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枚铜钱摆在桌上。
“天地为凰,举世无双,龙渊集汇,成败难说。”
“娘错了,有我在,音音的位置便稳若泰山。”盛京墨看着桌面的平卦。
姚氏似是知道儿子在打什么主意,开口道:“你若是下定了决心,便去做,不要犹豫。”
“明天八月,音音便要及笄了。”
说着,姚氏解下腰间玉佩,交到儿子手上:“若许国和东沅真的开战,我和你父亲的事便没有必要隐瞒。”
“我私自离开许国已是许国叛逆,只有我露面,许国定会不急一切代价……”
“母亲,莫要胡言。我绝不会让许国人伤害你,更不会让许国人以你为借口打仗。”盛京墨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之所以愿意放六皇子回许国为的便是让厉楠睿陷入疯狂,带兵谋反挑起两国战端,借机灭了许国。”
他握着母亲的手,目光低沉:“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也绝不会弃你与不顾。”
盛京墨起身,目光坚毅的看着母亲:“明日,打扮的漂亮些,儿子带你与音音一起去看西梁一年一度的灯会。”
“会不会惹出麻烦!”姚氏还是胆战心惊。
多年不曾出门,她有些害怕!
“母亲直管放心,明日音音和义父与我们同行。”盛京墨安抚着,扶着母亲上榻。
“母亲,早些休息。”盛京墨叮嘱了一句,方才关上房门。
盛京墨站在庭中,看着天上满月,眸光沉凉如水。
若起战事,他便可永除后患。
音音再不用受离别之苦,母亲也不用日夜不宁。
他回眸看了一眼挂在屏风上的长剑,唇角渐渐勾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纵使满城风雨,我也早她们安然一生。
…………
客亭临小市,灯火夜妆明。水边灯火渐人行,天外钩月带三星。
华灯初上,灯笼像黑暗中闪光的珍珠。婉蜒而去,无穷无尽。一条条街道好似皓光闪耀的银河。
白卿音穿着红色衣裙,披着黑色的狐裘大氅漫步在街道。
虽是两侧有护卫随行,可姚氏还是有些怕小姑娘贪玩,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乱跑。
“云姨,你放开我,我不会走丢的。”白卿音看着戴着毡帽藏起自己容貌的姚氏,轻声央求。
“不行,等会人多,京墨叮嘱我,不让你乱跑。”姚氏果断拒绝。
“知道了。”白卿音见姚氏坚持也不再抗争,乖乖听话。
两人都不怎么出门,今日瞧见各式各样的花灯,皆被迷了眼,行路也变得缓慢起来。
“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小姑娘看着眼前场景,轻声叹道:“古人诚不欺我。”
“若是有些吃的,便是最完美了!”小姑娘看着前方开道的两人,轻声低语。
喧嚣的街头,前方两人并没有听见。
姚氏松开小姑娘的手,悄悄取出袖间的食盒,轻轻打开:“我备了,你尝尝看。”
“谢云姨!”小姑娘拿起糕点,笑着谢道。
“贪吃的小丫头。”姚氏抬手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尖。
“哪有!”白卿音为自己辩解。
民以食为天,自是要吃饱的呀!
盛京墨与白鹤延回眸,无奈轻笑。
怎的还这般贪吃。
远处,有人悄悄地跟着,当她瞧清楚站在白卿音身边人的模样时,眸底拂过一丝惊讶……
盛京墨与白鹤延同时回眸,跟着的那人看清楚盛京墨容貌时,心底更是震惊不已。
姚诗云,原来你一直藏在西梁城。
作为许国圣女,你私自逃走,形同叛国,竟然私相授受生下孽障。
“哼!”身后之人拂袖,大怒而去。
白卿音倏然回首,看向身后人群:“云姨,我怎觉得一直有人跟在我身后?”
白卿音仔细打量,却又并没有看见什么,才缓缓收回目光。
是夜,灯会辉煌,西梁城的将军们,各自提了一盏灯笼迎了过来。
“郡主,既然遇见了,便一道走走吧!”
