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狩三年上元夜,皇太子在祭祀典仪上遇刺身亡,尸骨无存,史称“刺棠”案。
刺棠案后,世家叛乱,将皇子宋澜推上皇位做傀儡。
为了调查此案的真相,也为了平息政变、保护太子最疼爱的弟弟,出身名相世家、与太子青梅竹马的苏落薇嫁给了宋澜,殚心竭虑地帮助他收揽权柄、稳坐江山。
直到有一天,苏落薇发现,原来宋澜才是刺棠案的始作俑者。
她被骗无知,甚至在无意间做了他的帮凶。
知晓真相的苏落薇决意不惜一切为太子复仇。
于是她看上了宋澜最器重的权臣叶亭宴。
皇太子自小清正端方、光风霁月,不想却被弟弟和青梅算计,一夕之间跌落尘泥。
他大难不死,易容之后借助心腹叶亭宴的身份重返朝中,打算将害他之人一一清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已经成为皇后的苏落薇居然主动越界,向他示好。
他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未真的认识过苏落薇。
直到苏落薇趴在他的肩头,对他低语:
叶大人,你不是好奇我所求为何吗?你去杀了宋澜,为我的太子报仇吧。
“关于克己复礼之人窥见黑暗的疯狂、天之骄子在乌涂中的坚守,以及理想主义的摧毁和煅造。”
ps:本文三观正确,女主在和男二关系存续期间并未与男主展开情感线;
pps:本文部分剧情取材于李贺诗词,包括但不限于《假龙吟歌》《金铜仙人辞汉歌》《老夫采玉歌》《巫山高》等等,谢谢你长吉。
【排雷·一定要看】
1.女非男c(高亮)!!HE,架空;
2.感情线十分狗血,非完美人设,男女主是爱得死去活来的恋爱脑,还会发疯,可怕得很;
3.详尽排雷请阅读第一章作话,一定要看!风格迥异,谨慎跳坑;
4.想到了我再来补~
“皇太子上元安康。”
月上中天,灯烧如昼,满街箫鼓频喧。皇室的祭祀仪仗路经朱雀前街,人群避退伏身,只余问安声此起彼伏。
天狩三年,上元夜。
苏落薇跪在老树上悬着的一盏走马灯之下,抬头看去。
人群跪伏一片,连随行宫人都只顾低头行走,鲜少抬眼。
有深青色的御旗随着夜风飘拂,落薇的视线从那盏走马灯上移开,越过喧嚣的人群,与车队中央、玉辂上端坐的储君正正对上。
他形貌昳丽,朱明衣、远游冠,手捧赤色鎏金香炉,尊贵无匹,朱红祭祀礼服上金银钑花暗光流转,水晶珠和琉璃串相撞,戚戚混在满街的礼乐声中。
隔着执灯的宫人,他瞧见她,先是惊诧了一瞬,随后便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
跪伏的人群中,只有她一个人直身跪在原处,定定地盯着他。
圣人训、亲长言都在耳边,她知道自己应当垂下头去,与人群一同山呼皇太子安泰,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竟然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了想要多瞧一眼的心情。
太子手中捧着的熏香炉中香雾上浮,将他的面容遮掩在一片云山缭绕中,在雾气被夜风吹散的一瞬,落薇忽而觉得心口抽痛了一下。
她捂着心口重新抬起头,走马灯停了一瞬,随即更快地转动起来。
人群的嘈杂声在她耳边突兀地消失了,回过神来的时候,远隔云端的储君竟落到了她的身侧,他拉着她的手,带着她穿梭在喧闹人潮之中。
手心温热,落薇犹觉得恍惚,尚未开口,便觉得眼前有光一晃。
她停在一个摆满铜镜的摊位旁,怔然看向铜镜中映出的自己——少女稚气未脱,鬓边簪了一朵服孝所用的白花。
遥远的城楼之上,传来飘忽的声音。
“天狩元初,千秋节,上元夜,圣天子赐酺三日,昼夜不禁。走百病,闹花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这是天狩元年,三年之前。
这一年她年方及笄,爹爹病逝,床榻之前,她得了皇帝赐的天子剑,被册为储妃,只待服孝三年之后与太子完婚。
园中花树下,她得了一块对方亲手雕琢、以作信物的棠花玉佩,自此之后,这块玉佩成为她心爱之物,从不离身。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快些,别叫他们抓回去!”
