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为什么一系列的事件都围绕着仙台发生,术式直系衍生的人体实验、近乎献祭仪式的宫村庄园事件还有频繁出没的特级咒灵……居然都是为了这足以吞没关东的超级海啸,也居然是为了等着春日遥做出选择。
“没办法,即使在春日一族中,您的能力也是历代中最强,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地解放能力,我害怕我都等不到看到您盛大表演的那一天。”男人说,“参照印尼海啸的伤亡人数,22万人,赌您一次出手的机会。当然……如果您觉得筹码不够……”
直升机显控设备上忽然切换到了画面,海边的公路上,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正在歪歪斜斜地高速运动,按照行车路线来看,它倒像是被什么高速射击的机枪群或者会喷火的小型怪兽在追踪。画面抖动了一下,切换到相对清晰的正方向画面,开车的居然是个小小的少女,她牙齿间咬着一缕橙色短发,面容俏丽,眼神倔强。
“……野蔷薇?”
“是仙台港北三陆沿岸道路的监控录像啦。”男人说,“您有没有觉得车里的人都很眼熟?”
随着多个监控画面的同时切入,春日遥总算看清了车里面全部乘客的样子。
“如果22万平民的生命分量还不够,算上这五个人呢?”
“右方,前方两百米再左转。”尽管咒力已经消耗殆尽,但伏黑惠还是勉强释放出了式神·鵺,这只如巨大猫头鹰般的式神盘旋在面包车的上空,用它鹰隼般犀利的视力为野蔷薇指明前进和身后攻击的方向。如果不是这样,那位持有着冰凝术法的术士早就把所有人封冻住了。
尽管追来的并不是额上有缝合线的男人,但他身边看似人畜无害的妹妹头少年却同样给所有人带来了强绝的压力。面包车是在路边随便找个收破烂的大爷买下来的,本来油量就已经见底,此时它的引擎也因为过热有了怠工的趋势。
家入硝子咬紧下嘴唇,加大了反转术式的输出。同样面色已经惨白的乙骨忧太深吸一口气:
“我还能把里香酱放……”
“硝子,松手。”夏油杰说,“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这些孩子挡在前面。”
“一分钟,不,再给我三十秒!”
“喂伏黑……伏黑!”惊呼出声的是野蔷薇。她在后视镜里看到伏黑惠悄无声息地降下了玻璃,从车窗中一跃而出。尽管野蔷薇已经下意识地踩了刹车,但只是几秒钟的功夫车已经窜出去好几十米——而且,车并没有停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度被释放出来的黑白玉犬顶在车的后方,推着它继续前进。
在地上翻滚几圈后,伏黑惠艰难地站起身来,他看向高处冰霜般冷漠的里梅,念出了历代十种影法术士最为禁忌的咒语:
”不留不由良由良——”
尽管未曾真正见过这个式神被召唤,但里梅的背后还是升起一阵寒意,绝不能放任这东西出来!他不再留手,施展出最强的术。绝对零度的寒意在仙台滨海的湿润空气中斩下——
冰凝术法·霜凪!
但那凝聚着绝对寒意的一击并未释放出去, 它被更为强大、更接近“规则”的伟大力量挡住了,无论刺骨的寒气怎么延伸,在那个术式承载的“无限”概念中, 距离自己的目标终究是永无尽头。
和那股堪称传奇的力量比起来比起来,冰凝术法的力量不过萤火之于皓月,而有同级别力量存在那个人,千年之前里梅只能恭恭敬敬跪伏在他的脚下,和恐惧的人类们一同唱出赞颂的梵音!
伏黑惠睁大眼睛, 看向半空中白色头发的男人, 五条悟随手扔掉了自己的墨镜, 术式反转·赫的红光在空间里熊熊燃烧,下一秒他瞬移到伏黑惠的跟前,随手一记弹在他的额头上, 最强式神魔虚罗的召唤进程被强行终止了。伏黑惠脱力后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还好赶上了。”五条悟简洁地说, “要是真把那玩意儿喊出来麻烦就大了, 就算是我也只能把它给杀了。”他看向已经歪歪斜斜掉头重新开回来的面包车, “大家都没事吧。”
“……钉崎先生为我们断后, 我不知道……”
“在什么地方?”
