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出现的那只不过是试探,不过在他毫不费力地斩杀其中一只后,这些鸟状的怪物已经开始思考新的策略——它们并不立刻开始攻击,而只采取了围困的方式,等待着更多的同伴到来。
一个玲珑浮凸的身影被灯火映到了白色的墙壁上,静静站立在那里的女人有着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始终懒懒散散的钉崎贺川脸上的笑意迅速地褪去,面部线条恢复了经钢铁般的坚硬。发生改变的不止是他的表情,他的身体绷紧,微微弓着腰,就像捕食猎物前蓄势待发的豹子。黑色的瞳孔中神色端凝。
尖利的厉风声和鸣叫声打破了令人焦躁不安的平静,仿佛商议好般,它们同时突破了这间看上去就不太牢靠的小屋岌岌可危的板壁,以合围之势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扑了过来,它们狞笑着怪叫,黑雾萦绕,惨绿的瞳孔闪闪发光,在聚集了足够庞大的群体后,怪鸟终于展开了正式的攻击。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把刀,仅仅一击之后,刀身就被咒力侵蚀了,淡淡的黑色渗透进金属的纹理之中。显然,这些怪鸟的咒力带有显著的腐蚀性,只要再触碰到它们一次,刀刃就会分崩离析。
钉崎贺川随手扔掉被腐蚀的刀,拔出了第二把,东方刀剑触碰到的鸟居然就像见到了阳光般的雪,羽翼燃耗,连着筋骨都迅速消融,化为四散的烟雾和灰烬。
并不需要被真正地“切”到,这把长刀能够伤害到的范围远比实体大——挥舞它,就像神话中的诸王之王挥出他带着光与火的长剑,所指之处逆命者都将被烧成虚无。而且这种伤害是可以蔓延的,哪怕只是伤害到了一根羽毛,这些鸟也难免最终死亡的命运。就像浸满了油脂的干柴,只要一点星星之火就会导致不可控制的烧蚀燎原。
如果春日遥在这里,立刻就能辨认出这就是她手中那把特级咒具·村雨的效果。只不过那显然是个“仿冒品”,无论是刀刃强度还是术式延展范围都有所不如。在挥出这样的一刀后,刀身立刻会开始崩坏。
呼啸而来的鸟群的阵型迅速被斩开了一个口子,但鸟群的并未停止前进,相反,一瞬间的停滞后,是更凶猛的攻击——这些鸟是如此的凶狠卓绝,在真正开始进攻后,它们就绝不停下,哪怕是被领域伤到了肢体——它们宁愿用自己的鸟喙撕咬掉自己被腐蚀的肌肉骨骼,然后是更加急速的扑击!合围!撕咬!四面八方仿佛山雨欲来前的乌云合拢,然而这场暴雨后绝不会再有生命留下。
不死不休的大凶之物,在暗夜中永生飞翔的捕食者。
夜枭。这是它在西方神话中的名字。传说中的夜枭在被猎人夹住了腿后会自己把整条腿咬断,然后在空中飞翔永不停歇——因为它们实在是太眷恋捕猎这件事了,杀戮捕猎的诱惑能够让它们彻底忘记断肢的疼痛。而且它们的爪子太锋利,一旦陷入地上,凭翅膀和肌肉的收缩很难让它们飞起来——这在争斗中是足以致命的。
钉崎贺川扔掉了最后一把刀,他摇了摇头:
“真是丢人啊,没办法,盗版就是盗版啊,和原装的强度比不了。”他扫视仿佛无穷无尽的夜枭群,“请务必安静一些。”
金色的、明亮的蝴蝶群轻盈地飞舞着,它们仿佛是被一缕轻风托起的精灵,在那些形容狞恶的夜枭面前更是显得玲珑可爱。这些凶狠狡诈的捕猎者们也仿佛被感化了,青色的瞳孔间是深深的迷惘。它们甚至纷纷停落在了砂石的地面上,收拢羽翼,金色的蝴蝶轻盈地飘落在每一只夜枭的背后,淡淡的光芒就像是神对罪人的救赎。每一只夜枭的身体都开始虚化。
它们是地狱里逃离出来的恶魔,那是神也不能到达的最深处。积攒起来的都是罪与罚,神的光不能够拯救它们,只能够杀死它们!