“好啊!”白卿音看着昨夜见过的众位将军再次齐聚,也不拒绝。拉着姚氏的手便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二三十位将军取代了原先守卫的侍卫,提着花灯为她开道,此情此景千古难寻。
路过百姓约莫也知道围在花灯中央的小姑娘是谁,笑着为他们让路。
满目星辰,璀璨银光。
这里不若京城繁华,不若京城温和,却比京城踏实心安。
仅仅两日,白卿音便将一颗心丢在了西梁。
这才是她想要待着的地方。
姚氏握着小姑娘的手,最是能感受到小姑娘的喜悦。
白鹤延时时回眸,见女儿笑的明媚,叹道:“若知道音音在西梁会这般开心,我便不会将她留在京城。”
“义父手握兵权,难免惹人忌惮,若是带音音一起到西梁,朝中不知多少大臣会献上谗言。”
“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便是陛下再信任义父,也难免会有所动摇。”盛京墨宽慰道。
“将音音留在京城就是为了让朝中老臣闭嘴。”
白鹤延叹着,咬牙切齿:“谁知那几个小孽障竟然将主意打到音音身上。”
“这辈子便是让音音终生不嫁,他那几个小孽障也别想碰音音一根头发。”白鹤延忿忿道。
说着,白鹤延看着盛京墨,打量道:“这些年你可有心悦之人呐?”
“音音尚未婚嫁,我怎敢有其他心思?”他恭敬的回着。
音音尚未及笄,如何开口与义父商谈婚事?
还需再等等!
白鹤延瞧不透义子的心思,暗暗叹气:怎的这般不上道?
这两个孩子自幼一起长大,屋子挨得也近,怎的就没生出一丝情意?
当初他与公主就是为了确保音音长大之后能得安稳,才收的义子,这人怎的不开窍啊?
白鹤延暗暗捶胸,却还是点道:“待音音及笄,义父会为她寻一个好郎婿。”
盛京墨不语,背负的右手已悄悄握拳。
这辈子,谁若是敢与他抢音音,他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卿音并不知道两人所想,只是冲上去握着两人的手,笑着:“阿爹,我喜欢这儿。我要留在这儿。”
这儿有她最爱的人!
天空骤然变冷,飘下雪花。
晶莹的雪花落在脸上,冰凉而又酥麻,她笑着伸出手接住雪花。
她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不用被困在那方寸之地,可以享受真正的自由。
盛京墨看着小姑娘欢快的模样,唇边勾起一抹微笑,眉宇间浸着一抹缱绻柔情。
…………
“你确定,你那夜看见的是姚诗云?”许国皇帝听见汇报,反复确认!
“回禀陛下,确实是姚诗云,另外臣确认那东沅的护国公盛京墨,应当是姚诗云的儿子。”楼相大胆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许帝坐在龙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龙头,回想着当初经过。
当初,东沅国师曾随使团出使许国。
在东沅国师离去没多久,圣女姚诗云也失去了踪迹。
恰逢护国长公主与西梁王抵达西梁。
而后,东沅国师失踪,长公主收养盛京墨为义子。
前些日子国师去东沅接厉楠睿,却被盛京墨重伤暴毙,如今想来应当是盛京墨为了不暴露自己母亲故意为之。
莫非盛京墨是东沅失踪国师盛泽和姚诗云的儿子。
“来人。”许帝唤道。
“在!”一旁侍卫立刻回道。
“传厉楠睿,和公主来见朕。”许帝冷声命令道。
他们两人一直待在东沅,只需询问一番便可验证猜测。
许帝拿着武昭仪绘制出的画像,瞬间便肯定了答案。
盛京墨就是盛泽和姚诗云的儿子。
“该死的贱人,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舍弃许国,舍弃自己的使命。”许帝大骂。
“此番无需忍耐,是时候与东沅一战。”
他自登基以来便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如今嘉宁帝虐子伤妻,不顾两国邦交,便是足以开战。
“厉楠睿,朕的好外甥,你毒也解了,身子已经养好了,是时候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了。”
许帝走到厉楠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蛊惑道:“你可知道盛京墨还有生母在世。”
“他杀了你最爱的女人,你杀不了盛京墨,也可以杀了他娘,让他后悔终生。”
许帝看着自己妹妹:“你自幼便习武,这些年也未曾荒废,你一直想要名成天下,为兄便给你这个机会。”
“为兄手下,有一众精兵猛将,你和睿儿带着这一批精兵前去围攻西梁。”
东沅皇帝为了安抚朝中老弱文臣,将大半将士发放至西梁,若是能够攻下西梁城,那么东沅便唾手可得。
“是!”武昭仪母子面无表情,内心早已是风起云涌。
许国皇帝看着两人满眼放光的模样,开心道:“你们二人放心,朕会带着朝中精锐将军为你们压阵。”
世人只道东沅兵精将广,却无人知许国猛将如云。
这一次,他要完成先帝遗愿,一统天下,完成不世霸业!