“我会释放一只探测型咒灵, 它可以带着你去遥的师傅所在的地方。”心脏破碎、在两个反转术式持有者抢救下才勉强活下来的夏油杰看向自己一生的挚友,他低声说。“他们的目标……是遥和她的新术式。”
“我知道。”五条悟点头,伸手抓住夏油杰释放出的咒灵,看向咒灵所指引的方向。
“没用的。”里梅忽然开口说, “无论是加茂贺川还是春日遥,你都救不了他们。春日遥身上的异变早就已经开始了, 她注定不会留下来, 而是必须成为铸造新世界的牺牲品……”
里梅的话没能说完, 他感觉自己的视线天旋地转,零点几秒钟后,大量鲜红的血液才在人类心脏的驱动下喷洒成半米高的血泉。
“应该消失在世界上的是你们吧,”虽然一击斩下里梅的头颅,但五条悟的语气平和冲淡,不见半分杀气。“满怀怨恨的旧时代遗物。”
这个曾在千年前就侍奉在诅咒之王左右、因为自己的执念而停留在活人世界的诅咒师在此刻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怨恨和执念。尽管他的往事、隐约的情感和动过心的女人都无人知晓。
春日遥站起身来,直升机显控设备的画面到她确认车上的乘客确实是她的朋友和疼爱的孩子后就消失了,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频道中男中音极具蛊惑性的劝说。
就像男人说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向她展示放在天平上的筹码而已,最后做出决定的是也只能是春日遥自己。
春日遥视若无睹地越过小室辰也,自顾自打开了直升机的舱门,然后坐了下来。
曾经她在这样的环境中胆战心惊,全靠身边的五条悟才能勉强维持住脸上的镇定。但时移世易,如今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她也能悠然地在这里坐下来了,两条纤细笔直的小腿在空气强烈对流的狂风中随意晃荡,默默俯瞰巨大灾难即将来临前的世界,瞳孔中却空空荡荡。
九十九由基不愧特级术士之名,不知道用了怎样的术式,原本数十秒后就要卷上海岸的汹涌浪潮被暂时压制住了。而在气象厅的警报之后,整个仙台迅速对即将来临的灾难作出了应急反应,仙台国际机场内全部备用跑道开放,一架接一架的飞机等待着短暂滑跑后就立刻飞离这座危险的城市。
而更远一些的、蜿蜒起伏的公路上五颜六色的车列成长龙,它们排着队要开往高地或者更安全的关西,但车流量早已经远远超过了公路和闸口的容纳量,在大地一阵接一阵的剧烈晃动中,尖锐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但无济于事。他们的恐慌、无助和焦虑清晰地传递到春日遥的耳朵中,如同整个世界无数的喧嚣。
春日遥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距离海面海啸发生已经过去了八分钟。男人说过,作为特级术士,九十九由基能暂缓海啸发生的极限是十分钟。
十分钟确实可以拯救很多人,但有更多的人还是会死,无可避免地,仙台、乃至于整个关东都会化作一片泽国。
现在是日本最美的樱花季,数百万游客汇聚在这个国度,他们中绝大多数都只是普通的上班族,好不容易攒了一笔旅游基金,在资本家的剥削中艰难地找时间休了几天年假,想着和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来这里,领略一下令人心动的异国风光。但因为这场灾难,他们或许永生永世都无法回到自己的故乡、无法回到自己所爱之人的身边。
其实……一开始她就没什么选择啊。
“遥前辈……”
“闭嘴。”事到如今,春日遥已经不想对他多说什么了。
她站起身来,用力握住了自己脖子上熠熠生辉的吊坠,以她如今的感知力,可以清晰感知到属于五条悟的咒力是如何流转在巨大的宝石之中,压制着属于她的术式。
她忽然又想起了宫村庄园里、在月色下的深潭中碎裂的刀,仔细算来,这条项链其实是五条悟正儿八经送她的第二件礼物。
第一件礼物让春日遥得以抓住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武器,从被所有人欺凌的泥淖中艰难地翻身站起来;而第二件礼物则是压制她术式向失控进化的道具,让她暂时还可以保持一个人类的心智去俯瞰世界。
每一件都和脉脉温情扯不上半点关系,但的确都很实用。
但很可惜,无论哪一件礼物,最后都难以逃脱碎裂的命运。
时间还剩一分钟。
春日遥打开了拨号界面,熟练地输入了一串数字,按下了拨号键。其实从刚刚开始,这边就一直没有信号,她也没指望这通电话能够拨通出去,只是本能地这么做了而已。她忽然又想起了之前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个笑话,在世界末日还有一分钟到来的时刻,你会选择做什么?