落薇与珠白襕衫的储君十指相扣,一路行至汴河岸边。他买了两盏花灯,催着她写下愿望,随后学着周遭的男男女女,双手合十,虔诚祝祷。
落薇伸手在冰冷的汴河水中掬了一把,没有抓住那盏远去的河灯,只依稀看见,灯上她自己的字迹,写的是“皇太子上元安康”。
那他许了什么愿?
她尚未来得及再看一眼,便被他拖着离开了那片水泽,回到熟悉的御街。
方才喧嚷不已的御街此时已变得空空如也,她提着裙摆同他飞奔,跑到气喘吁吁时,停下一瞥,恰好在街边的古树上看见了一盏熟悉的走马灯。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走马灯一顿,随即更快地转动起来。
与她双手交握的人消失了。
落薇迟疑地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发觉她正端坐案前,案上摆了一面铜镜,铜镜中她身着桃夭长裙,比先前更小了一些。
仍旧是上元夜。
身侧的花窗被人推开,服白的少年冲她挥了挥手:“我养的两盆夜昙竟在今夜开了,你更衣之后便逃席罢!我们同舒康、子澜他们赏花看月去,今日是我生辰,爹爹不会责怪的。”
她终于确信,自己正处于一个光怪陆离的时空当中,不断地回到过去的上元之夜。
十三岁,上元夜有大雪,落薇与他在园中糊了红泥小火炉,学着喝宫中新供的眉寿酒。
十二岁,他坐在金殿之下听了一夜群臣朝贺,落薇在后殿摆了许多雕琢为莲花形状的红烛。
十一岁,他们一同在宫中最大的海棠树上系了一根红绸。
走马灯飞快旋转,终于倒回初见,那年落薇只有五岁,高她一头的哥哥拉着她的手,摘了一簇紫薇为她簪发。
那是春日,园中海棠将谢,紫薇初开。
他说,他的小名就叫“阿棠”。
海棠树上挂着那盏她熟悉的走马灯,这次,它逆转了方向,哗哗啦啦地转回了原处。
落薇伸手去抚摸太子的脸,突然发觉,不知何时,他又变回了天狩三年上元夜中、那个着朱明衣的皇储君。
她仔细端详这张脸,生怕错过一丝一毫,心口却钝痛一片,连带着手指都颤抖起来。
似是一种将要失去的预感。
他回望着她,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我赠你的佩玉呢?”
落薇茫然地低头,想要去摸一摸那块佩玉。
可是腰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不知何时,她将那块佩玉丢了。
再抬头,面前之人亦消失在了虚空当中,玉辂迤逦远去,她独自一人站在混乱的街道上,想要嘶吼一声“不要走”,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狩三载,千秋节,上元夜,圣天子赐酺三日,皇储君汴河大祭,昼夜不禁。走百病,闹花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走马灯从树上坠落下来,重重地砸到了她的脚边。
街道上燃起冲天的大火来,只一刹的功夫,满街人潮逆流,甲胄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大,吞没了她不甘的挽留。
“皇太子遇刺,汴河戒严!”
“皇太子遇刺,汴河戒严——”
落薇终于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泪流满面地嘶吼出声。
“不要走!不要走!”
——至少,同我过完这个上元节罢。
她动弹不得,只能奋力抬头,朝天看去。
虚空中,年青的皇储君立在汴河上用于祭祀的汀花宴台之上,对她露出一个灿烂微笑,漆黑的眼瞳中映出火焰的倒影。
“娘娘,娘娘——”
“……”
落薇自这场做过无数次的幻梦中猛然惊醒。
宫人拿着帕子,轻柔地拭去了她额间的汗水。
凛冬将过,落薇转头看向窗外光秃嶙峋的海棠林,迟缓地意识到,这已经是她成为皇后的第三年冬了。
初时,她做起这个梦,冷汗总会濡湿枕榻,于是她便亲去号称灵验的岫青寺摇签解梦,得了一句不知所云又似有深意的签语。
“人之生譬如一枕梦、一树花,乘春以盛,兴尽而空,沤珠槿艳,不可多怀。”
凄美哀艳到极致。
反手却见木签背后另有一句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被人随意添上去的。
——明月万古照春夜。
不知何意,无人能解,落薇便照着自己的解法笃信了,甚至将这一枚木签从岫青寺带回了宫,供在内室的琉璃净瓶之前,权当一个隐晦的安慰。
落薇蒙儒学之教长大,并不信佛,也不尚道,如今内室之中却布满了诸家画像。
她的皇帝夫君见时还调笑过一句,自古儒释道不能并行,皇后为何毫不避讳,也不怕诸位仙家互相瞧不顺眼?
