即便是大能到此,也要受片刻约束,不可能错判;
而九生仪是宗门阵法的阵眼,它无法显出当日打开大阵之人的身形,足以说明那人很有可能并不是燕无争。
他的修为还没有高到神器法相也可以欺瞒的地步。
他也没有必要那样做。
毕竟他当日反手就已夺剑成功了,私开宗门大阵,除了重创宗门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程云不相信对幼弟如此荒唐的要求都能几乎拿命去填的人,会真的弃宗门那么多弟子性命于不顾。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就为了一个命格吗?值得吗?
但是燕无争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偏了偏头。
在他身边仍然毫无所觉,小兽一般伏在他身边大口吸食血液的灵力像是薄薄的烟雾,程云拔剑想挥开,它们却很快地再度聚拢,挤到燕无争身边大口吸食他的血液,像是一头贪得无厌的魔兽。
修士的骨血皆是宝贝,更别提天生剑骨。
这里上有灵草蔓生,下为漂浮云海,他就是唯一生在这里,碧云扰扰的灵植。是这个洞府内一切灵力所化物件的来源,是这颗秘境的心脏。
而这颗心脏被灵气缠绕着,以一种濒死的状态平静地被束缚着,一直没有回答程云的话。
他只是安静地用看不到的眼睛望着他,像是能透过浓重的血色看清,他用这么大的代价去交换去获取的那个运途通达的一世,会是属于怎样的一个程文光的。
他会如何地逆转自己的孤星命格,成为迢迢人海里,不再孤单的那一个。
他会如何地摆脱程文光的命运,成为那个九生仪里时来运转的程无转。
他会如何地发现,他从来都不是没有父母亲人挂碍的普通凡人,然后他是入门前就有兄长取字的程文光。
哪怕这个字他再也不会用了。
“没有怎么回事。”燕无争就这样回答:“是我罪有应得而已。”
程云心中大恸,他未必是希望此时此刻就救出燕无争什么。
可是就这样被这浩瀚灵力给打出去,还是让他心神震颤,恨不能厉声问出仙君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难道他也知道如此有违天道,知道燕无争这样的人不该被囚在这里吗?
可是灵力波动间只听到有声音淡漠高远,没有情绪,问:“谁来了?”
已经不是剑修的人声音很淡,显然是因为灵气入体,才能将声音传如此之远:“没有谁。”
丹田都被对方灵气占据,等同于命都捏在了对方手里。
可他还是平静回答,没有谁。
......
程云几乎是冲到讲学峰和洞府里,将各人的命牌和名字翻了个遍,他疯了一样地去找那个叫做文光的人。
不知道是希望燕无争认错,还是在确认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程文光。
可是他翻遍了同门的命牌,看完了所有名录,也没有找到第二个如此特殊的人。
没有取字,分在外门但一路晋升向前,每次危险都能逢凶化吉,甚至因为孤星命格无亲无朋,但是燕无争一出事,他就晋升成了一等弟子。
甚至他一被毁去修为,他停滞已久的境界都开始松动。
程云慢慢地松开了手,走出讲学峰,看到他和燕无争饮酒时的那处高崖,遥遥地缀在对面山峰上,像是那人回首时收回的一剑。
就是在那时,他承诺他日后定会有大放异彩之期。
他对他说:“最后一次。”
程云死死地攥住没有亲缘线的命牌。
他甚至不知这是第几次。
两个马甲把系统忽悠走之后,研究了一会儿秘境,开始下五子棋。
他们之间偶尔也会因想法的瞬间不同有所分歧,倒也算不上左右手互搏,只是每场都下得很久,因为每次都能精准察觉到对方是不是想悔棋。
其实围棋他们也不是不会下,就是太费脑了。
下完两盘,仙君马甲确认衣裳不会弄脏之后矜持而克制地伸手,把灵力传递给燕无争,示意今天该由他运转了。
排班表是他们开马甲之前就定好的,几个马甲都随本体,有点懒。
但燕无争也只是说一句“受伤了还要上班”,就去干活了,并不会真的撂挑子不干。
毕竟一个马甲单开,比所有马甲多开舒服多了。
磅礴的灵力就如此不分你我地交换起来,难得放空的仙君马甲想念了一下本体,而后老实道:“我想睡觉。”
燕无争默默地把疲惫困倦等情绪打包传递给仙君马甲,交换了部分记忆之后开始老老实实地给睡着的马甲保驾护航,偶尔也放空一下。
怎么办,好像一个马甲睡了还是感觉休息得不够。
他看了眼手头上庞大的灵力梳理工作,决定下次演的时候演得再惨一点,看看能不能让系统帮忙分担一点。
戏份重的话,需要系统帮忙也可以理解吧。
相似小说推荐
-
权臣的掌心娇重生了(迷途的土豆) [穿越重生] 《权臣的掌心娇重生了》全集 作者:迷途的土豆【完结+番外】起点VIP2022-11-10完结古代言情 古典...
-
穿成年代文漂亮女配(桃花引) [穿越重生] 《穿成年代文漂亮女配》全集 作者:桃花引【完结+番外】晋江VIP文2023.06.21完结总书评数:762 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