“也许,选择做平板支撑才是最佳选择(注1)。”春日遥自嘲地笑笑,她准备挂掉电话,手机却在此时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嘟——嘟——嘟——”
春日遥瞪大眼睛,手机右上角艰难地转出了一格信号,在这个时候,手机居然拨通了!在海啸的狂潮还有三十秒袭来的时刻,手机居然恢复了信号!
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又能说什么呢?春日遥重新垂下眼睛,指尖微微颤抖,难道要讲起两人祖先纠缠不清的命运么?难道要为注定死在他手中的结局而嚎啕大哭么?还是说要为了对他胸口刺出的一刀诚恳道歉?
对这个她爱过、恨过、伤害过、怨恨过也想方设法要逃离的男孩,她究竟能说什么?那一瞬间,她的颅脑中闪过千般念头,但最后又好像归于一片空白。
隔着迢远的电话信号路线,春日遥却似乎隐约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さよなら……”春日遥几乎是脱口而出。
是的,比起千般不舍万般留念,或者对无可挽回事件毫无用处的悔恨,在作为普通人生命的最后一刻,春日遥难以免俗地说出了道别的话语。
春日遥慢慢地笑了起来,狂烈的海风中她黑色的短发飞舞如招展旗帜。没有想着再要等到对方的答复,她将手机远远地扔了出去,黑色的机器毫无迟滞地画出一条抛物线,落入深蓝的海水之中,甚至没能留下一点水花的踪迹。
“さよなら。”
是再见,也是永诀。
既然一开始就无路可退,春日遥也不会选择畏惧和悲哀。
在道别完后,春日遥就可以毫无挂碍地走上自己要走的那条路了。
就在这一刻,术式溃散、滔天的水墙崩塌,千军万马奔袭而来。春日遥从直升机上鱼跃而出,手中挥舞的赫然是能抵消术式效果的神奇道具——黑绳……这个来自夏油杰的赠予、她曾经不知道怎么用的小道具,在此时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脖颈上明亮的吊坠在坚持了几秒后,无可避免地从中心开始蛛网状龟裂,然后化作了空气里闪亮的碎片。而与此同时,一个遗失千年的伟大术式就此苏醒,而且在刚苏醒之时,就朝着术式最极限的方向扩张。
“领域展开——”春日遥对着滔天的水墙伸出五指,念出了那个神话中被无数次记载过的无底之谷的尊名。“归墟。”
“……是遥么?”钉崎贺川问。
“是,她没事。”五条悟随手擦掉嘴角的血迹,把手机收回口袋,“不要说话了,我送你去硝子那里。”
“……没用的,我已经快死了……这个时候别动我啊,让我好好地说几句遗言。”男人艰难地笑了笑,同时吐出了大口的鲜血和肌肉组织的碎片。
五条悟沉默一秒,他当然看出来钉崎贺川已经是油尽灯枯,但这个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保住了自己最后一口气。
“其实我对遥说了谎,我一开始接近她就是因为‘赤血操术’让我察觉到她体内血液的不同寻常,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在偷偷研究她的血样。”
“你把她血里的某些东西混入了自己的血中……这样用赤血操术施加的伤害即使是反转术式也无法治愈。”
“可惜啊……还是没把那个家茂家上空的恶灵杀掉。”钉崎贺川的呼吸声就像破败无力的风箱,“而且这么多年来,也没有研究出救遥的办法……真是个糟糕的师傅啊。”
“……她不会怪你的,你有什么话留给她么?”
