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渴渡(猫猫可)

“咳咳……”齐少焱却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句，苍白的脸似乎又虚弱了几分。
“你没事吧，我是不是锤的太重了？”林羽墨被吓了一跳，赶忙轻轻抚了抚齐少焱的背，向他问道。
“逗你的，”齐少焱却直起身来，换了副神色，狭长的眸子勾起，向她戏谑道。
“疯子！”意识到被骗，林羽墨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嘴角却不由自主的上扬。
“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那天只是因为集团有件大事处理起来颇为头疼，所以我抿了一口而已。”
“其他时候，我都从来没有再喝过酒，不信你可以去问左权和周慕白。”
齐少焱换上了严肃的表情，望着林羽墨的背影认真的说道。听到这些话，背对着他的林羽墨，嘴角的笑容如涟漪般泛起，放的更大了。

瑞士, 世界玉石珠宝雕刻大赛现场。
“下面让我为大家逐一介绍，参加此次比赛的世界各地知名玉雕设计师！”
一名金发碧眼，身着西装的主持人在讲台上隆重宣布比赛的开始, 白色的舞台强光闪烁着, 瞬间照亮了舞台上错落有致, 崭新齐全的工作台。
台下摆满的天鹅绒观众席座无虚席，世界各地玉石珠宝界大佬，甚至商政界人士都来参加了这场世界级比赛省会。这些珠宝界大佬, 来这里全部是为了挑选自己欣赏的设计师，以及设计作品。并及时与在比赛中获胜的设计师谈合作。本场比赛还会通过实时现场直播, 在世界各地有名的电视台实时播出。
望着这个热闹非凡的地方，盯着头顶上的灯光闪烁, 站在台下候场等待着上台的林羽墨只觉得呼吸急促，莫名的焦灼和紧张爬上了她的心房。
盯着那灯光集中照射的舞台，林羽墨的呼吸加快，恍惚中, 仿佛看到了高三时站在舞台上, 表演芭蕾时的自己。
那是一次与外校芭蕾舞社团一起进行的重大表演, 不仅会有本校的学生作为观众，还会有外校各个学校的学生前来。而她作为那场芭蕾舞剧的首演，要完成整场表演将近百分之九十的舞蹈动作。
那时的她，身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那条墨绿色古典芭蕾舞裙，头发挽成发髻收束在脑后, 露出了整张白皙明艳，五官精致的小脸。
整个人犹如一只高贵洁白, 气质脱俗的天鹅, 当她迈开步子刚登上舞台, 几乎就收获了全场的掌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满怀信心的开始了表演，可是，当她在完成自己标志性的拿手动作大跳时，她失去了平衡，落地失败了。芭蕾舞鞋着地的瞬间，脚踝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狼狈的跌倒在了舞台上。
惊呼声在全场响起，钻入她的耳膜里，一切都变了，她的呼吸急促到不行，望着头顶的灯光，无尽的懊恼以及羞愧在她脑海中重复播放。
明明，在上场之前她已经告诉自己，这次表演关乎学校的脸面，只许成功，不能失败。明明在上台前，她疯狂练了一周的舞，这个大跳成功完成过上百次。磨坏了一双又一双几乎堆叠成小山的芭蕾舞鞋，她明明如此完美的要求了自己，可她偏偏在最重要的关头失败了，彻底失去了一切的尊严和期望。
巨大的失望弥漫在她的心间，脚踝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令她流下痛苦的眼泪，同伴们快步跑上舞台来，一把将瘫倒在地上的她抱起，可泪眼模糊里，林羽墨分明在台下一众本校以及慕名前来观赏的外校观众的眼里看到了不屑、讥讽甚至是勾起唇角的幸灾乐祸。
“原来这就是你们校花的水平啊？”
“以芭蕾舞社团闻名的高中，水平就这样？就这样也好意思出来吹？”
那些奚落的话语声不大不小，却准确的从台下传入她的耳中。比起身体上的痛苦，这些话语令她感受到精神上的痛苦多千倍，万倍。
千百次的成功，比不过一次的失败。
自那次演出过后，她在写给M的信里痛苦的告诉他，自己已经患上了舞台恐惧症，她将永远的放弃芭蕾，放弃这件曾经令她付出了很多汗水为自己换来了荣光的事。
十七岁的她，在舞台上跌倒了以后，便再也没有站起来。
而如今，她要重新回到舞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代表着中方设计师，进行世界级的现场比赛。