白卿音带着宋宁和宋澈在湖边跑步。
宋宁和宋澈腰间永远挂着一个小钱包,小钱包天天换,不重样。
包里放着的便是各式各样的糕点。
与白卿音出来散步,两人向来是边走边吃,得意自在。
突然,白卿音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她想也没想加快脚步向庭院走去。
距离有些远,未到门前,她便瞧见父亲和盛京墨换了铠甲,手持武器,踏上烈马向城门奔去。
“宋宁,宋澈,我们出发。”白卿音当即意识到不对,命人牵马过来,纵马追了上去。
形色匆匆,定是发生了大事。
宋宁和宋澈一口塞下糕点,纵马跟上。
白鹤延和盛京墨踏上西梁城门,守城将士报道:“王爷,国公爷,许国大军突然集结。”
“领军之人是谁?”白鹤延立刻问道。
“回禀将军,看模样应当是六皇子和武昭仪。”程凡禀道。
白鹤延握着手中长枪,看着城楼下的人,呵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西梁王,数月不见,煞是威风,见到皇子,昭仪,敢不行礼?”武昭仪纵马上前,厉声呵斥,大义凛然。
“你二人叛逃出宫投入许国。便是叛国,叛国之人便是奸佞,当处极刑。”白鹤延冷斥。
“你若下马受降,陛下念及父子之情或许会网开一面。”看着城下之人,白鹤延循例给城下之人一个选择。
“东沅帝得行有失,虐待亲生子,本宫带儿投奔母族,便是要为我儿讨一个公道。”
武昭仪一身铠甲勒马上前,喊话:“白鹤延,你若有胆便与我许国将军对战,让我瞧一瞧你这西梁王,到底有何本事?”
白卿音提着裙摆奔上城楼,一路向白鹤延和盛京墨走去。
路上,她仔细观察了楼下将士身形,快步来到白鹤延身边:“阿爹,有诈。万不能轻易出兵,中了他们的奸计。”
“你看见了什么?”盛京墨知小姑娘眼力好,轻声问道。
“地方太远你们瞧不清楚,底下这群兵马并非普通士兵。”
白卿音知自己穿着红裙,较为惹眼,暗暗退了几步,方才接着道:“底下马匹比一般马匹要高上好几分,那些士兵也比普通士兵要魁梧几分,想来他们手中器械也比我们的要重上几分,强上几分。”
她说出自己心中猜想,隐隐有些担忧。
“此番他们做足了准备,是想要一击即胜,以挫西梁军锐气。”
白鹤延看向城下,问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上次音音一眼便能认出洛河漕运口的渡船是私船而非官船。”盛京墨立刻出言,为白卿音证名。
白鹤延心领神会,看着女儿柔声问道:“音音看,此战,为父当如何迎战。”
白卿音看了一眼成楼下的悍将,而后收回目光看向盛京墨,道:“此战,京墨哥哥带宋宁宋澈和生死营的人出城迎战最是稳妥。”
说着,白卿音又看向白鹤延:“父亲带一路精兵及几位能死战的叔伯在城门督阵。”
“我站在成楼上观察局势,但有不敌,并命弓箭手放箭,掩护诸位撤退。”
语落,白卿音看着白鹤延,小声问道:“如此,可行?”
“可行!”白鹤延点头,眸底震惊不已。
他不敢相信方才那些言论是出自自己女儿之口。
女儿从未上过战场,何以这般镇定?
“等等,你身边的人都撤了,谁来护卫你的安全?”白鹤延甩开心底的震惊,一脸担忧的问道。
“我。”白卿音身后多出来一个中年男子。
白鹤延瞧清楚男人样貌,诧异道:“屈大人!”
