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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渴渡(猫猫可)


“你还能听懂藏语?”林羽墨突然想起方才桑吉说的话,齐少焱竟然能够毫无障碍的听懂。
“嗯,我爸以前教过我一些……”齐少焱手握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回答她道。
他爸?林羽墨愣了一下,这是齐少焱头一次在她面前说道她父亲齐亿山。齐少焱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亲眼目睹父母的离世?齐云海并没有告诉她答案。
“你爸怎么会藏语的呢?……”林羽墨转过头去,朝他问道。
“他自学的,他喜欢这个地方。从小到大,他只带我出来玩过一次,就是在西藏。他亲口跟我说过,希望以后他死了,就留在这个地方……”齐少焱接着说道,语气平静无波。
听了这句话,林羽墨的心里揪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齐少焱的父母会留在这里,她们需要来这么远的地方扫墓。
失去双亲是什么感受?她不敢想象。
“轰隆隆”
一路行驶顺畅的车速,此时却逐渐慢了下来。敏锐的察觉到出现了问题,齐少焱将车沿着路边开,直到车辆再也启动不了,停靠在了路边,齐少焱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西藏本就地广人稀,这一路上的车辆都很稀少,现在这么大的一条马路也只有他们这一辆车。而现在却出了状况,林羽墨的心里不由多了几分紧张。
“可能是水箱的问题,我下去看看,你就在车上等着。”
齐少焱一双黑眸锁住她,认真叮嘱她道。
林羽墨赶忙向他点了点头,齐少焱打开车门迎着风雪,高大的身影往车头走去了。

“车怎么样了?要不我来吧!”
外面的雪似乎下的更大了, 林羽墨将头探出挡风玻璃望着齐少焱朝他紧张的问道。
齐少焱的黑色风衣上落下了更多雪花,他的身体本就不如一般人,脸色看起来似乎更加苍白了。
“不必, 在车上坐好!”齐少焱显然听到了她的话, 抬头用唇型朝她示意道。
随即他打开了越野车的引擎盖, 似乎是在查找问题所在,并动手进行解决。
林羽墨坐在车里,攥紧了手心里的担忧更甚, 在车上当然暖和,已经开足了暖气。
可齐少焱呢, 他的身体能承受的住吗?冰天雪地里,还要亲自动手维修。她不禁恨自己, 为何不是学理科的,在汽车这些物理方面的知识,她一窍不通,也怕自己下去瞎帮忙了, 更耽误齐少焱的时间。
望着齐少焱在车头忙碌, 独自承受着寒冷和烈风的高大身影, 林羽墨的眼睛不由的湿润了。
她想起自己在初次见到齐少焱时,对他的印象只有阴鸷和狠戾,可现在到了这样的关键时刻,她发现齐少焱比她想象中还要有责任心,能扛得住事。
等了好几分钟, 让水箱散热完毕后,齐少焱才再次关上了引擎盖, 冒着风雪, 拉开车门, 回到了车里。
“已经好了,高原路上坡多,所以水箱温度一时过高,散完热了,就能继续启动了。”齐少焱拍了拍自己风衣上的雪花颗粒,朝林羽墨说道。
“那就好,快暖暖手吧!”
林羽墨立刻伸手握住了齐少焱那双冰冷的,已经被冻得通红,温度如冰块般的手,放在了空调的出风口揉搓了几下。
随即她又半站起身来,取下自己脖子上,齐少焱,给她的那条带着檀香味的围巾,仔细的围在了齐少焱脖子上,打了个结。
这样的距离实在过于暧昧,逼仄的空间里,她几乎是整个人骑在齐少焱的身上来完成这个动作的。察觉到齐少焱的黑眸变得炙热,林羽墨才后知后觉,自己做出这个动作到底有多么危险。
“就这么担心我?”
齐少焱握住她的手腕,狭长的眸子上扬朝她问道,声音因为受冻有些嘶哑,眼尾勾人的很。他的睫毛上,还挂着一层细细未化的霜。可这一幕不知怎的,在林羽墨的心里就是动人的很,她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滴滴!”