她明明不敢站在台上，可她却接下了齐少焱给她促成的这次机会。她明白，那是因为对于实现自己的玉雕梦想，她仍旧有着很深很深的执念。
她的耳边又响起了父亲林海的话，在18岁那年，父亲神情严肃，对她的郑重警告，林家的人成年以后就不能再碰玉雕！否则会带来厄运，这是一个诅咒！
现在她的父母已经入狱了，如此不幸，到了这步田地，难道她还要一意孤行的参加玉雕比赛吗？追逐自己所谓的梦想吗？她的眼前仿佛浮现了父母那两张入狱以后，苍老了很多的脸。
可心里一个越发强烈的声音告诉她，她无法抛下自己真心热爱的东西，无法扔下手里的刻刀，无法不看着一件又一件艺术品，在她手里开花绽放。
十七岁的时候她已经放弃了芭蕾，难道现在二十五岁的她还要放弃自己一生热爱的东西吗？
“别紧张”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自她耳边响起，林羽墨顿了一下，仰头望去，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早已作为重要嘉宾坐在台下贵宾席的齐少焱。
不知何时他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来到了后台。
“你怎么过来了？”
林羽墨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她怕自己眼里的胆怯被他看见，毕竟在玉雕这一方面，此前在齐家，在齐少焱面前，她所表现出来的都是绝对的自信。
可齐少焱不会知道，就连令“玄英”这个名字，海内外知名的那场国际比赛，她也是通过邮寄作品的形式参加的。
“把手给我”齐少焱的声线较之平日多了温暖，他伸出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了她揪住自己裙边颤抖的双手。掌心相对的瞬间，她似是被齐少焱包容在了无尽的宽容的，无需他费力的海洋里。
“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以前学过芭蕾的，但我放弃了跳芭蕾舞，因为在一次重要的演出上，我搞砸了，丢了全校人的脸面…………”
林羽墨垂下眼睫，红了眼眶，泪水在她眼里打转，终是忍不住，似断落的珠子般，一滴一滴滑下了她白皙的脸颊。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不顾及一切了，就这么向齐少焱将心底的恐惧和盘托出。
或许是知道有齐少焱的存在，令她似漂泊无助的船只，得到了安稳而可靠的着陆点。
齐少焱伸手一把将她搂紧了宽阔的胸膛，淡淡的檀香味环绕着她，宽大的手掌似是安抚小动物一般，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抚着她头顶的发丝。
他怎么不会知道林羽墨会跳芭蕾舞呢？毕竟，早从在操场上第一次邂逅，林羽墨从死神的手里夺回了他。他便从那天刺眼的阳光里，看到了一个为他而降临的，穿着芭蕾舞的天使。
更遑论，芭蕾舞社，有关林羽墨的演出，他一场也未曾错过。更不必说，当他收到林羽墨寄来的，打算放弃自己热爱着的芭蕾舞的信时，那种为她惋惜的心疼。
虽然，他早就料到了对自己要求一向极高的林羽墨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来。虽然，他已经通过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为林羽墨的那场演出正名，在学校论坛上大力维护她。可那时，他还太小，能力毕竟有限。
所以，他付出了很多，让出来很多利润去谈合作，换来了林羽墨参赛的机会。
十七岁那年，林羽墨失去的遗憾，他来帮她补圆。
“虽然我没看过你跳芭蕾舞的样子，但我相信你跳起来一定比这世界上的一切都要闪耀。小月亮，你要明白一件事，丢脸的从来都不是你，丢脸的是那些在舞台下冷嘲热讽，自诩高明的看客。”
“月亮永远不会因为一次阴天的短缺，就失去晴天的圆亮。珍珠从来不会因为流言蜚语的粗粝，而化成平庸的沙砾。在我眼里，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玉雕设计师，是世上最耀眼的存在。”
齐少焱在她耳边缓缓说出了这番话，林羽墨的内心是震撼的，她还从来没有听到过齐少焱对自己说出这么多暖心的话来。原来，自己在他心里一直是月亮，以及珍珠般耀眼的存在。
