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现在的遥前辈不太了解,但她大概会选择体贴您的吧。”伊地知对这突然掉下的狗粮毫无反应。浅灰色的气幕慢慢从地下升起,覆盖了整片燃烧的森林,连同两个人的身影一起。
原来还真是和女朋友逛街的途中过来的啊。
这就是足以和灭世级别怪兽对抗的救世主?看上去和普通的年轻男孩也没什么两样啊。
伊藤阳太在队友们冷漠的眼神中满脸感慨。
“能随便杀死怪兽的奥特曼,从某种意义上说,比起人类无论如何都更贴近于怪物那边吧。”组长伸手猛敲窃窃私语的两人的头,“还有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连我都听到了。”
“那位五条先生看着不是蛮随和的嘛,还有想着和心爱的女朋友一起看烟花,性格实在再正常不过了啊。”和杀气外露的外表不同,组长在私底下是个蛮随和的人,下属们偶尔也敢跟他开个玩笑。
组长叹了口气,“帐”重新从空间中褪去,五条悟兴高采烈地走出来:
“搞定收工。”
五条悟身后,那个看不见形貌的怪物引发的火焰已经熄灭了,烧成焦炭的树木正冒着呛人的滚滚黑烟,比起灰头土脸的伊地知,五条悟身上可以说是纤尘不染。而以他脚下为起点,一道数十米宽、长度望不到尽头的鸿沟赫然横贯森林,就像是在地表犁出的深深疤痕,堪比一枚小型核*弹造成的爆*炸效果。
“有什么事吗?”造成这一恐怖效果的五条悟心情颇好的接起电话。
“悟大人,”千叶深吸一口气,“遥小姐不见了。”
因为是要赴火场出任务。GUNTS小组的队员都穿着特殊面料队服以避免高温烫伤, 这种衣服同时也兼具相当的保温性,按说穿这身儿衣服身强体壮龙精虎猛的队员们就此徒手爬个雪山也不在话下。但此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仿佛有一只手穿过胸膛紧紧捏住了心脏, 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寒流正以握着手机的五条悟为中心朝四周席卷,还是一旁的伊地知洁高赶紧上前提醒,五条悟这才收住了那股无意识平推出去的腾腾杀气。
“怎么个不见法?”
“遥小姐是在窗户从内部锁死的房间里消失的,那时我们就坐在门口等待……”千叶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当时的境况和盘托出。
虽然对保护这个看上去虚荣又不着调的女人的任务有些抗拒, 但作为五条家小姓出身的咒术师, 对于家主的命令向来都是无条件服从, 在更久远的年代里,小姓甚至是家主的仆人及情人预备役。
若不是五条悟当上家主后对这样的事情非常抗拒,她们俩大概也同御三家的另外两个家族中的小姓一样, 还得充当这样的角色。
看上去春日遥打算对头发动个大工程,女孩子们都清楚这样的烫染至少是四个小时起步。为了避免春日遥喋喋不休地污染她们俩的耳朵, 或者又作出什么无法拒绝的一起做头发的邀请, 姐妹俩选择了在门口等候。
期间春日遥除了去了一趟洗手间, 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坐在屋内, 还邀请了两次她们俩过来欣赏一下她的新发型, 被婉拒。
直到春日遥的发型师打门口路过,诧异地说那位小姐一个小时之前头发就已经做好啦,只是她说自己打算休息一会儿,现在还没醒来么。
这才引起了姐妹俩的警觉, 她们冲进屋内,和煦的清风和阳光从金刚纱密封的窗户缝隙落入, 屋内空无一人, 一片寂静。
屋内陈设家什一如她刚进来的时候, 什么都没有改变。千叶和千夏就是空间系的咒术师,如果有同类型的术式施展她们一定能察觉到。可现在周围甚至都没有咒力的残秽,而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这是……春日遥的手机么?”
千叶抓起被随便丢在沙发椅上的手机,没有密码,而且已经被格式化过一次了,现在内存里唯一留下的就是一条录音。千叶点击了播放,春日遥的声音慵懒又热情地从播放器中涌出来,就像一个刚从恬静小睡中醒来的女孩,得意地向忽然来拜访的好朋友展示自己的新衣服:
“……小千叶,小千夏,要过来看看我的新发型么?”