一阵刺耳的汽车迷笛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耳边响起,林羽墨转头望去,路过的一辆黑色轿车上闪过两张意兴阑珊的男人的脸,似乎是故意对他们按下的笛。
“神经病吗?这么没素质!”
林羽墨忍不住对着车窗外,朝那辆远去的,突然鸣笛吓人的黑色轿车骂了一句。
“你猜他们为什么鸣笛?”齐少焱却掐住她纤瘦的腰身,抬起那双狭长的眸子,饶有兴致的朝她问道。
“为什么?”林羽墨睁大了圆圆的眼睛,她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因为,他们以为我们在……车(zhen)”齐少焱凑近她白皙的耳垂边,薄唇勾起,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你!就没个正形!”
林羽墨的脸瞬间红透了,不顾死活捶了捶他的胸膛,回到了自己的副驾驶位上。
“咳咳咳……”
此时,齐少焱却将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难受的咳了好几声。
“你没事吧?”林羽墨吓坏了,立刻紧张朝他问道,与此同时心里有些自责,这不会是因为自己刚刚捶了他的缘故吧。
“这会可不能和你开玩笑了,我可能感冒了。”齐少焱皱眉说道,显然是在忍受着身体所带来的强烈的不适感。
“那找个代驾来替我们开?”林羽墨瞬间明白了,定然就是刚刚齐少焱下车维修,淋了雪吹了风的缘故。
“傻瓜,这里可是西藏。只剩几公里了,我可以撑住。”齐少焱拒绝了她的提议,踩下了油门,车辆果然又顺利启动了,平稳的往前行驶。
林羽墨这才拍了拍自己脑袋,她怎么总是忘了,这里可是地广人稀的西藏,不比锦州那样的国际化,现代化大都市。怎么可能随时随地找到代驾呢?
一直将车开到了民宿门口,平稳的停好了车,齐少焱才将头伏在了方向盘上,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难受。
“你没事吧?是不是发烧了?”林羽墨慌了,她伸出手去摸了摸齐少焱的额头,摸到了一片滚烫。索性,民宿的服务人员已经立刻围了上来。
在身穿着藏袍的服务人员帮助之下,林羽墨成功搀扶着身材高大的齐少焱下了车。直到下了车,站到这半山坡的民宿面前,林羽墨才发现,这是一个非常高端的私人民宿,而且似乎一段时间只会招待一个客人。
“齐夫人,请往这边走……”民宿的服务人员已经引领着她们往房间里走去。
那是一间极其宽大的,带有浴室,客厅,甚至是厨房的富有藏族特色,却又简约高端的套房。更为神奇的是,这屋子里卧室的顶是可控制的,按下键就能变换正常模式,或是变换成可露天观赏星星的玻璃模式。
她不禁又一次感叹起了齐少焱的“钞能力”,在西藏也能找到如此高端的私人民宿。
“麻烦找一些退烧药和感冒药过来!”在将齐少焱放好在卧室的床榻上以后,林羽墨赶忙朝即将走出屋外的服务人员说道。
“好的,请您稍等一下,马上就会给您送过来的!”服务人员收到命令,恭敬的点了点头,立刻去拿药了。
林羽墨返回卧室里,低头看了看紧闭着双眼看起来神情仍然很是难受的齐少焱。她替他轻轻脱下了外套和围巾,脱下鞋,又将被子仔仔细细严密的替他盖好。
忙完这一切后,她再次伸出手摸了摸齐少焱的额头,那里仍然烫的很。他那张往日里过分苍白的脸,此刻脸色因为发烧反倒红润了很多,连脸颊上也平添了两缕红。
少了有距离感的冷冽和凌厉的侵略性,这幅模样倒是比她想象中的齐少焱要可爱的多。
齐少焱小时候,会不会就是这幅样子啊?这个机会难得,应该拍下他的照片才对啊。
这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林羽墨的脑海里浮现,说做就做,她立刻拿来了自己的手机,仔细的对着齐少焱这幅模样认真拍了好几张照片。
看你下次还敢对我耍流氓,现在你的把柄可是在我这里啦。看着照片,林羽墨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将那几张照片悉数在自己的手机相册里点下了收藏。
“齐夫人,药来了!”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是服务人员把药送过来了,林羽墨赶忙接过了药。
齐少焱不耐的翻了个身,白皙的额头上已然渗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她立刻接了些水,拿着退烧的药丸走到了床榻前。
林羽墨用力将齐少焱高大的身影从床上扶的半坐了起来,欲将药丸喂进他的嘴里。
“药有点苦,你忍一下……”
林羽墨知道这些药有多苦,低下头对齐少焱缓声劝道。从小到大,少有的感冒的时候,轮到她吃药的时候父亲都会在一旁给他准备好蜂蜜水,或者是一勺白糖,在她乖乖吞下药丸以后立刻塞进她嘴里。
可她刚将药喂到齐少焱嘴边,正欲拿水要给他冲服的时候。却发现烧的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齐少焱已经自己反射性的将那药丸悉数吞了下去,连水都不需要,乌黑的眉头甚至没有皱一下。
林羽墨握住水杯的手僵了一下,径直将药吞下去,竟已经成了他身体的条件反射。而且,这样的吃药方式,他也能承受的住,并且习以为常。
那么从小到大,齐少焱这样吃过多少次药呢?又吞下过多少片苦的不行的药丸呢?