从这些话语里，她感受到一股坚定的力量，似水一般，缓缓流入她的心河。而在这心河里，她发现了自己的美丽。是啊，她克服了一切的困难才到达这里，这分明是自己最初，也是最后的梦想。
她应该自信起来，全力以赴，为了这个梦想去拼才对。
“当你害怕的时候，你就握住它，它代表了我，你要永远记得，我就是你最忠诚的粉丝。”
齐少焱低下头，伸出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了她修长脖颈上所戴着的烈火羽毛吊坠上。林羽墨握紧了那块吊坠，似是有魔力般，她内心的不安竟逐渐消散了很多。
“还有这串佛珠，上面刻了我的名字，当你比赛过程中焦虑的时候，你就用手指磨一磨它。”
齐少焱接着握住了她的手，垂眸锁住她白皙手腕上的佛珠，向她叮嘱道。
是啊，还有这串普玄大师开过光的佛珠。齐少焱特意为她求来的，能保她一生平安喜乐的佛珠。林羽墨低头伸手摸了摸那一串自己已经戴习惯了，手感极好，温润如玉的佛珠。
突然之间，她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在此之前，齐少焱经常会摩挲他自己手腕上那串佛珠。而那串佛珠上刻的字——pincha，正是她的名字。这含义是什么？想到这一点，她的脸已经不可抑制的红了。
“有请下一位设计师，她叫玄英，远道而来，来自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国度！”主持人的声音在她们耳边响起，台下的工作人员用英文催促起了她来。
一切的紧张和不安，已自她心里烟消云散。
林羽墨仰起头来，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向齐少焱露出了一个自信明媚的笑容，随即在他的眸光里，转身义无反顾的走向了灯光灿烂的舞台。

◎我答应你……◎
初赛紧张的进行中, 望着台上那一抹镇定自若，画设计图效率很快的翠绿身影，齐少焱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此时, 他放在风衣兜里的手机却止不住的震动了起来, 一连响了好几下。齐少焱伸出修长的手指, 解锁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来电名，却令他神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他高大的身影, 迅速站了起来，快步去往了安静的外场, 然后立刻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一道稍显急促的苍老声音, 立刻传入了他耳中。
听了听筒里传来的那几句话，齐少焱甚少透露情绪的脸上，墨眉拧的越来越紧。与那边的人简单沟通了几句以后，他立刻
挂断电话, 走进了比赛的会场。
此时, 比赛已经到了尾声, 初赛的得奖选手即将公布，望着台上一袭碧绿旗袍，镇定自若的林羽墨，齐少焱兀自握了握手掌。
林珍别墅内。
“哇，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中国人出现在这种大赛中唉, 长得还这么美！简直了！”
一楼几名下人正在一边打扫着地板，一边抬头看着不远处上播放的电视画面, 不住的讨论感叹道。
“喂, 你们给我专心打扫！我说过, 这屋里一颗灰尘也不能有！”正顺着楼梯缓缓下楼，打扮的异常精致隆重的林玉珊听到了她们的议论声，朝她们翻了一个白眼，大声训斥她们道。
“是，小姐！”那几名小人互相看了一眼，神色有些不忿，却也提起工具去其他地方做清洁了。
“她摆什么谱啊！工资都好几个月没给我们结了，我看是给不起了，一天比不过一天。”有名下人回头望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林玉珊一眼，向身边的人吐槽道。
“可不是，听说林海的公司快撑不下去了，如果完不成几笔巨额订单，就要立刻破产清算了，我看咱们趁早申请劳动仲裁才对！”同伴回答她道。
林玉珊抬眼看向了方才众人议论纷纷的电视画面，这一眼却令她瞬间愣住了。
画面里转播的是在瑞士珠宝大赛初赛的比分排名，获得了第一名的正是一身墨绿旗袍的林羽墨，她明眸皓齿，肤色白皙，乌黑的发丝间还别了一个温润的玉簪，整个人很有东方古典韵味，在璀璨的舞台上站在了代表初赛第一名的舞台中央，美的出尘耀眼。
望着那张笑脸，令她刺眼得很。