不是,谁来告诉他,国子监祭酒是何时来的?
话说明天五月便是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主考官怎跑到边关来了。
屈鸿上前狠狠的剜了一眼盛京墨,而后道:“还不是多亏王爷养大的义子。”
他堂堂三品命官,竟被盛京墨这个小崽子逼得无路可退。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遇到了盛京墨这个冤家!
“……”
白鹤延微楞,而后甩开所有心思,道:“如此便有劳屈大人了。”
语落,西梁王带着盛京墨下了城楼,盛京墨快速集结生死营的人打开城门迎战。
白卿音裹了裹自己的红衣,对身边将士,命令道:“替我寻一套铠甲过来。”
她这一副模样太过惹眼,万不能让下面的人发现自己,否则他们会不计一切代价的攻城。
“是!”将士退下。
白卿音便拢紧披风,看向城楼下,手微微收紧。
“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屈鸿瞧着紧张的白卿音,出声安慰。
夫人再三叮嘱,无论如何要照顾好郡主,他怎敢不听?
“多谢。”白卿音客气的回着,心底却未有丝毫松懈。
底下守城的是她最在乎的两个人。
盛京墨着宝甲,戴银盔,手持长枪勒马上行,抢指敌军,睥睨天下,巍峨如山:“尔等何人来战?”
城门内,白鹤延看着义子,轻声道:“不愧我儿。”
程志焕点头附和:“将军之勇,无人可敌!”
白鹤延爽朗一笑:配我家音音,甚好!
厉楠睿知盛京墨骁勇无敌,心底多是有些彷徨,他握紧缰绳,命令道:“陛下,是否让完颜烈将军出战。”
“此乃第一战,无论如何都要打出名气!”厉楠睿提议道。
盛京墨见厉楠睿为许帝出谋划策,厉声质问:“厉楠睿,你乃东沅皇子,竟甘心匍匐于许帝脚下出谋划策,你可曾想过后世之人会如何评说与你。”
厉楠睿冷笑自嘲:“东沅皇子?”
“这些年,我这个皇帝幺子,还敌不过你这个义子。”
“不过些许小错,他便将我与母亲关押至天牢,若非中毒我怕是会老死于天牢中。”
“历经生死,踏出天牢,他是如何待我的?”
“他不让太医为我解毒,将我困在卧榻之上,全然不顾父子亲情。我又何必与他讲感情?”
“理由倒是说的冠冕堂皇!”盛京墨冷斥。
“你谋杀朝臣,罪该万死。陛下将你关进天牢不做处罚已是天大恩惠,你却不知好歹叛逃出国,简直罪不容赦。”
盛京墨将话说完,言明厉害,举枪呵斥道:“若要打,便由你来。”
语落,盛京墨纵马而上……
“你找死!”厉楠睿已被惹怒,哪里还有之前冷静,握着手中长刀便杀将上去迎战。
只一招,厉楠睿便被盛京墨的力道震的手臂发麻,他咬牙忍着,而后大声喝到:“完颜将军,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话落,一满脸黝黑,膀大腰圆的壮汉纵马而出,手中一柄偃月长刀足有一丈二……
城楼上,白卿音心紧紧的揪在一起。
完颜烈手中那柄长刀就不是一般人能挥动的。
屈鸿见小姑娘紧张,便开口分散她的注意力:“原先我以为盛将军只是武夫,没想到口才也是这般好。”
“三言两语便将激怒了六皇子,也让所有士兵了解了六皇子之罪,这般将士们出手便无需要顾及什么。”
“当真是好手段。”屈鸿夸赞道。
第204章 白卿音督战
“京墨哥哥最是聪慧,那几位皇子与之相比。”白卿音回着,双眸却紧紧盯着城下对战。
“孬种!”城门口,白鹤延看着逃回去的厉楠睿,放声骂道。
“陛下英明神武,怎的就生出了这么一个胆小怕事还贼心不死的孽障。”
落水一案若心结一般,白鹤延看见谁都没好气,骂起人来也毫不避讳众将士。
天家密幸,程志焕哪里敢说什么,只在一旁听着,不敢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