林羽墨的心里,刺痛了一下。
吃完药以后,药效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起到作用。林羽墨站起身来,准备去浴室里,端一盆冷水过来,替他降温。
“不要走……”床上紧闭着双眼的齐少焱却似乎察觉到了身边人离开的动静,伸出手径直握住她的手腕,语无伦次的说道。
“不走,我不走……”林羽墨忙蹲下身来,回握住齐少焱滚烫的不行的手,在他耳边柔声说道。她没有想到,齐少焱居然会对她说出不要走,这三个字来。
哪怕他平常看起来阴鸷高冷似坐高不可攀的孤岛,可现在的他看起来分明更像是个一无所有的孩子。
她突然明白了,对于爱与陪伴的渴求,是人的本能。
听到她这几句话,齐少焱握住她手腕的力度才松了几分,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等了好一会儿,林羽墨才悄悄的将齐少焱握住自己的手松开,走进浴室里,端来了一盆冷水,将一块毛巾放入冷水中完全打湿以后,拧干毛巾,轻轻贴在了齐少焱的额头上。
感受到额头上的冰凉,似乎是让齐少焱感到很舒服,他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林羽墨坐在床沿,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今夜她已经做好了不睡觉的准备,只要能让齐少焱成功退去烧。想到这里,她心下有些内疚,若不是齐少焱将自己的围巾给了她,又独自下车去维修车,也不会因为受寒而感冒发烧。
她低下头去,打算重新把齐少焱的手放回被子里去。此刻,齐少焱放在被子上的忻长手腕,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林羽墨突然想起,齐少焱的手腕上有一个极小的黑色刺青,平常他都将这个纹身藏在袖子里,藏的很深。
那个黑色刺青纹的到底是什么?

◎她不会松手◎
林羽墨咽了一下口水, 因为这个想法,心里不由的有些紧张了。她缓缓抬起了齐少焱的胳膊,想将他忻长手腕上灰色针织毛衣的袖子往上拨一拨, 看看他的刺青纹的到底是什么。
可转念一想, 她又停下了动作。
这样并不好吧?齐少焱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 如果她这时候趁人之危,哪怕看了也并不道德。从小到大,这也并不是她做事的准则。
如是想着, 林羽墨将他的手仔细塞回了被子里。相信终有一天,齐少焱会主动告诉她的, 无论是刺青还是佛珠上刻的那些小字的含义。
她再次站起身来,换了一盆水, 冰凉的毛巾在他滚烫的白皙的额头上,不一会儿便又热了起来。
他烧的到底有多严重?林羽墨的心里多了些担忧。
只得一次又一次将他额头上的毛巾取下,再一遍又一遍在冷水中打湿,放到他额头上来降温。
如此循环往复, 她白皙纤长的手指已冻的通红, 甚至指尖有了些痒意, 她明白很有可能明天就要生出冻疮来了。
但她想到,明天就是齐少焱父母的祭日了。她一定要让齐少焱退了烧,好起来,这样才不至于耽误扫墓这件重要的事情来。
再一次将被打湿的冰凉的毛巾放到齐少焱额头上,林羽墨发现他双眼紧闭, 嘴唇颤抖,墨眉拧紧, 神情很是难受, 似乎是陷入了高热带给他的梦魇之中。
“怎么了?”