林玉珊一把关掉了电视，出离的愤怒和嫉妒在她胸中燃起。林羽墨竟然还在坚持玉雕，并且还参加了这么大的国际比赛，拿到了初赛的第一名，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她强忍住内心的起伏，再次对着镜子整理了一把自己的仪表。为了参加左权所说的鸡尾酒晚宴，她今天特意穿了一条高开叉黑色晚礼服，还戴上了钻石项链和耳环。
今天晚上是她和左权第一次见面，作为父亲介绍的相亲对象，她对左权的背景也有个初步的了解，他的家族在国内外都有酒庄，如果能成功嫁进左家，对目前的她来说确实是一块非常好的跳板。毕竟，家里的公司每况愈下，她已经失去了挑挑拣拣的资格。
“叮铃铃”她包里的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来电人正是父亲林海。她一掀眼皮，不情不愿的接起了那个电话。
“你现在出发了吗？在左少爷面前表现好一点，你必须嫁进左家，我才能拿到融资的机会！这次相亲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林海严肃的声音已经透过听筒传进了她的耳膜里，哪怕只是听到这声音，也令林玉珊觉得自己已经被他锐利的眸光锁住，整个人瞬间怂了下来。
“知道了，父亲……”
林玉珊回答的恭敬而顺从。尽管父亲对她的管教极严，方式也十分□□，但从小到大在吃穿住行，任何方面都从未亏待过她，如今他的公司陷入难关，短短几天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十岁，而现在正是自己作为女儿回报的时候。
挂断电话以后，望着镜子里盛装打扮的自己，林玉珊暗暗下定了决心。
瑞士，比赛现场，刚刚结束比赛的林羽墨，已经径直跑下台，奔到齐少焱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整个人兴奋的快要跳起来，一双眸子也弯成了月牙的形状，遗失的自信也被找回，阳光明媚，一如当初。
方才几乎整场的人都在为她投在大屏幕上的作品而鼓掌，短短八个小时的时间，她用同一块和田玉料，分别雕刻了八块玉牌，分别代表的是燕京八景：太夜秋风、琼岛春阴、金台夕照、蓟门烟树、西山晴雪、玉泉趵突、卢沟晓月、居庸叠翠，背面还镌刻了相应的诗文。
这套玉牌不仅使用的宫廷玉雕技术巧夺天工，文化内涵也十分丰富。林羽墨对每一块玉牌所代表的景色以及诗句内涵都用流畅英文进行了细致的解说以后，整个场馆瞬间响起了沸腾的掌声，头一次看到这样的设计作品，评委席上的评委们也自发起立为她鼓起了掌来，无不被这样一个文明古国的文化魅力所折服。
齐少焱伸出双臂将她抱在怀里，抱的很紧，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乌黑的发丝，垂下眼眸，贪恋般嗅闻着她发间的茉莉花香气，似乎舍不得放开她一分一秒。
林羽墨靠在他宽阔的胸膛，听着他迟缓却带给她无限安全感的心跳声，只觉得这个怀抱令她温暖至极，不由勾唇，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小月亮，刚才集团那边突然来电话，公司出现了点问题，我需要紧急回国处理一趟。”齐少焱突然向她开口说道。
“什么？”林羽墨听到这句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迅速抬起头来望着齐少焱那张刀削般的脸，反问了出来。
“对不起，事情来的太突然了，但我相信三天之后的决赛，你一定会捧回奖杯。”齐少焱那双黑眸中浮现出几丝歉意，修长的手指摩挲了几下她白皙的耳垂，在她耳边回答道，语气温柔而笃定。
“好吧……”
林羽墨垂下眼眸，知道齐少焱无法再陪伴她完成剩下的比赛，她的心里虽然有些失望和难过，但她也明白，齐少焱作为这样一个大集团的掌舵人，很多时候忙的身不由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她应该理解他的工作才对。
更不必说，从为她争取到这次比赛机会开始，这么久以来，齐少焱为她所付出的一切。
“那你回国吧，我答应你，一定会捧回奖杯，不会让你失望！”林羽墨再度抬起头来，回答齐少焱道，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勇往直前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