“该说的之前都已经说过了。她的刀碎了,其实我为她准备了新的刀……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你帮我带给她。我能求你一件事么?”钉崎贺川的瞳孔逐渐开始涣散,“她是个很好的孩子……想办法把她带回来好么?就这样……抓住她的手——”
钉崎贺川努力擎举的手无力地垂落——虽然随着他的死亡,他所钻研的“赤血操术”毒性已经逐渐消散,但在没有加持无下限术式的情况下,他的血液仍有不可被反转术式治愈的腐蚀性。但五条悟还是用力地握住他鲜血淋漓的手,仿佛践行一个不死不休的约定:
“我答应你,一定会带她回来。”他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地摁压在左眼的眼球上,似乎是在感受那只“六眼”咒力流动的规律。“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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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平板支撑度秒如年
这一章我觉得有点适合跟着坂本龙一先生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一起看,我也是跟着这首纯音乐一起写的。
“队长, 你信教么?”伊藤阳太从激光测距一体式观瞄镜中抬起头来。
“信教怎的?不信教又怎么样?”队长问。
“我虽然不信教,但我的妈妈倒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她小时候常常以上帝毁灭索多玛城的典故当睡前故事讲给我听, 让我早点睡觉。”
“这不就是吓唬小孩子如果不睡觉就有野狼把你吃掉的恐怖故事的宗教版本吗?想不到令堂竟然如此寓教于乐?”队长说,“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想必你也早早信教了吧?但你入队时的资料上倒是没有写你是个基督教徒。”
“哦,那倒不是,我爸爸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给我讲过的童年睡前故事里, 歌利王砍断了成佛前的释迦牟尼的四肢, 而佛祖成佛后却第一个度化了这个曾经杀死他的男人。当时我就想, 比起上帝,佛祖还是宽宏大量得多啊。”
“以前欧洲大家都信仰上帝却因为教义不同而大打出手,没想到令尊令堂信仰不同还能相亲相爱, 真是情深意笃。”
“是啊。”伊藤阳太感慨着说,“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叔叔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去中国的某座小观中当了一名道士, 现在画朱砂符驱鬼很有一套, 去年回家探亲时送了我一套。我还有一个姑婆的职业是神婆, 据说对地缚灵很有研究, 当年清水崇拍咒怨的时候还找到她做指导, 会不会感触更深一点?”
“我去,真是老宗教世家了。那么在看遍众多宗教信仰后,你最后到底选择了哪一种?”
“我不信教。人生在世如此艰难,我既不想被上帝他老人家物理毁灭, 也不想把自己献祭给残暴不仁的君王还要收他当徒弟。与其信仰别人,不如提升自己, 有一位伟大的军事家曾说过, 枪杆子里出政权。所以什么牛鬼蛇神, 也比不上南无加特林菩萨,一息三千六百转,大慈大悲,度化众人。”伊藤阳太说,“所谓一切恐惧,终究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哦,那你今天还这么想么?”队长问。
“我今天想的是……也许神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的。”伊藤阳太说,“耶和华在一怒之下毁灭索多玛和蛾摩拉的场景,还有本生画里最恐怖的十八层地狱景象……大概也就和这场海啸差不多。”
队长也跟着叹了口气。
“是啊……不知道现在赶着信教还来不来得及。”
一架UH-60JA运输直升机孤零零地盘旋在海面上,作为UH-60黑鹰直升机的改进型,UH-60JA一般用于海陆上救援行动,是自卫队海上救援的主力军。
但在这绝对暴力碾压一切的浩劫面前,UH-60JA就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苦苦挣扎的海鸥,在特级术士九十九由基争取的十分钟里,原本高耸的水墙层层垒起如同登天之梯,很显然等到水墙溃散后浪潮势必将席卷一切,除了尽量拉升高度避免被溃散后的水墙卷进去外,这架救援机和驾驶它的GUNTS小队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能做的,除了通过广播一遍又一遍警告岸上的人群尽量转移到高地外,就是通过直升机搭载的高清摄像头记录下这场海啸中的每一个细节,用以将来的科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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