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那么厉害……”
“喂过度谦虚了吧,刚刚那个攻击绝对已经到特级的水平了!”钉崎野蔷薇有些好奇地凑近看向伏在乙骨忧太肩膀上因为半透明状而显得没那么凶恶的咒灵。
“不是‘普通的特级’这个水平,应该说是‘见所未见的强大特级咒灵’才对。”春日遥想了想,“在我生平见过的咒术师中,能够正面撄其锋芒的,也只有两个。他们中的一个目前还在出差失联状态。另一个……还是不要让他看到忧太的咒灵比较好,没准他会动不该有的心思,总之是会很麻烦就是了。”
“‘出差失联’的是指五条老师,那另一位是?”伏黑惠认真地问。“也是遥你的朋友么?”
“……啊,是我的一位朋友,具体的情况以后有空再说。”春日遥像所有面对孩子追根究底的好奇心就祭出“你长大就知道了”的家长一样,用十分敷衍的语气搪塞道。
“那这么说,刚刚遥你面对忧太前辈的术式也毫无把握,还是就这样冲上去了……”伏黑惠倒是没有在“春日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有的一个朋友”这件事上打破砂锅问到底,但从她的语言里翻出了她乱来的逻辑漏洞,不认同地盯着春日遥。
春日遥有些体会到钉崎贺川在被她锐利词锋逼问时既无语凝噎又因为“不愧是我养大的孩子”而骄傲的复杂心情了。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伟光正的人,如果你们不在,我直面这么强大的、随时可能暴走的咒灵,说不定拔腿就走了。但你们这群我在乎的小孩子在,我实在生不起一点后退的心思啊,何况,”春日遥神色坦然,她站起身来,将刃面一清如水的长刀收刀入鞘,“在判定它是忧太的术式后,我有六七成的把握能靠‘劫持’忧太让它就范,那就赌一把咯。”
春日遥这话说得坦然,三个小孩子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又齐齐点头。钉崎野蔷薇像是想到了什么,仰头叉腰:
“说起来……遥你刚刚捏住忧太前辈脖子的样子,超级不良的啊,至少是和不良学生做了好几年同桌那种程度的纯熟……”
春日遥微微发窘,她刚刚情急之下膝盖抵住乙骨忧太后腰一手按住他脖子的尊容委实不像是个能引导小朋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大人。
“我真的非常感谢遥前辈!”这次是乙骨忧太出来帮她解围,这孩子一脸认真地说,“如果不是遥前辈告诉我里香还活着,我大概就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很多很多的人……”
“好啦,”春日遥将覆盖空间的“帐”降下,“我们去看看真正的里香吧,她受伤不轻,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啦。对了,忧太,你不是东京人吧?”
春日遥看了看暂时在乙骨忧太肩膀上陷入沉睡的咒灵,这只靠吸食乙骨忧太咒力就强大如此的特级咒灵目前虽然已经被乙骨忧太很好地“控制”了,但它的实力实在是过分强大,甚至还在不断提升。如果被咒术界的高层知道,以他们宁愿错杀一千的习惯,恐怕当即就想着趁乙骨忧太本人实力还没跟上给他判处个死刑;而让夏油杰知道这么个咒灵的存在,他也未必不会感兴趣……为了乙骨忧太的安全计,他最好立刻离开东京,回到自己的家乡。
根据医生的诊断,祁本里香其实就是伤在手臂,可以在处理后回去继续治疗。他们这一路也最好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这个也很好解决……春日遥假期还有三天,她大可以租辆车把这孩子连他的青梅竹马的小姑娘一起送回去……
“是,我是宫城人。”
“宫城哪里?”
“仙台。”
春日遥感觉一阵恶寒。她最近已经太多次听到这个地名了……春日遥站在病房门口,木然地看着乙骨忧太和他业已苏醒的青梅竹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然后乙骨忧太接到了个电话,他的面上重新露出了忧容,他犹豫地走到祁本里香身边,轻声对她说了点什么。小姑娘的眼圈一下子泛红了,她立刻就要逞强地从病床上翻身下来,但被男孩子按住了。小孩子们都围在了病床边上,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春日遥仿佛看什么默剧般看着这一幕,直到小胖子噔噔蹬地蹿到她腿边,大声说:
“伏黑妈妈,刚刚乙骨前辈接到电话,说祁本前辈的奶奶在家摔了一跤受了伤,想让她早点回去!”