落薇不在意,噙着淡淡微笑,心中冷淡地想着,但凡有一位仙家显灵,也不至于让人世沦落到如此的境地。
既然神佛不能佑人,必也不会怪罪她的不敬。
“娘娘,陛下来了。”
有人掀了帘子,走进了她熏香冉冉、逼仄神圣的小世界。
落薇缓缓地转过身去。
看清楚来人面孔的一刹那,少女所有的幻梦如同皂角泡沫般破碎虚空,氤氲的香雾之后,露出一张与梦中的皇太子有几分相似、又全然不同的年青面孔。
她知晓这已不是虚幻,于是恭肃地双手交握,行了一个大礼。
对方连忙伸手扶住她的小臂,示意她起身,他穿了有缎光暗纹的深蓝衫袍,袖口露出一圈赤色。
她看着他。
他是年青俊秀、风华正茂的少年天子。
而她梦中之人,却已长眠黑暗,成为了一抔散落的、寂灭的死灰。
人世何其荒谬。
“阿姐,你的病刚好不久,北巡繁杂,便不要同行了,好好养着,朕归来后,等你主持春宴。”
落薇将所有的浓郁情绪生生咽下,只留下温婉一句:“好。”
皇帝离去之后,落薇抱来古琴,在诸家画像前奏了一曲《江神子》。
“……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
“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1]
琴弦勾勒间,她闭上眼睛,想起的却是那盏坠地的走马灯。
碧落花开少,当春风雨多。
人面何处去?
吹梦入山河。
走马灯上一片空白,内里的红烛也断成了数截,空白的绢面上凭空生出一朵一瓣一瓣绽开的花朵,粉色,白色,是海棠花。
一声如同银瓶击碎般的刀剑声撞破平静,于是有鲜血漫延而出,那朵海棠被血色完全浸透,浸入一片昏红、一片暗黑当中,永恒地寂灭了。
靖和四年,岁次癸卯,春日横流。
皇帝的贴身内官刘禧步入皇后所居的琼华殿前,先见了满园晾晒的女子衣裙。
——并不是后妃的礼服。
皇后出身名相世家,是个再贤德不过的人儿,人前人后一丝不苟,自封后以来,辅政尽心、克己复礼,就连御史台上那帮不苟言笑的士人言官,都对她称颂不已。
照理说,皇后对皇宫礼仪烂熟于心,最是知晓什么场合该行什么礼数、着什么衣物,这些少女衣裙,宫中之人从未在皇后身上见过。
于是眼前的场景更加扑朔迷离,刘禧心中纳罕,随着皇后近身的宫人穿行过园,忍不住抬头偷看。
如今正是春时,园里垂丝和西府海棠并种,含苞吐萼,半开半闭,天蓝如澄翠琉璃,日光透过树木的罅隙落在地面上,风摇影动,细碎窸窣。
一条条少女衣裙如同花树精魂所幻,和着微风,衣带飘拂,如梦似幻。
黛蓝薄云烟裙、拓枝红月华舞裙、杜若轻纱刍云裙……皆是当年京都少女最爱的款式。
这些裙子养得极好,崭新如昔。
刘禧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低声问起了身前皇后的贴身内人烟萝:“娘娘这是……”
烟萝回头看了一眼,低声回道:“昨儿白里,娘娘叫人抬出了她出嫁前封存的几个大箱子,将这些进宫前的裙子全找了出来,洗净熏香、日中晾晒……想是娘娘得闲,寻些少时的玩意儿怀恋一番罢了。”
话音方落,刘禧便隔着正殿大门远远瞧见了身着金鳞紫缎玄光朝服的皇后,心中怪道果然是自己想多了,皇后这样的规矩人,就算寻出了这些裙子,也不会穿着朝宴的。
他拍拍衣袖,还没进门便干脆利落地行了个大礼:“臣给娘娘请安。”
落薇正张着双臂,任宫人为两袖熏香,香烟上浮,她便索性闭了眼睛,闻声也不曾睁开,只是懒懒道:“刘翁,不必多礼。”
刘禧站起来,半躬着身子笑道:“娘娘,陛下春巡归来,宴席将开,陛下怕娘娘记挂,特意遣臣来迎驾。”