领头的一只夜枭终于从这金色微光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它的体型有一般夜枭的三倍大,虽然是还没有生出灵智的东西,但此刻它显然已经明白,要拯救它的同伴,唯有杀死眼前的人!于是它从离男人只有不到两三米的地方扑击了过去,翅膀斩开空气竟然有隐隐的爆破声——激波噪音!瞬时掀起的风压甚至一瞬间就扑灭了桌上的灯火,
他赤手空拳,唯一还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被远远地扔在桌子上,面对那么裹挟风雷的一击,他只能举手试图格挡,但是很显然,领头夜枭会将他的手腕和颅脑一同劈成两半!
早就看惯了生死,惯于用刀的人都早已准备好将自己的命留在刀下的准备。
但是预想中血溅三尺的结果并未发生。
巨大的夜枭头领停滞在了空中。
他摸了摸那只领头夜枭的头,似乎并不嫌弃它的肮脏、邪恶与丑陋。但男人的指尖有什么微光闪烁,似乎是极为轻薄的刀刃,它被准确地刺入领头夜枭的两眼之间。它的瞳光涣散,但眼中尽是不可思议——这只巨大的生物在死前居然流露出“惊惧”这种人性化的表情,似乎在恐惧自己的消失,又像在惊讶这个人为什么能够在电光火石间扭转事情的结果。
那确实是一把刀,只是它的刀刃呈现出跳动的赤红色,它以纯粹的血液构成。
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的祖传术式·赤血操术。
窗外的女人似乎是吃了一惊,她后退几步,大概是想要离开。但钉崎贺川没给她机会,刀状的血球忽然爆裂成了巨大的蛛网,把女人“拖”到了钉崎贺川的身前。细密而坚韧的血色蛛丝割裂了女人的皮肤,只要再深入半寸她就会被这诡奇的武器割断喉咙。
“我想着你要不是死了要不就是嫁人了,结果你隔天就来打我的脸想趁着我改造村雨的时候搞偷袭?真当我不敢清理门户吗?玲奈。”钉崎贺川在她脑门上踹了一脚,“我以前可没教过你这么不讲武德的打法啊。”
女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和他有几分相似的黑眼睛里充斥着纯粹的恨意:
“您当然可以杀了我,就像杀了我的妈妈一样。”她嘲讽地笑了笑,“师傅,或者说……舅舅?”
“说了那个从你妈妈身体里醒来的不是她本人,而是个怪物,她脑门上的缝合线就是怪物寄生在她身体里的渠道。”细密的蛛丝从佐野玲奈的脖子上松开,“你也不是个孩子了,怎么把自己的脸搞成这个蠢样?是什么新潮的行为艺术么?”
中国南朝梁武帝萧绎瞎了一只眼,他的妃子徐妃就作了半面妆容来嘲讽他。此刻佐野玲奈呈现在他面前的正是所谓的半面妆,她半边脸上敷了厚厚的白^粉,用石青色和绯色在眼角绘出了妖娆的色彩,用鲜艳的红色在嘴唇中间点了一点,而另外半张脸上则素面无妆,就像惯常的她自己那样。
“是我想让人从我身体里复活而做出的尝试,但是失败了,能做到那种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可爱的小师妹。”佐野玲奈捂住喉咙,咳嗽了几声。她冷笑地看向案上“活”过来的那把刀,“春日遥对你这个做师傅的倒是蛮相信的,连刀都可以交付给你。她大概怎么样也想不到,你私底下在研究她的血吧?”
“这是一个威胁么?”钉崎贺川笑笑, 眼角的笑纹舒展开,比平时格外多了种落拓洒落的味道,“你知道你和遥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么?”