看录音时间,就是春日遥去洗手间的那个时候录制的,它被设置成定时播放。显然,春日遥断定这个邀请一定会被拒绝,而且还能为她的逃离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个狡猾的人!”千夏愤恨地捶了一下桌子。
“谈不上什么狡猾不狡猾的,”千叶垂下眼睛,看向空荡荡的手机显示屏,“千夏,我们搞错了一件事,一个没有术式的孤儿,真的能凭借家族中千年前流传下的陈规,就这样待在悟大人身边这么多年么?恐怕从见到我们的一开始,她就只是在演,演成一个虚荣而浮夸的女人,降低我们的警惕。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出逃,正如悟大人说的那样,我们能做的只有在敌袭的时候保护她。如果春日遥真的想要逃跑,我们不可能拦得住她。”
“那我们……”
“把这件事告诉悟大人吧,别再节外生枝了。”千叶把手机放回原处,声音平淡压抑。
“我明白了。”五条悟说。“不要改变现场的布置,我马上回来。”
五条悟挂掉电话,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紧他,白色头发的男孩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走过去,稀薄的浮光落在他的眼睛和睫毛上,让他英俊的面容上有了神子般的威仪。GUNTS的队员们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不是为了所谓的权势和地位,而是出于对绝对的暴力和足以毁灭世界力量的畏惧。
伊藤阳太也如他的队友们低头,但不知是哪个混蛋,出脚快如闪电地……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他膝盖一软,朝五条悟的方向摔过去。眼看就要栽到五条悟身上,伊藤阳太却感觉自己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阻碍了,也就是借着这一重缓冲,组长才借势把他拽回来。
“咳咳。五条先生,这是我们的组员,非常擅长侧写和侦查与反侦察,”伊藤阳太第一次在组长那正直到投敌都会被拒绝的正义国字脸上看到这么老奸巨猾的表情,“您看我们有什么可以提供帮助的么?”
妈*的,伊藤阳太百分百肯定,刚刚踢自己一脚的就是这个老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擅长特写和侦查的!”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伊藤阳太努动嘴唇,用唇语向组长表达抗议。
“是你简历上面写的啊。”组长也用唇语回答。
伊藤阳太欲哭无泪,简历上的东西能当真么?那不是对于自己合理的包装么?多少人爱好躺平却在简历上些自己工作富有激情积极主动啊。
“你也不想世界就这样被毁灭吧?”
“世界会不会被毁灭我不知道,对方好像丢了很重要的人啊,你这样把我塞过去,我要是办事不力,就得被人道主义毁灭了!”
“不会的,咒术师的铁律之一就是不伤害普通人,五条悟这么多年从没违背过这个,没道理会对你痛下杀手!” 组长的话里半是威胁半是恳求。“拜托了,这对我们今年的预算真的很重要!你也不想明年拿到的工资减半,出任务时武器还无缘无故卡壳吧?”
这老东西!