滑腻的冷汗一下子浸透了春日遥的脊背,她仿佛感觉有一条蛇在她身后嘶嘶吐着信子:看啊,连理由都为她想好了。以乙骨忧太现在的状态,春日遥绝不会就放任他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回去,这样她自己就势必前往仙台。真的有人能计算到这种程度吗?如果她的预感是真的,那这个敌人已经强大到“命运”这种程度,真的是她能抗衡的吗?
第二天一大早, 春日遥就带着已经自动早起的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出了门,连行李都是现成的不用收拾。
春日遥今天扎了头发,扣着棒球帽, 马尾辫从帽子扣眼中拉出来又松松打了个结。她也不再像往常一样作都市丽人的娴静打扮,一身在手腕和脚踝处都有绑带的深绿色工装,带绑带的高帮皮靴,戴着黑色手套,看着格外英姿飒爽。
春日遥让两个小孩在楼下等着。过了一会儿, 开着辆大排量的越野回来了。她跳下车, 随手把沉重的行李箱扔进后备箱, 又摸出几根绳子把它们在地步的铆座上绑好。她拍了拍车门,示意两人上车。春日遥身量高又有双漂亮的长腿,半靠在车门上时展露出了玲珑的曲线, 引得早起的上班族冲她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到了医院门口,乙骨忧太已经用轮椅推着祁本里香在马路边上等着。他背着大大的双肩包, 还很是细心地拿了厚外套给里香盖在腿上, 但里香扭过头, 俏丽的脸上显露出一点倔强的神态:
“忧太, 我的腿没有断, 可以走的!”
“但是医生说你小腿上那个伤口不能轻易动弹,要不然容易导致缝合线崩开……”
里香还想说些什么,但她的话被轮胎摩擦沥青路面的酸牙急刹声打断了,大排量的发动机所带来的热风扑面而来——一辆正在高速行驶的黑色越野生生地跨越两个车道, 如同泥鳅般从车流的缝隙中穿插而过,一个激烈的甩尾后, 准确地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
春日遥没有熄火, 她跳下车, 随手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长发:
“如果伤口裂开,可是会留很大的疤,等你长大了也穿不了露小腿的裙子了。”春日遥随手把祁本里香打横抱起放到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上。又俯身下来把一根根安全带替受伤的小姑娘绑好,她动作很快,但举止轻柔,避开了里香所有受伤的地方。动作间,她一缕红色的额发从帽子的边缘滑落出来,翘起一个支棱的弧度。她的声音带一点漫不经心的调调,“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以后穿不了裙子,岂不是很可惜?”
祁本里香莫名地脸红了一红,细声细气地说:
“不穿裙子也可以挺好看的……”
春日遥摆摆手,关上车门,示意乙骨忧太坐到副驾驶来:
“忧太你坐这里。”
“里香她……”
春日遥摸出了一副巨大的墨镜架在鼻梁上抵御清晨从东方升起的刺目阳光。闻言她又把眼镜下拉一点,视线落到蹲在他肩膀沉睡状态的咒灵上。
“昨天晚上我借口你有基础疾病请护士给你安排了一间病房,你睡得怎么样?”
“还好……”
春日遥轻笑了一声:
“你肩膀上的小咒灵又醒了几次?”
“……三次,但是……但是我听了遥前辈的话,有努力在控制它,它也没有暴走!”
“别这么紧张,我知道你控制得住自己的术式。还有也不必叫我遥前辈,就像惠那样叫我遥就行。”春日遥踩下油门,越野汇入了滚滚车流之中。“你的术式和你的咒力相链接,理论上能够通过咒力更精微的操控发挥出更多的作用。但咒力控制我自己就是个半吊子,实在没办法教你更多的东西了。所以只能暂时物理隔绝你和里香,她毕竟只是个普通人,那只咒灵虽然自你的咒力和她的血肉中诞生,理论上得叫她一声妈妈,但它现在还是太不稳定了。”
“我知道了。”乙骨忧太很低落地说,“我回去后也会先不见里香……”
“这样吧,从东京到仙台的车程是五个小时,你如果在这一路上都做到能控制它处于沉睡状态,接下来每天就允许你见她半个小时。”春日遥说,“至于什么更久更亲密的接触,就等你命中注定的老师出场再说吧。”
“老师?”