“是什么?”佐野玲奈下意识地接话。
“她才不会在这种时候随便被人带跑话题。”
“……”意识到自己又落入彀中, 佐野玲奈愤恨地咬住了下嘴唇。
“开玩笑。我知道你肯定想说些什么她的剑术天赋远胜于你、你自己是个蠢笨的学生这样的酸话。”钉崎贺川说,“虽然是事实,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最重要的是她在审时度势这件事上比你强太多了。如果今天她和你易地而处,就绝不会在自己的脑袋都还在别人一念之间就可能落地的时候说些威胁的话。此刻只要闭嘴就好了。”
一股混合着草木清香的风席卷而来, 明亮的月光从破烂的椽子和瓦砾中落下, 钉崎贺川脸上明和暗之间的分界清晰可见。
“滚吧。”钉崎贺川说, “发现你还活着,我还挺高兴。今天就不下杀手了。”
佐野玲奈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她其实已经过了三十岁, 算不得非常年轻了。但即使面容装饰着奇怪的妆容,她无疑还是个很美的女人。只是这美丽里带着微微的冷, 海藻般的长发衬得皮肤白净细腻如瓷器, 黑色的瞳孔里一片深寂。
“师傅, 我是不是长得很像妈妈?”站在已经不存在的门口时, 佐野玲奈突然问道。
钉崎贺川不答, 佐野玲奈显然也并没有想要得到他的回答,她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深深的夜色中。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女人在身后为钉崎贺川披上衣服。
“明明小的时候还是个听话的姑娘,长大了就变成极端分子了。”钉崎贺川头疼地捏了下鼻梁, “她知道她长得很像我的姐姐,所以认定我不会对她做什么。”
钉崎小百合只是微笑:
“你不仅是她老师, 还是她舅舅。不过刚刚是真的气坏了啊, 我原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用出赤血操术来。”
“虽然我实在恨透了我自己的血脉, 但这术式是与生俱来的,在危险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用出来。要是砍掉胳膊和腿我就能再不用这术式,我一定就这么做了,可惜,这辈子是摆脱不了这术式了。”
钉崎小百合安抚地握住他的手,她并不多说话,但在皮肤温暖的接触中,钉崎贺川的表情还是逐渐软化下来。
“我以为你会担心玲奈对那个叫遥的姑娘不利,但你好像不太忧心啊。”
“我打电话给五条悟了。”钉崎贺川说,“他虽然年轻,却是整个咒术界都要仰望的人。他在遥的身边,就算是诅咒之王本人复苏,都用不着担心吧——嗯,唯一要担心的,是那个毛头小子会不会对遥动手动脚啊。”
钉崎小百合看他居然是真的对此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笑着摇头:
“我虽然久居乡下,不知道你说的那个男孩是个怎样的人。但如果真是那么强的人,再诱惑的美色对他来说都只会是自家花园里的花朵那样可以随便摘取的东西,这样他反而不会想着做什么坏事吧。”
“小百合你还是不够了解男人。无论是年少还是年长,只要他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自己钟意的姑娘面前,一定会抑制不住自己想推倒她们的念头,这是男人这种生物刻在基因里的本性,虽然下流,但是也无可厚非。而男孩成长为成熟男人的标志,就是他不再把自己的想法写在脸上。而是有足够的耐心去等,等那个姑娘真正爱上自己的那天。”
钉崎小百合失笑:
“你这是什么歪理?”
“是自己的经验之谈。”钉崎贺川一脸怅然地说,“我就是成熟得太晚。年轻时被仇恨迷惑了双眼,又自诩风流地在花丛里摇摆不定,等我真正意识到自己真正要的是谁时,你已经和你那个死鬼——”
对着小百合冷起来的眼神,钉崎贺川立刻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知道错了。
“和你那位如今不幸逝世的前夫结婚了,看你们生儿育女,看你们举案齐眉,我的心每天都像被刀捅穿了几百次。我就是在你结婚的那天开始成熟起来的,随之而来的就是漫长的二十年等待。好不容易等他……不幸去世,我又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等你走出来重新爱上我。我看五条家的臭小子就和我当年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比我成熟起来的时间稍微早那么两年。之前我还听遥说过她考虑找个男人结婚,还打算给她介绍几个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呢。”
钉崎贺川满脸遗憾,显然这人就是自己淋了雨还想着要把别人的伞撕烂的类型。
“是么?”钉崎小百合轻笑,“说的我好像不是你的妻子,而是你毕生的心愿一样。”
“没有区别。在你身边,我也时常觉得自己还很年轻。不过总是会格外珍惜时间,毕竟和你在一起的每分钟都很珍贵。”钉崎贺川握住了自己用半生时间追逐的心爱女人的手,和她缓步行走在皎洁的月色下。“而且,月色……绮丽。”
成熟的时间够早而免去了空等二十年的五条悟看着女孩掌心流动的绸带,末端的金色小铃铛在风中叮咚作响。他曾经很熟悉这双手的触感,春日遥的手总是干燥温暖,十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因为是剑道少女的缘故,她从不蓄指甲,因为指腹和掌心都有着因为练习而留下的剑茧,握在手中并不是什么“柔荑”的触感……但……
五条悟淡定地抓起那条绸带,目光掠过被各色各样的红色带子系得满满当当的老树。
“系在哪里都可以么?”