“是的,您看我能有幸帮上您的忙么?”伊藤阳太战战兢兢地说。“鄙人在侧写和侦查上确实有一点心得……”他在侦查上确实是有天赋的类型,曾经在红蓝双方的演练中凭借一枚在青苔上印出的痕迹更深的脚印,找出对方司令塔所在的位置,也很认真地思考过退役后转岗去公安那边。
“好啊,你跟我走吧。”五条悟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伙子。
一个小时候他们抵达了春日遥失踪的房间,千叶和千夏战战兢兢地等候着五条悟的到来,当她们看到这个普通的年轻人后,很是吃惊。
“悟大人您这是……”
“咒术师的通病就是太依赖于自己的术式,看事情时也往往偏向于对咒力的考量。”五条悟说,“但遥和所有术士都不同,她从前一直没有自己的术式,现在更不会往这个方向考虑,或许普通人更能找出她离开的方向。”
房间很干净。伊藤阳太想,在明确地获知这件事中不会有超能力的影响后,他就按照正常的侦查方向去探索房间的每个角落,所谓很干净当然不是指卫生条件,而是指从刑侦学的角度来看,对方把有价值的信息都刻意地抹掉了。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曼哈顿的精神犯罪学专家通过对掌握的各种信息进行分析,推测出在整个城市到处安放炸弹的疯子的形象,推理甚至精准到了对方在正式场合喜欢的穿着“双排扣呢子大衣”,侧写学就此诞生。
但伴随着侧写学,反侧写也一直在发展,专业的特工几乎都接受过类似的培训,他们会毁掉相关的录音录像,抹掉指纹和毛发,在不该抹去灰尘的地方重新喷上灰尘以混淆视听。
在两小时前离开这里的女孩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据店员说附近的监控这一段时间无缘无故都坏掉了……伊藤阳太毫不怀疑对方在这件事上的专业素养。
“她选择这个房间时有没有进过别的房间?”伊藤阳太问。
“……噢,有的,之前的房间她嫌弃阳光没这里好……”千夏回忆道。
“这边的房间都是统一的朝向,又没有树木和别的高楼遮挡,理论是是不会有光线的差别的,那就是这个房间有它特别的地方……”伊藤阳太慢慢在房间里踱步,无意间碰到了房间角落的高脚花架,花架被他的肩膀撞得摇动了几下。露出天花板上的空调通风口来。“这个空调通风口……?”
“通风口都是焊死的,没法打开,我们刚刚也去试过了。”千叶说。“而且和电影里不同,通风管道的大小没法容纳一个正常人在里面爬行。”
“……不对,这里是个检修口,比一般的通风口要更大一些。”伊藤阳太突然兴奋地以拳击掌,“这个口是绝不可能被焊死的!所以这是个障眼法,她在爬上检修口后用铁丝之类的东西从里面把检修口绞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从只要找到下一个检修口就可以避人耳目地跳下去了……不过,”他又皱起眉头,“底部花架无法承重,层高超过三米五,没有支撑物的情况下连世界冠军的跳高记录都只有2.45米,除非是人猿泰山……”
“你指的是这个么?”千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到了天花板上把手探到格栅里,摸出了几根绞紧的铁丝,对于空间系咒术师而言这件事比喝水还要更简单一些。伊藤阳太偷偷地往四周瞄了一圈,发现没人对这件事感到惊讶。
“但当时我们就坐在房间外的待客室里,我们能看到所有房间的出口,没道理会注意不到遥小姐。”
“因为她换了衣服和发色。”五条悟淡淡地说,这会儿他终于刷开了春日遥之前发给他的照片们,一张赛一张的千奇百怪,“她压根就没有选择给你们既定印象发型中的任何一种,所以当她堂而皇之从某个房间走出去时,你们并没有发现那就是她。”
春日遥叼着手电筒, 像老鼠一样在天花板上满是灰尘的维修通道里爬行,染成黑色的齐肩短发贴在沾染了汗水的脸颊上。她知道自己现在必然非常狼狈,而且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很累但她不能停下。
五条家的那两个小姑娘只是吃了不了解她的亏, 这样的伎俩在五条悟本人面前耍就完全不可能见效。可以想见这次如果没能逃走,她几乎不可能再有新的机会了。
在黑暗和灰尘中很难辨别方向,即使春日遥爬上来之前已经预估了下一个检修口的位置,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只能一寸寸摸索。终于,当手指摸索到凸起的活口时, 春日遥知道这就是下一个检修口了。她深吸一口气, 费劲儿掀起粗笨的格栅, 轻盈地从检修口中一跃而下。
这时候就要感谢她苗条又贫瘠的身材了,如果换个前凸后翘的妹子过来,没准会被卡在检修口里进出不得……
屋门前的长沙发椅处传来一阵响动。春日遥眼神一凝, 摸出插在腰带上的直板夹,虽说她现在的战斗力对上咒术师们还是举手投降比较好, 但在走之前她还是顺走了这玩意儿权作防身。