去岁北方打了几场胜仗,朝堂甫定,小昭帝便在上元过后北上春巡去了,这是他登基后第一次巡幸,一是为了激励得胜将士,二也是拉拢北方的宗室权贵,为自己亲政铺路。
皇帝一去,三月有余,今春闰二月,御驾归来不久后,恰是第二个二月二的节气,落薇便将本该再晚些的春宴挪到了此日,君臣同宴,也算是为众人洗尘。
春宴照例设在禁宫西南侧的点红台上,刘禧是皇帝近身的侍臣,遣来迎她,是向群臣示帝后的鹣鲽情深。
落薇乘辇往点红台去,金冠在头顶压得脖子生疼。
然而她对这样的迫痛已经漠然,只是正襟端坐在辇台上,听着耳边珠玉乱撞的声响。
一路无声,经过一段林道时,落薇忽地听见了刘禧在前方的一声低责:“……大人唐突,给娘娘谢罪罢。”
落薇轻轻蹙眉,还未等抬头看去,便听见一个懒洋洋的男子声,声音中并无几分恭敬,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微臣给皇后殿下请安,请殿下恕臣不敬之罪。”
此处宫苑繁复,初进宫的朝臣误打误撞地碰上她的轿辇本是常事。
然而听了这句话后,落薇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荒谬之感。
全然陌生,语气是、声调也是,清润、散漫,荒谬感从何而来?
她怔愣片刻,没有想清楚,于是抬起眼来,向前瞧了一眼。
众宫人抬辇沉稳行进,尚未路过方才给她请罪的臣子,道旁也恰有一队侍奉的内人,正恭谨地跪着,连头都不敢抬。
见她探看,刘禧连忙凑近了解释:“娘娘,是不熟宫中道路的大人误至。”
落薇问:“是谁?”
刘禧摇头,简单答了一句:“臣也不识得。”
但看他意味深长的神情,并不像是不识得的模样。
他不肯说,落薇亦懒得怪罪,只是示意他退下。
刘禧恭敬垂手,走到前列,为她让出了打量的视野。
落薇的目光移向道旁直身跪着的青年臣子身上,还没有看仔细,对方便似察觉到了她的注目一般,缓缓抬眼,继而毫不畏惧地朝她看了过来。
一句“放肆”哽在喉间,迟迟没有吐出来。
——与声音一样陌生的脸。
皇帝的近臣、亲臣,朝堂上诸阶大人,乃至去岁春考时新提拔的士子,她全都识得,这人却从未见过。
可那张脸生得极为晃眼,眉若远山、拨雾含情,瞳如点漆、深浅不知,让人挪不开目光。
青年臣子穿了低阶臣子身上常见的深绿官袍,没有戴帽,簪的是青玉莲花冠,发丝微乱,在春风中飘荡。
风尘仆仆、逆旅方归的模样。
落薇与他一眼对上,没来由地心神震荡,偏他全然不知恭敬和礼节,在一片跪伏的宫人当中直身瞧她,目光含笑怡情,丝毫不畏惧。
对视片刻,他微微颔首,有意无意地眨了眨眼睛。
道路两侧种了两排与她宫中品种不同的海棠树,由于侧旁有宫苑遮挡,这道边海棠便一半沐浴在阳光中,一半隐在阴影里。
落薇这一侧,花树正怒放,日光强烈,有风吹来,在她面前扬起柳絮和落花。
而那青年臣子跪在对侧的阴影中,身后的海棠因不常见光,大都是未绽开的骨朵——就连颜色,也比这一侧深上许多。
此情此景似乎在何处见过,落薇唇齿颤抖,尚未想清楚为何熟悉,也来不及呵斥,辇轿便与他擦身而过。
他跪在原处,没有回头。
落薇端坐辇上,强迫自己平静,她不自觉地攥着手中的绢子,将它按在胸口前,感受到身体内泛起一阵酸涩的钝痛。
缓了许久,她才不禁自嘲了一声。
——大抵只是一种过于想念带来的移情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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