林羽墨赶忙俯下身去, 在齐少焱耳边缓声朝他问道。被烧糊涂了的人,自然是听不见她的话。
他仿佛被困在了一个黑暗的,只有他孤身一人的世界里,无法逃脱。
她头一次看到他的脸上浮现出害怕的神色,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修长的手指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
他究竟梦见了什么可怖的噩梦?看着齐少焱如此难受的模样,而她自己却无能为力,林羽墨不由的湿了眼眶。
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将齐少焱滚烫的手掌,牢牢的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爸,妈,别跳!”
齐少焱骤然握紧了她的手,喊出了这样一句清晰的呓语来。
听清楚这句话,林羽墨的心房仿佛被击中了,随即早已湿了眼眶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滴落下了她的脸颊。一滴一滴,落在她的手掌上。
如果之前,因为齐云海未告诉她答案?她还心存幻想,也许齐少焱父母跳楼的那晚,因为他还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没准当晚只是待在软软的床上,进入甜甜的梦想,酣然入梦,没有见到那样惨烈的场面。
那么齐少焱喊出的这句呓语,便彻底打碎了她的这一幻想。
她无法想象亲眼见到至亲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样的场面,也无法想象齐少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到底是如何过来的。
齐少焱把她的手握的很紧很紧,力道大到甚至将她的手握的生疼。她白皙的手已然全红了,可林羽墨没有动弹一下,也没有松开他的手。
因为她清晰的知道,此时此刻陷入梦魇中的齐少焱很可能是在那一晚的痛苦回忆里不断徘徊,自己却挣脱不出来。
而只有她的手,能够链接齐少焱脑海中的噩梦和现实世界。若她的手于齐少焱是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么哪怕齐少焱将她的手拽断了,她也不会松手。
过了很久很久,齐少焱的梦魇似乎是过去了,他握住她手的力度逐渐放松了,紧拧的墨眉也慢慢松开了,神情变得缓和了很多,似乎是进入了梦乡之中。
林羽墨这才慢慢的打开了他的手掌,将他的手再次放到了温暖的被窝里。她伸手再次摸了摸齐少焱的额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他额头上那滚烫的温度已然下去了,变得正常了。随即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整个手掌已经红的不像样子,拇指和小拇指上甚至泛了青。后知后觉的痛感,从她的皮肤上弥漫起来。
于她而言,这一夜同样是难熬的。但至少齐少焱在她的照顾下,成功的度过了这一次的难关。
林羽墨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此时已是深夜,夜色早已如泼向天空的墨水,黑沉沉的,幸而半轮月亮透过那厚厚的云层,将光辉尽力洒向了人间。
她揉了揉自己因为熬夜而跳动的剧烈,有些生疼的太阳穴。随即,她走出卧室,在房间的客厅里,顺利的在抽屉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纸和笔。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这一次她和齐少焱来到了西藏,那么她一定要尽自己的全力,把握住这个机会,好好解开齐少焱心里的结。
林羽墨拿着纸和笔坐在了客厅的桌前,将纸铺开,端端正正的坐好,纤长灵活的手指握住笔,在那纸上留下了几行字。写好以后,她将那张崭新的纸揉了好几次,又做了些效果,直到自己满意了,才将那张纸仔细的收了起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几缕晨光已经要从雪山后探出了脑袋,林羽墨伸了个懒腰,随即走进了卧室里,再次低下身,伸手查探了一下齐少焱的情况,他额上的温度已然全部降下了。
好困,她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几乎是熬了一整个通宵令她的体力透支严重。林羽墨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再也撑不住了,在床沿前趴着睡着了。
落地窗外,晨曦的金光落在床榻之上,齐少焱缓缓张开了眼睛,随即坐起了身来。一条早已干了的毛巾从他额头上掉落了下来,他迷茫的握住那条毛巾,这才想起了昨天自己感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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