这里是造型师们的休息室, 但这会儿正是业务最繁忙的时刻, 无论是服务生还是造型师们都在外边跑上跑下, 按说这里是不会有人的, 在跳下来前她也透过格栅的缝隙扫视过整个房间,但没想到屋门口的死角里还有漏网之鱼……
春日遥立刻生起了要把对方打晕的杀心,她一个健步扑过去,想要看清楚是何方神圣。
屋里没开灯, 四周一片黑乎乎的,春日遥只能看清楚是个修长的男孩, 他大概刚睡醒, 听到了动静后揉着眼睛坐起身扭过头来。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掀起了隔绝光线的纱帘, 金色的光斑落在男孩的脸上,一秒钟前还凶狠如猛虎下山的春日遥倒吸一口凉气,这再熟悉不过的白色头发,湛蓝色的眼瞳和润泽嘴唇……这人不是在几个小时之前才好好地告别并把自己托付给了天真得过分了的双胞胎小姑娘么?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春日遥的思维宕机般停止了思考,但身体还算按照原本的指令飞扑过去坐在男孩的腰腹上,一手操持着直板夹一手摁住了他的额头。
“遥……前辈?”男孩轻声问。他湛蓝色的眼瞳因为惊讶瞪得很大,银色的睫毛像小小的扇子那样在她手心搔刮了两下。与此同时,淡淡的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脸颊的皮肤上蔓延开来。
“您……怎么会在这儿?”
“……”春日遥很快意识到自己是认错人了。虽然脸确实很像,但是这个孩子和五条悟的气质迥然不同。
但春日遥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门口传来的脚步声让她立刻重新警惕起来,她立刻贴着男孩的后背翻身卧倒,低声喝道:
“正常说话就行。”
“辰也,你睡醒了吗?”从光亮处推开门的男孩子看不太清屋里的景象,他穿着店里的制服,大概是工作人员或者兼职的服务生,“我这一班马上就轮完了,麻烦再等我二十分钟哦。”
“……好的。”
“需要给你开灯么?”
“……不用,我等会儿自己开就好。”
“等下请你吃冰淇淋!”男孩子很快又关门跑开了。
小室辰也心跳如鼓擂。
女孩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心,略微加速的心跳和他的心跳声相呼应。温暖湿润的呼吸撒在敏感的后颈处,纤细的手掌环绕身体一圈落在他的心口,四舍五入……就是一个拥抱。
这是他和春日遥的第三次相遇,第一次她挥舞着长刀出现在他跟前,沉默孤独又耀眼,斩断了他无法逃脱的梦魇和迷雾;第二次是在早樱刚绽放几朵的游乐园里,她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虽然在那之后小室辰也也曾鼓起勇气拨打电话,但电话并未被接通;第三次他在等待打工朋友的间隙里小睡了一会儿,在还没分清楚梦境和现实的界限,她就再次从天而降,落在了他身上,在阳光中她舒展的身姿线条美好得就像鸟儿飞起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春日遥坐起身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能过去点儿么?你扣子挂住我衣服了。”
“……好的!非常抱歉!”小室辰也赶紧爬起来,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拆解挂在外套装饰金属扣上的针织制品。
“……真是人渣啊。”春日遥眼神有些放空地、小声地嘀咕了一声。
“您说什么?”小室辰也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不,我说我自己。”春日遥有些头痛地点了下自己的眉心,“对了,你多大年纪了?”
“遥前辈,我是小室辰也,今年18岁,现在就读于嘉泉高中三年级,是天文社和篮球社的社员……”
还好成年了。
春日遥只想叹气,十八岁少年的喜欢太过明显,明晰得几乎不必要猜测。
就像是言情剧里准时出现在有男主出现的球赛和训练场旁的女主角,看完每一场比赛,然后红着脸将毛巾和水壶递给他,什么也不说,迈着碎步跑开。
年少时的喜欢可不就是这个样子。所谓“年少情挚”,无论男孩女孩,满满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千言万语浓缩起来只有一句话,浅薄的,明白的,干干净净的“我喜欢你。”
春日遥今年22岁,说起来年纪相差也不算太大,但一个带孩子的社畜和一个还没参加高考的高中生,怎么样看上去都不该有过多的交集,但这孩子却一副对自己情根深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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