“忧太,单凭你的咒力量和作为术式的咒灵强度,你已经是特级咒术师的水准了,只是你自己不会使用而已。”阳光落在春日遥的脸颊上,映衬出一点烫而白的色泽。“能教导你的人当然也是特级。”
虽然已经拥有了可怕水准但仍旧对咒术界各种相关知识一片空白的乙骨忧太露出一点担忧的神色:
“特级是很厉害的水准吧?您说的那位咒术师……他会愿意教我么?”
“他会愿意的。”
在拐出城区后,视野开阔,光线也很好,春日遥的车速干脆地飙上了120码,她还开了点窗,风大得人要用喊话才能听到。
“那……那位咒术师一定是你信任的好朋友吧?”乙骨忧太想了想,“就像我和里香那样!”
春日遥斜瞥了满脸真挚的小孩子一眼,她之前就注意到,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的脖子上都挂着和目前他们手指尺寸还很不匹配的对戒,显然已经领先这个少子化、老龄化社会的大多数人,许下了陪伴对方一生一世的诺言。一样是走青梅竹马的开端,五条悟和她的关系可离这两个小孩子的关系差着十万八千里。
她想了想,最后什么都没说。
“喂,你有没有发现,今天遥有点不一样啊,超帅的。”钉崎野蔷薇拍了拍身边的伏黑惠,比了个大拇指,大概是绝赞好评的意思。
伏黑惠没有吭声。在这群孩子中,他和春日遥相处的时间是最久的,对于她昨天情绪的变化感受也最明显。从医院出来后,她的情绪里始终带着一点阴烧的火气。
她原本要把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托付给同事自己独自带着乙骨忧太和祁本里香前往仙台,但他们俩都不同意,她想了想,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要他们俩乖一点,在路上要他们做什么就得怎么做。
两人都答应了,但伏黑惠心中纳罕,她除了生活上蛮照顾小孩子,对于他们的举止和决定却一向宽松,很少说出什么“听话”的约束性词汇。
昨天半夜她还出门了一趟,因为野蔷薇的到来暂时只能睡在沙发上的伏黑惠迷迷糊糊地问她是去干什么,她说是肚子饿了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可等她回来时伏黑惠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四五点了。
但伏黑惠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他们只是开车去仙台而已,其中的危险在哪儿——身旁的野蔷薇和里香已经呼吸绵长,这一路旅途颠簸,他也有点累了。于是他准备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接下来要见那一群人,想必会是更加辛苦。
结果他才刚刚浅眠几分钟,就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他整个人被急转弯的车直接甩在了车窗上,要不是有安全带束好,那一下几乎都可以撞得他的腰椎移位。
“怎么了——”伏黑惠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和窗外黑色的骨鸟对视了一眼。黑色的鸟,翼展极大,超过一米,青色的眼珠在空中滑过诡异的流光。哪怕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也该猜到它们就是从人类的某种情绪中诞生的咒灵。这种生物仅仅只是一只就足够令人不适了,何况还是这么一大群——连续涌过来的夜枭群不断地撞击在车身上,密密麻麻的脚爪挠抓引擎盖和玻璃窗,这声音光是听着就会令人焦躁得发疯。
天空阴郁,原本炽烈的阳光不见踪影。
“这是什么咒灵?怎么这么大一群?”