“应该是吧,理论上是系得越高越有用?”
春日遥略微迟疑地说,她对这种活动也不大熟悉。从前虽然有从神社中求御守馈赠给同学的经历,但她是纯把那当作当地名物了,谈不上什么和宗教信仰挂钩。
“啧,还是算了。”五条悟说,“你今天没带皮筋儿么。”
“是啊。”春日遥今天早上出门太急,以至于没带束发的东西。普通地坐在家中还不觉得,这样在有风的天气爬山,头发就有狂躁乱飞的趋势。
“我用这个帮你把头发扎起来吧。”五条悟没等她拒绝,一把拢起她的长发,春日遥的头发是偏细软的发质,好在她头发不少,否则就会显得发量堪忧——五条悟找了个记忆中她会扎起高马尾的点,“这个高度可以么?已经够高了吧?”
“……可以。”春日遥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但今天五条悟今天难得没有动辄就要和她抢夺话语的主导权,她的心情就有些松弛。对这种显而易见有猫腻的话也丧失了敏*感度。虽然没能去看烟花,但身体已经温暖起来,和多年的朋友在早春傍晚的小山上漫步也许是个不错的活动。至于运动强度,对咒术师则可以忽略不计。
“好了。”五条悟松开手掌,金色小铃铛撞击在一起。长发被束起后,她纤细的脖颈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素白皮肤下是淡淡的青筋。五条悟突然又想起她生日那天,他就是借着酒意在这里留下了好几处宛然的齿痕……他遏制住自己想再次在她皮肤上肆意留下痕迹的冲动,不动声色地退开了。“看,不是还蛮好看的嘛。”
月光从山岩的缝隙落下来,照亮了他们身边的森林。是的,浓密的树林就在他们的两侧肆意地生长,树种随着海拔由低到高不断变化,从悬铃木、山毛榉、意大利杨、枫香到日本寒樱,树丛间还点缀着大丛的忍冬和零星的迎春,已经冒出了尖尖的淡黄色小花苞。
五条悟看了一眼手表:
“月亮都升起来了,快一点吧。”
“什么?”春日遥愣了一下。
他们加快了脚步,大约又用了十多分钟走到山顶。春日遥游目四顾,风吹得四面八方林海起伏动摇。
“看得到吗?”五条悟问她。
春日遥以手指掠过额前散乱的碎发,面露茫然:
“看得到什么?”
五条悟叹了口气:
“差点忘记身高差了。”其实春日遥也差不多一米七,是日本女生里罕见的高个子,但超过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距还是足以带来视觉上的差异——春日遥再次被拎了起来,对于对方的这一举动,春日遥可谓是驾轻就熟,已经不再纳罕了。她赶紧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裙子。五条悟随手把她放到了自己的肩上,按住她绷紧了的小腿:
“看得到了吗?”
“什……”春日遥的声音戛然而止,皎洁的月光穿云而出,那是一轮超乎想象的巨大月亮,平缓的光把深绿色的林海映成了雪亮的浪花,山顶巨大的风蓦然掠过,于是耀目的浪在深色的潮水中凝结成块,又倏忽破碎。
春日遥忽然想起在车站的电台节目里听到声音甜美的主持人告诉大家今晚有 “超级月亮”,但那时她行色匆匆,忽略掉了这个。
“月亮很漂亮。”春日遥轻轻地说,她的声音被吞没在了山风中。“可以放我……”
更明亮的光一下子映亮了女孩的脸颊,五颜六色的烟花从山脚下的地方升起又在略低于他们视线的地方轰然炸开,重重叠叠的牡丹,丝丝缕缕的垂柳,星星点点的球头火箭……明亮的烟花甚至掩盖了月色的光辉。过了好一会儿,春日遥这才想起,山脚下就是烟花的燃放点,只是错落的山路和茂密的森林让人很难判断出真正的最佳观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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