“是夜枭,从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中诞生的咒灵。”春日遥淡淡地说。
原本这条隔上一段时间还能碰到一两辆车,但是此刻漫长的盘山公路上似乎只有他们了。这也很符合夜枭和绝大多数咒灵的捕猎习惯,猎物会被引入阴与阳之间的缝隙。春日遥单手换挡猛打方向盘,车身在弯道处风驰电掣地漂移,将伏在车身上的夜枭猛地甩出去。
伏黑惠头晕眼花之余又想起春日遥今天早上把车里所有东西都绑好的举动,想必她已经预想到了这样的情况。也做好准备利用这样绵长的弯道甩开紧追不放的怪物。
但……伏黑惠咬住嘴唇,前方笔直的公路涌入了他的视线,在这段目测超过五公里的笔直公路上,她无法再像之前那样通过拐弯和漂移甩开夜枭。而且空气中飘来橡胶隐隐约约的臭味,汽车引擎发出沉闷的震动,车速已经到了两百码,这已经是这辆越野车的极限了。
“遥前辈,我可以……”一样晕头转向的乙骨忧太终于缓过神来表达自己可以使用咒灵的意愿,但被春日遥否决了,“你不是想通过控制咒灵来换取和自己的小女朋友相处的时间么?说了就要做到啊。惠,你还醒着么?”
“我在!”
“麻烦从你座位后往后备箱里摸索一下,那里有我用活结绑起来的东西,我教过你怎么解开这种水手结,你把那东西给我。”春日遥说。
伏黑惠矮下身,费劲地向后摸索,果然——手指触碰到了金属枪管冰冷的质地。他一下子掀开覆盖其上的绒布,解开水手结,把那东西抽出来——号称美国现役狙击之魂的M24狙击步*枪,春日遥在意识到他不再是读“狼和兔子”读物的年龄后,曾把这东西的图册当作睡前读物兴致勃勃地翻给他看……
春日遥摸出村雨,一刀洞穿了车子的顶棚,半分钟后收回,刀刃上已经沁出雨水洗涤黑色血迹。她单手接过伏黑惠递过来的狙击*枪,在一脚油门将车速加到最大后,她做了任何国家的道路行驶安全法都不会允许的事——她解开安全带,任凭车辆在笔直的道路上靠着惯性行驶,自己则推开天窗,站在了黑色的真皮座椅上。
春日遥架好长枪,眯起一只眼,大风吹走了她的帽子,她的长发散开,就像一团在风中燃烧的火焰。而她的表情介乎冷峻和不屑之间:
“说是命运的阻挠,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拦我的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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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学习,要遵守道路交通法
春日遥扣动了扳机, 枪口吞吐半尺火焰,她没有佩戴任何锚具,又是在高速移动的载具上射击, 按道理即使是功勋狙击手也无法保证命中率。但春日遥没有显露出任何担心的神色,开过一枪后就自顾自地跳回驾驶座,车速还保持在110码上下,春日遥用左手握住方向盘,把枪扔回后座。
“枪里还有四发子弹, 解脱按钮在扳机护圈的前面, 打开弹仓底板就可以卸下子弹了。”
“……开一枪就可以了么?”
“当然, 你以为我要对夜枭群动手?那玩意儿数量实在太多,靠狙击可没用,至少得上个芝加哥打字机才能把它们给突突了。”
伏黑惠卸下一枚子弹, 它的表面是明亮的黄铜色,尖头船尾形设计, 这种设计能让它刺透任何生物身体后炸出巨大的血花——但也只是针对活着的生物。
能杀死诅咒的只有诅咒, 伏黑惠原本以为她的弹夹里填装的都是咒具子弹, 但这显然就是一枚普通的实弹, 按道理最多凭借巨大动能短暂弹开咒灵们——
“这子弹……”
他茫然四顾, 在春日遥那一枪后,原本蜂群般追逐着它们的夜枭群就像失去目标般散开了,偶然还有一两只往这个方向飞过来,但在靠近它们时像是遇到了什么令它们惊悸的天敌般远远逃开了。
“夜枭是由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中诞生的咒灵,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对‘战死’的恐惧。这种生物大多数诞生于古代的战场,因此还有嗜血和食腐的属性, 所以显得它们很疯狂也很不讨喜。但对死亡的恐惧早就刻进了它们的灵魂深处, 它们对咒力的嗅觉很敏锐, 哪怕是攻击人类,也只会攻击落单或者受伤的个体。这里有远比它们强大的同类在,按道理,它们是绝不会选择主动攻击我们的。”
春日遥看向还伏在乙骨忧太肩膀上沉睡的咒灵,这目前看上去很乖顺的东西实力远远强于一般的特级。哪怕不行动,对于这群贪生怕死的东西也是巨大的威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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